第37章 37-39

謝朗跟着凱因進場的時候, 全場的目光都彙聚了過來。兩個英俊帥氣的男人, 身材高挑, 穿着西服,筆挺又貼身, 彰顯出精幹的身材。一銀藍, 一銀灰, 對照之下,也誕生出別樣的美。

雖然是一場所謂的家宴, 可到底是艾澤亞帝王羅維特為了歡迎奧休斯公爵的長子, 謝·奧休斯公爵和他的戀人與未婚夫——凡爾修下任國王舉辦, 因此怎麽說也不會顯得很寒酸。

這一場宴會是在羅維特宮殿的偏廳舉行。下垂的吊頂, 閃爍的水晶燈,巴洛克風格的浮雕, 身着燕尾服和長裙的傭人與女仆。一張長長的桌子, 羅維特正坐在最上方。他的右手側坐了一衆子女和王妃,梅爾苔絲, 丹戈爾,莫雷納,蕾妮夫人……謝朗和他們的關系算不上親切,總歸是認識的。左手邊則顯得有些空蕩, 只有兩位, 一位是奧休斯老公爵,一位是柯菲爾·奧休斯現任公爵,剩餘的兩張椅子, 很顯然,是留給他們的。

所有人都翩翩起身。

謝朗朝着羅維特行李,凱因站在他的身邊,沒什麽特別的動作。羅維特看在眼底,臉上依舊是笑意盈盈。跟羅維特一家打完招呼,謝朗走在前,凱因跟在後,往奧休斯一家的位置走去。

“父親。”謝朗語氣平靜。

柯菲爾·奧休斯顯得很冷淡,他嗯了一聲。然後打量起旁邊的凱因來。

這是他第一次見到這位傳說中的國王。

他珍愛的兒子的未來丈夫。

該死。

柯菲爾一看到他,就覺得心生愧疚。他明明答應梅,要好好照顧他們的兒子。可是到頭來,他還是什麽都護不住。他一點用也沒有。讓他跟一個無緣無故的人訂婚,叫他逃跑。雖然後來父親和帝王的猜測讓他心裏好受了一點。如果兒子和這個訂婚對象私下就有情感聯系,那麽他也不算是做了一個太錯的事。

但一看到這位非凡的年輕人,柯菲爾還是來氣。他氣自己在帝王之下的無能,于是把這種憤怒轉嫁到了凱因身上。

凱因察覺到岳父大人的目光,向他行了一個凡爾修的标準禮節。右手握拳,置在胸口,九十度彎腰。他可以和艾澤亞的帝王平起平坐,但是對于這位養育了謝朗的人,他必須要付出自己的尊敬。

可他的尊敬沒有得到回報。

柯菲爾公爵顯得十分冷淡。

凱因有些無措,謝朗也板着一張臉,拽着他坐下。老公爵一看,笑呵呵地說,可以開飯了。

“果然是一表人才呢。”羅維特開口,“老實說,收到你們凡爾修的指定訂婚要求時,我還想不明白。現在看到你們這一對年輕人,我不得不說,我老了。哈哈。”羅維特的言下之意就是,還是你們會玩。

“是呀。”老公爵也打趣,“謝,為什麽不告訴我你早就和這位國王在網上就認識呢?”

“先生,叫我凱因就好。”國王人模狗樣地朝着老公爵賣乖。這顯然取悅了老人,他捋着胡子,樂起來,還誇自己孫子,找到了一個好愛人。

謝謝瞥了一眼凱因,對上他那張寫滿了狗腿的臉,無語至極,幹脆扭頭不去看他。

凱因心下失落。

很顯然,他們都誤會了。謝朗忽然意識到一件事,“所以,你們一開始就知道我在哪?”

三位長輩對視,尴尬了一下,皆舉起高腳杯對碰,企圖把這件事敷衍過去。他們實在都不願意傷害這個自己以為自己逃婚很順利的小孩,告訴他的話,那也太傷人了!

沉默反而回答了一切。

謝朗整個人腦袋暈掉,悶悶不樂。

凱因想偷偷哄他卻沒空,因為他自己陷入了一場風波對話中。

柯菲爾公爵開口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不勝酒力的緣故,他的臉在昏暗的燈光下顯得有些微微發紅。他朝着凱因說,“小子,你是真的想娶我們家兒子嗎?”

謝朗摩挲着玻璃杯的腳,不說話。

凱因看着謝朗,又看向柯菲爾公爵,言辭誠懇,“是的。爸,你相信我……”

糟糕,他一個順口,喊出了自己心裏最渴望的稱呼。

這他媽還沒結婚呢?

他搞什麽啊?

凱因覺得今天的自己有些愚蠢。

“你個臭小子!誰是你爸!”果然,那一個字,把柯菲爾整個人點爆,“別以為我會輕輕松松把謝朗嫁給你。你憑什麽娶他?你愛他嗎?”

對面坐着的羅維特皇帝一家都投來吃瓜的眼神。老公爵看戲看得開心,手上還不忘切牛排。

謝朗無語。他覺得有點難堪,出面制止,“爸,夠了。”

他爸是真的不太能喝酒,也不知道如何生出他這樣一個千杯不醉的小孩來。或許是因為他那位未曾謀面的媽媽的緣故?說到媽媽,謝朗瞥了眼在場的幾位大人,思量着什麽。

“是的。”凱因放下手裏的一切,很慎重地說,“我愛他。”

“他對我的意義,超過了世間的一切。”

“一切?”

“是的。”

“和你的王位比起來呢?”

“柯菲爾!”說話的是老公爵,他訓斥了自己的兒子。柯菲爾,這個一向孝順又顯得有些懦弱的男人,少見的反抗起自己的父親來。

謝朗直覺對話不能在進行下去了。特別是當羅維特在場的時候。他不懂政治。可他最基本的道理卻明白。一個國王,絕對不能把自己的軟肋和底牌掀開。

他有點怨念父親的不合時宜的提問,同時又些許感受到父親對他的在意。但他慚愧的是,腦子裏第一時間冒出來的念頭,是為凱因着想。

“我想要那個香煎奶酪。”謝朗企圖打斷這一場對話,“爸,可以把那個遞給我嗎?”他請求。

柯菲爾不為所動。

謝朗怕了。

他怕凱因說出什麽來。

他轉頭看向凱因,用眼神希冀他回避掉問題,哪知道這個男人在桌下偷偷握住他的手,一字一句地說,“公爵先生,你會為了謝朗放棄自己的爵位嗎?”

“當然。”柯菲爾斬釘截鐵。

老公爵的手頓了頓。

“我也一樣。”凱因笑了笑,又呼喚侍者,“先生,麻煩你可以把那份香煎奶酪遞過來嗎?”

謝朗去看羅維特的神色,松了口氣。他沖着謝朗笑,跟羅維特熟悉的人都知道這是叫他放心的暗示。

謝朗可不想因為自己而給凱因,或者凡爾修添麻煩。

這個時候他開始想,為什麽凱因不是一個普通人,那樣他們相處就會簡單很多。

一頓飯後,妻女離開,柯菲爾跟凱因繼續聊着天,準确來說,是一個被質問,一個狗腿地回答。

謝朗被羅維特叫去花園。

艾澤亞還是夏天的景象。

玫瑰開得正盛,在夜晚中顯示出暗暗的紅。

“在萊特軍事學院學習的怎麽樣?”

“還不錯。”

羅維特躊躇了下,“我希望你可以原諒我。”作為帝王說出這句話,已經很難得。

“什麽?”謝朗說。

羅維特開口,“關于這次婚禮。”羅維特看着玫瑰,嘆氣,“我是從小看到你長大的,謝。你就相當于是我的第二個兒子。我是希望你幸福的。但是凡爾修為了開出了聯邦無法拒絕的條件,而我們唯一需要付出的就是你的婚姻。我很抱歉。”

謝朗沉默。

“不過。”羅維特松了口氣,心中的負罪感少了很多,“看到你們如此恩愛,實在是再好不過了。”

究竟是為什麽凱因要娶他?

一想到或許這一場關系中夾雜了他所不知道的利益,謝朗就後背發涼。不過這件事,可以等會和凱因再談。現在,他有一個急需要得到答案的問題。

“這些都無關緊要。”他聽到自己的聲音說,“陛下,有人告訴我,我的母親,是帝國之雀。”

羅維特手下一用力,花枝折斷。玫瑰衰敗地落下。

“誰告訴你的?”

“一個陌生人。”

“謝,其實你該去找你的父親。”

謝朗搖頭,“請你告訴我。”他請求,“你知道我的父親不會和我談這些事的。”

羅維特嘆了口氣,緩緩開口。

“你的母親是個天才,她在軍事這一方面的天賦,實在是無人能敵。柯菲爾愛慘了她。後來,頹物進攻,聯合作戰爆發,她被指認為一線作戰的主要人員。當時,軍方派給了她很重要的任務。”

聽完他口中講述的謝朗,只覺晴天霹靂。

“但她背叛了聯邦,甚至背叛了人類。所以關于她存在的一切歷史,都被抹殺了。”羅維特以此作結尾,“謝,但你要明白,你的母親很愛你。”

怎麽可能呢?

那個在夢裏出現的女人,那個如此有着親和力的女人,怎麽會是所謂的叛變者?

謝朗根本不相信。

羅維特口中的故事實在是漏洞百出。

什麽叫背叛聯邦和人類?難道她的母親投靠了頹物嗎?可頹物究竟是什麽?他們是有自我意識的組織嗎?

謝朗還想再問些什麽,羅維特卻疲憊地閉上眼,揉了揉太陽穴。

“不早了,謝。”羅維特說,“我們都該休息了。”

謝朗只好離開,去找家人。

羅維特看着他的背影,神色漸暗,隐在黑暗中的半邊臉上,顯示出冷漠與愧疚交織的複雜來。

簌簌響動中,從黑暗的影子裏,竟然走出來一個人影。

是老公爵。

他嘆了口氣,“這孩子遲早會知道。”

羅維特說,“但他對抗不了所有人。就像當年的老師你,不是嗎?”羅維特輕笑,和善的外表下,第一次露出毒蛇獠牙般的陰冷,“犧牲一個人,追求人類的永生,難道不是應該的嗎?”

老公爵握着權杖的手緊了緊,“不愧是我的學生。”

“老師,您放心。”羅維特說,“我不會忘記自己的誓言。您會永遠是我尊敬的老師,奧休斯家族的旗幟,也會永遠地飄蕩在艾澤亞的帝國上空。”

老人沒有說話。

這些年來,內疚一直在糾纏着他的心。所以他逃避,逃到了艾蒂凱支教,以此想要贖罪。他無力極了,兒媳婦當時的處境,他不是不清楚。但他沒辦法,根本沒辦法改變什麽。

“再見,羅維特。”老公爵說,“偉大的艾澤亞的帝王。”

他離開,背影卻一下老去。

————

通往奧休斯家的路,車上。

謝朗撐着下巴看着窗外沉思,耳邊不住地傳來着凱因和父親對話的聲音。

“岳父,我覺得你寫得詩特別好。”

“真的嗎?”

謝朗幾乎想要翻個白眼。

是的,他的父親,柯菲爾·奧休斯,精神力S者,人生最大的夢想居然是成為一個詩人。但謝朗完全不能欣賞到他寫的詩歌。二十年來,一次也沒有。

“祖父呢?”他試圖打斷他們之間的對話。

柯菲爾不太在意,“或許留在皇宮了吧。”他的重點在凱因這,“來來來,這一首詩,你怎麽看?”他現場立刻創作了一首來。

謝朗聽着,頗為無語。

他倒要看看,凱因能放出什麽屁來。

“當然。”凱因十分認真地說,“‘艾澤亞的月夜啊,你的存在,是所有人的幸運。’這一句開頭就非常的震撼呢。”

“‘那麽大,那麽圓。那麽圓,那麽大。’這種堆疊的重複也很有音律節奏。”

……

這他媽都是什麽狗屁話啊。謝朗受不了,轉頭去看凱因的表情。這家夥居然臉上就寫滿了真誠二字。

騙子。

謝朗罵。

可他那天真懦弱的老爸居然還當了真,生出一種覓到知音的感情來,“我果然沒看錯你!年紀輕輕,十九歲!就有這樣深厚的文學底蘊!”

好不容易把岳父大人哄開心的凱因松了口氣,可側面的來自謝朗刀般的眼光,讓他摸不着頭腦。

接着,凱因聽到謝朗咬牙切齒地重複着那一個單詞,“十九?”

凱因終于意識到,問題出在哪裏了。

天啊。

凱因簡直不敢去看謝朗的臉色。

一想到以前他逼着謝朗在床上叫他哥哥的時候……

啊,他到底為什麽要說那麽多的謊言呢?

他暗自祈禱岳父能夠救救他,可岳父又跟他毫無默契。

柯菲爾揉了揉自己的臉頰,“是啊,十九。”他轉頭對凱因說,“小子,我們下次再聊啊。”喝醉了的他,搖搖晃晃,推開車門,被侍者扶着往門裏走。

謝朗下車,凱因跟在他的身後,直到,抵達了謝朗的卧室門口。

凱因幾乎是本能地跟進去,然後被謝朗攔住。

“你幹嘛?”謝朗沒說話,但他的眼神和挑眉在如是說。

凱因委屈巴巴苦着臉,“老婆。”在謝朗的凝視下,他改口,“謝朗,我睡哪裏?”

謝朗嘴角牽出一抹笑,“睡哪?”他悠哉地說,“客房多的是。”

謝朗掌在門上的手動了動,想要把門合上。凱因的手伸過來攔住,他下意識放輕了動作。本來可能狠狠夾住手的門,變成了輕輕的觸碰。

凱因察覺出這一點,得寸進尺起來。

“我錯了。”他道歉,“給我一個贖罪的機會好嗎?”他說,“我可以幫你寫作業。我可以幫你收拾幹淨所有的屋子。我可以以後随便被你揍……”

謝朗被氣笑。

怎麽平時看上去很聰明的一個人,遇上這種事就傻了呢?

“第一,我們放假沒有作業。”他皮笑肉不笑,“第二,我想我們家的管家先生并不願意讓你和他争奪工作。第三,揍你我手疼。”

凱因回頭,才發現不知不覺間,有個長相和藹慈祥的老人站在他的身邊。穿着燕尾服,打着黑色領結,手上套上白色絲綢手套。

“少爺。”伯納德朝着謝朗致禮。

回到了自己的安全區的小少爺,彰顯出血脈中不可剝奪的貴氣來。他微微擡起下颚,“伯納德叔叔,把他帶走。”

“他打擾到我休息了。”謝朗說。

“是的。”伯納德颔首,接着對凱因說,“這位先生,請和我來。”

君子不吃眼前虧。

凱因沒辦法,只好和伯納德離開,留下晚安。

耳邊終于清淨了。

今天發生的事太多了。

謝朗心情并不好。

他合上門,後腦勺靠在門板上,閉目靜靜呆了會。睜開眼,謝朗掃視着房間,一如既往,毫無變動。桌上還貼心地放着剛剛從冰凍庫拿出來不久的紅酒與高腳杯,兩個。伯納德大概是以為凱因會和他一起吧。謝朗想。

他把最亮的燈關掉,留下一盞帶着黃昏顏色的燈。

他走過去,站着啓開紅酒,往酒杯裏倒了點,一半,沒滿。

謝朗拿着酒杯,走到窗邊,外面月亮就像他父親臨時寫的詩裏的一樣,又大又圓。他腦子裏一下想到了很多東西,又好像一下什麽也沒想到。

謝朗擡起杯子,白皙的手在冷月的光下顯得更甚。他輕輕晃動酒杯,月光從紅色的液體裏折射而出,疊加着黃昏的顏色,竟然就在謝朗的臉頰上透露出暗沉的猩紅來。他随意地仰頭,擡手,抿了一口,喉結滾動。

然後,他聽見,窗戶邊,傳來樹葉細細簌簌的躁動。不是風吹動的,而是某種動物經過後導致的。

謝朗凝神看過去,憑借着精神力的加持,才在那幽深的黑夜之中,看到了一條長而蓬松的銀白色的尾巴。那尾巴在幽暗的綠色中,變得和雪一樣。謝朗再要仔細看,那東西竟然飛速地一躍離開了。

什麽時候艾澤亞有雪狼了?

謝朗想着。腦子裏忽然蹦出來另外一個念頭。

等等。

如果說,凱因是凡爾修的王,那麽,一定也是獸人。

銀白色的尾巴和銀色的頭發一下連接在一起。

謝朗有了一個念頭。

他拿起酒杯,一飲而盡。盡管千杯不醉,可酒這種東西,似乎也能給他某種暗示。謝朗那黑的眉眼在屋內的暖光與屋外月的冷的襯托下,變得比平常更驕矜神聖。他沒什麽表情,手卻放在了自己的領帶上。他對着窗外,對着那響動過的森林的一角,扯下了領帶。然後,慢悠悠地,解開扣子。

一顆,兩顆。

修長的脖梗,精致的鎖骨。

再往下——

謝朗的精神力在不知不覺間鋪陳而去。他感知着周圍地一切。

響動又傳來了。

果然。謝朗暗暗勾了勾唇角,又隐去笑意。他就這樣裸/露出一半身子,輕輕開口,有些嘲諷,“還要躲嗎?”

他罵,“色狼。”

話剛剛說完,一道白影就從他眼前閃過。

謝朗有些錯愕,因為他展開了精神力,居然都沒辦法捕捉到白影具體的動向。

一雙手,帶着有些長的指甲,搭在了他的窗臺。

一對銀雪般的狼耳,一雙熟悉的眼眸,差別是從深藍到冰藍,再接着,就是那個他吻過無數次的雙唇。

凱因,此時此刻,就扒拉着他房間的窗戶,像個可憐巴巴被發現的采花賊。

“我只是想來看看你。”他解釋。

謝朗沒說話,打量着他的耳朵。

手,有點癢。

他冷冷地看着凱因,“你還瞞了我什麽?”

“沒有了。”凱因發誓。

吹來一陣風,凱因的狼耳朵抖了抖。

“謝朗。”他說,“要不,咱們進屋說話?”

謝朗哼了一聲,像是看盡他的心思,往後退。凱因麻溜地立刻爬進屋子裏,關上了窗。

他怕謝朗着涼。

謝朗坐在了桌邊,重新給自己倒了一杯紅酒。

“說吧。”他端起架子,“為什麽是我?”

“什麽?”

“訂婚。”謝朗放下酒杯,“凡爾修為什麽要花那麽大代價。別說你喜歡我。”謝朗很冷靜,他從沒這麽冷靜過,“我們根本不認識。”

沒轍,凱因只好把靈魂歌者那一套說法講出來。

看着謝朗的表情,凱因以為,他根本就沒信,以為他又在說謊。他正糾葛着要如何辯解,謝朗拽了把他的尾巴,直接把他扯到身邊。

不痛,可是很敏感。

謝朗溫熱的手一碰那綿軟,凱因就覺得他前面的兄弟硬了起來。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狼化的緣故,凱因的整個人的形态,也變得和動物有些類似。他此刻蹲坐在謝朗的腳邊。

謝朗居高臨下地打量着凱因。

“你喜歡我?”他問。

凱因毫不猶豫,“當然。”

“吻我。”他看着凱因的眼睛,說。

光是看着那雙眼,凱因就知道,謝朗此刻的情緒很複雜。他親了親謝朗的手背,靠近了他些,伸手,把他圈在桌椅和他的胸膛之間。

他低頭,吻上眉梢。

“謝朗。”他的聲音喑啞,“世界上不會再有第二人像你一樣了。”

吻落在了謝朗顫動的眼皮上。

“沒有人可以像你一樣,輕而易舉挑起我的欲望。”

他親了親謝朗的眼角,伸舌舔了下。

“不管你是謝·奧休斯,還是謝朗。”他凝視着謝朗的眼,“我都愛你。”

他知道了。

謝朗想。

他知道我在焦慮什麽了。

謝朗嘆了口氣,“我可還沒原諒你,凱因。”

凱因有些失落。

“但是。”謝朗狡黠地揉了揉凱因的狼耳,“我允許你向我展示,靈魂歌者的意義。”

“啊?”

他以為謝朗會糾結于靈魂歌者。比如他以前還不是國王的時候聽到的那些傳聞,那些用來消遣的故事,總會有關于這方面的争執。國王的愛人會疑惑,你究竟是愛我,還是因為這玩意兒。

謝朗看透凱因想什麽,他根本不在意這個。為什麽要去在意究竟是怎麽開始相愛的呢?人類的相愛難道就有足夠的理由了嗎?重要的是,這之後的事情啊。

“告訴我你究竟有多愛我。”謝朗啞着嗓子說。

接着,昏暗的光,搖曳的影子,散落一地的衣裳。

謝朗在最迷離的狀态,看着天花板,望進一片黑暗。

他抓住身上的這個男人,如同抓住最後的稻草。

秘密在身後窺探。而他只能用這種方式,來證明他們彼此的存在。

帝國之雀啊。

喘息着叫出來的那一瞬,謝朗腦子裏全部想的都是這四個字。

他要弄明白。

不然白活這二十年。

最後凱因居然記仇地問了一句,“現在,知道接觸獸人是什麽感覺了嗎?”

謝朗沒力氣地瞪他,一腳把他踹開。

得了便宜還賣乖。

滾。

——

39

那一天之後,凱因好像一夜被喚醒了某種奇妙的基因。或者說,謝朗仿佛把他骨子裏跟哈士奇同宗同源的那一部分徹底打開了,他變得格外的,黏人。黏人到謝朗的父親,柯菲爾·奧休斯實在覺得雙目不可忍,私下找到謝朗,談起這件事。

這是謝朗回家後父子的第一次的對話。

地點在柯菲爾的閣樓書房。

奧休斯家有很多書房,謝朗幾乎都去過。

但柯菲爾很少讓謝朗進入他的書房,在謝朗的記憶中,他年幼時被訓斥的記憶都和這個隐蔽的閣樓書房有關——只要他靠近就會迎來父親劈頭蓋臉的訓斥。現在,柯菲爾居然把聊天的地點選在這,着實讓謝朗有些詫異。

謝朗敲了敲門,聽到請進後,推開漆紅的門。

入目的書房還是原來的模樣,陳列着無數書目的架子,一張書桌,背後是雕花石壁。落地窗被窗簾遮住了一半。他的父親就站在窗邊,影子因為光角度的原因,被拉得很小。

謝朗生出一種不習慣。

“父親。”他喊。

柯菲爾從窗邊回頭,“你來了。”

謝朗點頭。

柯菲爾讓謝朗坐在書桌對面,自己繞道書桌後坐下,随意翻了翻桌面的書籍,看似漫不經心地問,“他,怎麽樣?”

“凱因?”

柯菲爾摩挲着紙張的角,“這些天。”他笑了下,“你們很恩愛。”

謝朗盯着桌面上的筆筒,看着那筆尖銳利。

他沒有回答柯菲爾的話,轉而說,“為什麽不告訴我?”

“什麽?”

“關于我的母親,帝國之雀。”謝朗沉聲道。

柯菲爾手上的動作頓住,“誰告訴你這些的?”

謝朗不甘示弱,“她是叛變者嗎?”

柯菲爾整個人默然了。

謝朗還在問,他仿佛要把這一段時間以來的所有的疑問都講出來,“我身上的封印,是怎麽來的?”

他問了三個問題,可他的父親一直沉默着,垂着頭。

謝朗在他身上看到了前所未有的老态。

他有些殘酷的快感,又有些無法言說的心疼。

“你說話啊!!”謝朗從椅子上起身,雙手撐着書桌,“為什麽什麽都不告訴我。”他咬牙切齒地說,“我活了二十年,你卻什麽都不告訴我。”

“柯菲爾·奧休斯!”謝朗直接喊出自己父親的名字。

柯菲爾低低咳嗽兩聲,擡頭看向自己的兒子。他從他的眼神中看到了悲切的哀傷與憤怒,他最後一次低聲請求着,“那是我的母親。”柯菲爾聽見他說,“這是我的人生。”

“父親,求求你。”

柯菲爾長長地嘆了口氣,就在謝朗失望以為什麽也得不到的時候,起身松手準備離開的時候,柯菲爾拉開了書桌右邊的抽屜,扭動了放在抽屜中的墨水。

随着齒輪合吻的咔嚓聲不斷響起,謝朗回頭,發現那雕花石壁陡然轉開,挪移出的空間形成一道暗門。

柯菲爾站在那,被陰影掩蓋住一半的身子。

“走吧。”他說,“我給你想要的答案。”

——

謝朗跟随着柯菲爾往裏走,那條道路幽深沒有盡頭。。

直到,柯菲爾停住了腳步,然後按開了牆壁上的燈。

随着光亮的出現,謝朗驚呆了。

出現在他面前的是一個房間。明顯的少婦風格,流蘇簾,梳妝臺,衣櫃裏繁複的禮服。房間裏有一面牆放着獎杯,另一面牆,挂滿了她的畫像。

這是謝朗第一次見到他的母親。

看着那黑發黑眼笑容燦爛的女人,謝朗感受到一種來自血脈中的牽引。

他在這房間裏又感知到了那種,曾經在那一場夢中感受過的母親的精神力。

謝朗張了張嘴,不知道怎麽說話。他看到自己的父親,柯菲爾·奧休斯走到一張小圓矮桌前,伸手撫摸那桌沿。“這是你母親最愛的木桌。”柯菲爾說,“她最喜歡坐在這,喝下午茶,或者和我下棋。”

謝朗注意到,那邊沿已經光滑得不能再光滑,仿佛被人撫摸過千萬次。

這房間也出奇地幹淨,必然是有人刻意打掃過。

“看到那一排獎杯了嗎?”柯菲爾說,“她從來就是一個天才。”他笑了下,“我和她一起讀書,她是戰鬥力最強的那個,而我呢,空有精神力,只會捧着書本。當時所有人都以為她會和另一個人在一起,沒想到,她嫁給了我。”

“她名聲漸起。他們都稱她為帝國之雀。她也為這個稱呼而驕傲。我親愛的梅,她覺得自己能夠保護她的國家和人民,是至高無上的榮耀。”

“她生下你沒多久,又被這榮耀和責任裹挾着走上戰場了。”

“可是結果呢?”

柯菲爾大喊,“看看她得到了什麽?”

“一個叛變者的名聲!”他喊道,“他們說她叛變!卻沒有給我們任何說法!只是下達了通知,然後命令抹去她的痕跡。”柯菲爾的聲音由高轉低,他捂着臉,挫敗地說,“羅維特告訴我她死了。”

“我甚至連她的屍體都沒見到。”

“封印你,是我自己的決定。”柯菲爾佝偻着身子坐下,“你從一出身,我和梅就察覺出了你身上存在的天分。但我已經失去你的母親了,我不能再失去你。”

“為什麽?你是不是知道什麽?”謝朗質問他。

柯菲爾無神地看着牆壁上的獎杯,“我只是有一種預感。謝朗,你要知道,你的母親就是這樣走上最後的道路的。人類對于所謂的天才,總是抱有特別的貪婪。我只想你過普通人的生活。”

你為什麽不問問我呢?

為什麽你們所有人都不問問我呢?

謝朗想沖着面前這個一下變老的男人說,你知不知道我以前為了接受自己的這種沒天賦而經歷了多少。可他說不出口。他只是沉默地站着,像一塊石頭。

“抱歉,孩子。”柯菲爾說。

“我想在這多呆會。”謝朗垂着頭。

柯菲爾沒有拒絕,他離開,房間裏只剩下謝朗一個人。

他顫抖着撫摸上那些照片,看着房間裏的家具,想象着那位黑發黑眼的女子曾經生活的樣子。他的指尖觸碰上那梳妝臺,忽然,妝匣裏傳來輕微的震動。

他擡手,一枚紅寶石的銀戒已然戴在他的手上。

那戒指裏傳來無比熟悉的感知。

像一道門,打開了過往百年的秘密。

——

普洛耳。

銀刃軍團駐紮點。

易賽亞聽到一陣哀鳴,接着,地殼輕微的震動。軍團一陣騷亂。

他斂住神色,按下了一個電話,“你好,萊特軍事學院嗎?我是銀刃軍團的團長。是的,易賽亞。因為軍事安排的緣故,我想提前請你們學校的學生來參加實習。可以嗎?那太好了。嗯,我收到過報名表。謝朗,是的,我想要他。他很不錯。”易賽亞敲了敲桌面,“還有加勒·索非。是的。十分感謝。”

挂斷電話,他輕輕咳嗽。

雪白的手帕上綻開紅花。

時間不多了。

——

凡爾修,皇宮祭祀處。

“臭孔雀,我聽到聲音了。”那是曾經和加勒通過電話的野犬。

穿着一身潔白金邊祭祀禮服的長發男人有着一雙紫色的眼瞳,他注視着面前空蕩蕩的大殿中心放着一本厚書的臺子,喃喃說,“該叫陛下回來登基了。”

——

弗洛特。

幽深的白色雲霧掩蓋着星球上的一切。

在雲霧深處,一位鶴發童顏的老人看着面前被導管插滿大腦的女人,笑了笑,伸手撫摸上那玻璃隔層。

“我終于要,等到了。”

“人類的永生。”

他轉身離開。

女人卻在水中睜開了眼,那是夜一般的黑色。

那些插在她腦上的管道最終蜿蜒集合在一塊紅色的寶石上,紅色寶石散發着微弱的光芒,刺進身後的黑霧裏。

星球的另一端。

黑霧籠罩着大地,數位身着白色防護服的人,捕撈着從那光芒的破洞口,湧出的幽靈般的物質。

——

“聊完了?”凱因看着回來的謝朗,說。

謝朗點了點頭,手卻下意識地撫摸着剛剛戴上的戒指。紅寶石把他的肌膚襯得更加雪白,甚至泛着病态的冷。凱因看到那戒指,沒有多問什麽。他握住謝朗的手,把自己炙熱的溫度傳遞給他。

謝朗怔了下,反握回去。

凱因想到剛剛收到的消息,對謝朗坦白,“我有件事想跟你說。”

“什麽?”

凱因有些怨念,“凡爾修那邊,叫我回去。”

謝朗挑了下眉毛。

凱因解釋道,“說是要提前舉行登基典禮。”他打量着謝朗的臉色,“如果你覺得這個時間不合适,我可以不去參——”

謝朗瞪了他一眼,“這種話你以後別亂說。”

凱因捂住自己的嘴,點了點頭。

謝朗正好也想要一個自己獨處的空間。

“去吧。”他說,“我等你回來。”

凱因看着他的眼睛,“當真?”

“你怕什麽?”謝朗笑他。

凱因蹭了蹭鼻尖,“沒什麽。”在謝朗的注視中,他敗下陣來,“好吧,我承認。我舍不得你。”他拉住謝朗的手,“要不要考慮下去我的故鄉?”他說,“那裏很淳樸。”

“凱因。”謝朗搖了搖頭,“我想自己一個人呆一段時間。”

“好吧。”凱因聳聳肩,雖然沒說什麽,但是謝朗看得出他的失落。

“再給我一段時間。”謝朗捏了捏凱因的掌心,“我會想你的。”

“那你一定要每天接我的視訊電話。”凱因強調。

“我保證。”

凱因走的那天,他沒要謝朗送他。只是從他這裏索取了一個吻,一個纏綿,熱烈,滿含着不舍的濕吻。

他做足了打算該如何度過這段相隔甚遠的時間,卻是沒想到,回到凡爾修的第一天,他就與外界失聯了。

他被孔雀帶到了那一座祭祀神殿。

古老的石砌城牆,歲月斑駁留下的痕跡明顯。

凱因知道這裏。

他是從那裏獲得原石的。

“掏出你的原石。”孔雀看着他,“放到那本書裏。”

凱因上前,發現那本厚重的書打開後,什麽也沒有。只是一疊又一疊的白紙。他半信半疑地取出原石,才發現那東西已經全然變成青色。那形狀很奇妙,棱角分明卻又質地柔和。

凱因剛剛把手裏的寶石觸碰到書頁,面前就爆發出青色的光芒。

那原石懸浮着,厚重的書頁開始翻動。

孔雀給野犬使了一個眼色,後者立刻上前一步,接住了暈過去的凱因。

昏迷的他,變成了一頭雪狼。

野犬抱着狼,小聲地抱怨,“祖宗還真是惡趣味,一定要昏過去再變成原型嗎?”

孔雀做出一副諱莫如深的樣子,“子曰,不可說。”

野犬白了他一樣,神棍。

“不知道這一位會怎麽選呢?”孔雀念叨着,“這次他的歌者,可是人類啊。”

“不管怎麽選,我們都會追随不是嗎?”野犬想了想,“對了,上一位現在在幹嘛?”

孔雀哼了一聲,沒好氣地說,“度假呢。自從摘下王冠後,就跑去種田了。”

兩人對視一眼,彼此心中想着同一件事:不靠譜啊不靠譜。

作者有話要說: 心态有點崩,所以瘋狂更新(??

感覺這本真沒寫好,我恨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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