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陸之時!”楚楚失聲大喊。
那個向來高大的身影頃刻間便消失不見, 楚楚條件反射地踱到崖邊,只能順着繩索模糊地看見一個黑點。
她驟然崩潰了,早在長街時她就知道她要的只是和他沒關系,卻不想要天人相隔的沒關系。
崖壁陡峭不平, 甚至還有一些怪峋的岩石凸出,一個不留情往上一幢,就是粉身碎骨。她身子往前探去, 想看的更清楚些。
旁邊的幾個白人不知道她要做什麽,但她身上沒有任何安全設備, 都紛紛上前拉住她。
淚水糊了滿臉,還有幾根發絲一同糊在臉上, 這恐怕是從出生以來楚楚最狼狽的時候了。
但她沒工夫想那麽多,在被拉回去的時候, 眼淚順勢滑入了嘴裏,鹹鹹的。
她才發現自己已然淚流滿面。她擡手胡亂地抹去眼淚。
這才慌裏慌張地意識到手中的繩索。
她張了張嘴,不知道是她聲音太小還是風聲太大, 她聽不見自己的聲音。
同時, 嗓子眼被灌了太多風, 喉嚨也異常疼痛。
手也僵硬得不像話, 不只是手, 渾身都仿佛被凍住了,動彈不得。
“Save him……”她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勉強控制住了自己的手握緊繩索。喉音嘶啞,聲帶振動發出一絲微弱的聲音。
那幾個人疑惑地看向她, 沒聽懂她的意思。
之前她以為外國人都會英語,但其實不然。許多國外的人都不會說英語,更聽不懂英語。她在心裏祈禱,可一定要能聽懂英語。
“Save him!”這次總算聲音沒有那麽微弱了,可依舊沙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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漸漸能發出聲音後,手上血液也加速流通,終于也不再僵硬無比了。而與此同時,淚腺也更加發達,眼淚流得更兇了。
她更大聲地對他們說:“Please save him!”
她什麽別的也說不出來,嘴裏只喃喃地複述着這句至關重要的話。
她屏息觀察他們的面部表情,手上不停地重複握繩索的動作。慶幸的是,他們中有人能聽懂英文,幾人前後腳進操縱室了。
不知在什麽時候,不止是眼淚掉得更兇了,就連汗水,都淌了滿頭。
腎上腺素陡然升高的結果是渾身血液流通不暢。而陡然下降的後果是她整個人都脫力了,感覺一腳踩不到地。整個人仿佛飄在半空中,沒有半點真實感,只能無力地癱坐在地上。
由于握繩索的力道太大,不知不覺間,手中被磨破了一層皮,正往外滲着血絲。
這會兒心情緩緩平複過來後,火辣辣的疼。
陸之時出現在她面前的時候,沒有她想象中劫後餘生的慶幸,也沒有魂飛魄散的驚悚駭人,有的只是一如既往的淡定從容。
反觀她,狼狽不堪地坐在地上,臉上被不知是淚水還是汗水的東西糊了滿臉。
看這情形,不知情的人,還以為她去跳崖了呢。
她眼睛有些疲勞,緩緩地随着陸之時的鞋子往上攀爬,對上他的眼睛。
陸之時見過許多人的眼睛,也無數次和楚楚對視,但從沒有如此刻她的視線一般得讓他悸動。
眼眸被淚水經洗過,整個瞳孔都異常明亮。和平時化了妝的樣子不同,這更接近一種新生兒出生第一次睜開眼看到世界般純淨無暇。
她的眼裏明明沒有任何情緒,可他卻無故讀出了她想說的一切。
他的心直跳。
直到許多年後,無論是午夜夢回還是無聊時回憶,他都忘不了這個眼神。
一旁的白人略帶調侃地笑着對他說了句什麽,他聽後微微一愣。
“他說了什麽?”楚楚也不知道為什麽,下意識地就脫口而出了。
陸之時沒想到她突然發問,邊走向她邊回答:“他說在這工作這麽多年,你是他見過的第一個要以身殉情的人。”
他對她伸出手,平和地看着她。
楚楚看着上空陸之時對她伸出的手,手指一如既往地修長好看,可似乎有什麽東西正悄然地發生變化。
這次,她沒有多想,輕輕将自己的手覆了上去。
陸之時低低地笑了一聲,用力握緊了她的手。
“開個玩笑,”他開口說道,“他說的是這麽多年來,你是他見過的第一個情緒這麽激動的人。”
“他沒開玩笑,我确實差點要殉情了。”楚楚煞有其事地說。
陸之時聞言眼前一亮,面帶喜色地問:“真的?”
楚楚學着他的樣子說:“我也開個玩笑。”
陸之時稍稍怔了一下,才無奈地低聲笑道:“調皮。”
他又話音一轉,接着說:“我是不是可以認為你還是選擇救了我?”
楚楚沒說話,默認了。
陸之時面上喜色更濃,他頭微垂,盡量讓自己的視線與她平齊,想要看清她眼裏的情緒。但無奈她同樣眼眸低垂,纖長濃密的睫毛遮掩了她眼底的光彩,讓人捉摸不透。
他繼續說:“那我是不是又可以認為,我把命信任給了你,你也信任了我一回。所以,這道雙向選擇題,已經成立了?”
楚楚低頭沉默了一會,心中某個郁結的點正在慢慢解開。
她驀然擡頭,猝不及防地和陸之時深晦的眼眸對上。她的心“咯噔”一動,某個點徹底煙消雲散了。
“是。”她鄭重其事地說了一個最珍貴的字。
這是她從小到大所認為的最珍貴的一個字,她從不敢輕易說出口。因為在說出口的同時,意味着一項承諾的應接。而任何承諾在她這裏都沒有不可抗力,她必須要為了這個字而付出自己的一切。
陸之時臉上笑意更濃,步步逼近她。楚楚并沒有後退,兩人之間的距離也越來越近。
她都能感到陸之時呼出的熱氣,噴灑在她臉上,他說:“那我們重新認識一下吧。我姓陸,單身未婚,父母健在,不缺錢不缺房不缺車,就缺個對象。”
“我考……”
話音未落,陸之時的唇已然落下,覆蓋在她微涼的唇瓣上。他雙手小心翼翼地捧着她的臉,猶如捧着一件珍貴的寶物。
一步步溫柔厮磨,一步步攻占她的心房。
旁邊被喂了滿嘴狗糧的幾個白人,渾然不懂得避諱,甚至歡呼起來,還吹起了口哨來伴奏。
回去的路上,楚楚一臉茫然地坐在車上,她還有些沒反應過來事情怎麽就發展到這一步了。
隔壁陸之時一邊開車一邊偷着笑看她,視線大膽得可怕,幾乎是無所掩飾。
一次兩次也就算了,可這麽持續下去,楚楚覺得自己要被看出個洞來。她終于忍不住了開口:“看路,我還不想橫屍在不知名的國外小鎮。”
“是。”陸之時似乎也體會到了楚楚對這個字的珍視程度,仿照她的語氣鄭重地說。
楚楚一聽就聽出來了,他不僅學了她的語氣,還學了她的語調,還真是張揚得不留痕跡啊。
陸之時短暫地收回了一下視線,沒過多久,又不知不覺地用餘光看她。
楚楚當然感受得出來,她擡手扶了扶額,也擋住了他的視線。她輕嘆一聲:“我必須聲明,我們現在還是什麽關系都沒有。”
陸之時不怒反笑:“是,是我在追求你。”
“你明白就好,所以還請你收斂一下你的眼神。”她目不斜視,直愣愣地對着前面的空氣說道。
“我忍不住。”他毫不克制,還略感惋惜地說,“你說我以前是怎麽忍住的,我現在一秒不看你心就發慌。”
楚楚嘴角抽了抽,眼皮一跳,當做沒聽見這句肉麻的話。
陸之時還想說點什麽,楚楚果斷把握住時機打斷他:“你再多說一句或者多看一眼,我就跳車。”
得把有些東西扼殺在搖籃裏。
陸之時偏頭抿唇微微一笑,硬生生吞回了滿腹的話。
他從前只聽說情侶之間因為眼神交流少而分手的,卻從沒聽說因為其中一方視線交流過多而導致矛盾的。難道說,是因為他們現在還不是情侶的關系?
與此同時,他心中暗暗下了決心,得快點将他們的關系合法化。
回去後,所有人都能看出陸之時心情大好,全然不同離開時的滿面愁容。一雙眼睛更是恨不得長到楚楚身上去。
所說由此判定他們兩人之間有貓膩的話,卻也不見得。
事件中的女主人公面不改色,眼神都沒忘人家身上放過哪怕一眼,活脫脫像個陌生人。
只有在回酒店分別時,才透露出那麽一點不同尋常的意味來。
陸之時送楚楚回房間,楚楚也沒阻止,由着他去。
臨分別的時候,陸之時突然伸手阻斷了楚楚就要關上的房門。
他笑對着她說:“沒有一點離別的禮物麽?比如說……”
他不動聲色地側了一下臉,暗示的意味十足。
可惜,楚楚只是冷漠地看了他一眼,說道:“沒有。”
陸之時幹咳一聲,悄然地轉回了臉。
楚楚看他的樣子實在好笑,偷樂之餘又覺得有些心酸,便又說道:“明天自由行,我打算去羅薩德斯,你去嗎?”
陸之時這才又欣喜起來,迅速應下:“去!”
楚楚點頭,陸之時朝她說:“那……明天見。”
“好,明天見。”
作者有話要說: 陸之時:我父母健在,不缺兒子不缺女兒,就缺個兒媳。
楚楚:我母親健在,不缺兒子不缺女兒,連女婿也不缺。
具體的地名國家這些都是我編的嘛,但确實參考了某個國家的原型。仔細想想,好像有點太明顯了(捂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