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五月二十日早上,李滄浪從睡夢中醒過來。

她又夢見了南央。

天光還有些昏沉,她坐起身來,伴随着清醒,夢中殘存的記憶飛快消散,她下意識去回想,想要抓住點什麽。

虛假的記憶卻像是沙子,很快漏了個一幹二淨,只餘一點似是而非的片段。

李滄浪低頭看着自己虛握的手,呆坐了好一陣,心裏生出股難言的失落和悵惘。

今天要去參加南央的婚禮。

她起床洗漱完,換好衣服,看着鏡中的自己,面色還是有些疲倦,一夜低質量的睡眠,并沒有給她帶來多大的助益。

略覺得有些不妥,不過,應該也沒什麽人會關注她。

到平城時上午九點,上官距離頗遠,昨晚便已經飛回來了。

兩人也有一陣兒沒見了,一見面,上官張開雙臂,就要給她一個大大的擁抱,李滄浪娴熟地往旁邊錯開,有點嫌棄地看了她一眼。

“讓我抱一下能怎麽了?”上官不滿地嘟囔了一聲,收回手,走到她旁邊,強行伸手搭住她肩膀。

李滄浪斜她一眼,無奈由她去了,盯着她妝容之下,眼底遮不住的青黑,皺了皺眉問:“你這黑眼圈,晚上是幹嘛去了?”

“我這不是剛轉到這邊嘛,比較忙,要給大老板留下個勤奮的好印象。”上官解釋完,忍不住又打了個哈欠。

她個子比李滄浪矮一點,順勢就倚靠在她肩膀上,一幅沒睡醒的樣子。

李滄浪忍了忍,沒把她推開,拖着她往前走,有些無語地說:“那你還大老遠地跑來參加婚禮,難得的假期,在家裏睡懶覺不好嗎?”

“不好,這不是你也來了嘛。”

指示牌标注着婚宴樓層,說話間上官伸手按下酒店電梯,懶懶地補充說:“我還不知道你,口嫌體正直,你要真不想來,我才勉強不了你。”

李滄浪面無表情,強行糾正說:“你可以不用勉強我。”

出了電梯,上官站直了,裝模作樣嘆了口氣,解釋說:“我也不是多事,其實是南央之前給我發消息,她好像很希望你能來似的,我也不知道你們兩個是怎麽回事,互相都很惦記,卻不讓對方知道。”

李滄浪腳下一頓,這是她沒猜到的,南央還當她是很好的朋友嗎?

她低頭琢磨了一會兒,倒是沒有多想,人生三大錯覺之一,她已經領會過許多次了。

她站着不動落了幾步,上官回頭,警惕地拉住她手腕,“你別不是到這兒後悔了吧?”

作為兩人共同的朋友,她很是操心地勸解說:“都多大的人了,有什麽矛盾是不能解決的,問你你也不說,趁這個機會見上一面,互相說開了,不是挺好的。”

“是是,我知道了。”

不遠處就是宴會廳,李滄浪哭笑不得地打住話頭,趕緊邁步跟上。

能有什麽矛盾呢,人與人之間疏遠,往往是因為時間與空間,聯系淡了,感情自然就淡了,只是她心思并不單純,所以才顯得奇怪罷了。

時間還早,宴會廳大多是工作人員,還在進行最後的布置,幕布上已經在循環播放兩人的婚紗照,李滄浪瞥到一眼,很快垂下視線,仔細辨認着地毯上的花紋。

侍者引她們去了樓上的休息室,遠遠地便聽見裏面熱鬧的談笑聲。

李滄浪忽然有些躊躇。

她笑不出來,在這樣歡樂的氣氛裏,實在是有些格格不入。

她也很久沒有參加此類聚會了,高中畢業這麽多年,興許連同學名字都對不上號,同樣的,人家也未必記得她,萬一相逢不相識,未免有些尴尬。

想到這兒,她敲了敲上官,低聲說:“你先過去,我去趟衛生間。”

上官有點懷疑地看着她:“可以,我和你一起去。”

“……”

不知道她腦補了些什麽,李滄浪無奈地嘆了口氣。

——

沒辦法,兩人一起轉去新娘在的房間,上官走在前面,酒店的地毯踩起來沒有一點兒聲音,落在李滄浪心上的腳步聲卻響徹耳膜。

很久都沒有這麽緊張過了,她們上一次見面,好像還是南央出國以前,專程來同她道別。

上官還在對她說着什麽,李滄浪像是在聽着,胡亂地點着頭,卻全然沒有入耳。

伴娘們也在這邊,房間裏化妝師正忙碌着,上官熟稔地打着招呼,李滄浪視線定格,輕易地尋到一道身影。

她還穿着平日的常服,方便更換的立領襯衣,已經绾好了長發,白皙的頸項顯得過分修長,臉上還未施粉黛,露出的側臉線條幹淨而柔和,被晨光照耀着,清透得仿佛在發光。

喜歡一個人十年之久,有時候,李滄浪會懷疑自己對南央的情感,懷疑是時間将記憶美化了,化成了她生活裏唯一美好的寄托。

可此刻,心跳得也未免太快了些。

察覺到視線,南央偏頭望過來。

四目相對,李滄浪下意識移開了視線,又欲蓋彌彰地移回來,卻不敢再直視她的眼睛。

一切不過瞬息之間,兩人看着對方,都沒有開口說話,氣氛有些許的微妙。

李滄浪在心裏催促着自己,趕緊說點什麽,腦海裏卻一片空白,像是喪失了語言能力。

好在還有上官在旁邊。

“泱泱,好久不見了。”上官笑着打破了沉寂,張開雙臂走近。

李滄浪松了口氣,跟在後面,看着南央微笑着同她擁抱了一下,心裏生出點微妙的羨慕。

兩人分開,南央偏頭看了她幾秒,眼眸彎起來,清清淺淺地笑了一下,輕聲說:“滄浪,你也來了。”

李滄浪心跳漏了一拍。

“好久不見。”她跟着低聲喃喃,像是在回應她,又像是在自言自語。

她從前看久別重逢,總覺得主人公太過誇張,原來這種心情,大抵如此,讓你忽視了此地此時,他物他人,滿心滿眼只得她一個,歡喜得無法思考,如同身在夢中。

她默默無言,聽上官同她寒暄,“老同學,你和周鈞之什麽時候在一起的?瞞得這麽嚴,一點消息都不露。”

南央眼神有些游移,漫不經心地回答說:“二月吧。”

“那這麽快就結婚了?”上官訝異,補充說:“是今年嗎?”

“嗯,去年回國以後,兩家父母就有這個心思,過年的時候見了一面,就定下來了。”

“哦,也挺好的。”這好像太理智了,上官有點不知道說什麽好,玩笑說:“讀書的時候我就覺得你們倆挺般配的,這下磕的cp成真了。”

南央唇角微彎,卻沒什麽笑意的樣子,眼角餘光看了李滄浪一眼,平淡地說:“畢竟這個年紀了,父母一直在催,也懶得再去認識其他人,鈞之也是這麽想的,不如就和他一起湊合了。”

李滄浪在旁邊聽得難受起來,一瞬間,竟不知希望他們是真心相愛好,還是互相将就好。

“你呢,”南央不太想接着說,随口問:“和趙先生也快了吧?”

“還有得等呢,他說想等他評上職稱以後。”上官拉長聲音嘆了口氣,語氣裏滿是抱怨,嘴角卻有控制不住的上翹弧度。

旁邊二人同時低頭,李滄浪想,要不是知道趙逾白的人品,她這個傻樣,活像是被人pua了。

上官說到這裏,忽然眼珠一轉,“對了,滄浪,你才是,怎麽一點動靜都沒有,你現在其實也可以考慮一下終身大事了。”

李滄浪懵懵地擡起頭,不知道話題怎麽就轉到了她身上。

南央也偏頭看着她,李滄浪莫名地有點心虛,瞪了上官一眼,只讷讷地說:“我不着急。”

上官還想再說點什麽,收到她威脅的眼神,忍笑咳了一聲,看了看還在等待的化妝師,笑說:“你這裏還忙着,行,那我們就不打擾了,先過去那邊等。”

李滄浪有些不舍,深深地再看了南央一眼,克制着自己轉身離開。

“等一等!”

沒走出幾步,身後南央忽然又追了上來,兩人轉過身,聽到她輕聲說:“滄浪,我還有話想同你說。”語氣有些飄忽。

李滄浪訝異地擡眼看去,見她垂着眼睫,手指搭在耳邊,捋着并未散落的鬓發。

她一時忘了回應,倒是上官一幅了然的神色,拍了拍她的肩膀,露出意圖得逞的微笑來,“沒問題,你們倆慢慢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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