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六)

“這小子?”那疤面的馬仔為難道,“他不是我們的人,也不知道是什麽來路。”

監控裏的畫面清晰度不高,除了能看清輪廓身材,無法清晰辨認出五官細節。所以阿霆并不知道面前的這匹黑馬曾與自己有一面之緣。

“不知道來路,就去問問來路。”阿霆道,“拿走那麽多獎金,總也應該摸清他底細。不然我怎麽跟其他投資的老板們交代,是不是?”

他說話總是笑裏帶刀,輕重參半,只有跟慣了他的馬仔才知道這個平日看起來斯斯文文的大哥骨子裏是個說一不二的狠角色。這個看起來并沒有多少資歷的年輕人比誰都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麽,也比誰都豁得出去。

刀疤強道:“那……我找幾個兄弟招呼招呼他。”

“刀疤強,你們怎麽做我不管。總之我要的是結果,聽清楚沒?”

刀疤強恭恭敬敬地點頭:“清楚,明白,霆哥。”

屠蘇走出倉庫,把厚厚一疊鈔票塞進自己的外套夾克裏。出門的時候他又看了一眼手機。師兄沒有再打電話來,他當然也不敢回撥過去。一時之間,屠蘇還沒有想到要是被質問剛才為什麽沒接電話,應該要怎樣回答才能不露出破綻。

他感覺到嘴邊有什麽黏黏的,擡手一抹,就着昏暗的光線見到手背上沾到的一灘深色液體,才知道是自己嘴角流下的血。

屠蘇只記得剛才被人渾渾噩噩地推上臺,有人塞給他金腰帶有人遞給他獎金。一片混亂和嘈雜中他也顧不上得意或陶醉,匆匆忙忙地抓了錢就離開。

領獎的時候強光打在臉上,不知道為什麽就覺得好像是師兄的眼光,那灼灼的光芒直照到屠蘇心裏。一下子就讓他心髒狂跳,雙腿發軟。于是屠蘇幾乎是逃亡一般地跑下拳臺,離開了那個窒悶壓抑的地下拳場。

就是用腳趾頭想也知道,要是師兄曉得他來打黑拳會是什麽反應。屠蘇此刻只想快點找個地方料理好傷口,早早回家鑽進被窩,好及時裝睡躲過盤問。

可幾條黑影冷不防突然出現在他面前。

就像所有的電影裏會演的那樣,贏得比賽獲取獎金并不是最終的勝利,要順利帶走財富還要過五關斬六将突破重重關卡,現在這九九八十一難才剛開了個頭。

屠蘇并不是沒有準備。他向後退了半步,調整了一個防備的站姿,環視眼前這群不速之客。冰冷的聲音一如天上的月光:“還有什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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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生仔,不要怕麽~兄弟們不過想找你談談心罷了,何必這麽膽小?剛才見你那麽勇,想跟你交個朋友的。怎麽,不會下了拳臺膽子也留在上面了吧?”刀疤強很沒誠意地擠出一張虛僞的笑臉,一步步向屠蘇逼近。

“跟你們,沒什麽好談的。”屠蘇又退了半步,不動聲色地将手臂擡起,護住了放錢的口袋。

刀疤強笑起來:“呵呵,我們可不是來要錢的。反過來我們倒是給你送錢來的。你這麽能打,難道不想再多賺點?”

屠蘇毫不猶豫:“不想。”

“哦?那真是可惜,我們大哥很看中你,你這麽不給面子,真是敬酒不吃吃罰酒了!”刀疤強的面色說變就變,一轉眼就從腰間抽出把折疊刀,明晃晃的刀尖直指向屠蘇。

其他幾個馬仔也同時動作起來,一下将屠蘇圍住,各自從腰間抽出準備好的家夥。

屠蘇掃了一眼面前的對手,嘴裏無比輕蔑地冷哼了一聲。

刀疤強笑笑:“對不起!我們可不是什麽名門正派。既然客客氣氣的留不住你,就只好來硬的請你回去了!大家英雄敬英雄,我們也不想看見你年紀輕輕的就斷手斷腳,識相的就乖乖跟我們走一趟。”

屠蘇看也不看他,垂下的眼睛只盯在刀鋒上,表情看上去是和接下來出口的話語一樣不屑。

“英雄,你們?”

“王八蛋,別給臉不要臉!”刀疤強這次是真的被激怒了,大喝一聲,招呼兄弟們一擁而上。

寧靜的月光下立時起了一場混戰。

這裏地處偏僻,幾人打鬥呵斥的聲音再響也不會有人發覺。屠蘇以一敵多,又加上之前在比賽時受了傷,很快手臂和背心都被刀鋒刺到。這些人也不是有心要取他的命,不過是想讓他服軟,所以來來回回只是點到為止。傷口雖多,也并不致命。

但屠蘇卻是個不要命的。以眼前的局勢他明明占不了便宜,卻還屢屢冒險去奪對方的武器,與那刀疤強硬碰了幾次,已将對方踢得彎腰弓背,自己身上也多了好幾條血口子。

他手臂上有兩道較深的傷口,鮮血一路滑到手腕,滴滴答答落到地上,把整個手掌都浸濕了。

“小小年紀,倒是個硬漢。”刀疤強撐着膝蓋,一面喘氣一面說,“功架這麽似模似樣……你到底是哪裏學的拳,哪塊地頭的拳館?總不會是沒人罩的吧,是哪間社團哪個大哥,你倒說說看!”

屠蘇不說話。

“小子,是不是非要拿刀架在你脖子上才肯說話?啞了麽,我看你是不要命了!”

這幾個古惑仔都是氣喘籲籲,看屠蘇支持了這麽久還是腰杆筆直,簡直有些難以置信。他們誰都不想再單獨對上他,互相使了個眼色,索性一齊撲上前,不給屠蘇留下還手的餘地。

誰知就在他們齊齊出手之前,上一秒還直挺挺站着的屠蘇,竟然像只被紮破了的皮球,突然說倒就倒了。

“怎麽了?挂了?”刀疤強也是滿頭霧水,一面擔心他耍詐,又是懷疑又是小心地湊上前去。

他拿腳尖踢踢屠蘇,只見對方真如一具屍體般僵在原地一動不動,臉色和唇色都蒼白無比,像是因為失血而虛脫倒地的。

這下刀疤強慌了神,霆哥明明是讓他來抓人不是來殺人的。他們這忙中失手,萬一把人弄死了,卻不知道該怎麽交代。

幾人束手無策間,一束強光從不遠處射來。刀疤強本能地擡起手遮擋,只聽到伴随着光線的是轟鳴的引擎聲和輪胎碾壓過碎石砂礫的聲音——一輛轎車從倉庫方向快速開出來,大燈明晃晃地當眼射來。車子越開越近,直開到十米開外處才停下。

“丢,誰啊!”刀疤強眯眼看了看車牌,見到是個陌生的號碼,便放肆地大罵,“哪個混蛋敢把燈打到老子臉上,撲街眼睛被狗吃啦,腦漿也給狗舔幹淨了嗎!”

車門打開,從車上走下個高個子穿皮衣的男人。他不緊不慢地關上車門,從大燈的逆光裏一路走來。走得近了,能看見那輪廓分明的臉上五官英挺秀氣,不但養眼非常,還挂着迷人的微笑。

這笑容和他利落的打扮還有開車的風格有些不相襯,顯得過分溫文,就像是個套了副書生面具的古惑仔,或是被硬打扮成黑道人物的雜志模特。

這人一副文質彬彬的模樣,但那群古惑仔也不知為什麽,一見到他靠近就像扇自動門似的朝兩旁讓開。誰也沒想到要去阻攔,或是問他有何貴幹。

那人蹲下來,伸手探了探倒地不起的屠蘇鼻息,發現人還活着,只是傷重暈了過去。于是他皺起眉,擡頭向傻站着發愣的幾個家夥招呼:“你們誰來幫個忙,和我一起把人擡回去?”

刀疤強這下才回過神來:“慢着,你又是誰?憑什麽來給我們發號施令?”

男人笑了笑,像是沒把這煞星當一回事,已經自顧自地一手穿到屠蘇頸下,把他上半身擡起來靠在了自己胸前。

他仍舊在笑,只是這時的笑容不再溫和秀氣,反而隐隐透出寒意:“我不是誰,也不憑什麽來指揮你們。不過你們霆哥既然派了你們出來攔他,你猜他是想見一個活人呢,還是死人?”

古惑仔們面面相觑,聽他提起霆哥,就知道多半是遇到了自己人。阿霆做事有時頗為神秘,這些做手下的也摸不清他路數,所以眼前冒出來的家夥是不是跟霆哥有交情,反而不好說了。

刀疤強被他這話一提醒,想起霆哥的确說過只看結果,要是面前的人一死,自己恐怕也吃不了兜着走。當下他也管不了那麽多,咬了咬牙,随手指了一個喽啰:“你,跟他把人擡上車再說。等回去……回去見到霆哥再說!”

衆人于是又七手八腳地把屠蘇擡上車。屠蘇是徹底地失去了意識,被人頭下腳上地塞進後座也沒有醒。

正當刀疤強也打算鑽進後座時,忽然車門咔嗒一聲,從裏面落了鎖。油門轟然響了一聲,輪胎飛轉,車子毫不遲疑地向着遠離倉庫的方向絕塵而去。

“丢!”刀疤強這才發現自己被騙了,然而這時即便想追也已經是望塵莫及。

車子在荒郊的小徑上迅速遠去,很快就只見得到光點。那光點越來越小,直至徹底消失。

幾個古惑仔看着遠離的車影幾乎把平生所會的所有粗口統統都罵了一遍。然而罵完之後誰也不知道該怎麽辦。到手的鴨子飛了,沒人知道要怎麽回去跟大佬交代。

衆人正在垂頭喪氣,忽然刀疤強口袋裏的手機響了起來,鈴聲還把他自己唬了一跳。

他看了看屏幕上顯示的來電信息,顫顫巍巍接起電話:“喂,霆哥,那小子……”

“讓他們走。”阿霆簡直像是會透視,一下就知道刀疤強想說什麽,也在他開口讨饒之前打消了他說下去的必要,“這件事你們不用再管了。”

刀疤強聽了這句話簡直如蒙大赦,就差沒當場跪下磕頭謝恩。但很快他又想起那神秘的男人,他們在之前從未曾照過面,看那人的神情舉止,天生就透着一股不一樣的氣勢。男人會出現在這裏一定不會是巧合路過,而看阿霆對這件事的了解也證明了他們兩個人的确相識。

在此之前,刀疤強也曾聽過坊間的一些傳言,有人說阿霆近來與社團外的勢力頻繁接觸,甚至不惜延請外援,似乎有心擴張版圖。他自诩還算是阿霆的心腹,內心猶豫了一下,便謹慎地試探道:“霆哥,剛才帶走那小子的人……”

阿霆打斷他:“以後你們有的是機會認識。”

“難道那個……就是新來的猛人?”

阿霆淡然道:“他叫歐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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