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020.
舒爾推拒程昱肩膀的手頓住。
手機鈴聲不知什麽時候早已經停止, 程昱耳朵貼着她的側臉,力道溫柔卻又隐忍克制的将她摟在懷裏。
兩人都沒有說話,周遭席卷着夜裏的冷風。
程昱深深吐出一口氣, 按着她後腦勺的手拂過, 拍了兩下又收回。
等到松開的那瞬, 舒爾猛地後退兩步拉開距離。
“進去吧。”
程昱将顫抖的手塞進褲兜裏,他眼眸沉沉:“我也該回劇組了。”
“嗯。”舒爾低着腦袋将散落的發別在耳後, “再見。”
看着她進門, 程昱才仰頭閉了閉眼。
喉頭輕滾,他轉身上車。
這頭, 舒爾掐了掐指尖推開門走進去。
幫傭阿姨将她手裏的包接過,笑着開口說:“小姐可回來了,先生剛才打了好幾個電話, 還以為您又有工作忙。”
舒爾笑笑沒應聲, 繞過門口的镂空屏風走進客廳。
暗紅皮質沙發上坐着舒援安,他聞聲擡頭問:“怎麽不接電話?”
想起剛才,舒爾稍稍心虛:“手機靜音沒聽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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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剛落,舒譯就從旋轉樓梯上走了下來。
他穿着灰色家居服, 氣質愈發溫潤, 但不知怎的舒爾總是覺得,今天舒譯看着她的眼裏帶着微微涼意。
正想要開口問問發生了什麽事情,阿姨就已經将飯擺上餐桌。
舒老爺子随後從書房出來, 一家人依次落座。
舒爾喝了口湯, 剛擡頭, 就對上舒譯不可捉摸的眼。
她略微挑眉,舒老爺子放下湯匙問:“小舒最近工作怎麽樣?”
“還好。”舒爾收回眼。
舒老爺子點頭,而後又挨個兒問了舒譯。
飯桌上三個人都被盤問結束, 舒援安才開口道:“我最近聽人說,之前跟你們雜志社有過合作的那個女明星,被拘留了?”
舒爾詫異:“舅舅怎麽知道?”
“昨天晚上合作方應酬,無意間聽他帶去的女伴提了一嘴。”舒援安毫不在意,成熟穩重的眉眼低垂着,“記起來你好像說過這個人,我就留意了幾句。”
這話不知道怎麽戳中了舒老爺子的點,不等舒爾接話,他就突然冷哼。
幾人吃飯的動作一頓,舒援安關切的問:“爸,怎麽了?”
“怎麽了?”舒老爺子扔了筷子,不悅地說:“人家出席活動都帶女伴,你倒好,幾十年過的像個苦行僧。怎麽?是你這張臉見不得人還是身有隐疾?”
這樣的話也就只有舒老爺子敢直接當着舒援安的面說。
舒爾咬着筷子去看他,只見舒援安無奈至極,卻絲毫沒有不耐,十分好脾氣的笑着:“我都已經五十多了,何必再去找,況且小輩有舒譯兩兄妹也夠了。”
“驢脾氣。”
舒老爺子莫名抱怨,倒沒再接話,而是又将目标直接移到舒爾身上:“小舒不是說給我找孫女婿,怎麽回海城這麽久了也不見動靜,是不是也跟你舅舅學壞了。”
舒援安失笑,舒爾眨眨眼睛:“我這不是忙工作嗎。”
“況且,”她的眼睛滴溜溜轉,扯起舒譯,“我哥這婚事都還沒有着落呢,我怎麽可能越過他。”
筷子放下,舒譯用紙巾擦着嘴角,擡頭對舒老爺子說道:“爺爺,我已經有了想娶的人,再過兩個星期把人帶回家給你瞧瞧,要是您也滿意的話,就盡早定下這事情。”
舒爾差點捏不穩筷子,她坐直身子問:“是誰?”
“是誰不重要。”舒譯悠悠看向她,“重要的是現在你已經不能再拿我當擋箭牌了。”
舒爾:“……”
這話題告一段落,舒譯既然都這麽說,那他的事情必定是十拿九穩。
眼下舒家肯定會把所有的火力全部集中在她的身上。
她低頭邊喝湯邊想。
突然眼前橫空伸出一只手,碗被人拿走,舒爾擡起頭。
舒譯把空了的碗挪開,站起來淡聲說:“小舒,你跟我上樓一趟,我有事情跟你說。”
這樣嚴肅的舒譯是舒爾從未見過的。
她二舅夫妻倆離世得早,舒譯從小在舒援安跟前長大,性子多少都随了舒援安的溫潤謙和。尤其是對待舒爾這個唯一的女孩兒,更是疼的緊。
到底是什麽事情,叫甚少黑臉的舒譯都不悅起來。
她胡思亂想着,越想頭皮越發麻。
跟舒譯去了他書房,推開門,舒爾站在門口不敢往裏走。
“進來吧。”舒譯拉開窗簾回頭看,繞過桌子去了茶幾邊,“陪我喝杯茶。”
舒爾手指無意識攥緊:“這剛吃過飯……”
霎時對上舒譯的眼,舒爾快步走去他身邊坐下。
茶杯斟了七分滿,舒譯放在她跟前問:“今晚從哪裏回來的?”
“雜志社。”
舒譯嗯了聲,抿口茶又道:“最近工作不忙吧?”
“還好,就是快到下期雜志的截稿日,過幾天就會忙起來。”舒爾捏着杯子,“哥,你有什麽事情嗎?”
“倒也沒什麽。”舒譯慢條斯理的翹起二郎腿,說:“我聽朋友說你去安城的那天晚上,程昱也過去了,還在那邊呆了一晚上,你們見面了嗎?”
舒爾腦子有點懵,動作比意識還快一步搖起頭:“……沒有啊。”
話音剛落,舒譯隔着袅袅白霧望了她許久。
目光裏夾雜着複雜與試探。
舒爾被看的不适,往旁邊讓了讓:“哥,你……”
“你過來。”
舒譯打斷她的話,拉住舒爾的手迫使她起身,走到适才拉開窗簾的位置去,按着她的肩膀往窗前推。放眼望去,三樓書房将樓下花園裏的茂密花叢看的一清二楚。
甚至于,她只需要再稍稍偏轉視線,就能看見大門外程昱擁抱她的地方。
這裏角度甚好。
舒譯并沒有直接挑破,但這一舉一動都在告訴舒爾。
剛才樓下所有,他都看在眼裏。
“哥哥。”
舒爾猛地回頭,撐在桌沿邊的手指微微攥緊。
看着她這副緊張模樣,舒譯眼底涼意稍稍散開:“小舒,哥哥不想幹涉你的生活,但是并不代表就會任由你重蹈覆轍。程昱這個人不适合你,你吃了那麽多的苦,難道還看不明白?”
“我現在跟他之間什麽都沒有。”舒爾抓住他的衣服,解釋道:“之前因為躲避他弄的我很心煩,程昱總是會摻和進我的生活裏,現在我跟他就只是回到過去的朋友關系。”
舒譯垂眼看她:“可是這樣只會讓你們兩人繼續糾纏。”
“不會的。”舒爾搖頭。
舒譯輕輕嘆了口氣,揉揉她的腦袋說:“我不是不信你,我是怕你再陷進去又受傷。”
這些年來舒爾不在身邊,舒譯根本不敢去想她過得是什麽樣的生活。
物質上的東西只要舒爾需要,他都能送去她手邊,可是有些東西,不是他做哥哥的可以解決的。
程昱這人,舒譯從前對他并沒有這麽大的惡意,就算所有人都看的出來舒爾喜歡他這個幾乎已經透明的秘密,程昱卻還是佯裝不懂的時候,舒譯也不厭煩他。
因為誰都曾年少,虛榮心作祟,他都明白。
之後丢下舒爾去工作,舒譯可以諒解,但舒媛青那件事情永遠是舒爾心裏面的傷口,亦是他對程昱轉變态度的關鍵點。
他想不出來再能有什麽理由,來掩蓋他時真的不在乎舒爾這個事實。
所以這次,就算由他來當這個惡人。
舒譯也絕不能再次允許,程昱跟舒爾重新開始。
他這個哥哥捧在手心裏的小公主,一顆真心如何難得,憑什麽被不識好歹的程昱碾壓在腳下反複踐踏。
思及此,舒譯心裏的念頭更加堅定了些。
他捏捏舒爾單薄的肩頭,換了話題:“我有朋友是國外畢業的高材生,父母跟大伯也認識,去年回海城開了家事務所,書香門第出身,儀表堂堂,找個時間去見見?”
舒爾對上他詢問的話,心中倍感壓力,卻還是應下。
因為她明白舒譯心裏的思量,要是不答應下來,他肯定不放心。
這事情說開,舒爾回了房間。
她坐在窗前的沙發上出神,心裏像是壓了千斤石。
更是令她有種即将山雨欲來的恐慌感。
七月底雜志過稿,雜志社終于再度回到風平浪靜。
也不知是最近變天影響,還是熬夜工作沒有好好休息,舒爾從早上開始腦子就昏昏沉沉。吃過藥處理了幾封郵件,将門上的提示燈換上紅色後,蓋着小毛毯躺在沙發上休息。
十一點半,手機設置的鬧鐘嗡嗡震動,舒爾半眯着眼關了聲音,翻身迷迷糊糊又睡過去。
除了中途起身喝了杯水,等到再醒來外面天色漸晚。
她張嘴啊了聲,發現嗓子啞的不成樣。
喝了杯溫水,舒爾去休息室洗把臉,手背覆上額頭,她發現自己燙的厲害。
病來如山倒,不怎麽生病的舒爾猛地感冒,就像是中了病毒一樣渾身難受,站都站不穩。
她扶着洗手臺緩了緩神,離開休息間正要拿手機去醫院,程昱的電話率先接了進來。
看着屏幕上反複跳動的兩個字,舒爾手指微頓。
之前還是串數字,她嫌麻煩就一直沒改,直到那晚吃了頓水餃後,臨睡前他再次發來晚安,舒爾才後知後覺的添加電話簿修改了名字。
要是月初,或許舒爾接到他的電話還沒有現下這樣複雜的心情。
可是自從舒譯說了那些話,後來三番五次的還會提點她,舒爾莫名的,心裏面開始再次對程昱産生了抗拒。本來不明顯,但今天或許是病情搗鬼,看見這個名字他就心生郁結。
她知道舒譯的意思。
但他是為了自己着想,舒爾不能怪他,只能憋着火。
思緒就像皮筋,被人拉的太狠終究要斷。
眼下已經到了臨界點,舒爾心浮氣躁,想要發火卻無處纾解。
鈴聲不斷,舒爾擰眉接通:“喂。”
嗓音啞的厲害,吐出的都像是剛出鍋的熱氣。
程昱察覺她聲音不對勁,着急問:“你聲音怎麽變了,是生病了嗎?”
“我沒事。”舒爾喝了口水潤嗓子。
她提上包往出走,“沒事的話我挂了,這邊有點忙。”
“你肯定是生病了,我接你去醫院。”程昱說着,電話那邊就已經有了窸窸窣窣的聲音。
舒爾現在并不想見到他,抿唇道:“不用,你別來。”
程昱絲毫沒有察覺到舒爾不對勁的情緒:“我現在過來,你在原地等我。”
“我說了別過來,知不知道你很煩。”
舒爾壓不住的火突然爆發,她站定腳步。
走廊安靜,心跳撲通撲通,因為怒氣而起的顫意不停回蕩在胸腔,意識到自己情緒失控,舒爾閉了閉眼疲憊地說:“就這樣吧,挂了。”
手機沒電關機,通話被挂斷。
舒爾眼前陣陣發暈,按了按眼窩,越想越煩,正巧看見垃圾桶就在旁邊,她突然擡腿踢過去。
咚的一聲,舒爾略顯躁郁的眼慢慢變得清明。
片刻後,好像又變回那個冷靜的舒主編。
電梯直達一樓,舒爾打算打的去醫院。
剛出門,夜風卷起舒爾的發,她肩膀輕顫兩下。
大門口停了輛白色轎跑,舒爾掃過一眼,正要越過時,林漾降下副駕車窗喚她。
“姐。”
舒爾回頭,她雙頰酡紅極其不正常。
“你是不是身體不舒服啊?”林漾瞧見她不對勁趕緊下車,駕駛座的季明許也繞過車頭快步過來。
舒爾沒來得及開口,眼前一黑栽進林漾的懷裏。
“姐,姐……”林漾手忙腳亂,急的手指打顫。
季明許趕緊拉開後排車門,扶着舒爾的胳膊把她放進去:“你坐後排扶着她。”
“好。”林漾跟着進去抱住舒爾的肩膀,下巴無意蹭過她的額頭,驚呼道:“天哪怎麽這麽燙,開快點趕緊去醫院。”
聞言,季明許回頭擔心地掃過緊閉雙眼的舒爾。
剛才他跟林漾從研究院出來,打算過來找她吃飯,誰知打電話一直關機,林漾就說上去看看,然而車才停在大門口,就看見舒爾緩慢的從裏面出來。
要不是剛才突然遇到,舒爾現在會在哪裏。
想到這兒,季明許嘴角緊抿着。
病房內。
舒爾躺在床上,大瓶藥水已經過半。
去付了費剛回來的林漾站在床頭跟前,将退燒貼粘在舒爾額頭上,低聲喃喃:“怎麽燒成這個樣子也不知道來醫院看病。”
直起身,略一擡頭就瞧見門外的季明許與醫生。
今天值班的急診室醫生,是季明許在研究院跟的那位教授曾經的學生。
兩人之前見過,此時話也說得上。
林漾沒去打擾在裏頭等,期間聽見那醫生說了幾句專業術語,又拍拍季明許肩膀轉身離開。
季明許大步進來,皺眉盯着舒爾說:“病毒性上呼吸道感染引起的發熱,輸了液體應該就會退熱,等等看吧。”
“真是的。”林漾收回視線,接話道:“多大人了也不會好好照顧自己。”
季明許看他一眼沒說話,但是過了幾秒沒憋住吐槽:“半夜吃小龍蝦弄得全宿舍陪着進醫院割闌尾的也不知道是誰,我看你除了這張嘴別無所有。”
“你怎麽就對我姐那麽奶,對我的時候恨不得把我祖宗都給我槽出來?”
林漾說完這話,後知後覺又哦了聲:“那你還是緩着點,我祖宗也是我姐祖宗。”
面對這樣的弱智,季明許簡直不想多聊。
他看他幾眼,指指沙發示意:“滾過去打游戲,別煩我。”
林漾見他心情莫名不好,雖不知道原因,但也沒有多問什麽。
兩人一個坐在沙發上打游戲,另一個坐在床前出神。
九點半。
季明許起身換下桌子上最後一袋液體,林漾也在這時候放下手機,看了眼外面天色說:“我今晚在這兒守着我姐,等會兒你回去。”
季明許:“你不守誰守?我在這待着傳出去得成什麽。”
“……”今晚莫名其妙成為炮灰的林漾內心簡直哔了狗,他停頓兩秒,又說:“那行吧,我下樓去買點東西,你幫我看會兒。”
沒等季明許再說話,林漾擡腿就走。
病房裏面安靜,季明許重新回到剛才的椅子上,坐下沒幾秒,他又站起來,居高臨下的盯着昏睡中的舒爾。
他這個月即将二十四歲。
時至今日,除卻高三有過一段無疾而終的雙向暗戀以外,從來沒有哪個人叫他能這麽心疼。
這樣一個比他大三歲的女人,就是叫他哪裏都格外眷戀。
從林漾嘴裏得知的越多,他就越想給舒爾她曾經得不到的那些東西,然越是靠近,越發現舒爾是真的無欲無求,哪怕是新鮮事物能帶給她的吸引,也不過是轉瞬即逝。
季明許實在是想不到,眼前這個平靜到幾乎淡漠的女人,在林漾的口中也有過那樣青澀明朗的時光。
可惜的是那段時光與別人有關。
她就像塊磁鐵,只要靠近就逃不掉。
嘴邊輕輕溢出嘆息,季明許彎腰,動作輕柔地給她掖好被角。
再擡眸,走廊外的燈光落在門口男人的身上,影子拉得很長,直直落在病房內。
季明許捏着被子的手指微頓,慢慢直起身,目光輕緩而平和。
“是你?”程昱的聲音稍顯喑啞。
季明許擡步走出去,順手拉上門看他:“是我,又怎樣?”
兩人的視線在空中交彙,碰撞的那一瞬間好似摩擦撞出極其強烈的火花。
程昱喉嚨吞咽:“你喜歡舒爾?”
“我喜歡她。”季明許承認的光明正大,笑意挑釁:“不像你吧,這麽多年裏一句都沒說出口,這麽看的話應該也不會是喜歡。”
程昱眼前閃過白光,看着眼前這個同樣高大的男孩子,一字一句:“你怎知我不是。”
作者有話要說: 追妻進度:30%—>-100%(動感光速biu
看來讨好大舅子真的很重要,不然的話分分鐘就得pass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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