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倉促期間,戚白沒來得及換睡褲,只趕得及從衣櫃裏扯出來一件樊快雪的長袖襯衣換上,好擋住胳膊上的傷,一邊系着扣子,一邊把被樊時晴拍得震天響的門打開。
樊快雪也醒了,他揉着眼掀開被子坐起來,沒好氣地發牢騷說:“樊時晴你不好好睡覺,幹嘛起這麽早啊。”
睡了一晚上起來,渾身酸痛的感覺更重了,樊快雪說完話,又直挺挺地躺了回去。
樊時晴頭上一撮毛睡得翹着,不大有精神:“我喉嚨痛。”說話的聲音已經啞了。
戚白看樊時晴臉上微紅,探出手摸了摸他的額頭:“挺燙的,不會是感冒了吧?”他對照顧小孩沒經驗,說着回頭看樊快雪,等他給出解決辦法,沒想到樊快雪躺得直挺挺的,他只好催他:“你趕緊起來看看。”
“等着。”樊快雪在床上翻了個身,爬了起來,樊時晴的身體素質一直挺差,樊快雪也沒太着慌,他下床,踩着拖鞋走過來:“溫度計呢?”
樊時晴回身一指:“電視機下面的抽屜裏。”
樊快雪摸了摸他的額頭,把小孩原地轉了個圈,托着他的後腦勺往客廳裏走:“你先坐着,我給你拿溫度計量一下。”
翻出來溫度計,甩好,樊快雪示意小孩把胳膊擡起來,給他夾好:“我去給咱媽打個電話,請示怎麽處理。”
戚白倒了杯溫水拿過來,蹲在樊時晴前面:“早晨想吃什麽?”
樊時晴皺着臉,搖頭說:“不餓。”
戚白把水送到他嘴邊:“那先喝點水。”
他一直過得很糙,對發燒的唯一應對經驗就是多喝水,那還是小時候跟爺爺奶奶一起生活時,奶奶告訴他的。奶奶說,發燒是因為身體裏有火,就像是小河裏石頭多了,把河道堵住了,多喝水把小石頭沖下去,病就好了。
樊時晴就着他手邊抿了一小口,就不肯喝了,戚白把水放在桌子上,低頭看見自己身上的睡褲:“那你先坐着。”
樊時晴點點頭,目光跟着戚白進了卧室,卧室門被戚白反手關上,他又轉回來視線,看着他哥。
樊快雪邊在抽屜裏翻退燒藥,邊給龔素貞打電話,大概龔素貞這會兒還在開車,電話沒打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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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時晴見他哥一直蹲在電視機前面,怕人家忘了他,問:“哥,時間到了沒有?”
樊快雪看了眼手機:“還差一分鐘。”确認了一下手裏退燒藥的生産日期和保質期,走到樊時晴面前,心裏默數到三十,彎腰從他腋下抽出體溫計。
刻度顯示是三十九度,樊快雪彎腰在樊時晴腦袋上揉了一把:“得吃藥了。”
“哦。”樊時晴蔫蔫地應着。
樊快雪對着藥盒上的體重/年齡和用藥量在心裏換算了一下,擰開小瓶,把藥水倒進有刻度的小杯裏,又加了點戚白倒的溫水,遞給樊時晴。
樊時晴吃藥很省事兒,他哥遞給他,他拿起來就喝了,樊快雪又朝杯裏倒點水,把底下還殘留的一點搖晃起來,又讓樊時晴喝了,他怕沒喝夠量,起不到效果。
“昨晚我扔垃圾的時候,你是不是進我房間了?”樊快雪轉着溫度計在樊時晴旁邊坐下去,又看了眼手機屏幕,調出龔素貞電話,準備再打一次試試。
樊時晴搖頭:“吃完飯我和茉茉一直在搭積木,沒進你房間。”
樊快雪怔了一下,沖小孩挑了挑眉:“真的?騙人是小狗啊。”
樊時晴瞪他一眼:“你幼稚不幼稚?說沒有就是沒有,你不信算了。”
樊快雪看小孩不像是說謊,那昨天進去的難道是龔素貞?
手裏的電話正好響了起來,是龔素貞打回來了,樊快雪接起來:“媽,時晴發燒,三十九度,剛才已經給他喝了退燒藥,帶去醫院還是在家觀察?”
龔素貞剛到上班的地方,她推開車門下車,示意茉茉先進去,擡手用鑰匙鎖了車:“時晴身體素質差,在家觀察不行的,不過也不用去醫院,小區門口有個社區門診,他們那邊的醫生看小孩挺好的,你帶過去讓瞧瞧。”
樊快雪應了一聲,正打算挂電話,龔素貞又說:“那個,小雪,我看到你放在車子裏的紙片了。”
樊快雪忙說:“車子裏面是不是有泥星子?不行你開去洗車行洗洗。”
龔素貞幹笑着打斷他說:“不是這個,我是想問,你昨晚出去的時候,戚白也跟你一起嗎?”
這一瞬間,樊快雪腦子裏快速閃過很多東西,別的不說,龔素貞留意的話,早晨出門,就能看到他們脫在鞋櫃旁邊的鞋子,鞋幫上印着泥水漬,他毫不遲疑地說:“嗯,下雨嘛,我讓他跟我一起做個伴。”
龔素貞在電話裏笑了笑:“那行,你帶時晴去看看,有什麽事再跟我說,你身上有錢吧?”
“有,那先這樣。”挂了電話,樊快雪看見戚白從卧室走了出來,他指了指樊時晴:“你幫他找個出門穿的外套,我去洗漱換身衣服。”
回到卧室的時候,樊快雪又朝床底下瞥了一眼。
如果真的是龔素貞,他在心裏回憶了一下昨天他放在包裏的東西,棒球帽,一把塑料繩,筆記本和筆,半瓶水,筆記本上面只寫了幾個他自己能看懂含義的地名,還有張草繪的地圖。
就算龔素貞真的打開看了,應該也沒什麽吧?
揣着疑惑,樊快雪匆匆洗漱完換好衣服,昨天他那件給戚白系着止血的短袖在醫院就扔了,現在只用把脫下來的衣服處理一下,應該不會再有什麽問題了。
他把自己的衣服和戚白放在衛生間洗手臺上的一并攏了,抱着拿去陽臺,洗衣機正在運轉,他想起來昨晚龔素貞收髒衣服的時候,他說他來洗,想來是早晨龔素貞起來見衣服還沒洗,就先把茉茉和時晴的洗了。
樊快雪沒潔癖,為了盡快銷毀可能暴露昨晚行蹤的衣物,他一股腦把他和戚白的上衣褲子都塞進空着的那臺洗衣機,加洗衣液按下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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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室早晨要九點鐘才正式開課,此刻離上課還有二十來分鐘,龔素貞把路上買的早餐拿出來放在桌子上,讓茉茉自己吃,踩着高跟鞋,到院子裏的苗圃前,給樊鎮東打電話。
“鎮東,吃早飯沒?”昨晚一場大雨,草叢裏爬出來好些蚯蚓,龔素貞一低頭就看見了一條,吓得朝旁邊躲了躲。
“吃了,現在去機場,飛機不晚點的話,下午就到家了。”樊鎮東昨晚陪客戶喝酒,宿醉起來,頭疼,喉嚨也發啞。
“有件事情,我本來想等你回來再跟你商量,昨晚我想了半宿,還是先跟你說一下,你也先想想怎麽處理。”
“什麽事啊?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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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快雪和戚白領着樊時晴去了門診,醫生看完喉嚨,診斷說是急性扁桃體炎,扁桃體已經出現膿點了,得輸液。
樊快雪讓戚白留在門診裏陪着樊時晴,等醫生配藥,他獨自出去買早餐,路過煙酒商店,猶豫了一下,沒進去,他心想買了八成又得被戚白沒收,還是別買了,反正戚白昨天答應了一天三支,他管戚白要吧,還省事兒。
拿着早餐回來,樊時晴已經紮上針了,樊快雪把早餐分給兩人,樊時晴沒胃口,就要了一瓶甜牛奶,叼着吸管,有一下沒一下吮着,眼睛盯着對面牆壁上的電視,電視裏在放動畫片。
戚白一夜沒睡好,眼底浮着濃濃的青影,樊快雪心想皮膚白的人真是不耐磋磨,還是他皮糙肉厚好一點,怎麽都看不出黑眼圈。他看戚白差不多吃完了,就對他說:“你回去吧,我一個人在這兒就行。”
戚白點頭,他胳膊上的傷還要換藥,現在家裏沒人,他剛好可以把藥換了,等樊時晴回去了,多少都會有些不方便。
樊快雪看着戚白出門,目光在他後背上盤桓片刻,落在了他一側略顯僵硬的手臂上,不覺又想起來昨天他看見戚白忽然出現在巷子口,擡腳朝嫌疑人當胸踹過去的情景。
戚白看着瘦,身體的爆發力還是蠻驚人的,樊快雪尋思,大概是他從小就打工幹活,鍛煉出來的。想到這些,他心裏又默默嘆了口氣,錢可真難掙,想多掙點,讓小戚日子過好一點,咋這麽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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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路上,戚白邊走邊琢磨,他得找個時間跟樊快雪好好談談,一方面是讓他不要再做昨天那種冒險的事情,另外一方面,昨天的事情,他心裏頭還存着疑惑。
在派出所的時候,樊快雪對警察說,是因為下午去徐關岙玩兒,在樹林邊上看到了嫌疑人,他記得懸賞通告上的人臉,所以認出了那就是嫌犯。
但是戚白知道,樊快雪去徐關岙,不是偶然,他就是奔着嫌疑人去的。
那麽問題來了,警察在全市周邊摸排那麽久,都沒有找到的嫌疑犯,樊快雪怎麽能那麽精準地跑到嫌煩藏身的地點附近和他來一場偶遇?
昨晚警察沒去的時候,樊快雪給他的解釋是看推理小說,自己分析什麽的。
戚白不信,警察掌握的信息比你更多,理論知識和實踐經驗都比你豐富,你看幾本小說,還能蓋過警察了?
想到曾經樊快雪的職業,曾經出現在戚白心裏的那個念頭,忍不住又開始冒頭。
要怎麽樣,才能把樊快雪試出來?或者讓他自己承認?
不覺已經走到了小區門口,戚白的身形卻忽然頓住了。
遠處保安室門口站着一個長發飄飄,穿着黑色連衣裙的女人,雖然只看到一個側臉,戚白還是一下子就認出了對方,那是李豔,樊快雪的生母。
她怎麽會到這裏來?
這個疑問在心裏冒起來,戚白自嘲地一笑,她應該是來看樊快雪的。
胃裏一陣痙攣般的難受,像是被一張有力的大手攥住了,戚白忍着難受,朝那個女人走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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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