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我叫戚白,戚青松是我爸。”戚白站在女人身側,聲音低沉而緩慢,眼睛微微眯着,死死盯着女人的後背,仿佛向刺穿她的皮肉,看清楚裏面是怎樣一副心肝肚腸。

李豔仿佛受到了極大的驚吓,她肩膀抖了一下,倏然轉過身,看着身邊高大清俊的少年:“你,你怎麽會在這裏……”

戚白看着女人臉上驚慌的表情,和不受控制的身體抖動:“我在這個小區裏給人做家教,那個學生姓樊,叫樊快雪。”他一字一頓說。

他話說完,看到李豔驚恐地睜大了眼睛:“怎麽,怎麽會這樣,你……”

女人的反應在戚白意料之中,畢竟,調換孩子的事情,是李豔一人所為,就目前來說,也只有李豔一個人知道這個秘密。他能夠知道,是重生前李豔告訴他的。所以,現在讓李豔知道他在樊家做家教,太刺激了,李豔肯定是十分惶恐的。

“我該叫你媽媽還是阿姨呢?”戚白忽然玩味似的一笑,偏過頭,看着女人。

李豔摁着胸口,不可置信地盯着戚白:“你,你怎麽認識我?”

戚白淡淡道:“我爸給我看過你的照片。”

李豔低頭想了想,她不記得戚青松是否存有她的照片,但這不重要。她想不明白的是戚白怎麽會出現在這裏,為什麽就會這麽巧,戚白剛好在給樊快雪做家教。

戚白看着她,聲音裏帶着點笑意:“你呢?你到這裏幹什麽?該不會是知道我在這裏做家教,想來看看我吧?”

此刻李豔心裏面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樊快雪才是她兒子的事情她不能讓戚白知道,否則就是天翻地覆。

她搖了搖頭:“你想多了,我,我就是路過,跟保安問路來着。”她今天也确實是路過,不過是藉由路過,想從遠處看看那個孩子,那畢竟是她身上掉下來的肉。

戚白打量着她:“你不想跟我聊聊嗎?這麽多年,你就沒有想過我嗎?”聲音透着幾分委屈,表情也有兩分可憐。

李豔惶恐地看着戚白,一時間腦子裏一片空白,這不是她的骨肉,相反是她造的孽,她根本不想看見戚白,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戚白盯着她看了一會兒,指了指遠處的一間甜品店:“外面太熱了,那裏面有冷氣,去哪兒吧。”

李豔盯着戚白看了很久,末了咽下一口悶熱的空氣,點了下頭,踩着高跟鞋,跟在他身後,穿過了馬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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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品店裏人不多,戚白在角落的綠植後面坐下來,李豔惶恐不安地在他對面坐了下去,死死抓着手裏的包。

服務員走過來,戚白叫了兩杯橙汁,等到服務員走遠了,他擡起頭,做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盯着坐在他對面的女人:“你又結婚了嗎?叔叔是個什麽樣的人?”

李豔沒回答戚白的問題,她松開包,在心裏對自己說放松,然後後雙手交握,扣着指甲,勉強擠出點笑只問自己最關心的問題:“你,你是怎麽到這裏做家教的?”

戚白笑笑,一臉純真的樣子:“因為我學習好啊,每次考試都是年紀第一,他們剛好就找到了我。你現在應該有四十歲了吧?可是你看着真年輕啊,比我爸那個老婆年輕多了。”

李豔幹笑了一下,沒理會他後半句話:“是嘛,你學習這麽好啊。”

戚白點頭:“嗯,我學習一直都很好,如果我能更優秀的話,你會不會喜歡我,把我接回去啊?”

李豔一下子就慌了,正好服務員端着果汁過來,她接過去,放在戚白面前:“你喝點飲料。”

戚白點頭,也沒再說什麽,低頭喝了幾口,等服務員走遠了,他才又說:“你穿的也很漂亮,你的衣服一定很貴吧?你生活一定過得不錯,你肯定沒辦法想象我在那個家裏過着什麽樣的生活,你看我身上的衣服還不錯是嗎?這其實都是樊快雪的,我在他家裏做家教,如果穿得太寒酸了,會讓他們家那些有錢的鄰居覺得奇怪,最主要是,樊快雪的媽媽有潔癖,我那些又破又爛的衣服,她看了估計會反胃。”

“我從來沒有買過新衣服,小時候的衣服有的是鄰居給的,有的是親戚給的,大一點,就穿我爸的舊衣服,校服也都是同學們不穿了捐贈的,我知道他們都看不起我,背地裏罵我收破爛的,但是我學習好,他們考試想讓我給他們遞小炒,也不太會當着我的面說什麽。”

說着戚白拿起了杯子裏的吸管,攪動了一下橙黃色的飲品:“這個橙汁,我也是第一次喝,還有漢堡,披薩,大家喜歡吃的一切,我都沒吃過,平時在學校裏,我只吃得起饅頭,偶爾打工掙到了錢,會給自己夾一根辣條,一毛錢一壺開水,可以喝一天。”

說着他又喝了口橙汁,然後說:“剛才樊快雪的弟弟發燒了,我們送他去門診輸液,他們現在還在那裏,我先回來了。就是小小的發燒,他們就動那麽大陣仗,跑去輸液。

“你不知道,我小時候生病都沒去過診所,跟奶奶在一起的時候,奶奶會讓我多喝熱水,給我掰半顆安乃近吃,我上了中學,才知道那個藥是不能給小孩吃的。不過也一直沒吃出來什麽毛病,還是挺幸運的。

“後來奶奶去世了,我跟我爸他們一起住,我拼命做家務,吳芳還是看我不順眼,我生病發燒,從來不敢跟他們說,自己偷偷喝水,不過我體質挺好的,雖然不吃藥,也都好了。”

他說完用小孩子讨好大人的眼神去看李豔:“你覺得我是不是很厲害?”

李豔不知道該說什麽好,眼前這個少年并不是她的兒子,不管對方說得再可憐,也引不起她絲毫的憐憫,但是為了隐瞞下去那個天大的秘密,她只能盡量表現出幾分關心:“那,那我給你點錢,你去買點好衣服吧。”

戚白怔了一下,做出要哭的表情:“你不能把我帶回去嗎?我真的不想跟他們一起生活了,其實窮點沒什麽的,但是吳芳總是對我不滿意,不管我做什麽,她都要罵我。”

李豔吃了一驚:“帶回去?帶哪裏去?”

戚白想了想,用讨好的語氣說:“你随便給我找個學校,不用多好的學校,能讓我讀書就行了,我不用跟你們生活在一起,只要能偶爾看見你就行,好不好?等我以後畢業掙錢了,你老了,我會養你的。”

李豔握着玻璃杯的手指節發白,她嘴唇哆嗦了一下子,才說:“我,我給你錢吧,你現在應該已經讀高二了吧?這個時候轉學不太好吧,會影響學習的。再說,再說,你跟我走了,戚青松找不到你怎麽辦?”

戚白想了一會兒,點頭說:“那也行吧,不過你得給我留個電話,我以後想你了可以打給你。”

李豔點頭,又忙不疊搖頭:“我,我們還是不要再聯系了,我,我那個老公他比較多疑,我怕他要是知道我以前還生過孩子,不光會對我不利,還會去找你的麻煩。我多給你點錢,你看行嗎?”

戚白故意把思考的時間拖得很長:“那你有多少錢啊?”

李豔想了想:“我,我給你兩萬塊,你看行不行?”

戚白沉吟說:“太少了吧,我開學就高三了,學費生活費要很多的,高三畢業還要讀大學,大學花錢更多。”

李豔在心裏合計了一下,狠心咬牙說:“那我給你五萬塊。”

戚白沒想到李豔在錢上面這麽摳搜,他心下冷笑一聲,臉上做出乖巧的表情:“可是我想要二十萬。”

李豔眉頭跳了一下:“二十萬?這麽多啊?我哪裏有那麽多錢啊!”

戚白看着她:“你肯定可以弄到那麽多錢的,如果不行,那我只好跟着你了。”

李豔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你……你這是敲詐!”

戚白收起了臉上的笑,靠進了椅子裏,目光平視着眼前的女人,換了一副語氣說:“旁邊就是派出所,你如果不肯的話,我馬上報警,好像遺棄罪是得蹲監獄的。”

李豔差點心梗,她喘了幾口氣,才平複下來:“我,我回頭轉給你。”

戚白知道她在打什麽主意,語氣不容置疑地說:“我要現金,對面就有銀行,我們現在就去取吧。”

李豔扣着桌沿站起來,差點沒把玻璃杯打翻,戚白看着她,緩緩吐出一口氣。

“拿到錢,你就回家吧,別再在這裏做家教了,”李豔有她的擔心,說完許是怕戚白起疑心,又描補說,“我的意思是,你開學就要高三了,有時間自己好好複習一下,別再給人打工了。”

戚白乖巧地說:“好。”緩緩站起身來。

取完錢,李豔拎着包就跑了,戚白看着她的背影,心想這個女人應該這輩子也不想再看見他。

銀行給了一個黑色的塑料袋,取出來的錢都是新錢,二十萬裝在裏面,看着也還好,沒太大堆,戚白把袋子卷好,抱着朝馬路對面的小區走去。

悶熱的空氣中夾雜着汽車尾氣的味道,汽車鳴笛聲吵得人耳膜發疼,胃裏剛才喝下去的酸唧唧的冷飲上下翻湧,作嘔的感覺再也抑制不住,戚白快速穿過斑馬線,沖到人行道邊,對着垃圾桶,吐了出來。

吐完,戚白覺得頭暈眼花,額上出了一層冷汗,快要虛脫了一般,他扶着行道樹站了一會兒,才朝小區裏面走。

到家後,樊快雪他們還沒回來,戚白回到卧室房間,把他來的時候帶的帆布包打開,抖開一件舊衣服,把錢連同外面的塑料袋一起包進去,折好後塞到了包的最底下,拉上拉鏈,重新放回櫃子的角落。

然後他把昨天從醫院拿回來的一包藥打開,看見裏面有活血化瘀的,想起來這個是樊快雪要的,他拿出來放在一邊,把消毒藥水取出來,褪下半邊袖子,給傷口消毒。

消完毒又重新纏上止血帶,因為怕帶血的醫用敷料被家裏人看到,戚白穿好衣服後,把垃圾收拾了一下,拎着下樓,準備去扔掉。

·

剛走到樓梯口,就看見樊快雪領着樊時晴回來了。

“退燒沒有?”戚白問樊時晴。

樊時晴精神已經肉眼可見地好了很多:“戚白哥哥,你待會兒能陪我搭積木嗎?”

樊快雪在他後腦勺推了一下:“搭什麽搭,以為生個病你就天下無敵了?暑假作業不用寫了?你戚白哥哥不用輔導我功課了?”

樊時晴對他哥是敢怒不敢言:“你好意思說,都一樣天天去上學,戚白哥哥學習那麽好,你學習那麽差,不嫌丢人。”

樊快雪氣結,對上戚白帶着笑意的清澈的眼睛,他又惱不起來了:“那你就給哥争點氣,以後多考點年級第一回 來。”

戚白提了提手裏的垃圾袋,表示他去丢垃圾,擡腳走開,不想聽這哥倆再掰扯下去。他剛才從診所出來,還認為樊快雪跟他一樣,來自十幾年後,現在看着樊快雪,他豈止是十七歲,頂多只有七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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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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