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因為樊時晴病了,中午樊快雪沒敢再叫外賣,怕外賣調料放得多,不利于他扁桃體恢複,親自下廚煮了面條。

青菜肉絲面,樊時晴吃得沒什麽滋味,一小碗沒吃完就不要了,樊快雪自己吃着也不好下咽,無奈翻出一瓶老幹媽,朝裏面加了一大勺,看戚白,戚白似乎吃得很香?

樊快雪再次感慨,戚白從小吃了太多苦,大概能吃飽就很滿足了,所以沒他們哥倆這挑食的臭毛病。

飯後,樊時晴被勒令回房間午睡,因為下午還要去上課外班,樊快雪和戚白也回房間補昨晚缺下的覺。

一點半的時候,鬧鐘響,樊快雪坐起來,戚白也跟着他醒了,意味深長說:“你不會又要出去做賞金獵人吧?”

樊快雪想起自己昨天騙戚白去上網,半天後就反對打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哪有那麽多案子懸賞等人提供線索啊,放心吧,建業市社會治安好着呢,我這次真的是把時晴送去就回來。”

戚白點頭,又躺了回去。

·

樊快雪把樊時晴送進少年宮,看着他進了教室,才轉身出來,路過煙酒店,到底沒忍住,拐了進去,半天一根真的受不了,他買完煙順手又買了個口香糖,心想抽完了嚼嚼,只要戚白不跟他接吻,肯定是聞不出來的。

站在樹蔭下抽煙,樊快雪又琢磨起存錢的事情,現在手裏還有六萬多點,警方的五萬賞金暫時還沒到賬,還有彩票的七萬,中則翻一番,不中全賠光。

攢錢好難啊!

他默默感慨,一時心思又轉到龔素貞昨天進他房間的事情上去,這個上午已經想過了,龔素貞就算看見,應該也不打緊。

大概是想到了龔素貞的潔癖,然後他又想起來那張被他撕掉的海報,海報擋住的那塊牆皮比周圍的白,看着略微有些不協調。

少年宮旁邊正好有不少文具店,他擡腳拐了進去,打算再随便買一張貼回去。

店老板打量他一眼,抽出一疊島國女明星的海報:“努,這個賣的最好了。”

樊快雪失笑:“不要這個,有沒有球星的?籃球足球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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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老板把另外一疊遞給他,樊快雪翻了翻,全是黑人,笑出一口白牙,想象了一下晚上開燈上廁所,看到對面牆上貼着這個玩意,他嘴角抽搐一下,又放了回去:“卡通的有嗎?”

店老板笑着說:“有,最近一個新番,買的男生特別多。”

樊快雪接過來,見是一個卡通形象的大眼萌妹,雖然有點暴露,但動漫的,好像都這樣吧,光看臉還挺可愛,他就要了,舉起手機:“多少錢?”

“這個紙是最好的,五塊。”

樊快雪果斷掃碼付錢走人。

·

回到家的時候,戚白還在睡,樊快雪也沒叫戚白,踩着凳子,把海報按照牆上的印跡,貼了回去。

他下來的時候,椅子滑了一下,戚白聽到動靜,睜開眼醒了。

“你在幹什麽?”戚白揉着眼坐起來,其實他一直沒睡着,上午突然在外面看見李豔,他到現在都沒辦法徹底平複心情。

以前,他以為李豔不光惡毒,還狠心,惡毒地沒有經過任何人同意,就把兩個孩子的人生掉了個過兒,狠心是,把襁褓裏的孩子扔給戚青松,就自己跑了,毫無留戀。今天在外面看見李豔,他發現,李豔也不是完全一點良心都沒有,至少她還在記挂着那個孩子,還悄悄跑回來看過。

而樊快雪,就是那個孩子。

戚白看着樊快雪,以一個曾活到三十歲,在知道自己患病後漸漸對過往釋然的過來人的眼光看着他,心想樊快雪也挺可憐的,親爹懦弱無能又嗜賭如命,親媽是一個愛慕虛榮的女人,為了過好日子,扔下孩子就跑路。想着想着,他的目光不覺就變得柔和了許多。

樊快雪對上戚白的視線,困惑了一下,變得有點失神,心髒也跟着古怪地停跳了一下,然後他閃開在一旁,指着牆壁上新帖的海報:“當當當……可愛吧?”

戚白乍一看到這個東西,怔了一下,收回思緒,問道:“你剛出去買的?”

“啊,”樊快雪把椅子拿回書桌旁邊,“你那個傷換過藥了沒?”

戚白點頭,“換過了。”想起那管被他收進抽屜的藥水,他問:“你肩膀怎麽樣了?”

樊快雪試着擡了一下,沒擡起來,先咧起了嘴角:“估計要幾天才能好。”以前他幹刑偵的時候,出任務磕碰是家常便飯,對淤傷挫傷比較有經驗。

戚白彎腰從抽屜裏拿出藥水:“你擦一下,能好的快一點。”

樊快雪接過去,試了試用左手去夠右邊膀子,能夠得着,但自己塗藥有點費勁。

戚白遲疑一下:“我給你擦吧。”

樊快雪得意一笑,麻利地脫下T恤扔在床上,翻過椅子,反着坐下,舒服地趴在椅背上:“謝謝啦。”

戚白目光瞥見他勁瘦的腰身,匆匆壓下視線,看了遍用藥說明,走到了樊快雪身後,他右邊肩膀和肩膀下方微微有些腫,皮膚透着青紫,還有分散的血點,面積不小。

戚白把藥水倒在手心裏,說明書上說要揉搓到發熱,他快速把掌心覆上去,用力搓着。

樊快雪兀自開着玩笑問:“有沒有搓出來灰條?”

戚白嗓音有些低沉:“沒有,搓重了你說。”

樊快雪喜滋滋道:“輕重正合适,你是不是學過按摩啊?”

戚白拿開手,又倒了藥水進去:“沒有。”

這次沒拿穩,倒多了,掌心覆上去後,多的藥水順着樊快雪的後背往下流,戚白右手沒停,目光逡巡,沒看見紙巾,眼看就要流進樊快雪的褲腰裏面,他索性直接用左手掌抿了一把,反正待會兒右手也要洗,一起洗洗好了,總比弄在樊快雪衣服上,洗不掉強。

“你以前打工都是在……”腰間被指甲輕輕剮蹭了一下,樊快雪一時失了聲,片刻後才又接上話說,“在縣裏面嗎?”聲音明顯低了一些。

“嗯,”戚白心不在焉應了一聲,瞥了眼左手心裏沾上的褐色藥水,可能是剛才抿那一下觸感太好,他總覺得掌心裏黏膩膩的,停頓了一下,才接着說,“我在那邊上學,對周邊熟悉一些,能找着工作。”

接下來兩個人都住了聲兒,房間裏除了呼吸聲,就是陽臺上空調外機賣力工作的聲音,靜得讓人心慌。

塗藥工程結束後,戚白連瓶子蓋都沒擰回去,盯着攤開的雙手說:“我去洗一下。”

“哦,你去吧。”樊快雪依然趴在椅子上,沒動,更沒回頭。

衛生間裏傳來嘩嘩水聲,樊快雪終于從椅背上擡起頭,左手繞到身後,在右邊腰窩處摸了一下,然後他出了下神,若無其事地把床上的短袖穿回去,收拾桌子上的藥瓶。

·

戚白出來的時候,樊快雪已經坐在書桌前翻開了卷子:“我想先寫數學。”語文和生物他實在不想碰。

戚白在一側坐下,房間裏沒來得及散去的藥水味讓他不太自在,提醒着他那黏膩的觸感:“有不會的題嗎?”

樊快雪埋頭在草稿紙上寫畫:“暫時沒有,有了我問你。”

“嗯。”戚白也把心思放在自己的練習卷上。

剛寫了兩道題,樊快雪的手機忽然響了一聲,然後就連續不斷地響了起來。

樊快雪皺了皺眉,看到是班級群裏的消息,雖然他從不在班級群裏聊天,但消息還是會看,點開,就看到一串的‘不是吧’,‘太慘了’,‘我希望這是假的’,‘啊啊啊不要啊’……

樊快雪不明所以,往上滑動屏幕,然後就看到了一條本地的新聞推送。

戚白是過了片刻,才注意到樊快雪握着手機的手指在輕微抖動,他詫異地朝樊快雪臉上看了一眼,只見樊快雪咬着牙,眉頭皺得死緊。

“怎麽了?”戚白吃驚地問。

樊快雪沒說話,整個身體都開始輕微地抖動起來。

戚白擡手就拿過了手機。

今天上午9時40分左右,本市文慶路與開源路交叉口發生一起交通事故,一輛右轉車輛和一輛直行車輛發生碰撞,右轉車輛沖上人形橫道,導致現場多名路人受傷,其中一名路人傷勢嚴重,經搶救無效死亡。

下面有死者的信息,陳某某,女,17歲,據悉為市4中學生……

戚白看到這裏,心裏頭閃過一個念頭,擡頭去看一旁的樊快雪,樊快雪垂着頭,看不清楚他臉上的表情,只能看見他放在桌面上的手握成了拳頭。

戚白面色稍凜,退出新聞,又朝下滑動了一下,他看到了死者的姓名,叫陳雨欣。

聊天群一直都有消息進來,戚白又往下滑了滑,一張照片猝不及防地躍入視野,他點擊照片,照片瞬間鋪滿了手機屏幕,戚白一下子屏住了呼吸。

他認出來了,這個女生是那晚在小吃街路口碰到的那個。

樊快雪忽然伸手,從戚白手裏抽走了手機,戚白看見他眼睛有點紅,還沒想好該怎麽安慰他,樊快雪推開椅子,起身去了衛生間。

戚白盯着衛生間的門,心裏頭瞬間鋪滿了疑雲。

樊快雪把衛生間的門插上,站在洗手臺前,擰開了水龍頭,然後翻開馬桶蓋,坐了下去。

陳雨欣的死對他的沖擊非常大,一條年輕的生命逝去誠然讓人惋惜痛心,但更多的是一種無力感和惶恐感。

他本以為他已經阻止了,結果卻是他并沒有改變什麽。

陳雨欣雖然沒有死于紫荊巷兇殺案,但卻轉天出了交通事故,依然早逝。

那是不是說,不管他現在怎麽努力,命運的軌跡就算有所改變,結果也是注定的呢?

結果,想到結果,他下意識朝衛生間門的方向看了一眼,從兜裏摸出了煙。

戚白依然會死于三十歲,他,他也無法避免會出交通事故,雨夜,追尾大貨車,落入河中,應該也是必死無疑……

樊快雪頓時覺得透不過氣。

戚白等了近十分鐘,終于忍不住,擡手在門上敲了幾下:“樊快雪!”

樊快雪還是第一次聽戚白叫他的名字,恍然回神,看了看手指間燃到盡頭的香煙,他用指腹撚了一下掐滅,丢進垃圾桶,朝洗手臺走去。

對着水龍頭沖了把臉,拿毛巾擦了擦,樊快雪打開了門。

他剛才在裏面一口氣抽了三四根煙,衛生間裏空間小,抽風機沒開,煙霧都封閉在裏頭,戚白從外面看進去,裏面像是着了火一樣,煙霧缭繞,他沒防備,嗆進去一口,猛地咳嗽起來。

樊快雪擡手揮了揮煙霧:“不好意思啊。”

戚白捂着嘴止住咳,帶着關切悶聲問:“要不我陪你出去走走?”

樊快雪搖頭,神情蕭索:“不用了,就是剛看到,有點震驚,前天晚上……算了,不說了。”

戚白說:“那我給你倒杯水吧。”

樊快雪點頭,走回書桌前坐了下去,把手機關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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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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