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他要去做傻事
外面的雨勢加大,雨點“噼裏啪啦”地砸在玻璃窗上,又慢悠悠地滑落下來,一層一層堆疊的水跡,讓玻璃也變得模糊不清。
透過朦胧的玻璃,醫務室內的冷白光線也變得扭曲起來。
扭曲的光線如同絲線纏上紀東曦的四肢,紮進他的骨頭裏。
紀東曦如同被這些絲線操縱的提線木偶,一頓一頓地擡起手。
他食指的指腹輕輕劃過那個銀環。
金屬材質帶來的涼意,讓他的手指輕顫一下。
紀東曦擡頭看向洛芍。
洛芍薄唇抿緊。
他重新低下頭,兩指捏住那個銀環,小心翼翼地摘下。
指環褪掉一點,露出被勒得發白的肌膚,肌膚有青色的痕跡,像是張牙舞爪的綠色枝丫。
他的動作停住了。
洛芍不動聲色地凝視着他。
紀東曦捏着她的手指,在剛剛露出的那截絲痕跡上落下一吻。
“姐姐,我不在意的,我什麽都不在意。”他的舌尖兒觸及她的肌膚,留下溫熱濕潤的觸感。
洛芍神色發涼。
你不在意?那怎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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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她仍舊沒有動搖,紀東曦只得按照他所說将那枚指環繼續撸下,指環下隐藏的皮膚完全顯露了出來,指環下透出如花枝一樣的痕跡也終于展露出了全貌。
紀東曦瞳孔一縮,肌膚反射的冷白的燈光刺得他眼睛發痛,頭腦發暈。
那青色的痕跡原來并不是什麽花枝,而是一個紋上去的字。
洛芍盯着他的眉眼:“你看到了吧?你明白這是什麽意思嗎?”
紀東曦慢了半拍擡起頭,他都快要哭了,只是悶聲問:“姐姐,這是什麽意思?為什麽你的手指上紋了一個紀字?”
還沒有等洛芍答話,紀東曦就露出僵硬的笑容,自顧自解釋:“我、我知道了,姐姐是提醒自己遵守紀律的吧?”
“姐姐,你快回答啊,是吧?”他渴望她能說出他想要聽的答案。
然而,洛芍卻殘忍地搖了搖頭,将他最後一絲希望扼斷。
“你這麽聰明,應該能猜到的,一個女生為什麽會将一個男人的姓氏刻在身上。”
他聰明?
他倒寧願自己是個傻子!
寧願自欺欺人地活着,自欺欺人地愛着自己想要愛的人。
紀東曦死死咬着下唇,眼睛裏凝着淚水,就像是一只可憐兮兮的流浪小狗。
洛芍低頭望着自己的手指上的紋身,低聲說:“你願意聽一聽我的故事嗎?”
“我不願意!不願意!”
他猛地一探身,死死地抱住她的腰身,用似要将她整個人揉進自己身體一樣的力度,用力地摟緊她。
洛芍神色冰涼,唇角的笑容還帶着一股滲人的寒意。
她的手指撥弄進他密實的頭發中,敏感的紀東曦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我是在認真地與你分享我的經歷,紀東曦,你就不想跟我一起解決這些事情之後,再在一起嗎?還是說你只沉迷在自己的自欺欺人的幻夢中?”
“如果你真是這樣想的,那我還真是看錯你了,你真的太令我失望。”
他怎麽能讓她失望?
紀東曦快速蹭了蹭自己的眼角,将側臉埋進她的胸口,低聲說:“姐姐,你說,我都聽着,我跟你一起解決。”
洛芍眼中閃着微茫的寒光,她低頭,輕輕吻了吻他的額頭,柔膩的聲音就像是撲蠅草勾引蝴蝶的誘餌:“好弟弟,我果然最愛你了。”
洛芍抱着他,濕潤又微涼的吻順着他的臉頰落下。
她吻着他的耳垂低聲說:“當年,我也是18歲的時候認識了你的父親。”
紀東曦下意識一顫。
洛芍輕笑一聲:“你想到了吧?對,他就是個喜歡對這個歲數的女生出手的人渣,他會調查出她們的背景,找到她們最想要的,而後,他會風度翩翩地出現,态度坦誠,神情溫柔,雙手奉上她們想要的……沒有哪個女生能夠拒絕這樣的溫柔可靠又可以滿足你一切欲望的男人吧?”
她擡起頭,看着屋頂的熒光燈燈管:“即便是我,也是這樣的,你也注意到之前你提到家人時,我不自在的表現了吧?”
紀東曦突然想到了什麽,猛地握住了她的手腕。
“沒事,我沒事。”洛芍溫聲安撫他,濕漉漉的吻在他的耳垂上滑過,“因為最難過的時候都已經過去了。”
紀東曦神情帶着一絲惶恐,似乎已經想象到了洛芍曾經的遭遇,這令他無比痛苦。
“我曾經得過哮喘,父母也不要我了,我從小在孤兒院裏長大,靠着好心人的資助才能讀上高中。可是,我活的實在太痛苦了,也沒有心思念書,在高中的時候也不學無術。然而,在我最放蕩的年紀,卻遇上了沉穩溫柔的紀言。他有錢,有時間,有耐心,帶我去嘗試了許多我從未嘗試過的東西。在他的幫助下,我重新複讀,終于考上了大學。”
“當時我并不知道他的家庭情況,他也一直在說他和他的妻子已經離婚了。”
紀東曦的手落下,一把揪住了白色的床單。
洛芍不動聲色地掃了一眼,繼續一句真一句假地說着:“我太想跟他在一起了,而且,當時我們的關系進一步發展,我還懷了……”
紀東曦猛地轉過頭,目光如同呲着獠牙的野獸一般:“什麽?懷了什麽?!”
洛芍平靜地凝視着他,抓起他的手,輕輕放在自己的小腹上。
紀東曦眼睛睜大,整個人都快要崩潰了。
洛芍繼續說:“也怪我年少無知,他的哄騙我都信了……你會介意嗎?介意你父親曾經在我的身上……”
“啊!”紀東曦忍無可忍,猛地爆出一聲大叫,他一把推開洛芍,頭也不回地沖了出去。
“怎麽了?怎麽了?”校醫從休息室裏探出頭,一臉疑惑地詢問。
洛芍歪在病床上,笑容慘白:“沒什麽,他只是有些不舒服而已,謝謝老師了。”
說罷,她跳下病床,急忙追了上去。
等她回到班級,卻發現紀東曦不在座位上,書包什麽的動也沒動。
他去哪裏了?
洛芍立刻去教師辦公室,發現複爾雅好像不太舒服地倒在桌子上。
“老師?”
複爾雅猛地一震,幾乎以為自己産生了幻覺。
洛芍見複爾雅不搭理自己,便急忙上前兩步,敲了敲桌子。
複爾雅這才擡起頭,他并未帶眼鏡,那張臉顯得更加柔和了。
他吃驚地盯着洛芍,一時說不出話來。
“老師,您看到紀東曦了嗎?”
複爾雅點了一下頭:“他剛剛來拿請假條,說是不舒服,所以請個假回家跟父親好好談一談。”
洛芍蹙眉。
複爾雅也覺察到了情況不對勁兒:“怎麽了?發生了什麽?”
洛芍忙道:“我覺得紀東曦的情緒不對,我怕他做出什麽傻事,老師,請假條也給我一張吧,我想追上去看看。”
複爾雅一聽,也鄭重其事起來:“你一個女孩子一個人出去像什麽話,老師去找,你好好在學校裏待着。”
洛芍死命搖頭,她雙手拉扯着複爾雅的袖子,小心翼翼地搖晃着,聲音帶着哭音道:“老師求求你,我怕,我怕他會……老師,你必須讓我出去,你如果不給我假條,我今天就算是硬闖,也要出校。”
複爾雅盯着她落淚的臉,神情複雜。
洛芍哭着哀求:“求求你了,老師,我能想到能幫我的人就只有老師你了。”
複爾雅摸了摸喉結,艱難地點了一下頭:“那好,老師陪你一起去。”
快要來不及了,快要追不上紀東曦了。
洛芍匆忙點頭,連聲說:“好,老師,那咱們快走,一會兒就追不上紀東曦了。”
複爾雅抓起桌子上的眼鏡,拿起椅背上的外套,就跟着洛芍跑了出去。
外面還在下着小雨,兩人甚至連雨傘都沒有顧得上拿,就一直跑到校門口。
門衛攔住了兩人。
複爾雅戴上眼鏡,嚴肅說:“剛剛那個男生出去了嗎?”
門衛點頭。
複爾雅立刻說:“快,那個男生恐怕要去做傻事,我是他班的班主任,這是他的同桌,我們要去阻止他,晚了就是一條人命!”
門衛本就認識複爾雅,又聽情況這麽嚴重,哪裏還敢阻攔,立刻放兩人通過。
複爾雅和洛芍剛沖出校門,就見紀東曦上了一輛出租車。
洛芍記住出租車的車牌號,複爾雅則站在路邊攔住了另外一輛出租車。
兩人沖上了後座。
“跟上前面那輛出租車。”複爾雅忙說:“前面那個是我學生,今天出了些事情,我怕他想不開。”
洛芍立刻将那臺出租的車牌號說了出來。
出租車司機一聽這個情況,立刻一腳将油門踩下。
洛芍眨了眨眼睛,睫毛上的雨水滴落。
做傻事?
紀東曦怕是要去找紀言算賬吧?
呵,這樣的場面,她又怎麽能不到現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