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一報還一報
紀東曦仿佛穿過一條長長的隧道,在黑暗無聲的隧道中跋涉,直到一道光從隧道的那一頭射來,他才被帶離這個恐怖的黑暗深淵。
身體的意識漸漸回歸,他察覺自己正枕着一處柔軟溫熱的地方。
紀東曦“啊”的一聲睜開眼。
慘白的燈光像是針一樣刺了過來,他又下意識閉上眼。
他擡起手,捂着自己的眼睛,透過指縫,看到了洛芍正盯着一個方向,一動也不動。
仿佛夢中的一句話突然浮現在他的腦海中——“我喜歡你。”
“姐姐……”他喃喃出聲。
洛芍聽到了他的話,疑惑地望向他。
慘白的牆壁,冷白的燈光,她回頭望來時,竟帶着一種哥特式尖銳與陰郁。
紀東曦摸了摸自己的唇,啞聲問:“怎麽樣了?”
洛芍語氣平淡:“你父親正在搶救。”
紀東曦捂着腦袋,曲起腿。
這時,他發現自己橫躺在醫院的長條椅子上,腦袋竟然枕着洛芍的大腿。
他掙紮了一下,卻還是沒有動。
紀東曦失神地喃喃問:“會沒事的吧?”
洛芍的嘴角揚了一下,勾出一個涼薄又諷刺的笑容:“或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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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東曦沉默了片刻,低聲說:“姐姐,你知道車禍剛剛發生的時候,我在想些什麽嗎?”
洛芍沒有回答他。
紀東曦将手背抵在眼睛上,幹裂的唇張了張,啞聲說:“我在想……太好了,他不會去報複姐姐了。”
他的手掌攥緊成拳,抵在太陽穴的位置,低聲問:“姐姐,我是不是很壞?我的父親出了車禍,我居然在慶幸,慶幸他不會傷到你,我……我可真是個壞孩子。”
他的聲線帶着低啞的泣聲。
洛芍低下頭。
她看着他的手指在燈光下白的發亮,也看見他的指甲刺進自己掌心。
這個男生怎麽就這麽會惹人心疼呢?
他側過身子,臉埋進她小腹,雙肩微顫,發出輕微的哭泣聲。
他的淚水浸透了她的上衣,緊緊地貼在她的肌膚上,滾燙的令她難以忍受。
她嘆了一聲氣,手指緩慢地撥弄着他的頭發:“人心原本就是偏的,你并不需要對此感到愧疚和負罪。”
因為,她才是一切的主導者。
“你和你的父親是怎麽回事?關系不太好嗎?”
紀東曦深吸一口氣,悶聲說:“嗯,他一直是個利己主義者,根本沒有家庭的意識,在外面胡搞亂搞,他雖然看重我,但是,他的生活方式是我難以接受的,而且,我的母親也因為他……”
紀東曦頓了頓,緩緩說:“因為我母親生我的時候,他還出去亂搞,事情傳到我母親的耳朵裏,當時,家裏鬧得很亂,母親本就有産後抑郁,後來因為這件瘋了,現在住在一家療養院裏。”
他伸出手臂環住了洛芍纖細的腰肢,聲音有氣無力:“我曾經和父親去看過母親,就是在那時,見到了同樣去看親戚的羅馨,之後,羅馨更是借着這件事不斷跟我搭話,我很讨厭她一而再,再而三提起這件事,可是,更讨厭她會拿這件事到處亂說,便警告了她。”
洛芍心想:這可能就是為什麽學校裏會流傳出紀東曦只對校花羅馨另眼相待的傳聞。
他抱着她的腰,雙腿微屈,整個人蜷縮成一團,以一個不安地姿勢靠近明明冷漠着,卻又溫暖過分的洛芍。
“我并不是有意要瞞着姐姐的,我只是……只是……”
他的聲音因為沙啞而跑了腔調。
紀東曦咽了幾下,才低聲說:“我只是怕姐姐會嫌棄我,我的母親有精神病,我的父親更是令人作嘔,可他們畢竟是我的家人,我無法舍棄的……”
洛芍的手停住了,她彎下腰,輕輕抱了一下他。
“我明白。”
紀東曦擡起頭,呆呆地望着她,被淚水沖刷過的眼眸像是鮮嫩的楊柳春葉。
洛芍對着他笑了一下。
紀東曦像是突然覺察到什麽,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臂,慌張說:“姐姐是生氣了?不,我不是站在他那邊,我……”
洛芍的食指抵住了他的唇。
他怔怔地凝視着她。
“別說了。”
紀東曦的睫毛顫了一下,手指攀上她的手掌:“姐姐,昏迷的時候,我好像聽到姐姐說了一句話。”
洛芍面色平靜地看着他:“什麽話?”
紀東曦別開視線,低聲說:“姐姐說了的。”
洛芍淡淡說:“你那時候似乎在走神,我只能拉着你上了救護車,但是,我真的什麽都沒說,怕是你聽錯了,或者受打擊太大,産生了幻覺。”
紀東曦的臉色瞬間白了下來,就像是塗上了一層顏料,僵硬慘白的如同雕塑。
洛芍将他推了起來,紀東曦茫然地垂下手,雙眸凝視着她,神情惶惶不安。
“紀東曦,你好一些了?”突如其來的聲音讓紀東曦下意識看去,只見複爾雅拎着一個塑料袋,手上還拿着幾杯熱飲。
洛芍忙接了過來:“讓老師破費了。”
複爾雅溫和地笑了笑:“這不是老師應該做的嗎?我可不能讓我的學生掏錢請我吃喝。”
洛芍擡頭看着他。
紀東曦的心髒突然一陣揪痛:“對,對了,老師和洛芍為什麽會在那家咖啡館,該不會……”
這種猜想更令他痛苦了。
複爾雅看了一眼洛芍,笑說:“是洛芍同學擔心你,所以我們追上了你。”
紀東曦抿緊唇,神色痛苦中又含着一絲希望。
他緊緊地盯着她,洛芍卻沒有一絲回應,只是扒拉着手機在看什麽。
複爾雅提議:“要不洛芍你先回去吧,我在這裏陪着紀東曦。”
洛芍搖頭:“我想多陪陪他。”
明明說着如此讓人心動的話,可她仍舊沒有看他一眼。
紀東曦捂着心口,輕聲說:“倒是麻煩老師了。”
複爾雅:“你身邊在沒有家人了嗎?”
紀東曦搖了搖頭。
複爾雅還想要問什麽,洛芍卻走到紀東曦身邊,握住了他的手。
她的手冰的讓他打哆嗦,可紀東曦就像是握到了救命稻草,仍舊死死握着不肯松開。
洛芍盯着手機剛剛查到的訊息,她從紀東曦手機中記下的來自他母親的電話號碼,果然是某個療養院的座機號。
洛芍沉沉嘆了口氣,手機抵着額頭,神情晦澀。
等了好長一段時間,紀言的手術才終于做完。
醫生剛出手術室,紀東曦就立刻迎了上去。
“我是病人的家屬,請問我父親怎麽樣了?”紀東曦微微蹙眉詢問。
不知道是不是受了一番打擊,紀東曦竟看上去沉穩嚴肅不少。
醫生:“病人主要是大腦和雙腿受到了撞擊,如果這三天能夠醒過來,還好,若是醒不過來,家屬就要做好準備了。”
“什麽意思!他會變成植物人?”
醫生點了點頭:“但這種概率挺小,因為他身上受傷最重的地方是雙腿,恐怕,他這輩子都不能行走了。”
洛芍猛地擡起頭。
如果不是跟前有紀東曦和複爾雅在眼前,洛芍差點忍不住笑出聲來。
報應,這就是報應啊!
天理循環,報應不爽,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洛芍捂住嘴,眼淚卻撲梭梭地往下墜。
陳晴,你看沒看見!
“姐姐?”紀東曦慌張地扶住洛芍,他痛苦的要死了。
難道姐姐就這麽喜歡他父親嗎?就這麽關心?就這麽痛苦?
天啊!
“姐姐,沒事,都沒事。”紀東曦死死咬着牙,用一種快哭了語調說着。
洛芍的手指微微顫抖,指尖狠狠撓過他的手指,留下一道紅痕。
她微笑說:“嗯,我知道,既然他醒了,那我先走了,你照顧吧。”
她望向複爾雅。
複爾雅:“哦,好,你有沒有錢打車回去?”
洛芍拂下紀東曦的手,點頭說:“有的,那我就先走了。”
她都沒有等複爾雅答話,就匆匆離開。
洛芍一邊下樓梯,一邊打電話給陳晴。
即便已經很晚了,陳晴卻沒有睡。
洛芍勾起唇,輕聲問:“你想不想住在紀言旁邊的病房?”
“我覺得……你會想要看到紀言現在的樣子。”
洛芍出了醫院,便打了一輛出租車直奔高鐵站,她要去确認一件事。
如果紀東曦一直關注着陳晴,還是造成了陳晴斷腿的兇手,他不可能在紀言遇到了同樣的事情後,還能不洩露分毫。
如果他真的不知道呢?如果他是無辜的呢?
洛芍摸了摸頭發,自言自語:“如果真與他無關,那可就大錯特錯了。”
經過幾個小時的車程,她終于來到了紀東曦母親、紀言的妻子關茗所在的療養院。
療養院的安保做的很好,幸好洛芍已經跟關茗預約好了。
她被前臺的人帶到一見會客室,還被上了一杯花茶。
有錢人可真好啊。
洛芍低頭研究起桌布上的蕾絲花紋。
“抱歉,讓洛小姐久等了。”
随着話音落下,一個穿着米色長裙,披着羊毛披肩的消瘦女人在她對面坐了下來。
洛芍望着那張過于消瘦和蒼老的臉,卻還是能看出她年輕的時候是個難得一見的美人。
有這樣的妻子在,紀言居然還免不了偷腥?
作者有話要說:
紀東曦:既然我是無辜的,姐姐就不要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