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白鳥悲啼無百啭

☆、白鳥悲啼無百啭

竹影森森,血雨紛紛,夜珷城卻再無半點興起的勢頭,徹底淪為骁狼苑的藏身之地。

戴着鬥笠的人站在公告欄前掃視着被貼得密密麻麻的通緝令,他的身形在常人中可算高挑,但他的面容卻是個斯文書生的模樣,若不是那把別在腰間的利劍,誰也認不出他。

來往的人向他作揖,他卻只是點點頭,将鬥笠又拉下幾分,試圖用鬥笠上的紅紗來遮住自己的面容。

默不作聲,揭下一張通緝令,駕車前往夜珷城——目标所在地。

推開夜珷城的大門,寒鴉被突如其來的聲響驚起,亂作一團的鴉叫劃破夜空。已是深夜,幸存下來的人都已在廢墟中睡下了,只有骁狼苑的人還在破敗的城中亂逛,一些在其中有地位的還與狼同行。

鬥笠人靜靜凝視着目标,如飛雀一般躍上屋頂,貓着身子在屋檐上安靜地走着,等待着時機。

白衣的小孩蹲坐在長街盡頭,天真的眼中充斥着驚恐,身上還殘留着斑斑點點的血跡。

大抵是難民罷。鬥笠人這麽想着,瞟眼看到目标走入小巷,連忙跟上前去。

小巷裏沒有人煙,是個暗殺的好地方。

雨淅淅瀝瀝地下着,洗刷着屍體上的鮮血,卻洗刷不了遮掩在鬥笠下的那人。

“鄙人楓葉。”他淡淡地說道。楓葉是他的化名,也不知這世上還有多少人記着他真實的姓與名。不過這樣也好,不會讓自己想起昔日曾遭遇過的那些痛苦。

甩袖走出小巷,雨水砸在劍身上,血珠溶入水中,碎在雨裏。

他将裂楓收回鞘中,向長街盡頭走去。

小孩見來人渾身浴血,不由得打了個寒顫,爬起來就想往廢墟裏跑,也不管身上有多麽泥濘。結果“撲通”一聲就摔倒在鬥笠人面前的水坑裏,面部着地。

楓葉見狀,無奈地笑笑,将鬥笠摘下蓋到小孩的頭上。心想這孩子怕不是傻了吧,便蹲在他身前等着他爬起來就給他送回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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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知那小孩爬起後,學着他的樣子扶了扶鬥笠,嘴角勾出一絲不明所以的微笑,讓他感到背後一涼。緊接着頸部傳來一陣劇痛,眼前一片昏暗,模糊間還可以聽到孩子的放聲大笑,那小聲很熟悉,就像曾經将他和另一個人踢入洞穴的人一樣,不一會兒,便昏睡過去。

“不見月,合作愉快。”孩子歡快地說道,拖着鬥笠人就往城外走去,在馬車上,借不見月的刀子将楓葉那如星空般璀璨的左眼生生挖下放到手裏。

“陌路瞳,歸我了.......”

千鳥郡,百啭閣。

商冉站在樓下,将那只白鳥的腿醫好後便将其放飛,可那白鳥還未飛出多遠,就發出一聲悲鳴,在千鳥郡的上空徘徊了一陣就向雪山飛去,絲毫不顧山頂刺骨的寒冷。

師雪微伫立于高臺之上,不作聲,只看着白鳥漸漸消失在茫茫白雪之中,擡手召來了自己的傀儡畫眉。

“何事?”

“你且收拾收拾,情況不對,他要開始了。”畫眉聽聞,凝眉,不解。

“也許你我二人合力,尚可對付......”

“不行!”師雪微斥道,轉過身去,靜靜地看着她。

畫眉的衣着還是一如既往的樸素,身形仍是少年,背着的穹英劍有了細細的裂縫,閃着淡淡的白光。

“你已經死過一次了,難道還想再有第二次嗎?”師雪微平複了下情緒,拍拍袖子冷淡地問。卻見畫眉在自己跟前跪下,将師雪微的手貼在自己的額頭上。

“願為閣主效忠。”

師雪微一怔,冰冷的臉上難得露出了明朗的笑顏。似是聽到了閣主的輕笑,畫眉微微擡頭,以為閣主同意了與自己并肩作戰,卻不料被一把揪起領子扔到了百啭閣下,重重地砸在三尺厚的雪地上。

“我過會兒用靈術制造一場雪崩,你和商公子且帶村民離開。”白袍的女子站在高臺上沖着畫眉喊,黑衣的少女掙紮着從雪地中爬起,怔怔地注視着閣主,本該無情的傀儡此刻卻落下淚來,落在風裏,碎得無聲。

畫眉提起放在百啭閣門口的馬燈,轉身挨家挨戶去提醒他們跟着自己和商冉離開。

“哎喲怎麽又雪崩啦,不是前幾周才剛有過一次嗎?”

“唉不會是那閣主又在作妖吧。”

“不要污蔑閣主。”畫眉回過頭去冷冷地說道,那村民立馬就不說了,不知是被她吓到了還是怎麽了。

風雪彌漫城鎮,畫眉擔憂得幾步就回一下頭,雖說她知道閣主這次是十死無生了。

突然,一道灰色的身影直奔百啭閣而去,周身纏繞着漆黑的光芒,緊接着百啭閣轟然倒塌,畫眉正欲飛奔過去,卻被老人緊緊地牽住袖子。

“姑娘你要是走了俺們怎麽辦啊?”

“誰她媽管你們死活啊?!”畫眉甩開手,提着馬燈往回跑去,一邊跑還不忘讓商冉帶領村民離開,她聽見了人們對她的罵聲。

“呵,本來就是為了錢才來的吧。”“沒良心的人,活該成為傀儡。”“大姐姐果然不是什麽好狗。”

師雪微捏着依林的脖子,但陌路瞳的力量卻讓她無法繼續用力。依林冷笑一聲,右手幻化出斧子,一下就砍斷了她的雙手,鮮血頓時噴湧而出,濺了依林一臉。

鮮紅的血液濺在衣襟上,孩童稚嫩的臉頰上,手持斧子,目光卻如厲鬼一般,讓人不寒而栗。

“為了高澤的離去,值得嗎?”師雪微喘着粗氣,但依林已經瘋魔了,不管不顧地一斧子下去。

他現在的情況在陌路瞳使用者中格外罕見,別人只是忘記了自己最重要的人,而現在的他卻是為了自己最重要的人走入了瘋魔。

畫眉匆匆趕來,卻只能看見奄奄一息的閣主。

“雪——微——”這是她第一次喚她的真名,亦是最後一次。

撕心裂肺的嘶吼貫入依林耳膜,卻沒有觸動男孩的心境,反倒讓他更加瘋魔。在從前,高澤也是這麽呼喚他的。

但随着他戰死沙場,心中最後的一寸淨土也随之灰飛煙滅。

畫眉劍法了得,感到有人在靠近自己,一劍刺去,将依林的左手手指齊根斬斷。但傀儡的軀殼也耐不住寒冷和強力,右臂瞬間支離破碎。

依林像是感受不到痛覺一樣,低頭笑出了聲,鮮血淋漓的左手随意一揮,道了聲不錯,接着就當着畫眉的面,狠狠一斧砍斷了師雪微的頭,又把穹英劍踢到畫眉面前,輕蔑地嘲諷:“自裁謝罪吧,如果你還有力氣。”

畫眉照做了,死前最後的一個想法卻是無人記得她的真名——莫芯。

傀儡在死前都會想起它生前的所有信息,畫眉也不例外。

依林心滿意足地走了,風雪還未停歇,但百啭閣的兩人卻已經歇息了。

“藏匿于雪中的閣樓,終将倒塌。”陸語玥掐指算出一卦,微阖眼眸,只是長嘆。

馬車很震,生生将慕秋傑震醒了,坐起身來,鬥笠滾下了車,連忙跟下去撿。但馬車可不等他啊,直接給他晾那兒了,整得他一臉問號。迷迷糊糊地往前走去,不知不覺就重新走回了檇斉城。

陸語玥大抵算到了什麽,起身将酒錢付了就走,順手拿走了放在櫃臺上的一把斷劍,上面已經爬滿了鐵鏽。

那把斷劍,說是一位老者在梧桐樹下頓悟後所使用的武器,一手持酒葫蘆,一手握斷劍,喝一口倒一口,在敵陣中卻像是瘋魔一般的存在。

老板見她将那柄斷劍拿走了,剛想叫住她,但看到她擺在櫃臺上的幾塊銀兩,立馬把那柄斷劍抛在腦後了,忙不送疊地喊姑娘慢走,一邊喜滋滋地将銀兩揣到自己的口袋裏,一臉的喜色像是要溢出來了一樣。

慕秋傑一邊盤算着接下來去哪兒,一邊将剛撿回來的鬥笠拍拍重新戴到頭上。這時,一柄斷劍抵在他的胸口,順着劍鋒看去,執劍人正是以前送他一包幹糧的陸語玥。

“陸姑娘,可別亂開玩笑啊。”慕秋傑低頭打量着這柄斷劍,卻不料陸語玥将劍一揮,驚得慕秋傑連忙彎腰躲過一擊,向後看去,不遠處的樹被劍風生生劈斷。

“好劍。”慕秋傑不禁贊嘆道,但陸語玥卻将斷劍塞到他手中,又丢給他一個地圖,讓他順着地圖走去,自己則悠哉游哉地蕩在街上,不知其去處。

看着手中的斷劍和地圖,思索着陸語玥将這兩件事物交給自己的用意,不過看地圖上那地點就在檇斉城的邊緣,徒步便可直接走去罷。

也好,最近閑着也是閑着,倒不如去看看那位得道真仙是何方神聖。不過按照這地點來看,似是藏匿于一片竹林之中,若真如此,必定會有許多大佬與他同行吧。

這麽想着,又扶了扶鬥笠,将斷劍與自己的裂楓劍一同別在腰間,順道又詢問下當地的居民,蹦蹦跳跳的樣子就像一只出逃的小兔子。

“唉,那小夥子長得挺仙風道骨的,咋看起來腦子這麽有病嘞?”一些居民坐在門口磕着瓜子,對着那看似瘋瘋癫癫的鬥笠人指指點點。不過真要算時間的話,他才來江湖幾個月,瘋癫一點也沒關系,大不了被別人說成漂亮的瘋子呗。

竹林很是幽寂,時不時傳出幾聲鳥啼,清脆悅耳。但有一只白鳥對他來說卻有種莫名的熟悉,他慢慢走過去,生怕吓着鳥兒。可鳥兒一點也不懼怕,蹦跶着就跳到他的靴上,慕秋傑便扶着竹子輕輕晃晃靴子,和鳥兒嬉鬧着。

想必竹林中那些大佬的生活也亦是如此吧。

隐約之間,一位白發的黑衣男子出現在重疊的竹影後,那些名士都喚他扶月君。聽起來有幾分的熟悉,但不論他怎麽絞盡腦汁也想不起來那人到底是誰。

可能這就是陌路瞳的副作用吧,他下意識地摸上自己的左眼,卻染上了一手的鮮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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