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鳳凰無罪卻問斬
☆、鳳凰無罪卻問斬
慕秋傑打算再在這裏歇息一會兒,再過一會兒便回到檇斉城去。剛想詢問洛子胥自己能否離開時,卻見他正懶散地躺在地板上,袒胸露乳,貪戀一時的涼爽。
微阖雙眸,手懶懶地放在自己的肚子上,嘴裏哼着小調。為了不冒犯前輩,慕秋傑只好側目不去看他,顧半卿亦是用扇子擋住了自己的視線。
洛前輩躺了好一會兒才想起自己的草堂中還有他人在,連忙坐起來将衣服整理得體,輕咳幾聲來掩飾自己的尴尬。不過幸好他很少出門,這麽樣的穿着留在家中,大抵也不算傷風敗俗。
“哎呀沒什麽的啦,我剛剛是窺見到了那麽一絲絲的天機哦。”洛子胥尬笑着用手比劃着一件事物。慕秋傑對于天機這種自然是選擇不去相信的,而顧半卿則借機詢問。
“敢問前輩剛剛可是窺見到了什麽?”
“鳳凰哀鳴,鳶尾凋謝,血濺檇斉。”洛子胥的語氣突然嚴肅起來,緊接着便癱倒在地了。
顧半卿的神色好像見怪不怪了,從衣櫃中随便取出一件外袍便丢到他身上,自己則輕輕地拍拍慕秋傑的脊背,帶着他走了出去。
重新爬入地窖,慕秋傑伸手牽着顧半卿的袖角,畢竟在這種鬼地方迷路,可能就一輩子都上不去了。顧半卿也讓他牽着,可他的神色卻看起來很陰郁,似是對慕秋傑有愧一樣。
“怎麽了?”慕秋傑開口詢問道,但顧半卿不作聲,只是将袖角抽出,伸手拉住了他,老老實實地向着地窖的出口走去,也不說話,也不打趣他,不知是出什麽事情了。
爬回檇斉城,卻見兩位官兵正押着一位犯人往監獄趕,而那人卻是一臉的嘲諷,嘴角不屑的弧度和眸中的神采頓時讓慕秋傑想起了這一號人物。
白璞玉,鳶尾鳳凰,前朝太子,曾在隕星湖差點被周子非扒衣服。也不知為啥,自己竟會記得這種讓人難堪的事情。
五毒這個門派已經有些許的年頭沒興起了,若真要算,白璞玉可能是五毒中最出名的餘黨。
這時,幾條黑蛇游到了他的腳邊,用尾巴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腳腕,而被官兵押着的沖着慕秋傑使了個眼色,低低地笑着,最後竟越笑越大聲,越來越瘋狂,就像突然被鬼上身了一樣。
官兵被他瘋狂的笑聲吵得耳朵疼,猛地幾拳狠狠地砸在他腹部,可就算口中溢出了鮮血也仍舊在放聲大笑。不知為何,這笑聲在慕秋傑聽來,是格外凄楚的,比那些放聲大哭還要凄慘。
白璞玉被丢入大牢,三日後的正午在檇斉城正中央的刑場問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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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着還有三天的機會可以見到他,慕秋傑便拉着顧半卿去探監,想詢問白璞玉究竟是做了什麽事才被關入大牢的。
周子非去軍營服兵役,一路過五關斬六将,打上了将軍,足以與不見花和霍昭比肩。
大牢裏是格外得陰森與昏暗,剛進去就感到寒氣入骨,就像自己是個盜墓賊一樣。
官兵将他們領到白璞玉得牢房前,将鐵門打開讓他倆進去,出于對扶月君聲望的敬畏,順手把牢房的鑰匙塞到他的手中,希望能夠取悅他,好讓自己這個官兵的職位做得風生水起。
顧半卿将鑰匙放在手中把玩,臉上卻是不屑的笑容。面向白璞玉時,卻見他正彎着雙膝靠在角落裏,微阖雙眸,昏昏欲睡,蓬頭垢面,嘴角還殘留着鮮血,全然沒有鳶尾鳳凰的氣質與前朝太子的風範。
“璞玉兄。”慕秋傑蹲在他的面前,輕聲喚着他的名字,白璞玉這才擡起頭來,似是認出了他的面孔,也道了聲秋傑。擡眼卻見官兵仍站在門外,直勾勾地盯着他們仨,眼角多出一抹陰冷,言語中盡是嘲諷與抱怨:“怎麽,又想着該怎麽折磨我嗎?兄臺你記着點,到時候砍頭給我找個經驗足點的,直接一刀斬了得咯。”
這麽聽來,這話語還真像是一句雲淡風輕的自嘲。
不過這一次,可真的不是自嘲了。
“喲,扶月君也來啦,秋傑你還真夠可以的。”白璞玉晃了晃雙腿,似是在驅趕蚊蟲。不過這陰陽怪氣的語氣挺讓兩人反感的,而兩人并沒有表現在臉上,顧半卿依舊站在慕秋傑的身旁,而慕秋傑則忍着氣同他談着天。
當問到他為啥被捕入獄時,卻只聽見一聲長嘆。
“怎麽說呢,我只聽到別人說幾天前劍宗和陳家都被滅門了,可誰想到那幫狗腿子就直接沖着我跑來,前兩宿都過得膽戰心驚的。”白璞玉無奈地笑笑,并沒有全盤托出他被捕的全部原因。
“那為什麽呢?”顧半卿終于開口,冷笑着說。
“呵,還能怎麽,前朝太子理所應當是個罪人呗。”白璞玉側身躺在地板上,大抵是累了,或許是這地上比較涼快罷。
但每個人都沒有選擇出身的權力,靠一個人的身份就來判定一個人,未免太膚淺了。
“喂,你知道扶月君這一名號怎麽來的不?”白璞玉躺在地上斜眼看着慕秋傑,眸中盡是譏笑,絲毫不顧在場的扶月君。
慕秋傑搖搖頭,此時的他已經失去了所有與顧半卿有關的記憶,自然也忘了扶月君和顧半仙這兩個名號。
“呵,片面,”白璞玉笑着翻了個白眼,接着說,“當時扶月君只是初涉江湖的影扇弟子,後來在競技場打敗了一江湖傳說才一戰成名。”
“當時的競技場就那麽幾座山,他站在山頂,從下面人的角度看就像靠着月亮站立一樣。他也樂意別人稱他為扶月君,好像說是小時候一個摯友給他起過。”
“但誰都忘了,當時他‘倚靠’的那輪月亮,只是一輪殘月罷了。”白璞玉又嗤笑一聲,掙紮着翻個身,面朝着牢房的天花板,靜靜地看着蜘蛛網上的蜘蛛忙碌。
顧半卿的臉色稍冷,似是對此表示不滿,但慕秋傑在場,他并沒有發作。不過按照他的性格來說,就算慕秋傑不在,他也不會當場發作,只是會在自己暫居的處所裏紮小人罷了。
那可真像個賭氣的小孩子。顧半卿想着自己生氣時的作為,不由得笑出了聲。
畢竟這一發洩方法還是小時候惹慕秋傑生氣了看到他這麽做的,看起來也格外得可愛。
白璞玉躺了許久,似是終于注意到了慕秋傑的新模樣,道了聲這鬥笠不錯就又不作聲了,內心似是在謀劃着什麽。
慕秋傑見狀,起身打算離開,卻不料白璞玉一個翻身,用身體死死壓住他的腳。可壓了半天都不說自己到底要幹什麽。無奈,慕秋傑只好重新蹲下詢問,哪知對方纏着自己這麽久,卻只說自己要一種平民百姓吃的東西,也不知他到底是要做啥子。不過三天之後就再也看不見他了,慕秋傑自然是答應下來,轉身走出大牢去集市上買吃食去了。
顧半卿悠哉游哉地靠在牆邊,展開玉骨扇給他輕輕扇着風,讓他感到人世間最後的微風。
但白璞玉不甘心啊,人生來的身份就不是自己決定的,他這個前朝太子更是無辜,一出生就被皇兄們所讨厭,只因為父皇最疼愛他罷了。後來帶着偷親過自己的貼身侍衛逃跑,卻不料他去往五毒門派時侍衛卻先行逃離,聽人們傳聞,都說那位侍衛騎着馬匹去到了神刀門派,之後就沒了消息。
不過話說回來,周子非那家夥長得還挺像那偷親自己的家夥的。
顧半卿似是看穿了他的心思,拎着鑰匙在他面前晃晃,然後将鑰匙丢到他的手邊。臉上是一抹微笑,接着便走出門去,大抵是去找慕秋傑了吧。
白璞玉還沒來得及道謝,用難以動彈的手拿起鑰匙,然後掙紮着站起身來,蹦蹦跳跳地跳到門邊,小心翼翼地傾聽了會兒門外的動靜,确定沒人在門外後,就蹑手蹑腳地用鑰匙打開了門,使了個五毒的隐身術就在大牢的走廊上狂奔。
他希望再見周子非一面,再确認一下他到底是不是兒時陪伴自己的侍衛,哪怕一眼,他也滿足了。
但他的靈力只能支撐他跑到集市上,并不能讓他跑到周子非所在的軍營。
白璞玉看到自己的身軀正在慢慢顯現,他連忙溜到一個無人的小巷裏,慌忙間頭頂便掉下一柄利劍。就在他閉眼等待利劍穿透自己的頭顱時,身上卻沒有任何一個地方傳來痛覺。擡眼卻見顧慕兩人正立在屋檐上,慕秋傑的手中還捏着一片梧桐葉子,那把利劍是顧半卿扔下來的,而接下來,慕秋傑便将一套布衣扔到他的頭上,示意他将其換上去見周子非。
可他換好衣服準備離開時,慕秋傑卻在此時落到他的面前,手中的葉子被他用靈力引燃,正在燃燒的梧桐葉湊近他的臉頰,他下意識閉上雙眼,卻感受不到半點痛覺。梧桐葉燃燒殆盡,慕秋傑伸手擦掉白璞玉臉上的梧桐葉殘片,那位前朝太子的臉頰已然換了一副面孔,看起來就是格外老實的村民。
“去吧。”慕秋傑沖他微微笑着,拍拍他的肩,唯一讓人驚恐的只有那只血淋淋的眼睛,雖然已經凝血,卻看着不像什麽正經的人。
白璞玉道了聲多謝,跑出小巷順手從馬匹店裏騎上一匹馬,就在老板打算将其喝回來時,顧半卿直接從袖中掏出了兩只馬匹的錢交給老板,自己拉着慕秋傑一同騎上另一匹馬,同白璞玉去往軍營。
這種易容術的時效只有二十四個時辰,正好是兩天。而兩天後白璞玉便要斬首示衆,只能期望這時間夠他們去與周子非見面。
到了軍營,白璞玉頂着鄰家男孩一般的臉,卻不敢上前去與周子非打招呼,只敢在遠處安靜地看着,馬匹彎下頭去啃食矮小的草木,津津有味。
顧半卿看得無奈,伸手直接将白璞玉推向周子非,周子非一愣,心想是哪家農戶又有事來求自己了?轉頭卻見是個四肢健全的小夥子,不由得感到疑惑,畢竟男人們處在這種年紀,一般都在田地裏忙活,怎可能會抽出時間來找自己呢?
白璞玉嘀嘀咕咕地也不敢出聲,最後還是一句話沒說上就騎上馬匹趕回去了,那尴尬的神色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到底幹了什麽缺德事呢。
“你不覺得你這樣很尴尬嗎?”趁着官兵們正在休息,白璞玉被二人送回了牢房,一臉窘迫地蹲在地上,時間一點一點流逝,太陽一點一點落山,他等待着死亡的降臨,沒有聽見慕秋傑的問題。
白璞玉苦笑一聲,靜靜地望着周子非所在的方向,眸中有憧憬,有釋懷,一切都淡然了。
五毒弟子本該如此,看淡生死。
兩日後,白璞玉坦然地跪在檇斉城中央的刑場上,閉上雙眸,嘴裏輕哼着小時候熟悉的小調,血濺當場,鳳凰再也沒有啼鳴了。
周子非此時正在沙場上遠征,聽聞這一事莫名感到心悸,不料被一箭刺穿胸口,栽倒在馬下,就這麽随白璞玉而去了。
白璞玉曾挂在腰間的玉墜從他的衣襟中掉出,他掙紮着想将其攥在手裏,卻被馬匹踏碎了手掌,緊接着便悄然無聲了。
太子與侍衛間有着絕對的界限,再怎麽樣也不可能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