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潮中有君雪有客
☆、潮中有君雪有客
就像哥哥和弟弟一樣,不管兩者再怎麽心悅對方,到頭來也會被編排成普通的兄弟情誼。
商冶在樓晶閣頂部安靜地彈琴,淩冽又溫柔,似是多情的海濤,害怕将心上人弄傷。垂眸望去,卻見四周的海水不再清明,像是被墨色污染了一樣,魚兒的屍體漂浮在海面之上,時不時有因此變異的動物爬上岸去,攪得移花不得安寧。
“也許,這就是所謂‘異形’吧,你說呢,潮中君?”秦拾染由于海水緣故,自然不下海了,轉而學着胡左樾的樣子,懶散地靠在樹枝上,手裏還轉着他那根玉管笛,直轉得飛起。商冶眉頭微皺,不大習慣穿着鞋子。
畢竟在這潮水被污染前,他可是一直不穿鞋子的。赤着腳多涼快啊,有時還能和小魚互相逗弄逗弄。
“喲,難得穿鞋啦。”秦拾染瞄到了他老老實實穿着鞋子的兩只腳丫子,嬉笑着。
幾天前,島國将廢水盡數排入海洋,導致潮中君和移花門派都不得消停,無時無刻都要提防着那些因此而變化成“異形”的生物。
“我看再這麽下去,你們移花都要變成異形門派了。”商冶淡然開口,将琴背到身後,沒聽見秦拾染的回複,轉身入了樓晶閣收拾東西,将一籃珊瑚提在手裏,這地方可是一刻不能再待下去了。
潮中君沒了适合生活的浪潮,也只得回到陸地上去。
披上青色的外袍,臉上尚還有着少年人的青澀,将蛟龍劍別在腰間踏着浪去到岸邊,秦拾染見狀,從樹上躍下,和他關系很要好的樣子。
“這幾年來,也就你這個移花敢跟我講話。”商冶向秦拾染微微點頭,兩人的年齡要差了十幾歲,但關系卻能如此要好,也是屬實難得。
秦拾染難能腼腆地笑笑,撓撓腦袋将幻境開啓,領着商冶走了進去。
幻境中的一切還是如胡左樾進入時的一樣,只不過沒了他的存在罷了。去到小屋,當時胡左樾只有這一處秘密沒有發現。只見他将地毯扔到屋外,露出了極為隐秘的凹槽,是詭谲的圖案。他将指尖咬破,鮮血滴入凹槽,順着紋路完成了這一圖案。商冶感到腳底一陣震動,圖案從中間慢慢開裂,秦拾染朝商冶使了個眼色,領着他便往下走去。
似是感應到有人前來,走道上的蠟燭幾乎在同一時間燃燒起來,搖曳的火苗在這其中顯得格外陰暗。順着走道的盡頭走去,一個人影漸漸在黑暗中現身,雙手都被鎖鏈鎖着,手腕的鮮血早已幹涸,而他的左手卻一直用僅剩的寬袖遮掩着,臉上帶着醜惡如魔鬼的面具,讓人望而生畏。
秦拾染見狀,微微挑眉,走上前去一把将其面具扯下,露出了他和妍月汐有七分相似的面容。
一樣的傾城傾國,只是眉目間多了些許的陰郁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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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冶揮劍将鎖鏈砍斷,體力早已透支的那人立馬向前直直倒去,兩人近乎是同時伸手接住了他,但不過一會兒商冶便将手抽回,讓秦拾染背着那人跟他一塊去往檇斉城。
移花的大弟子無奈笑笑,将那人背在背上,而那人卻仍處在昏迷當中。
“妍岳冬一直都被你關在這裏,是嗎?”商冶看着秦拾染,眸中有着些許的不解。
“你覺得?”秦拾染挑挑眉,反問道。
“你不找你家那小丐幫了?”
“找當然是要找的,不過他肯定在檇斉城,不然為什麽那裏會頻頻出現客棧的酒被偷喝事件呢?”秦拾染咧嘴一笑,兩人似是習慣了這種互相反問的交流方式,自然也不覺得奇怪。商冶作為秦拾染的前輩,但也只是比他成熟些許,他在曾經也只是個受哥哥疼愛的弟弟,不過這一次,沒了哥哥,他依舊能在江湖上闖得風生水起。
只是在江湖上留下的,皆是關于他的罵名罷了。
兩人踏上馬車,準備帶着妍岳冬去往檇斉城,順帶吧妍岳冬這個小累贅帶到他姐姐那兒去。
“他那胳膊,到底怎麽弄的?”馬車上,商冶一直盯着妍岳冬那支被遮掩的胳膊看,而秦拾染一聽這個問題,原本白到近乎病态的皮膚竟有了幾絲血色,似是也對這個問題很感興趣。先是調侃了句這世上還有潮中君不知道的事情,然後便向他緩緩道來。
妍岳冬雖說是妍月汐的弟弟,但兩人的關系并不怎麽樣,性格也大相徑庭。妍月汐性格強勢,對霍昭都不會手下留情。而妍岳冬的性格卻比他姐姐要懦弱多了,但言出必行,若膽子再大些,可能就會成為常人口中所說的好男人。
妍月汐對這個弟弟嫌棄得不行,在他成人禮後不斷地囑咐他闖蕩江湖時所必要的性格。妍岳冬也是敢怒不敢言,第二日便收拾行李偷渡去到了東亞的島國。
那地方雖說有點詭異,可至少讓他有了暫時的容身之處。
可是後來,那地方将被污染的水源排放入大海,當時妍岳冬正好在出海打漁,遭遇風暴後被浪潮卷入水中,卻又被高高頂起,完好無損地送到了瑨國的陸地上。
待到他醒來時,秦拾染正駐足在海岸邊吹奏着樂曲,自己正蜷縮在他的腳邊,索取着微弱的溫暖。
那位移花大弟子将玉管笛放下,盤腿坐在他的身邊,轉頭笑眯眯地看着狼狽不堪的他。
不知為何,這笑容看起來格外陰冷,似是一只剛剛從地獄中逃出來的惡鬼。
“跟我來吧。”還未等妍岳冬自我介紹,秦拾染便站起身,待他爬起之後,帶着他走入了屬于自己的幻境之中。
妍岳冬好奇地在環境中四處張望,可等到他走入小屋子時,卻被身後人猛地一推,跌入坑洞中。轉身看去,秦拾染的手上戴着手套,身上披着如海一般湛藍的鬥篷。臉上仍然挂着笑容,可眼中卻沒有絲毫的笑意,只有對他這狼狽樣的嘲諷。
跌入坑洞的少年還沒反應過來,自己的手就被兩道鎖鏈鎖上,只能目送着他向着出口走去。只聽“咚”的一聲,出口被堵上了。
鎖鏈很粗糙,将自己的手腕磨破,鮮血順着自己的手臂滑下,癢癢的。卻感到左手臂有些許的不适,才發現自己的左手臂早已變得臃腫,甚至有數十只小手從中冒了出來,看起來極為惡心。看着自己的手臂,妍岳冬都差點嘔吐出來,不過幸好忍住了。
他在那兒被關押了許久,也不知他是怎麽在這種陰冷的環境下存活下來的。
秦拾染感到馬車停下,便走了下去,揮揮手自行去找胡左樾了,留商冶一人去到軍營将妍岳冬還給他的姐姐妍月汐。
這局勢不免讓商冶感到尴尬,畢竟自己在這江湖上可是臭名昭着,去到軍營也免不了被一陣唾罵,指不定出來之後又會被編排成要作什麽幺蛾子呢。
但他還是應允了,老老實實地帶着妍岳冬去到了軍營。
他将手套戴在手上,等到馬車師傅說客官到了時,他便拖着妍岳冬下了車,而妍岳冬也省力,有人拖着為什麽要走路呢?
可此時的他卻格外虛弱,也不知軍營裏的那幫家夥又會怎麽編排自己的行為。
自白璞玉被斬首之後,顧半卿和慕秋傑也暫時留在軍營幫妍月汐和霍昭打打下手,時不時也會上戰場去殺敵破陣。
不知為何,每次他們上陣時,将士們便會士氣大增,就像吃了一劑定心丸一樣,就連左右戰局也不費他們的吹灰之力。
此時,顧半卿在軍營的廚房裏做飯,只因為慕秋傑入廚房就像是火藥爆炸一樣。他總是忘不了小時候那被炸破了一個洞的廚房屋頂啊。
慕秋傑在營帳裏照看着傷兵,他耳力絕佳,自然聽到來者不緊不慢的腳步聲和人被拖動的聲音。轉身向帳外走去,便看到商冶正拖着妍岳冬一步一步地往這裏走來。
現在并沒有紛争,所以将士們都在營帳裏休息,妍月汐見慕秋傑走出去了,也跟着走出,同樣看見了商冶,不過他最先注意的,還是弟弟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
時隔多年,此時再度相逢,換做誰都會束手無措吧。
“阿冬!——”妍月汐朝着妍岳冬的方向喊,連忙跑去,而商冶卻擋在他倆中間,不讓他倆進行肢體的觸碰。
“你幹什麽?!”妍月汐被他這一行為惹怒,剛想拔劍将商冶打開,卻不料商冶道出一句:“妍岳冬他被島國的髒水污染,已經成了半個異形了。”
“什麽?!!”妍月汐不可置信地看着擋在自己面前的商冶,堂堂女将軍竟也會露出這樣驚恐的神情。
商冶垂眸搖搖頭,似是向她默認了這一事實,将妍岳冬扔在原地,自己則轉身離去。
“小冶。”聽到哥哥的聲音,商冶轉過頭去,入目的正是白發兼白衣的商冉,正提着馬燈站在他的眼前。他激動地向前撲去,卻撲了個空,睜眼才發現自己的面前并沒有什麽哥哥的身影,剛剛只是他的幻覺罷了。
難不成自己也沾染了那污水?不可能的吧,自己明明老老實實地戴着手套了。商冶搖搖頭,從地上爬起,身上沾染了泥土,顯得格外狼狽。
“這位兄臺......”身後傳來熟悉的聲音,那是他哥哥的聲音,只是這時他的哥哥并不認識他,似是忘記了兒時的一切。
商冶的手中還提着那籃五彩斑斓的珊瑚,只因他哥哥說過他很喜歡海裏的一些東西。可現在的商冉并不理解商冶為何要提着珊瑚在軍營裏,微微歪頭,接着說道:“在下雪中客,可以告知在下是哪位讓在下前來處理屍體嗎?”
商冶也不敢相信,他的哥哥竟會問出這樣的話,也不知何時他兼職入殓了。妍月汐點點頭,帶着他去到安放着将士屍體的地方。
只見他用靈力将冰霜覆在屍體上,猶如溫柔的斂衣。顧半卿和慕秋傑還有霍昭則幫着将屍體整齊地安放在小舟上,一具屍體一葉舟,順着溪流向大海行去。
“那是他們最終的歸宿.......”商冉喃喃道,手法之熟練,不難看出他已經做過了許多次與之類似的事情。商冶的手中還提着那籃珊瑚,卻找不準機會交給他的哥哥。
他是多麽希望哥哥能夠再看他一眼,甚至能夠現在就喊出他的乳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