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無可奈何花落去
☆、無可奈何花落去
雪中客的冰雪融化,雪水便是他的眼淚。
可潮中君卻再也不會爬起打趣他的哭樣了。
莫桃夭被商冉抱得喘不過氣來,商冉也哭得斷斷續續,也不知在壓抑着什麽從未顯露過的情感。
你是他的哥哥,就算他死了,也得對他尊重些。
他承認,自己曾對弟弟有過禁忌的情感,但這個情感卻一直壓抑着,等到弟弟被自己親手殺死後才覺得自己加入誅罪者的決定是有多麽的錯誤。失去了重要的記憶,就相當于失去了自己的弟弟。
莫桃夭見他的手松了一些,連忙一彎腰從他的懷抱裏溜了出去,仰頭直接在雪地上躺着。
“你不抱抱他嗎?”莫桃夭轉頭看着商冉,純真的語氣卻說着讓商冉感到無奈的話。他是自己的弟弟,自己對待他的屍體也不能不敬。
可他想了一會兒,還是伸手将商冶的屍體抱到懷裏,用手溫柔地梳理着他的發絲,一遍又一遍。他的屍體已經冰涼,同莫桃夭躺着的雪一樣冰冷。
商冶死之前,是笑着離開的,因為他見到自己的哥哥了。
商冉大着膽子将自己的唇貼到弟弟的嘴上,冰冷的觸感讓他絕望,眼淚頓時便落了下來,在商冶的青衣上染上更深的顏色。
這是他的弟弟,亦是他心悅的人,但他倆之間的血緣關系卻不允許他們如此。
再說,世俗也不會接受自己的江湖傳說竟是個有龍陽之好的人。
瑨國的法律雖然允許了龍陽,卻沒有讓他們免受世俗的冷嘲熱諷。
莫桃夭靜靜地看了會兒兩人,走到另一處的廢墟去了。那處廢墟是他的家,于他而言是個安全的地方,他所帶的那個小孩和慕秋傑便待在那裏。
廢墟邊隐隐約約閃着些許的火光,大抵是那小孩和慕秋傑正在生火取暖。見商冉哥哥那邊沒自己什麽事了,他便蹦跶蹦跶地去到了那小孩所在的廢墟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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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廢墟的下邊有足以三人歇息的空間,現在歇息着兩人,自然還留有餘地,莫桃夭便拍拍本就髒亂不堪的衣襟,一屁股坐在慕秋傑身邊,那小孩坐在慕秋傑的另一邊用手指在地上胡亂卻不随意地畫着,看起來像是幾道人影。而慕秋傑則用裂楓劍在雪地上練字,一會兒寫自己和自己朋友的,一會兒寫自己喜歡的詩句。
這時,小孩拍拍手,那神情好似完成了一副大作一般,拽拽慕秋傑的衣袖,示意他來欣賞自己的得意之作。
慕秋傑無奈,只得轉過頭去欣賞,裂楓被丢在一旁,莫桃夭則用手指臨摹着裂楓劍劍柄上古樸的花紋,但素雅卻不失神秘的楓葉紋路硬生生被他在雪地上臨摹成讓人不忍直視的幾條怪蟲。
小孩畫的人影雖然簡單,卻能夠粗略地看出分別是誰。
還未等慕秋傑猜測,小孩便洋洋得意地指着人影念叨起來。
“這是商冉哥哥,這是秋傑哥哥,這是桃花哥哥,這是小雀,還有個是媽媽。”
“小雀是誰?”于慕秋傑而言,小雀這二字自然是陌生,畢竟在自己的記憶中從未出現過一個叫小雀的人。小孩這麽小,想必也沒有與這人見過面。
哪知小孩一拍胸脯,雄赳赳氣昂昂地道:“小雀就是我自己呀!”
“你自己起的?”
小雀驕傲地點點頭,很滿意自己給自己起的名字。
“既然是名字,那你得有姓呀,你想跟誰姓呀。”莫桃夭在此時突然插嘴,話中所潛藏的意思再明顯不過了。當然是想這個小孩跟自己姓,這樣日後好占他便宜。
哪知小雀可不買賬,只思索了會兒便将目标對準商冉,似是想要與這樣的大人物同姓。
沒辦法,小孩子這樣的願望只能滿足,在這之前,他只是個沒有名字又髒兮兮的流浪兒,不過日後,他也算是個有名有姓的人了,可以擡起頭了。
慕秋傑正陪着孩童嬉鬧着,忽聞白茫茫的天空中傳出一陣悠揚而空靈的鳥啼,似是在呼喚着誰人的姓名,卻又模糊不清。商小雀的聽力十分敏感,馬上擡起頭來,仰望着鳥啼聲傳來的方向。
羽翼撥開雲霧,正是先前逃離千鳥郡的那只白鳥,亦是商冉收養過一段時間的鳥。只是這一次,它充當了信使的職責,來給慕秋傑傳信了。
它輕輕地落到慕秋傑伸出的手臂上,兩只寬闊的翅膀又撲棱一會兒,穩住身形。慕秋傑用另一只手将綁在它腳上的信拿下,小心翼翼,怕傷着它。
信中的人字跡清瘦又清秀,一看便可知這人是來自南方,只是他的留名卻格外潇灑,仿若醉酒之人的潑墨。
信中道今晚檇斉城會有燈會,邀他同去,自己則在橋上等着他。
慕秋傑浏覽着信件,得知來者的目的後,微微颔首,将信件揣入衣襟,另一只手溫柔地撫摸了會兒白鳥的翅膀。經歷過風雪的洗刷,羽翼上自然是結了不少的小冰晶,飛起來自然也慢了許多,慕秋傑這麽一摸,反倒把那些冰晶都帶了下來,羽翼也輕了些許。白鳥歡喜地啼叫幾聲,振翅飛向茫茫白天,消失于風雪雲霧之中。
“楓葉哥哥又要走了嗎?”見慕秋傑要起身,商小雀依依不舍地拽着他的袖子,眼裏滿是祈求。而莫桃夭站在一邊,神色雖然如平常一般從容,眸中卻也有不舍的成分在。弄得慕秋傑都不好意思離開了。
商冉将商冶的屍體埋入雪中,用了點靈力在他的墳墓邊上撒下了些許花瓣,卻也被風雪埋沒于蒼白之中,不見鮮豔的顏色,只有幽幽的香氣尚存于此。
回頭瞧見慕秋傑被兩個小孩纏住了,苦笑一聲,走上前去将兩個小孩一手一個分別拎起,道楓葉哥哥有人約了,自己會帶着他們的,便提着他們向自己剛剛停留的廢墟那兒走去。
兩個小孩終于不纏着自己,慕秋傑連滾帶爬跑出了千鳥郡遺址。
奔波了一天,好不容易趕到檇斉城,燈會已經開始了,他也氣喘籲籲地抵達了橋邊,卻沒見着那人。
難不成那家夥還是騙我的不成?罷了,逛逛也成。
檇斉城的夜晚也是難得如此熱鬧。男男女女成雙結對地在放花燈、放河燈,那幸福的場景看得慕秋傑不由得感到孤獨。自己也算是在江湖上漂泊許久了,卻一個知心好友沒有交到,除了他.......
正想着,突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回頭見卻是一張鬼怪的臉,正當他打算拔劍時,對方卻摘下面具,才發現是他“幾天前”結識的那位扶月君顧半卿。
“你怎麽這麽皮啊?啊?”慕秋傑松了口氣,要不是現在是公共場所,恐怕他已經伸手揪着顧半卿耳朵了。但對方卻笑笑,伸手牽上他的手,就這麽拉着他去到了賣河燈的店鋪。
“唉唉唉,公共場所,能不能別這麽拉拉扯扯的。”慕秋傑小聲嘀咕着,一想到自己作為一個大男人竟被好兄弟拉着手,還是當着許多人的面,羞恥之心油然而生,怎麽平息也平息不了,只好提醒他收斂一點。
哪知對方卻一挑眉,調戲般地捏了捏牽在手裏的手,道:“哦?公共場所不行,那私下可以?”
“你!......唉,真是,不跟你計較。”慕秋傑被氣紅了臉,和小貓一般氣鼓鼓,不情不願地任由他牽着。雖然他自我感覺這麽牽着還挺舒服的,甚至省下些走路的力氣。
“老板,老規矩,你懂的!”顧半卿只吆喝一聲,賣河燈的老板便領會了他的意思,轉身從櫃子裏取出一盞精美的花燈來,而顧半卿也将慕秋傑的手松開,從袖中取出錢財擺在桌上,接過花燈道謝一聲便又牽着慕秋傑去到河邊去了。
那盞花燈很美,花瓣皎白如月色,好似真的是從月亮上飄落下來的花瓣制作而成。蠟燭端坐在其中,紅豔如霜葉,但并不妖嬈,與花瓣的潔白相襯起來甚是養眼,讓人感到舒服。
“放河燈嗎?”慕秋傑看得入了神,被顧半卿這麽一喚才回過神來,不知不覺間他們已經走到了河邊,河中火光幽幽,皆是河燈悠悠地順着水流往城外晃去。
“嗯......”不知從何時起,他已經對顧半卿完全信任了,雖說對方之前也耍過他幾回,但怎麽說也一直是護着他。
慕秋傑陪着他坐在河邊,将那盞精美的河燈放出,順着水流漾到大部隊中,跟着它們一同奔流入海。河邊零散地種着楓樹,很是漂亮,是慕秋傑喜歡的樹。
“喜歡嗎?”
“啊?”慕秋傑不知他在問什麽,只能這樣回複。
顧半卿的臉看起來很憔悴,仿佛幾天幾夜都沒有好好休息過了,頭發簡直和月光一樣潔白,再襯上那玉樹臨風的面容,還真真是應了他“顧半仙”的稱號。
這換作誰,都會認為他是從天宮中被貶下來的神仙吧。
看着自己親手放的花燈悠悠向遠處蕩去,心中不免感到幸福與滿足,神經一松懈下來,便打了個哈欠,幹脆躺在顧半卿的腿上睡着了。
顧半卿微笑着注視着心上人的臉頰,溫柔地幫他把鬥笠放到一邊,輕輕撫摸着他的臉頰與發絲。這觸感很好,仿若輕飄飄的羽毛般撩動他的心。他将慕秋傑扶起,讓他靠着自己的胸口睡着,俯下身去輕吻他的額頭,也不知是為何,道了聲抱歉,請允許他做出那樣的決定。
花燈漂遠,楓葉落下,卻被紅燭上的微微火焰化為灰燼,沉沒于檇斉城的河流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