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千秋塔樓蕩月殘
☆、千秋塔樓蕩月殘
慕秋傑熟睡着,顧半卿動都不敢動,生怕将他驚醒。只微微俯身,一手環住他的大腿,另一手繞過他的肩膀,将他整個人橫抱在懷裏。殊不知慕秋傑在被抱起的時候便已清醒,主要是突如其來的淩空感在作祟,他對顧半卿這個人格外信任,卻也還保留着一定的警惕,猛然晃動雙腳掙紮起來。顧半卿見狀,連忙将他放下,老老實實地在他身邊走着,仿佛剛剛将他美人抱起的不是他一樣。
見顧半卿那樣,慕秋傑也不好指責他。說來對方也只是這麽抱了自己一下,并沒有侵犯到他的隐私,自然沒什麽錯。可不知為何,被這麽抱着,羞恥卻油然而生,但沒有嫌棄與厭惡摻雜在其中,反倒是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為什麽要醒來。
搖搖腦袋,将這多餘的想法排除在外,燈會還在進行,街上燈火通明,酒館敞開着,慕秋傑就随便挑了一家走了進去。
落座,聽着旁人的談話,似是在聊什麽處在千秋塔的切磋,若是敗了,那你可以跟這個人間道一聲告辭了。
百人群聚于一座塔樓內,而這座塔樓的階梯卻都是用秋千組成,上去全靠自己晃。在這期間,還有其他的選手在觊觎你的身體,因為少一個敵人,便會多一份生機,最後這一百人中只會留下一個人。至于其他人,全都葬身于此了........
豎起耳朵偷聽着,似是被對方的兩人發覺了,兩人當即噤聲,換了個話題,甚至點了與他們桌上的口味絲毫不相同的菜肴,對剛剛偷聽他們談話的人顯得格外警惕。
也許這本該是行走在江湖上的人應該有的警惕性吧。
見他們如此,慕秋傑只好作罷,老老實實點菜,殊不知顧半卿一直趴在桌子上,略顯困意,缱绻的眼神卻一直流連于他的身上,從臉上到身上,沒有放過絲毫。盯得慕秋傑略感羞恥,微微轉過頭去假裝在等待小二的上菜。
“有人說過你很好看嗎?”顧半卿突然沒頭沒腦地冒出這一句,吓得慕秋傑一激靈,一時竟不知該如何作答,只能支支吾吾地嗯一聲。
看到慕秋傑這反應,顧半卿輕笑一聲,對方這略有小慌張又有小羞澀的樣子,簡直是,太可愛了。
突然,顧半卿将自己的手搭到慕秋傑手上,溫柔地捏捏,道:“還記得小時候嗎?”
慕秋傑搖搖頭,不知從什麽時候起,自己竟不記得小時候發生過的所有事情了,好像有個人一直存在于他的生活,但他就是記不起來那個人是誰。
顧半卿直起身來,伸手撫上他的臉頰,溫柔地撫摸着他那只已看不見的眼睛的眼角。這只眼睛已經流不出眼淚了,只能淌出無助的鮮血,濺成點點紅花。
“疼嗎?”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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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什麽......”平時輕佻的顧半卿也結巴起來,支支吾吾的似是在對他隐瞞着什麽重要的事情。但慕秋傑也不在意,既然對方不想說,那他自然也不會恬不知恥地追問。
哪知還未等店員上菜,顧半卿便起身将他拉走,帶着他走出餐館,走到長街盡頭,将他推上馬車,自己則挨在他的身邊。
“你不餓?”慕秋傑疑惑道,畢竟自己連銀兩都付了,不吃豈不是浪費了自己的錢財?
“那裏的菜不好吃。”只道這一句話,顧半卿便不再作聲,而是轉頭掀開簾子安靜地看着遠處的景色。如潑墨山水畫般的景色,誰能不愛呢?
只是這景色,以後可能就看不到了。
似是感到顧半卿的情緒不對,慕秋傑也不說話了,老老實實地靠在一邊睡着。哪知自己這麽一靠,顧半卿便将簾子全都拉上,再攬住他的肩,讓他靠在自己的腿上。和他們剛剛見面時那樣,靜谧,安寧。
“師傅,去千秋塔。”
“好嘞二位客官!”馬夫吆喝着,一聲“駕”剛落地,只聽一聲馬鳴,馬車便颠簸起來,震得慕秋傑伸出手想要抓住些什麽,卻什麽都抓不住。顧半卿只好伸出手去将他的手捏住,另一手搭在他的腰上。
那地方手感很好,軟軟的,但對于慕秋傑來說格外得敏感,剛開始被搭得有點癢,後面就習慣了,任由他搭着。
下車後,入目便是用青磚搭成的巨大塔樓,也不知建造他的人是如何做到讓其千年不倒的。走上前去,千秋塔的門上刻着紋樣,仔細想來,正是之前那青銅杯上的紋樣,只不過上回的紋樣格外粗糙,若不是仔細查看,可能還不會感知到它的存在。而這一次的紋樣格外明晰,金粉撒在上面,格外顯眼。
“扶月君顧半卿求見。”顧半卿在他身邊朗聲道。見這架勢,想必這次會面的又是什麽大人物,慕秋傑将鬥笠又扶了下,希望能夠留給這位大人物一個較好的印象。
面前的門被人推開,開門的卻是一位看似格外慵懶的少年。
面容用紅色的面簾遮着,看不真切,只能知其貌若好女,格外得受人歡迎。身着黑色紗衣,松松散散的,大抵是這樓裏有些炎熱吧。眸子是明豔的金黃,另一只眼睛卻是凄慘的雪白,應該是看不見了。頭發披散着,就簡單地紮了一下,長長的一條如瀑布般的“黑帶子”就這麽搭在身後,不知道的還真以為他是個姣好的女子呢。
“這位是明川公子,千秋塔的主人。”顧半卿向慕秋傑簡單介紹道,面前這位明川公子微微颔首,側身将他們迎了進去。
“穆槿沒回來?”顧半卿詢問那位少年,但他卻只是點點頭,似是不想與二人交談。
慕秋傑好奇地打量着塔中的階梯——秋千,看着迎風微微晃蕩的秋千,探求之心蠢蠢欲動,甚至想要踩上一腳看看最上面究竟是何等風光。
“你想見識下?”明川公子似是看穿了他的想法,歪頭詢問,那樣子還真像一個離家出走卻迷了路的少年郎。
不知怎得,慕秋傑像是被控制了一樣點點頭,明川也微笑了下,讓他先行走上秋千去,踩着秋千往上走,自己卻留在原地,看向顧半卿,似是想要同他說些什麽。
“你真的确定要這樣嗎?”聞言,顧半卿點點頭,而明川嘆口氣,對這個計劃特別得不贊同,因為這一計劃不僅會傷了慕秋傑的心境,更會透支顧半卿的生命。
假死,不僅對身邊人的傷害格外得大,還會透支自己的生命來讓自己在剩下的時光中保持自己“生前”的樣貌。
“你說的,想讓他重獲所有記憶,不是我殺死他,就是我死在他面前。”長嘆一聲,又開口道:“我不忍傷他,我寧願選擇後者。”
明川點點頭,表示理解,轉身跟着慕秋傑的腳步踏上秋千。
他的身子骨格外得輕,踩在秋千上也沒有絲毫的不穩,簡直如履平地,不一會兒便跟上了歪歪扭扭差點沒摔下去的慕秋傑。
“好玩嗎?”慕秋傑還在前面晃着,所以暫時不能往前走去,明川便就地抓住兩根繩子,原地蕩起了秋千,長發飄逸,簡直美若谪仙。
“好,好玩個屁啊!”慕秋傑被晃得不耐煩,前腳又夠不到秋千,氣得開口罵人。而明川卻像是沒聽到似的,在他前腳剛踏上秋千後腳仍舊勾着的時候,他伸出腳來勾住慕秋傑後腳踩着的秋千,然後慢慢往後拉,直接讓慕秋傑在高空整了個一字馬。
“喂喂喂,你幹嘛啊?!!!”慕秋傑氣得回頭,卻看見裸露的腳丫子,看來明川也沒有穿鞋子的習慣啊。
“陪你玩啊,怎麽了?”明川裝着天真地歪頭,兩只手臂慵懶地勾着繩子,就地蕩起秋千,絲毫不擔心自己會掉下去。
相比起來,慕秋傑可真是太尴尬了,只見他兩腳掙紮着往裏收,好不容易才将自己的韌帶救回來,便不敢再往上走了。
只聽身後的人嗤笑一聲,三兩步便輕巧地踏過秋千,身法快如鬼魅,不一會兒便到了頂端,蕩着秋千居高臨下地望着兩人。
幾日之後便是千秋塔的試煉,在此之前,穆槿在塔中扔了幾個能激發人嗜血本性的物體,自己離開塔樓,和明川一起站在塔外,觀看着那百人拼了命似的厮殺、向上攀爬。
剛踏入塔樓,便有一股刺鼻的氣味如毒刺般刺入鼻腔,每個人的眸中都染上了殺意,神色漸漸渾濁,不再清明,不再識得眼前人究竟是何人。
慕秋傑也難逃此劫,瘋了一般地厮殺,将身着的紅衣染上了更深一層的色彩。
飛一般地登頂,根本就不像之前走得歪歪扭扭的他,而顧半卿緊随其後,每當有人接近慕秋傑或他的身體時,玉骨扇便從他的手中飛出,生生将那人劈成兩段,狠狠地砸在塔底摔成殘肢。
這時,慕秋傑突然将目标對準了跟上來的顧半卿,劍指他的咽喉,似是下定決心要取他性命。而顧半卿看見他的面容時,意識似是回歸了些許,瞄準他咽喉的玉骨扇直發抖,他害怕自己失手将自己的寶貝給傷了。
就在意識即将消散的時候,顧半卿突然伸手抓住裂楓的劍身,将其硬掰到自己的腹部,又向前跨幾步抱住慕秋傑,苦笑一聲,悄聲說了句什麽,直直地朝塔下倒去。
相擁時,兩人都渾身浴血,也不知是旁人的還是二人的,慕秋傑湛藍的雙眸裏似是真的有了澄澈的水光,将長劍松開,手勁溫柔,想要将他留住,但又怕加重他的傷。可這一次,拼盡了力氣,也沒能留住他,只能看着他朝後倒去,留下一個釋懷的笑顏。
他的記憶回來了,連同曾經的顧半卿,一同回來了。
可現在他的大腦亦是一片空白,只能想起半卿在落下前道的最後一聲。
“秋傑,我大抵是不配被你記住吧......”
除他以外,塔內已經沒人了,只留下一具具血淋淋的死屍,魉獸和卐蟲不知從哪兒鑽出來享用“佳肴”,卻偏偏避過了顧半卿,似是很忌諱他的屍體。
拖着疲憊的步伐去到塔頂,如血一般的朝陽正冉冉升起,金黃色的光芒灑在他身上,給整個世間都披上一層薄衣。
用鮮血在塔頂繪上了一片楓葉和一彎明月,疲憊地癱在它們一邊,感受着朝陽溫暖自己的軀殼,他的心中卻感受不到一絲暖意。
塔頂風光很美,但你卻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