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飛鴻雪泥無卿影

☆、飛鴻雪泥無卿影

又仰面觀望了會兒紅如血的朝陽,不知是不是幻覺,他好像感到有人側着身子躺在他身邊,用扇子溫柔地給他扇風。

你還在,對嗎?

在了就不要走了,好不好?

他知道,這兩個問題,是不會有人來回應的,兒時戲言,怎可當真?再怎麽樣也是自己自作多情罷了。

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想的,就算對方能和自己成親,世俗也不會認同他們,甚至會将顧半卿推下神壇,這是他最不願看到的事。

猛然想起顧半卿的屍體墜落到塔底時并沒有被魉獸和卐蟲清理,連忙踩上上來時的秋千,磕磕絆絆地往下沖去。但出乎他意料的是,顧半卿的屍體消失了,怎麽找也找不到,只剩下裂楓劍孤零零地躺在石磚上,淌下血紅的“眼淚”。

他登時如墜冰窟,将裂楓劍拾起,猛地一劍揮去,不僅将魉獸劈成了碎片,還在青磚上留下了道道深刻的痕跡。此時塔內的激發人嗜血本性的氣體已經消散了,那幾個小球便像燒焦了一樣發出滋滋的聲音,幾近貫徹耳膜。穆槿和明川在塔外聽聞動靜,走入塔中,入眼的便是一地的鮮血和渾身浴血的慕秋傑。

明川輕輕撫掌,道一聲祝賀,便從袖中掏出個用銀制成、由白水晶點綴的手鏈,将其放到慕秋傑的手中,轉身離去。

慕秋傑扶了扶鬥笠,将手鏈套在手上,打量着這件用他性命換來的物件。

這手鏈的紋樣很是古樸,細細镌刻着雪地與遠處的鴻雁。而挂着的幾塊微小的白水晶上,刻着的正是曾在青銅杯上看到的紋樣。由于那紋樣很是奇幻古樸,自然是記憶猶新,想忘也忘不掉。

擡頭看向朝陽,思念着故人,金紗罩住手鏈,鴻雁似是活了一般,給予人一種錯覺,那鴻雁,像是在往遠處飛去。漸行漸遠。

飛鴻踏雪泥,何處留卿影?

早就.......找不見你蹤跡了........

好不容易回來了,你怎麽,又離開了呢?

慕秋傑疑惑地思索着,向前走去,明川已經為他備好了車馬,送他離開此地,不再叨擾他的清淨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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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公子慢走,有緣再會。”明川幫他将馬車門推開,扶他上去,自己作揖後便轉身離去,那神情好像什麽事情都沒發生過。

鬥笠人頹喪地倚靠在座椅的靠墊上,眸中充斥着疲憊,恨不得将疲憊二字直接寫在臉上。

若真的什麽都沒有發生就好了......

如果真的什麽都沒發生,他多希望車夫能夠摘下頭套,嬉笑着自稱小爺。白發黑衣的人依舊站在檇斉城外城的一片屋頂上,微笑着等待着他。

可過往發生過的一切,卻成了如今的黃粱一夢.......

心懷郁悶地靠着窗,觀望着顧半卿曾欣賞過的景色,似是有了他當時的那種心境,原本枯燥的景色竟也顯得優美了。

他的心境......大抵也如現在的鬥笠人一般吧.......

四處都灰蒙蒙的,濃厚的霧霭蒙蔽視線,僅有一寸綠土生長着慘白的花樹,花樹的枝丫上挂着數不勝數的紅條條。那是祈願,而每一條祈願所求的,皆是對方。

慕秋傑希望顧半卿能回來,聽聽他的心意。而顧半卿希望慕秋傑能夠接受他的愛意,不要因世俗而嫌惡自己。

但此時.......已不得相見了.......

下了馬車,慕秋傑又扶了扶鬥笠,遮住自己的面容,習慣性仰面去看屋檐的一角,看看那人是否還伫立在上面等着他,卻還是大失所望。

他終究是,離他而去了.......

失落地走向賞金殺手聚集的地方,随意地揭下一張通緝令,只盼着哪一天能夠揭到那人的通緝令,這樣便可以用另一種身份去陪着他、保護他了。就像當初他護着自己一樣。

就這樣渾渾噩噩過了一個春秋,他的面容并無太大變化,臉上也沒有胡茬,依舊受女孩子歡迎。只是眸中卻多了幾分淡漠,也不愛笑了。

這一次的目标是個獨自帶娃的父親,但那位父親卻在外與數不清的女人厮混。這一罪狀是慕秋傑最不能容忍的,當即冷了臉,揭下榜單便躍上屋頂,找尋着那種馬的蹤跡。

他的身法本就如鬼魅一般,神出鬼沒,讓人懷疑他的存在只是自己的幻覺,殊不知他是一個真真存在的人啊。

終于在青樓找到了那家夥的身影,正摟着兩位嬌嫩的美人在湯池裏泡着呢,看得慕秋傑氣得牙癢癢,恨不能直接沖上去将那家夥一劍貫穿。

從上午蹲到晚上,蹲得腿都麻了,那家夥才出來,還抿抿嘴唇,似是在回味那些姣好少女的滋味。慕秋傑見狀,跳下屋檐,打了個響指。在寂靜的夜裏,打響指的聲音在人的耳中也聽得真切,一下就使那人注意到自己的存在。

“你知道自己已經被通緝了嗎?”慕秋傑微微笑着,鬥笠的紅紗遮住他的面容,在月光之下并不能看清,只能看到他那微笑的嘴角,正預知着自己的死期。

但打不過,總要掙紮一下呗。男人見狀,連跑飛的鞋子也不顧了,連滾帶爬落荒而逃,如喪家之犬般流浪在街上,身後還有個“瘋子”追殺。

此時,啪嗒啪嗒的腳步聲從長街盡頭傳來,越來越近。男人和鬥笠人幾乎是在同一時間放慢了腳步,一個害怕來者是自己的女兒,另一個則擔心來者是熟人或是捕快。

漸漸地,一個嬌小的身影從黑暗中掙脫出來,男人定睛一看,竟然是自己的女兒找過來了,連忙往身後跑去,一把抓住慕秋傑的袖子,趁小姑娘還未發現自己,竄入了小巷。

“兄弟,好兄弟,求求了,千萬別把這件事告訴俺女兒啊......萬一,萬一.......”男人攥着慕秋傑的袖角求饒道。卻不料對方并不吃這套,只是冷笑一聲,将袖子抽出,冷聲道:“萬一什麽?你認為你做的很對?我看你在青樓裏頭混得挺潇灑的啊。”

男人聞言,便知曉今晚自己是插翅難逃了。卻不料他眼珠子一轉,想到了一招“妙計”,又跑出去一把逮住剛跑來的女兒,用手緊緊掐着她的脖子,威脅着手持長劍的鬥笠人:“別,別過來!你要是敢過來,我,我就掐死她!!”

慕秋傑歪歪頭,對這一行為很是不解,畢竟按照自己的靈力,的确能夠确保兩人都存活下來,但此時,不得不死一個了。

只見他長劍一抖,整個人便如利箭一般竄了出去,猛一揮劍。小女孩被吓得閉了眼,尖叫聲從孩子的嘴裏沖了出來。

鮮血淌了一地,卻不是小女孩的。女孩戰戰兢兢地在慕秋傑的柔聲安撫下睜開了眼,卻發現自己那讨人厭的爹爹已經倒在了血泊之中。

雖然爹爹做了很對不起自己的事情,但她還是哭喊着捶打慕秋傑的身體,哀嚎着:“你為什麽殺死我爹爹!我爹爹他到底做了什麽錯事啊!”

慕秋傑也任那小孩打,畢竟這一罪過是自己犯下的。只過了一年的時間,自己的雙手便沾滿了鮮血,換做誰都一定會厭惡他、讨厭他,小孩子這麽做,自然也正常得很。

他伸手摸了摸小孩的頭,起身離去,身影漸漸隐沒于黑暗之中。

鬥笠人走着夜路,警惕着四周的環境,卻不料還是迎面撞上了身披紅色鬥篷的杜玄巍。

“晚上好啊,海棠。”

“說幾遍,在外面別喊咱們在樓裏頭時的名號。”慕秋傑白了他一眼,但杜玄巍這死不要臉的只是笑笑,拎起他的衣服後領,再輕輕一躍便跳到了屋頂上,同他沐浴着皎潔的月光。

“還記得之前咱在樓裏頭的時候不?”杜玄巍率先發話,但慕秋傑卻不想與之交談,只是如着了魔般注視着月亮,就像在注視着久別的故人一般。

“那時候啊,有個黑發中摻着白毛的客人幾乎是天天來,但有幾天你不露面,就奇怪,那家夥就不來了!”杜玄巍也不管他,自顧自地叨叨之前的事情。但一聽到黑發中摻着白毛的家夥,慕秋傑一下就回過神來,剛想追問,卻又被對方的一個問題給塞了回去。

“嘿,你說他是不是中意你啊?”杜玄巍八卦地問着,慕秋傑這麽一聽,頓感無語,只好道自己與那家夥不熟,又仰面看月亮去了。

“不熟又怎麽會這麽着迷......”杜玄巍見對方又不理自己了,自顧自地嘀咕道,學着他的樣子看向那一彎殘月,看了大半天卻品不出半點感覺來,嘴皮子又閑了起來。

“你說他會回來嗎?”這句話是慕秋傑問的,問得杜玄巍一激靈,想扯別的東西去了。

“啊?也許吧.......”可不知為何,杜玄巍也不知該如何作答。

“若真如此,半仙不會騙人的,對嗎?”慕秋傑終于将視線從月亮上移開,認真地看向杜玄巍,那眼神看得杜玄巍後背涼飕飕的,只好嗯嗯啊啊地答應着。畢竟除了這樣的答複方式,他還真想不出該怎麽回答他這一問題了。

從未有人向他這麽許諾過,自然是讀不懂其中潛藏的感情的。

慕秋傑重新将視線轉向彎月,不再搭理別人。杜玄巍見他這樣,轉身翻下屋去,留他一人擱那兒賞月。

此刻,一位雪白頭發、身着黑布衣的男子搖着扇子,安靜地坐在他身後的屋檐上,注視着他的背影,說話的聲音小得只能讓自己一個人聽到。

“身為殘月的我,卻依然盡力給你那份屬于我的皎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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