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 (1)

世家大族,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蘇婉若是在尚書府失貞,頭一個牽連的就是戚薇琳,須知料理後宅也是宗婦的能力,那麽鐘語桐的婚事必然也會坎坷。

鐘語芙吩咐畫月,“去,你去找幾個人來,把這院子給我守死了,一只蒼蠅都不能給我放進來。”

畫月找的都是家生子,有不敢傳出事情,須臾功夫,院子便被圍了起來。

鐘語芙理了理衣袖,掩下唇角的笑,似是來尋蘇婉。

一盞茶之前,韓以骁聽說鐘語芙席間有不适,擡腳往客房裏間走。只是才至門檻處,隐約有讓人面紅心跳的喘息聲從屏風內傳過來。

他腦子嗡的一下,如風一樣走進屏風內,入目便是趙啓緒,身下的女子,衣衫淩亂近裸,四肢皆落在外面。

他瞳孔放大,渾身血液像是被凍住了,忘記了呼吸,指尖卻又在發顫。

僵在原地足足好一會,他手抓住趙啓緒的肩膀便要朝地上扔去。

趙啓緒這次卻是身子一個錯開,抽身看向韓以骁,“侯爺先別急着打人,先看看這是誰。”

說着,他骨指捏起蘇婉的下颚,端起一壺茶水澆在她面上。

冰涼的冷水從頭上澆下來,蘇婉迷亂的眼神漸漸清晰。

看到韓以骁完整的衣着,衣紗不整的趙啓緒,再低頭,看到自己。

不對!

躺在這裏的應該是素蓮啊,為什麽是自己!

床上的血跡,身上的疼痛,無一不是在說--她失貞了。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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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整個人要瘋了,用被子蒙上臉嗚嗚哭。

韓以骁松了一口氣,卻又提起來,立刻擡起拳頭朝趙啓緒砸過去,趙啓緒頸子一側,擦着他的拳頭躲過去,順手拿起衣穿上,并分出神解釋,“侯爺莫急,聽我解釋。”

韓以骁像是看着畜生,“你這個禽獸,做出這等事情,還有臉解釋。”

趙啓緒,“是你這善良的表妹自己對我下的藥。”

韓以骁拳頭更硬了,往死裏下手,根本不想聽趙啓緒的解釋,“她連嫁你都不願,會對你下藥?”

“你對她做了這般禽獸之事還要來污蔑她的名聲,趙啓緒,你到底是不是人!”

被子裏的蘇婉在聽見這話,立刻止了哭泣,反而不慌亂了,腦子快速思考辦法。

“侯爺住手,啓緒說的是真的。”鐘語芙走進來說。

韓以骁的拳頭在趙啓緒面門微寸的地方停住。

鐘語芙邊走進邊接着解釋,“但凡是催情香,裏面必然有一味玉晚香,侯爺你可以翻開啓緒腰間的香囊來看,裏面有一位檀腥草,這未草無色無味,碰見玉蘭香,卻可以将玉蘭香催情的功效放大數十倍。”

“上次啓緒來府上,說是着了那紅菱的道,啓緒便懷疑有人在幕後指示紅菱,我想起這未草藥,讓他随身攜帶在身上,若是再有人神不知鬼不覺對他用催情香,必然就是幕後黑手。”

“表嫂是說我就是那幕後之人,先是指示青樓女子去爬未來夫君的床,再用香,婚前失貞給夫君?”蘇婉臉從被子裏露出來,眼裏泛着淚花反問鐘語芙。

鐘語芙繞過屏風,對着蘇婉不屑一笑,“我也是此刻看到中招之人是你才忽然想明白,你哪裏是想自己失貞給啓緒,雖然出了紅菱一事,可另你沒想到的是,侯爺依然不想給你退掉這門婚事,所以,你想讓侯爺看看,啓緒是個沉迷聲色的,非良配。”

“于是你裝作在此處和他會面,似是有心軟的跡象,實則對他下藥,想讓強行睡了你的婢女素蓮,如此,素蓮可以一躍成為啓緒的貴妾,你可以順利的退了婚事,你們主仆倆都有好處。”

“另你沒想到的是,啓緒早就有防範,他香囊裏裝了檀腥草,你也中了藥,迷迷糊糊的跟了啓緒上了床。”

蘇婉死死瞪着鐘語芙,似是要流出血,“我本就是一介孤女,柔弱無依,哪裏配的上趙家的門第,權杖老侯爺才攀上這門婚事,我又有什麽不知足的?”

“我知嫂子一直不喜我,沒想到對我的成見這般深,竟然是想質我于死地,你好狠的心啊。”

她笑,兩行清淚從眼裏流出來,露在外邊的削肩一下下顫動。

看着很是傷心。

鐘語芙冷笑,“收起你這幅楚楚可憐的樣子,對,你對趙家是高攀,可侍講府又怎比得上長寧侯府?你想嫁的從來就只是你的青梅竹馬骁哥哥。”

蘇婉拍掌,“表嫂編的可真精彩啊!”

“是用什麽收買了我的未婚夫,和你合演這出戲來除掉我這個眼中釘?”

“錢,官位,還是,”她頓了一下,眼睛在鐘語芙身上和趙啓緒身上掃了一下,“還是什麽不可告人的關系?”

“你叫他來莊子上他就帶着妹妹來莊子上,你對他的妹妹比對我這個正經的表妹都親,叫他讓自己的未婚妻失貞就失貞。”

“嗯?”

趙啓緒對蘇婉的下限又有了新的認識,她居然為了自己脫身,随口就污蔑他和他表嫂有私情,若是韓以骁信了,這對鐘語芙足以是殺身之禍!

“我憐你一介孤女不易,再三容忍你,沒想到你竟然是這番蛇蠍心腸,證據确鑿,你不想着認錯,卻還再對侯爺誅心,意圖潑你表嫂的污水,你真是死有餘辜!”

“原本我還想着,可以納你做妾,如今,你就是給我做通房我都嫌你惡毒。”

“侯爺,我與貴夫人清清白白,若是你不信,大可等素蓮醒了盤”

“不需要等素蓮醒。”蘇婉打斷趙啓緒的話,拔下頭上金釵抵在脖頸。

身上衣衫本就不完整,纖細的頸子露着,尖細的金釵抵在薄薄的肌膚,霎時皮膚破裂湧出猩紅。

臉上眼裏血絲鼓着,淚珠一串串如雨,緊緊繃着的身子看起來纖細嬌弱,像是要乘風而去。

“婉兒清白已毀,斷無臉面活在這世上,我一個人也說不過你們兩個人,趙公子說是就是吧,我一個将死之人,無所謂了。”她啜了一下,柔柔看着韓以骁。

“骁哥哥,婉兒走了,來生我還做你的妹妹。”

她手猛的用力,作勢要戳破頸子,韓以骁伸手撲過來,“不要!”

蘇婉攥着簪子往後退了一點,頸子上的血窟窿亦大了一些,“骁哥哥,你別過來,婉兒沒臉活在這世上了。”

韓以骁有些慌亂,“你胡說什麽,你把簪子放下來,哥哥會給你想到辦法的。”

蘇婉眼淚流的更兇了,“你別騙我了,我清白已毀,夫婿又恨極了我,我哪有活路?誰會娶我一個失了貞的女子?”

韓以骁說:“我娶。”

蘇婉愣住,整個人呆呆的看着韓以骁。

韓以骁手撐在床上,身子緩緩往前傾,握住蘇婉握着簪子的手,循循善誘,“沒人娶你,骁哥哥娶你,沒人會知道這些事,你不會別人指指點點。”

蘇婉洩了那顆赴死的心,脫了力,整個人沒了骨頭一樣靠過去,眼神呆滞的盯着韓以骁的眼睛,“骁哥哥不介意嗎?”

韓以骁得了機會,拔出她手心的簪子,給她攏好被子,“我的婉兒妹妹在哥哥心中永遠都冰清玉潔。”

“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一會子有人來就不好了,快換了衣服,哥哥帶你回家,別叫人看出來。”

趙啓緒一顆心沉下去,看向鐘語芙。

鐘語芙別着臉看向窗外,面色平靜,看不出什麽情緒。

三人皆出了屏風,留蘇婉在裏面換衣服。

趙啓緒珉了珉唇瓣,還是朝韓以骁出聲,“侯爺若是還不信,我這就回去将紅菱帶過來交給你審”

“夠了!”韓以骁雙眼睜圓,銳利中帶着威壓,沉沉掃着趙啓緒,似是要将他射穿,“婉兒和你這樁婚事退了,稍後府上人會講聘禮和庚帖都退還回去。”

“趙公子,我的家事就不勞你一個外人插手了,你請回吧。”

趙啓緒做了一揖,“下官還是那句話,我和夫人清清白白,若是我對夫人有過任何不軌之心,”他舉起兩指做發誓狀,“叫我萬箭穿心而死!”

“還望侯爺別中了奸人的挑唆。”

“夠了!”韓以骁面色愈發陰暗,“本候再說一次,本候的家事就不勞趙公子費心了。”

趙啓緒這邊出了花廳,蘇婉的衣服也換好了,韓以骁喊了随從将床鋪處理燒掉,無聲無息将這裏複原。

又名人将隔間裏昏睡的素蓮潑醒,一群人只做府中有急事,提早離了筵席,倒也沒人看出異樣。

進了侯府,韓以骁冷冷吩咐韓忠,“素蓮打死!”

素蓮還未來得及張口,口鼻被人捂上,直接拉去刑房杖斃。

像是府上從未有過這個人一般。

進了梅香閣,韓以骁坐到上首黃花梨圈椅上,他星眉斂着,落在蘇婉面上的視線不輕不重,蘇婉心跳如鼓點,只覺得這視線重如千金,似是要将她壓的喘不過氣。

她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嗡嗡響在耳膜。

這沉默,當真是像一場酷刑,在淩遲着她。

好一會,韓以骁終于出聲,“我認識的婉兒妹妹,心底柔軟,我記得她連一只螞蟻都不願意踩死,什麽時候竟能無聲收買了人,步下這樣大的局了?”

蘇婉那淚珠子又掉了出來,聲音哽咽,“骁哥哥,我沒做什麽傷天害理的事,我就是不想嫁人,我很清楚,侍講府之所以能娶我這個五不娶的孤女,當年無非是想攀上老侯爺罷了,如今又是想攀上你。”

“這世上,只有骁哥哥你才是真心将我當做家人,”她噗通一聲跪到地上,匍匐着到韓以骁身邊,“你知道的,我膽子小,我害怕去趙家,我害怕去面對那麽多陌生人,我只想留在你身邊。”

“我不求名分,我給你做一輩子貼身女使,能給你奉茶我就滿足了。”

剛剛韓以骁就猜測到了,但是此刻聽蘇婉真的說出來,他還是消化了好一會,“你之前為什麽不和本候說?”

“我說了,可你總是把我的話當小孩子脾性。”蘇婉吸着鼻子抽泣,“我自問處處讓着表嫂,沒想到我就這一點小小的心願,表嫂也不願意成全我,還,還……她這是要質我于死地。”

韓以骁出聲解釋,“你表嫂也不是有”

“骁哥哥真的覺得表嫂是無意的嗎?”她盯着韓以骁的眼睛,“骁哥哥,她心裏根本就沒你,和我們不是一條心的,否則,她既然已經提前洞察了我的決心,為什麽不是和你商量,而是告訴一個不相關的趙啓緒?”

“我不過是不想嫁給趙啓緒,他是男子,又不吃虧,白得一名美妾,重新尋個身份匹配的高門貴女有什麽不好?”

“夠了!”韓以骁聲音沉下來。

蘇婉卻沒像以往一樣乖巧住嘴,眼裏的恨不加掩飾,“表嫂心中若是真有哥哥,就會将我當親妹子疼,會設計我嗎?”

“我說夠了!”韓以骁捏着她的手腕。

蘇婉跌坐下去,眼裏有失望,“骁哥哥你變了,”她雙眼迷離,陷入久遠的回憶,“我記得我五歲那年,剛入這長寧侯府,所有人都以為,老長寧侯以後肯定是要有自己的子嗣的,你只是養子,我更是一個八竿子之外的表親。”

“老侯爺忙于公務常年不在府上,我們又是孩子,誰把我們當正經主子?小厮懈怠差事,嬷嬷貪我們的份例的事更是常見,我們有一點東西都分着吃。”

“你那時候常說,婉兒,我只有你一個親人。”

“我記得有一次嬷嬷偷了我娘唯一留給我的玉佩,你那時候不過九歲,親手将她殺了!”

“你臉上,身上被噴了很多血,你看着我說,‘表妹,誰敢欺負你,我就殺了誰。’”

“現在,這個對我下毒手的人是表嫂,哥哥就舍不得了嗎?”

“哥哥為什麽不休了這毒婦回家?他父親不過是右仆射,還是仗着你升上去的,哥哥有何懼?”

“我說夠了!”韓以骁冷了臉。

“嘭”的一聲,酸枝案幾上裂出一道口子。

“你一定要跟我這麽說話嗎!”

韓以骁霍的起身,邁開腿朝門外走,只是人才剛到門口,蘇婉撲過去,窗戶紙已經桶開,她也不再給自己留餘地,身子緊緊的貼上他的後脊,胳膊緊圍成圈緊緊将他環住,“骁哥哥,你要去哪?”

韓以骁心裏拱着一團火,一邊是自己的發妻,一邊是自己從小視若親妹的親人,兩人怎麽就你死我活了!

他想一家人和和睦睦怎麽就這麽難。

揉了揉額角,推開她,解釋道:“父親于我有恩,鐘家于我父親又有恩,我早前答應過父親,終生不納妾,必好好待她。”

“所以,名分上我會給你一個平妻的身份,私下裏,你只是我表妹,懂嗎?”

原來只是給她一個安身之所。

蘇婉一顆心墜下去,滾燙的熱淚流出來,“怎麽會有人為了一個外人不讓自己的兒子納妾?這是什麽道理?他們到底是什麽關系啊?”

“鐘語芙在他心裏比你還重要嗎?”

“夠了,”韓以骁面色徹底下去,“夠了!父親已經仙逝,容不得你诋毀。”

“我不是有心的,骁哥哥我就是心疼你,”蘇婉眼淚流的更兇,“我不逼你就是,我答應你,只做你妹妹,”她流着眼淚笑,“不用嫁人,能一輩子待在骁哥哥身邊,我很滿足了,真的。”

“我就知道你董事,”韓以骁心中寬慰,“放心,哥哥會管住她,不叫她再傷到你一絲一毫。”

前院,畫月和紫菀依舊守在廊下。

鐘語芙手指輕叩賬冊,“事情準備的怎麽樣了?我得越快動身越好。”

儲策:“何故這般急?”

鐘語芙心裏大概清楚,韓以骁是要偏袒蘇婉,“我等不了了,我必須盡快走。”

儲策心思快速轉了轉,“好,七日後戌時正,我會安排好一切,你一定想辦法脫身到瀾江邊,且明日裏礦山的事情會照舊傳過來。”

鐘語芙正要應下,外面一片嘈雜,韓忠帶了幾個府中掌管刑法的下人過來,捂了畫月和紫檀的嘴往外拖下去。

鐘語芙冷然,“韓忠,你好大的膽子,本夫人的女使你也敢抓?”

韓忠一臉為難,靠近一些,似是提醒,“夫人,這是侯爺的吩咐,小的也是奉命行事,侯爺的意思是,将她們發賣出去,重新撥人給你。我這邊動作會慢一些,侯爺人在書房。”

鐘語芙承了他的情,“本夫人懂了,這就去。”

韓忠又悄聲補了一句,“侯爺是出了梅香閣就下的命令。”

也就是說,是蘇婉幹的好事了。

鐘語芙顧不得其他,提了裙鋸朝韓以骁書房趕過去,到了書房,門童卻是攔了路,“夫人,侯爺說了,暫時沒空。”

鐘語芙一巴掌扇上去,“敢攔本夫人的路,你找死!”

“不敢,夫人若是揍了小的能出氣,便只管揍!但這路,小的沒法讓。”

小厮繃着身子,垂着頭,任由鐘語芙打。

“你給我起開。”鐘語芙撕扯着小厮,“韓以骁,你給我出來。”

鐘語芙的喊叫聲,和小厮的撕扯聲從門縫門窗傳進來,吵的韓以骁腦瓜仁痛。

他擡眼,摘窗阖着,透過半透的窗戶紙,她隐約看見鐘語芙和小厮撕扯。

毫無體統!

冷了臉,走出書房,“放手,像什麽樣子。”

小厮見韓以骁出門,讓開,鐘語芙跑到他面前,“侯爺,你快放了畫月和紫檀。”

韓以骁一個眼神掃過去,小厮識趣的退下去。

他這才出聲,“本候自會撥新人給你用。”

鐘語芙:“她們犯了什麽錯?”

韓以骁:“她們沒犯錯,你犯錯了,所有,你以後給我管好自己,別再累着你的女使。”

鐘語芙:“我犯了什麽錯?”

“你回去反省吧,想清楚再來找本候。”

韓以骁撩了話轉身回書房。

“侯爺當真是信了蘇婉的話,認為我和趙公子之間有不可告人的關系了?”鐘語芙追上去問。

韓以骁坐到官帽圈椅上,目光一寸寸略過她的臉,“你還有臉說?”

“我有什麽不敢說的?”鐘語芙眼睛死死瞪着,“我堂堂正正,行事清清白白,倒是你的好表妹”

“你還有臉提表妹。”韓以骁的目光泛着冷光,“你害的她失去清白,壞了她的婚事,你不配提她。”

“我害的她失去清白?”鐘語芙被這理論給氣笑了!

“明明是她自己害人不成被反噬,那晚香玉是不是她調的?趙啓緒是不是她陷害的?紅菱是不是她指使的?”

韓以骁手掌拍在桌子上,“你既然早就察覺到她的心思,你告知我,或者去開解她才是,長嫂如母,你呢?你是怎麽做的?你将計就計将她推入深淵,你将她當妹子了嗎?”

“若是今日做這等事的是語桐,你會這般做嗎?”

鐘語芙:“少侮辱我妹妹,我妹妹做不出這等下作不要臉的事。”

韓以骁眼裏都是失望,“鐘語芙,我原以為你只是嬌生慣養,我錯了,你根本就是蛇蠍心腸!”

“婉兒處處讓着你,她才多大點人,犯了一點小錯就要被你設計。”

“一點小錯?”鐘語芙看着韓以骁,“她嘴上喊我是表嫂,卻處心積慮要嫁給你,設計了趙啓緒,人家十年寒窗苦讀,潔身自好,一朝成為全上京的笑柄,被父親走走抽了一百鞭”子未出口,鐘語芙面上“啪”的挨了一巴掌。

韓以骁怒氣湧上腦門,忘記了手力道,鐘語芙一個弱女子哪裏是吃的住,整個人往桌子上摔去。

他說:“鐘語芙,收起你心裏的心思,本候把話給你撩明白了,這普天下,女子如衣多的是,本候想娶多少就能娶到多少,婉兒是我姑姑的骨血,是本候唯一還剩的血緣親人。”

“本候最後一次容忍你興風作浪。你若是識趣,就做好你為人妻的本分,否則,別怪本候不念舊情,休了你。”

鐘語芙撐着幾檐站起身,半張臉上,映着他粗紅的掌映。

在細膩如雪的肌膚上,分外刺目。

韓以骁這才發現自己打的這麽重,心髒像是被一只手摁住撕扯,怒氣更勝。正想寬慰,就對上鐘語芙沉靜的駭人的目光。

這種目光,像一灘死水,仿佛再沒什麽東西能攪動。

在韓以骁的驚愕中,他看見只見鐘語芙從筆架上抽了一支羊毫筆拍在他面前,“你現在給我寫休書!”

她臉上火辣辣的掌印和瓷白的肌膚形成鮮明的色差,惹的人看着格外心疼,韓以骁滿腔的火氣堵着撒不出,“你就不能好好說話嗎?一定要逼我休你嗎!”

鐘語芙跟他多說一個字都嫌惡心,抽了羊毫筆,沾了墨,“啪”一聲,将一摞宣紙掉個個擺在自己面前,“你不寫我寫。”

她筆端行雲流水,洋洋灑灑“自創”了一封休夫信。

摔到韓以骁臉上,“你記着,是我鐘語芙不要你了!”

“我鐘語芙願開這先河,做這休夫第一人。”

轉身離去。

韓以骁一目十行掃完,只見鐘語芙寫的是:

我鐘語芙和韓以骁成婚兩載,自成親便有仇隙,似前世冤家,如貓鼠相憎,似狼羊一處,顧立次休書,此後各自婚嫁,自願立次憑契,至死不再相見。

貓鼠相憎。

狼羊一處。

至死不見。

這些字眼一個個子映在他瞳孔,心中湧起滔天怒火!

撕了粉碎,追出去,鐘語芙正一聲輕松的朝門外走,就被追上來的韓以骁扛起來。

她拼命捶打他,然而韓以骁像是一座山,又啃咬他。

“王八蛋,你放我下來,我已經休了你了!”

韓以骁将她往內室穿上一扔,人壓上來,捏着她的下颚,“你離我了想跟誰?誰家會要一個被休棄的女子?”

“嗯?”

鐘語芙:“我就是嫁販夫走卒,也比跟你快活。”

這天下,又有哪個女子不怕被休棄?接受世人的指指點點?累了娘家的門楣?

難道她已經有了下家?

所以,她就是在激怒自己休了她嗎?

韓以骁心中怒火滔天,掐上她的頸子,一點點收緊,“你想離了我跟趙啓緒,我告訴,你做夢。”

“你這身上的每一寸,只能給我把玩。”

鐘語芙面色憋的通紅,屈辱的要死,體力上反抗不了,于是她用言語化成刀,一寸寸往他心髒上紮,讓他也品嘗她內心的憋屈,“你去玩你那心愛的表妹去,別碰我。”

“我惡心你,和你的每一次我都惡心無比。”

每一個字都在他的神經上反複跳躍,他因為她臉上的巴掌印而軟化的心硬起來。

體內是滔天的怒火。

憑什麽,她憑什麽這麽對自己?

就是因為他對她的縱容和寵愛嗎?

于是他也用刀紮她:“表妹如手足,她是用來疼愛供奉的,暖床瀉火這種事,是你這玩意的活。”

他手指在她面上一點點下滑,摩挲,“你應該慶幸我對你的身子還有興致,等你人老珠黃了,就是求我上你,我也懶的看你。”

鐘語芙覺得他指尖擦過的地方,是一把刀,寸寸淩遲着她的血肉,她想,死了都比這樣活着好。

她腦子裏在叫嚣,用簪子戳進他的心髒,一起死吧!。

刺殺朝廷官員,滿門抄斬,正三品以上,誅九族。

她反複念着這個,才能壓下心裏的殺意。

但不能殺,更痛苦。

這男女天生的力量差距叫她無盡絕望,只能看着袋子一圈圈将她的手腕纏住,掙脫不得。

她心裏厭惡,身子随着心裏僵硬,緊緊繃着。

一向急切的他,像是把擊碎她的靈魂,叫她清醒的接受。

他比任何一次都極具耐心的勾逗,溫柔,研磨。

“韓以骁,你殺了我吧!”

鐘語芙将唇瓣咬出血,用痛感壓下屈辱的斯癢,顫。

看着她期期艾艾的哭泣,他很滿意自己的傑作,将鲛绡塞進她的嘴裏,阻止她再咬傷嘴唇,一點點吻幹她的淚,愈發溫柔。

日頭從半空隐到地平線,一半落進山間,一小半露在外邊,薄雲卷成嫣紅的血色,有不知名的飛鳥拍着翅膀飛過。

韓以骁漫不經心的理着穿着衣服,床上,鐘語芙的發淩亂的貼在面頰,雙眼空洞無神,似是被抽幹了血,沒有了一絲生氣。

那半張臉腫的又高了一些。

身上幾乎沒有完好的地方,昭示着剛剛的旖旎暧昧。

她的沉默,他解讀成認命,屈服。

人一旦知道一個人的底線就會反複踩着底線拉低下限。

上一次,她不也和自己和好了嗎?

極致的愉悅揮散了之前胸腔的怒氣,身心愉悅了,他的耐心也就有了。

他正值血氣方剛的年紀,精力旺盛,弄疼她也是常事,熟練的找出藥擦拭,又溫柔的給她擦傷處。

這一切弄好,放柔了聲音哄,邊給她解手腕上的繩子,“我剛剛說的都是氣話,別放在心上,婉兒向來董事,名分上雖是平妻,但這府上還是以你為尊,不會影響到你,這也是你欠她的。只要你乖乖的,你永遠都是本候的夫人。”

鐘語芙躬起身子,留給他一個冰冷的後背。

用沉默對抗。

韓以骁覺得她簡直是不識擡舉!

這性子,還得磨。

他冷聲朝外面喊,“齊嬷嬷,進來。”

須臾,一個年約四十,肅着一張死人臉的老嬷嬷進來,一身規矩距的靛藍色仆人裝,頭發用一根素色簪子挽在頭頂,從上到下,一絲不茍,行禮的幅度都刻板的完整達到标準。

“老奴參見侯爺,夫人。”

韓以骁手背到身後,盯着鐘語芙的背影道:“這是本候從宮裏給你請來的專門教規矩的嬷嬷,以後你去哪裏,嬷嬷都寸步不得守着你,府裏的事,生意上的事你先別管了,先讓婉兒代管。”

“等你學好了規矩,成為一個合格的主母,事情自然會交還給你。”

“在你規矩沒學完之前,你也別出侯府了。”

鐘語芙仍舊背對着他,沒有一點反應。

韓以骁拂袖離開。

齊嬷嬷兩手搭在一起,朝鐘語芙跪請,“夫人,已是戌時,擺飯時辰已到,請起身,侍候夫君用膳。”

“作為一個合格的主母,關心夫君身子康健,伺候飲食,乃是女子分內之事。”

見床上的鐘語芙仍舊是沒有任何反應,齊嬷嬷朝門外喊信任的兩個一等女使,“彩玉,彩霞,來侍候夫人沐浴起身。”

兩個年約十七八的女使進來,規矩和齊嬷嬷一般無二,一舉一動刻在骨子裏。

“出去!”鐘語芙冷冷出聲。

齊嬷嬷:“恕夫人贖罪,老奴是俸了侯爺的命令,且這于規矩不符合,到了用膳的時辰,夫人阖該自己起身。”

“我說出去!”鐘語芙的聲音愈發冷。

齊嬷嬷:“夫人說是起身,老奴自會出去。”

她話音剛落下,一個瓷枕迎着頭頂砸過來,腦門上開了個血洞,血貼着面額流下來,看着頗為滲人。

彩玉彩霞吓的變了面色,作勢要拉着齊嬷嬷出去。

齊嬷嬷卻是睜脫了兩人,膝蓋匍匐着更近了一些,“老奴是忠仆,既得了侯爺吩咐,即便是死也要完成侯爺的囑托,只要夫人能起身,喜歡砸便砸吧,老奴賤民一條,死不足惜。”

她話這邊才說完,鐘語芙直接起身,又扔了妝臺上的所有東西瘋狂砸過來。

老嬷嬷起初還睜着眼睛,一副為主赴死的表情,然後就兩眼一番暈了過去,是被彩玉和彩霞活活拖出去的。

老嬷嬷在一個時辰以後顫顫悠悠的醒了過來。

彩玉和彩霞早就慌了神,沒了主意,“嬷嬷,怎麽辦啊?夫人一直躺在床上,也不曾出來用膳,要報給侯爺嗎?”

齊嬷嬷額上包了帨巾,依稀映出額前的血窟窿輪廓,額頭還是鑽心的疼,她嘶一聲,撐着額頭,想了一會,唇角勾起一抹譏諷,又快速隐去。

“怕什麽,這宮裏頭,要死要活的女子多了去了,想用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法子勾住侯爺的心罷了,這樣的事宮裏見的少嗎?也沒見誰就真的去死了。”

彩玉隐約覺得不妥,瞧着齊嬷嬷沉沉的臉色,還是糯糯出聲,“我瞧着這位夫人不太一樣,奴婢就沒見過敢和自己夫君甩臉子的。按說不像是無寵的,侯爺也不像是對這位不上心,雖說将夫人的心腹都換了,可這院中伺候的人只比原來多,咱們,是不是應該小心些?”

齊嬷嬷:“怕什麽,是她自個兒不想用膳,咱們盡了自己的本分就是了,也怪不着我們。”

"這饑餓的滋味不好受,一頓能忍,一天,兩天,三天呢?你瞧着吧,她餓的受不了了,自個兒就起床用膳了。"

齊嬷嬷并不把鐘語芙的絕食當回事,因她太清楚饑餓的滋味能叫人發瘋。

她幼時家貧,一日三餐只有清的能照人影的玉米羹果腹,那種日子已經過去四十年,但想起饑餓,還是有一種刻入骨髓的恐懼。

她篤定,鐘語芙不出一日,自己就起床用膳了,是以,将事情捂的死死的。

她不知道的是,鐘語芙是真的拿命和韓以骁剛。

和後世不同,在這個封建等級制服森嚴的社會,夫君更多時候是一種統治者。

在這個府上,擁有絕對的權威。

他一句話便可以禁了鐘語芙的足,奪走她手中的權勢,決定她的生活。

鐘語芙用她所有的意志,拿命為自己搏。

連着三日水米不盡,齊嬷嬷坐不住了,她先是将最美味的飯菜納進室內,企圖用菜香味引誘鐘語芙用膳,鐘語芙拼着虛弱的力氣,奮力将磁盤摔到她臉上。

齊嬷嬷見無效,只得跑去前院見韓以骁。

可惜,很不巧,這日韓以骁剛剛去了東縣公幹,得了消息的韓忠感覺自己的項上人頭都快不保了。

先是自己親自來了一趟內院,企圖用自己的三寸不爛之舌勸解,又找來了綠蘿,綠翹,鐘語芙人就是閉目,沒有任何一點反應。

韓忠立刻往東縣趕。

韓以骁正在大營的沙盤裏研究地形,風塵仆仆趕到的韓忠噗通一聲跪到他面前,“侯爺,出事了,夫人在府中絕食,再拖下去,怕是要出事了。”

韓以骁指尖頓住,瞳孔不受控制的縮瑟,“什麽時候的事?”

韓忠感覺這目光似是一把利劍,将他的身體射穿,腦門上滲出汗,“自打那日發賣畫月,紫檀之後,水米皆未曾進過。”

韓以骁心髒猛的一抽,一算,盡是已經有了七日。

“要你們有什麽用!”

韓忠被踹的飛了過去,再爬起來,軍帳中哪裏還有韓以骁的身影,立刻也跑出營帳,上馬回侯府。

韓以骁趕回侯府的速度,堪比天上拍着翅膀飛的鳥。

進了侯府,直撲沉玉小築,進了內室,一眼看見那閉着眼躺在床上的身影。

原本豐潤的臉頰凹陷下去,光顏雨潤的肌膚被一片灰暗取代,渾身籠着一層沉沉暮氣,像是一朵開敗了的花,一身玉骨即将零落入泥,随風而去。

饒是韓以骁想過她此刻羸弱不堪,卻也沒想過是這般。

心髒像泡在酸澀的液體裏,骨子裏又陷入一種恐懼,他擡腳就将齊嬷嬷踹翻,厲聲吼,“怎麽照顧的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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