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

戚薇琳瞪圓了眼,用眼神嗤鐘語芙,意思是,死丫頭,別犯傻,錯過了世子,上哪裏找這麽一門合心意的好婚事?

鐘東霖繃了臉,一副想殺人的模樣,這是哪家的臭小子,他把女兒養的如花似玉,這還沒及笄,就被惦記上了。

讓他知道,非得崽了不可。

他的女兒,怎麽着也得留到十七再出嫁。

韓景譽朝鐘東霖和戚薇琳擺手,“哥哥,嫂嫂也莫瞪了,別吓着芙兒,”目光落在鐘語芙面上,帶了笑意,拉開他下首的位置,輕輕拍了兩下,示意她坐下說:“丫頭,說說看,你想嫁誰?”

鐘語芙就着他拉開來的椅子坐下,瞥了一眼韓景譽的眼神。

--恣意放縱,像是在寵一個不知事的孩子的眼神。

她洩了氣,頭沒精打采的垂下來,額前毛茸茸的碎發微微浮動,手裏的鲛绡擰的不成樣子,聲音低低的,全然沒有了剛剛的朝氣,“我誰都不喜歡,就是不想嫁人。”

聲音沉而澀。

韓景譽有些無奈。

這不是鬧小孩子脾氣嗎?

便耐心開導:“小叔叔私心裏覺得,你嫁給骁兒是最好的,人口簡單,上沒有婆母伺候,中間沒有姑嫂妯娌,下沒有通房侍妾,小叔叔跟你保證,你嫁過來之後,還是和在家一般自在。”

鐘語芙上一世也是這般以為的,但就是這個最好的選擇,叫她生不如死。

就算到死,誰又能說出韓以骁的半句不是?

他對外是永遠都是一副矜貴自持,沉着冷靜的模樣。

獨獨到了她這裏,霸道偏執,刻薄冷漠,固執的認定自己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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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腦袋瓜垂的更低了,低低出聲辯駁,“世子在你的面前自是乖巧聽話,可人都有不同的面孔,你又怎知他對我,會對你一副模樣?況他已經有了如珠如寶的表妹,我嫁過去又算什麽?”

“你多慮了。”

韓景譽細長飽滿的眼睛彎成星星,合着她不想嫁,原是吃味。

這小妮子,還真長大了。

他拳頭抵唇咳了一聲,壓下笑意,才開口解釋,“婉兒不過才10歲,能有什麽心思。他們倆兄妹,皆是自幼失了雙親,難免親厚一些罷了,待過兩年,婉兒大了,自然也是要嫁出去的。”

“小叔叔跟你保證,骁兒不是那等沉迷女色的,萬不會叫他虧待了你。”

“你保證不了,”鐘語芙豁的站起身,眼眶子裏憋了淚花,“我嫁過去,世子就是對我不好,小叔叔真的能管到夫妻房裏頭的事嗎?”

“反正我就是不嫁。”

撂了話,鐘語芙跑出了門。

戚薇琳扶着額頭,“小叔見笑了,這丫頭如今越發沒規矩了,我一會去訓她,叫她好生學學規矩。”

韓景譽頭轉過去,看着鐘語芙跑遠的背影,眉頭輕輕皺了一下,“芙兒是不是有了什麽心事?”

還是和韓以骁有了什麽龃龉?

以往也沒見她有這麽大反應?

戚薇琳一想,這兩日鐘語芙是有點怪,壓下心思,“嗨,別管她,使小性子呗,你也別太慣着她了,都叫你寵的無法無天,依我看,直接把這事定下來,這麽好的親事,上哪也找不來第二樁。”

鐘東霖想起來頭一晚皇帝的眼神,“我看也早日定下來的好。”

韓景譽漫不經心轉了轉拇指上的玉扳指,“還是叫芙親自選一選吧。”

戚薇琳細細的涓媚挑起來,“選?”

女兒家怎麽選?

韓景譽将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戚薇琳和鐘東霖對視一眼。

“這不太合适吧?”

“沒這規矩啊。”

韓景譽不慎在意的揮揮手,“規矩都是人創的,旁人又瞧不出來,怕什麽。”

丞相府的宴席上,蔣毅喝的有點多,這邊都是官眷府邸,離的也不遠,韓以骁便扶着蔣毅慢悠悠走回俯醒酒。

蔣毅胳膊搭在韓以骁的肩上,腳步虛浮。

韓景譽打了馬回來,正撞見這一幕,板着臉嗤,“身為朝廷明管,怎麽一點規矩都沒有,喝成這個樣子走在大街上,像什麽樣子,明日辰時不是得去上值嗎?”

蔣毅是真怕韓景譽,一瞬間,吓的醒了酒,規規矩矩行禮,“侯爺,明日上值沒問題。”

“父親。”韓以骁微微躬身,規規矩矩行了一禮。

韓景譽撂了馬給守門的小厮,面色凝重的進了門。

韓以骁規規矩矩跟在身後,亦不敢吱聲。

進來了垂花廳,韓寶拿了拜帖遞上來,“侯爺,世子,這是尚書府送來的拜帖,邀您去參加詩會。”

韓以骁眉頭輕皺,鐘東霖辦詩會?

詩會這種東西,各家府上倒也常辦,一是招攬有才學的學子,二是彰顯自己風流雅士的美名。

但鐘東霖也不是個愛好這方面的。

且還邀請他一個武将?

這事怎麽透着一股子詭異?

他捉摸着是不是應該找個借口推了,見韓景譽坐到上首圈椅上,拿了帖子慢慢條斯理翻看,“等休沐,你和為父一道去吧。”

韓以骁恭敬回:“是,父親。”

韓景譽目光又從上道下審視了一下,落在他黑色的錦袍上,“你那日好生打扮一下,穿亮點的,年紀輕輕的,總穿這麽老氣的顏色做什麽。”又看向他沒什麽表情的臉,“多笑笑,年紀不大,學這般老成做什麽,叫小姑娘看了害怕。”

韓以骁:“?”

……不是你說,行走官場,要沉住性子,喜怒不行于色嗎?

珉了珉唇瓣,最終還是沒辯解,應道:“兒知道了。”

相國寺是大楚的國寺,香火鼎盛,客寺雲集。

鐘語芙早早出了門,命車夫趕到方府,方凝如早就在府上準備好了,不到一盞茶的功夫便上了車。

她衣着又恢複了之前那般樸素,劉海又梳了回來。

鐘語芙暗嘆,看來,一日不出閣,她這日子就不能過的舒心,笑問,“怎麽樣,你家狀元郎有沒有跟你家敲定婚期在什麽時候?”

“定下來了,”方凝如唇角翹了翹,“昨日裏同他阿娘一起親自上門定下的,在九月裏頭,日頭不冷不熱的。”

一般人家,這婚期的日子怎麽着都要個一年半載,這才不到四個月,定的就很趕。

鐘語芙笑着打趣,“這麽快啊?”

方凝如臉越發的紅,從佩囊裏掏出一只絲縧,遞給鐘語芙,轉了話題,“我看到你給我的銀子了,這個是我的一點小心意,你別嫌棄。”

這絲縧的線勾的極為繁雜,活靈活現的一只小金魚,配的過度的線色也極其細,這般精細,想來是熬了夜給她做的。

“我太喜歡了。”鐘語芙立刻換了原來的絲縧挂到腰間,“我發現,這針線女工,德容言功,你就沒有一樣不拿手的。”

她捏了捏方凝如的小腮幫子,“這狀元郎能娶到你這麽個賢妻,真是太好福氣了。”

方凝如聲音裏有一絲掩不住的惆悵,“我不過是個空有皮囊的庶女,對他的仕途不會有任何建樹,是他吃虧才是。”

鐘語芙手頓住,“你怎麽了?他嫌棄你的出生了?”

方凝如搖頭,“沒有,他很好。”

鐘語芙:“那是他母親?”

方凝如委婉回了一句:“她是長輩,不好随意置喙。”

鐘語芙手指敲了敲,那就還真是蕭亦晗母親的問題了。

“那蕭亦晗是什麽态度?”

方凝如面上又有了笑,眼裏亮起光,“他自是護着我的。”

鐘語芙勉強點頭,“算他有眼光,他要是敢嫌棄你的出生,我去剝了他的皮。”

方凝如被逗的噗嗤笑出聲。

鐘語芙是戳她腦袋,還是壓不下心裏那口氣,“你呀,能不能拎起來一點啊,做什麽這樣逆來順受,別慣着她母親這毛病,接受你父親資助的時候不覺得,現在高中了,又立馬覺得虧了,換了一副嘴臉,有本事嫌棄你,公主的出生倒是金貴,怎麽不叫他兒子尚了公主去。”

“好叫她日日對着公主三叩九拜,多大的榮光。”

方凝如噗嗤笑出聲,“做什麽氣成這樣,其實這種人也好對付,我倒也有法子。”

“你說的也對,這種人啊,頭腦簡單,只會直拳,想的也就是直白的權勢,的确好對付,”方鐘語芙眼裏是捉弄人的惡趣味,“改明我叫我娘下了帖子給她,我阿娘最會拿捏人了,你且等着看好戲吧,保準叫她當祖宗一樣給你供着。”

方凝如笑:“那小女子就提前謝過了。”

兩人又打趣了一路,馬車到了相國寺山腳下,下了車,兩人一路順着臺階爬到半山腰,相國寺裏。

買了香燭點燃,兩人對着佛像拜了又拜,又拿了簽桶搖,方凝如搖的認真,規規矩矩的閉眼晃。

這邊,鐘語芙直接抽了一直兇的下下簽在手裏,做個樣子晃了兩下。

方凝如運氣不錯,搖出來的是上上簽,解簽的沙彌,好話不要錢是的往外冒。

到了鐘語芙這邊,下下簽,說的就很驚悚玄幻,方凝如吓的面色蒼白。

鐘語芙神色凝重的盯着簽文,鄭重跟她說,“其實我剛剛沒跟你說,這簽我是替你求的,我昨兒個夜裏做了噩夢,就是這個月十五,你去千龍寺上香,那裏出了歹人,出了禍事。所以才求了這簽,現在這簽也指明了是下下簽。”

“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那日你可千萬別出門,你就待在家裏,有天大的事也別出去啊,最好你家中的姐妹啊,嫡母她們啊,都別出去。”

方凝如籲了一口氣,問,“真是替我求的?”

“當然啊,”鐘語芙挽着她胳膊說,“我騙你做什麽,總之你記得,可千萬別出去。”

方凝如點頭,“放心,我那日肯定不出去,你也不許出門子。”

鐘語芙放下心,“知道拉,我也不出去。”

這日朝廷休沐,官員都放了假,也是尚書府擺宴的日子。

韓以骁穿了一件頗為隆重的白色銀線暗紋直掇,腰封上鑲的麒麟暖玉,一側墜了金線香囊,黑色高邦竈靴收攏出小腿勁瘦好看的線條,墨發一絲不茍的用玉弁束在額頂。

韓景譽上下掃了一眼,頗為滿意,又繞着他轉了一圈,總覺得缺了點什麽。

叫韓寶拿了一把玉柄扇過來,塞進韓以骁手中,“搖起來看看。”

韓以骁:“……”

雖然覺得有點奇怪,但他還是頭一次見到韓景譽對他這般不嚴肅的時候,于是照做,打開折扇,像個風流文弱書生那般搖起來。

他看見韓景譽唇角的笑,明顯是更滿意了。

轉了聲,隐約聽見他自言自語的嘀咕了一聲,“這般打扮,總該能瞧上了吧。”

宴席擺在園子的涼亭裏,到了岔路口,韓景譽對韓以骁道:“你先去亭子裏,為父和世叔,世嫂有點事情要商議。”

韓以骁略躬身,轉了方向,往亭子裏去,到了亭子裏頭,将人都一一掃視一遍才發現,今日裏來的,全是上京有名的世家大族公子,身家清白,家風清正,且都

--未婚。

他眉頭微微皺了皺,這是詩會?

園子正對的一間屋子裏,華菱窗子将院子裏的一切盡收眼底。

韓景譽下巴指着園子裏皆是外表出衆,家世又不俗的貴公子們,笑着問鐘語芙,“你看看,中意哪個,小叔叔就讓哪個娶你。”

戚薇琳有些無語的搖着頭,這滿上京,便是公主也沒人有這番待遇了。

“快,你好好瞧瞧,別辜負你景譽叔叔的一番心意。”

鐘語芙籠在百褶大襟寬袖中的手摳了摳簽,“阿娘,你能不能先出去一下,我想和景譽叔叔單獨說兩句話。”

戚薇琳以為鐘語芙終于是想通了,點點頭,“行,你景譽叔叔最是智慧,你聽他的準沒錯。”

戚薇琳一出屋子,韓景譽眼睛慈愛的完成月牙,寵溺道:“說吧,看上哪個了?”

“我不是要說這件事,我前兩日晚上做了噩夢,夢見這個月十五,千龍寺那邊有山匪橫行,心裏不安,去求了簽,是下下簽,大兇,”鐘語芙将簽字遞給韓景譽,“能不能那日派兵去看看,萬一真有山匪,也免的有人被禍害。”

“夢裏的事也能當真?”韓景譽搖搖頭,“果真是小孩子。”

鐘語芙撅了嘴,将簽塞進韓景譽手中,“我就當真,才不管,那日你就是要派兵去守着,不叫一個無辜的人受了害。”

“好好好,”韓景譽無奈,“都依你,我派最好的兵去,好了,你現在看看這些世家公子,看看哪個和你眼緣。”

他視線穿過雕花淩窗,落在外面的宴席上,“最左邊那個,是舒國公的嫡子,今年十七,如今在吏部領着差事,将來是個有作為的,就是家裏兄弟多,嫁過去你得是冢婦,妯娌之間的磕碰以後怕是少不了,最右邊的那個……”

他極有的耐心的将每個公子都介紹了一遍,最後總結是的來了一句,“其實,私心裏,小叔叔還是覺得,骁兒是最好的選擇。”

花翎窗下頭的窗沿縫隙包了一點軟綿綿的槳條,鐘語芙修的水蔥似的指甲一摳,落下彎彎的月牙壓痕。

她頭垂的低低的,糯糯問,“是不是一定要選一個?”

韓景譽和她并肩立在窗前,回道,“最好是選一個。”

鐘語芙唇瓣珉成直線,又落下一個月壓痕,“其實,還有一個比世子更好的選擇。”

“誰啊?”

這聲音帶了笑。

鐘語芙垂下來的眼睛,餘光模糊看見,右邊額角細碎的絨毛那裏,垂下來一點下巴的虛影。

磁性的聲音落進耳裏,像滾燙的雪熨燙在耳朵中。

她食指又摳出一個彎彎的印子。

聲音輕的跟蚊子是的。

“你--”

餘光裏,那性感的下巴線條似是凝滞了一下。

也許是過了很長時間,也許只是一瞬的恍惚錯覺。

“咳咳。”

“那個,”他語速快了很多,“骁兒的确是不錯的選擇,我這就去”

“我說我只想嫁你。”

空氣詭異的安靜了一瞬。

巨大一聲碰撞聲,鐘語芙轉頭。

韓景譽臉撞在丹楹刻桷門上,門又撞到了牆上。

又一陣風是的跨出門檻,鐘語芙只來得及見到風吹起的墨袍一角。

韓景譽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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