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

長廊木制欄杆兩邊,醉蝶花開的茂盛,葉子翠嫩,粉白似雪的葉子,招了幾只蝴蝶盤旋飛舞。

韓景譽腳步如飛,轉角也忘記了收速度,撞了來人。

他常年習武,肌肉健碩,鐘東霖胸口像是被一記猛垂砸了一下,隐隐作痛,面部稍稍變形。

他揉了揉胸膛,忍下痛問,“賢弟啊,你跑這麽快做什麽,”又猛的反應過來。

韓景譽什麽風浪沒見過,早就喜行不怒于色,雖然他竭力表現的鎮定,但是臉上還是有一絲掩飾不住的慌張。

鐘東霖心裏一咯噔,難不成她女兒和他教了什麽底細?

“芙兒不是真給哪個臭小子勾了魂,幹出什麽私相授受的事了吧?”他愈發堅定的認為自己猜到了真相,否則沒道理想拒絕世子這門好婚事,他撸起袖子,“你快告訴我,是哪個臭小子,我去揍死他。”

“咳咳,”韓景譽拳頭抵着唇,“那個,大哥,你別激動,沒,沒私相授受。”

鐘東霖:“那你慌什麽?”

“我沒慌,”韓景譽反駁的急切,“就是想起來一件重要的朝事,我得先回去了。”

也沒等鐘東霖回答,人已經跑遠了。

戚薇琳盯着韓景譽那飛快的背影,眉頭輕輕皺了一下,“小叔怎麽怪怪的?”

鐘東霖唇珉成直線,旋即又釋然,“大概是真有什麽迫切的朝事吧。”

鐘語芙一手捧着腮,一只手捏着調羹,百無聊賴的攪着燕窩,清白的煙霧消弭,也不見她舀起一勺。

綠蘿和綠翹輕輕咬耳朵,“姑娘這是怎麽了?從昨兒個晌午開始就不對勁。”

綠翹:“那咱們要不要告訴夫人?昨兒個晚間也沒吃幾口東西,小姐最大的愛好便是吃飯了,再這麽下去,怕是要鬧出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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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蘿點點頭,“也是,我一會子去說,叫夫人遣了府醫來看看。”

倆人這邊話剛落下,戚薇琳人還未進來,聲音先遠遠飄進來。

“芙兒,快拾掇一下,闵柔公主身邊的大宮女親自來接,要你去宮中給闵柔公主作伴呢。”

鐘語芙楞了一下,上一世,也沒這出啊?

戚薇琳繞過碧玉邊鸾花鳥屏風,走到鐘語芙面前,見她愣住,于是出聲安慰,“沒事,我已經派人通知了你爹爹和小叔,應當不會有事。”

鐘語芙和戚薇琳的擔憂不同,她大概能猜出來,找自己的應該不是闵柔公主,十有八九是皇帝。

他會去救自己嗎?

鐘語芙心口澀澀的,自己昨日裏都那般說了,他連個話也不留就跑了。

他一定嫌棄自己不知羞了。

“我知道了,這就梳妝。”

戚薇琳見她面色不太好,以為她是吓傻了,又惱又心疼,“早跟你說了,好好選了世子,侯爺從中斡旋一下,哪有今日的事,現在知道後怕了?”

她拉着鐘語芙坐到銅鏡前,拿起梳篦,親自給她梳妝。

鐘語芙見戚薇琳給自己梳的是老氣橫秋的堕馬鬓,斜插一只花紋最簡單的笄骨簪,知她是想在容色上做點功夫,擡手抽了簪子,三千發絲傾斜下來。

“阿娘,我自己來吧。”

她拿過戚薇琳手裏的梳篦,給自己梳了一個望雲鬓,簪了花枝螺狀步搖,藍雨點翠倒垂簪,飽滿的額頂帶了華勝,碧綠的翡翠珠子墜在眉心,輕輕一動,珠子叩擊,窸窣響動。

月白色繡牡丹抹胸累珠疊紗蘿褥,疊翠木蘭情曳地描暗紋長裙。

用羊毫筆沾了顏料,在水蔥似的指甲上點上粉白的木芙蓉,花蕊中央點上一點朱紅。

這妝容,比之上一次的宮宴更美。

明亮的珠寶和玉顏交相輝映,美豔似仙子落了凡塵。

戚薇琳十分不贊同,“你這般華麗,若是天子”

“阿娘,”鐘語芙輕輕拍她手背,給她一個放心的眼神,“我知自己在做什麽。”

逃是沒有用的。

在真正的權利面前,所有的陰謀詭計,算計衡量都沒有用。

道不如化被動為主動。

--叫自己掌握更多的話語權。

天子能看上自己的是什麽?無非是這張臉。

這和看見一盤漂亮精致的菜是一樣的道理。

想含入口中品嘗罷了。

皇帝不傻,越是逆着他的心意,自己的處境越差,越是沒有話語權。

吃不到也許會心癢難耐,但既不會影響到他去吃旁的菜,也不會影響到朝政。

不過是閑暇之餘,有那麽一點得不到的騷動罷了。

順着他的毛縷,細細籌謀,才是上上策。

--

宮牆高大,殿宇巍峨,一望無盡的青白玉磚。

按理,入了承天門,出了天子和宮妃,旁人皆不可用轎攆。

但鐘語芙下了馬車,入了承天門內,已經有轎攆在候着了,顯然是皇帝的手筆。

闵柔公主居住在朝霞宮,殿宇奢華無比,琉璃瓦在陽光下閃着熠熠光輝,地磚上鋪了柔軟的真絲地毯,幾上随意一只插花淨瓶亦是不染一絲雜質的乳白色,剔透晶瑩。

闵柔公主親自從上首下來,扶着鐘語芙的胳膊,免了她的禮,笑盈盈将她引到塌上坐下,“鐘姑娘別客氣,上次在筵席上,本公主一見你便覺着投緣,這宮裏太過無趣,這才想着邀你一道來作伴。”

這個禮節,可以說是十分禮遇了,比之上次熱情太多。

鐘語芙笑回:“多謝公主擡愛,臣女惶恐。”

蘿塌中間放了一張小幾,闵柔公主坐到另一頭,立刻有女使上了熱茶。

鐘語芙漫不經心撥弄茶蓋,小口嘗了嘗,是上好的君山銀針,取了最嫩的尖尖炒制,入進口中,香味悠長,還有淡淡的青草香。

闵柔放下茶盞,笑着問,“你可願做我的伴讀,時常進宮來陪本公主?”

鐘語芙略躬身,“能入公主青眼,是臣女的福氣,哪有不願這一說。”

闵柔又客套了幾句,道自己想賞花,于是兩人又移步至禦花園。

醉蝶花開的正盛,馥郁的香氣,惹了一整片蝴蝶撲騰着翅膀落在輕盈的葉子。

闵柔似是玩心起,邀了鐘語芙撲碟。

一只冰藍色翅膀的蝴蝶落在一只醉蝶蘭花蕊中央,輕薄的蝶翼輕輕龛動,在捧紗一樣的淺金色陽光下,冰藍色漸變,閃着漂亮的光澤。

鐘語芙貓着腰,捏緊了團扇,靈敏的撲過去。

“公主,我撲到一只了。”

她雙手曲出弧度合在一起,蝴蝶輕薄的翅膀輕輕刮着她的掌心,回身,一抹明黃閃着刺眼的光。

天子微微垂着頭,手立在身後,溫潤如玉,笑容迷惑而幹淨。

闵柔公主已經不知所蹤。

鐘語芙詫異了一下,手分開,蝴蝶從掌心飛出。

“臣女給皇上請安。”

“免禮。”

鐘語芙膝才垂下一點點,天子微微彎腰,手虛扶了她的胳膊起身。

鐘語芙後退了一步,無聲睜開胳膊,“謝皇上。”

天子似是也不在意,聲音裏帶了笑意,“你的蝴蝶飛走了。”

鐘語芙擡起眼睛,直視皇帝,他直裰外罩一件短褐常服,頭發用一根笈骨簪平整的束着。

如果忽視只有天子專用的明黃色,腰間盤着的九龍玉佩,溫和的樣子,像是哪家風流俊雅的小書生。

做臣子的,一般不可以直視皇帝,這要是嚴格論起來,可以治一個藐視天子,大不敬的罪責。

鐘語芙不僅直視了皇帝,眼睛還彎成月牙,“皇上,你把臣女的蝴蝶吓走了,是不是該賠臣女一只?”

鐘語芙長了一雙極為漂亮的眼睛,瞳孔和眼白的比例正好,眼眶子裏似是落進了剔透幹淨的清泉

男女之間的關系,從來就是一種博弈。

不是東風壓到西風,就是細風壓倒東風。

上一輩子的經歷叫鐘語芙知道,權利這種東西,能翻手為雲覆手為雨。

什麽是天子?

什麽是帝寵?

天子就是這大楚權勢最甚的人,便是他身邊随手禦用的太監張蓮英,也能在這後宮橫着走,一品大員見了也得客客氣氣的喊上一聲,“張公公”。

男子能憑着帝寵在朝中大有作為,女子為什麽就不能?

誰規定男女之間的關系,一定是男女之情的?

誠然,天子現在是這麽想的,對她也有幾分興致。

說叫一個從小學習帝王之術,權謀縱橫的天子為自己發狂失控,那未免想的太過天真,也太自作多情。

很多人對權勢都有一個誤解,以為潑天的權勢,最大的好處是要什麽有什麽,有極強的滿足感。

其實不然,能讓人愉悅的,不止是得到本身,人獲得滿足感因社會地位不同,獲得的方式也不同。

普通人是給自己謀求利益獲得滿足感,到了皇帝這個層級,社會頂層,他獲得滿足感的方式更高級。

--滿足別人。

--賜別人以榮耀,地位等方式。

這是一件雙方都愉悅的事情。

譬如此刻。

天子還是頭一次看見女眷這般大膽的看他,且這人,還這麽賞心悅目。

比起唯唯諾諾,戰戰兢兢,規矩刻版,這鮮活的樣子叫人心情大好。

滿足她這小女子的要求,太讓人愉悅。

恰一只蝴蝶飛過鐘語芙鬓邊,他一擡手,蝴蝶落進掌心,薄薄的蝶翼刮的他掌心酥癢。

虛虛打開一點,是一只通身雪白的蝶。

“哝,朕賠給你了。”

“皇上您真厲害,”鐘語芙眼裏都是少女的天真爛漫:“臣女多謝皇上。”

自有伶俐的太監抱了雙星透明玻璃瓶子,皇帝這才松開手,将蝶放進去。

天子高興,一口氣抓了二十幾只。

各種顏色的蝴蝶在透明的雙星玻璃瓶子裏飛舞,漂亮的不得了。

鐘語芙捧着瓶子,笑的歡喜。

天子又問,“平日裏在閨閣中都喜做些什麽?”

鐘語芙回:“說來慚愧,臣女是個坐不住的,不太喜歡針織女紅之類的,更喜歡出了門子聽戲賞花,唯一能拿的出手的,便是下棋了。”

天子:“陪孤下一盤?”

鐘語芙:“皇上可別嫌棄臣妾愚笨哦。”

天子彎着的唇角就沒有下去過,“那得看你是笨成什麽樣。”

酸幾枝塌中間擺了棋桌,玉棋笥中,冷暖玉棋子觸手生溫,奉茶的宮女上了茶。

鐘語芙坐到一頭,用鲛绡點了點朱唇,“皇上,能不能換成飲子?”

這點子小要求,天子自然滿足,問了鐘語芙的口味,又叫女使上了一些點心。

他也不急着開始,看鐘語芙小口喝着梅子獎,吃着半透明的透花糍。

看的他忽然也有了食欲。

端起了飲子,淺淺喝了一口,酸酸甜甜的,倒是別有一番滋味。

鐘語芙吃了兩個透花糍,淨了手,這才重新執起棋子,“皇上,您準備讓臣女幾個棋子?”

這理所當然的小模樣,天子覺得鐘語芙童趣的可愛,竟找不到言語反駁。

食指刮了挂眉尾,又把問題抛回去,“你想孤讓你幾子?”

鐘語芙眼珠子靈動的轉了一下,“那就五子吧,行嗎?”

天子無奈,笑的愈發縱容,“行吧。”

鐘語芙愈發得寸進尺,“皇上,您是天下之主,跟臣女下棋,不許個彩頭嗎?”

天下男子,沒有人不喜歡被女子仰望。

天子不但不惱,笑的愈發開懷,手肘懶洋洋撐在扶手,“說說,看上孤什麽了?”

鐘語芙一副很沒信心的樣子,“臣女的棋藝不好,雖然皇上讓了臣女五子,臣女大概也是贏不了的。”

“鬼心眼子倒挺多的,”天子低頭掃了一眼腰間,摘下腰間九龍麒麟玉佩,放在幾上,“你若能贏,這玉佩賞你。”

“見這玉佩如見朕,你可以随時出入皇宮。”

鐘語芙眼裏都是喜色,“那臣女就多謝皇上了。”

然而,一局下來,鐘語芙剛好輸了五子。

她看着玉佩一副肉疼的樣子,重重嘆息,“皇上不愧是這大楚之主,智謀過人,怕是讓上十子,臣女也贏不了。”

天子随手摘了玉佩,提着一端紅繩,放進鐘語芙掌心,“你若喜歡,朕讓你一百八十一顆又如何?”

他身子微微前傾,視線裏不加掩飾的占有欲,和志在必得,灼灼掃在鐘語芙的臉上,像是要即可将她吞進腹中。

鐘語芙移開目光,下了塌,屈膝行了一禮,“皇上,時候不早了,臣女該回家了。”

沒等到天子的回應,她又道了一句,“臣女告退。”

話音落下,那抹明黃沒入眼底視線。

天子兩指捏起她下巴擡起來,迫使她仰望他,“後日十五是個好日子,宜冊封貴妃。”

鐘語芙一點也不懼,反而輕輕笑起來,“皇上,不如,我們來做一個交易吧。”

天子:“?”

長寧侯府,書房。

韓景譽坐在鎏金圈椅上,摩挲轉動手中的扳指,看着立在案幾前的韓以骁,神色晦暗不明。

珉了珉唇瓣,開口問道:“骁兒,為父有意為你求取尚書府大姑娘,你意下如何?”

腦子裏閃過那一抹嬌豔的笑顏。

雖然已經猜到,但是親耳聽韓景譽問出聲,韓以骁心還是砰砰跳了起來。

有點歡喜。

唇角翹起一絲弧度,“但憑父親做主。”

韓景譽:“芙兒這孩子,是為父從小看着長大的,有些嬌貴,他父親當年于我有恩,我私心裏是将她當做親生女兒來看的,若是你娶了她,一輩子不納妾,用心待他,你可能做到?”

韓以骁迫切回:“兒子能做到,必用心待她。”

韓景譽起身,慢條斯理理了理衣袖,“跟為父進宮,求聖上賜婚。”

禦書房門前禦階上,張蓮英臂彎打了浮塵出來,恭敬朝韓景譽彎了彎腰,“侯爺,您稍等,裏頭正有貴客。”

韓以骁問:“可是鐘家大姑娘在裏頭?”

張蓮英笑的讨好,“鐘姑娘怕是個有造化的,奴才好久都沒見萬歲爺笑的這般開懷。”

韓景譽眉頭輕輕皺起來,淡淡回:“皇上想開通航海貿易不是一兩年了,如今六閣拟出了章程,皇上自然是開心的。”

張蓮英楞了一瞬才恢複笑顏,“侯爺說的是。”

禦書房裏頭的隔音好,聽不分明。禦階上值班的守衛目不斜視,偶爾辦差的宮人更是貓着腰,連走路都不敢發出一點聲音。

微風拂過西府海棠的嘩啦聲愈發清晰。

韓景譽勁腰挺的筆直,像個雕塑一般,目光落在禦書房房門上。

忽然--

嘭一聲。

裏面閣中傳來一聲瓷器落地的聲音,伴随一聲女子驚呼。

韓景譽眼皮猛的掀起來,沒有任何猶豫,推了門闖進去。

他如一陣風一般,三兩步誇了進去,掀了簾子,卻是見鐘語芙和皇帝倆人安然坐在棋盤兩側。

各自衣着完整,都轉了頭朝他看過來。

鐘語芙手邊的棋盤一角有水漬,地上有碎瓷盞。

韓景譽微微低頭,微微弓腰,擡手行了半個臣子禮,“皇上,臣失儀。”

皇帝下了塌,回了半禮,“亞父不必多禮,是朕和鐘姑娘說事情忘了時辰。”

“不知亞父所來是為何事?”

韓景譽收回視線,眼皮垂下來,微微弓腰,雙手合在一起作揖,“臣所來,是求聖上為犬子和鐘家大姑娘賜婚。”

“啪”一聲,鐘語芙手裏的冷暖玉棋子落了地,在金色地磚蹦了兩下。

天子看了一眼鐘語芙,又看了一眼垂着頭的韓景譽,唇瓣翹起一絲弧度,“亞父,這聖旨請了,可就收不回來了,亞父不後悔嗎?”

靜默了一瞬。

韓景譽依舊沒看鐘語芙,回:“臣不悔。”

“既是亞父親的心願,朕又怎能不隧了亞父的心願。”

天子撩了直裰前襟,坐到禦案,卷開明黃聖旨,沾墨,行雲流水寫好了聖旨。

工筆沉入筆洗,墨寶磕出一聲重響。

“多謝皇上。”

韓景譽擡起雙手接聖旨,天子卻又将聖旨往回縮了縮,笑的玩味,“但願亞父真的不悔。”

出了宮門,韓景譽吩咐韓以骁,“把芙兒送回去,為父還有事。”

他說完,握了缰繩欲上馬,手被卻一只手按住。

“你剛剛為什麽闖進來?”

鐘語芙盯着韓景譽的側顏問。

韓景譽立刻縮了手,目光平視落在馬背上,“本候是臣,皇上若是有危險,為人臣子的,自然要去查看。”

“是擔心皇上嗎?”鐘語芙問,“不是擔心我嗎?”

韓景譽轉過目光,平靜的注視鐘語芙,“芙兒,時辰不早了,随骁兒回去吧,等你以後嫁到長寧侯府,有的是時間和我這做公公的敘舊。”

鐘語芙盯着他,心裏湧起一片酸楚,“你知不知道,我最讨厭別人替我做主?”

“你憑什麽替我求賜婚?”

韓景譽打斷她:“你醉了!”

“快回去。”

韓以骁頭猛的擡起來,看向面對面站着,争執的倆人,腦子轟的一下。

“你知不知道,我根本就不可能像別的閨秀那樣,全心全意去順從自己的丈夫。”

“我不可能去守什麽三從四德,我刁鑽任性,任性妄為,我和別的閨秀一點都不一樣。”

“這些都是你慣的。”

“你把我慣成這個樣子,除了你,根本沒人會受的了我。”

鐘語芙拽了他手裏的缰繩,利落翻身上馬,回身,最後看了韓景譽一眼,她感到無比的委屈,她鼓起莫大的勇氣,放下臉面,告訴他,她想嫁他。

他選擇默不回應就罷了,還要用聖旨來斬斷。

“你既不娶我,我的婚事也不要你管了。”

“你我不必再見。”

鐘語芙狠狠抽了馬腹,打馬而去。

直到鐘語芙的馬消失在視線當中,韓景譽的手還虛虛擡在半空中,全然忘了收回來。

他腦子都是鐘語芙最後一回眸,眼睛猩紅,快哭出來,又倔強的瞪着他。

待冷靜下來,韓景譽吩咐韓寶,“找人跟着,別叫姑娘出了事。”

韓寶得了吩咐,立刻着手去安排。

韓景譽又走到守門的兩個守門的侍衛面前,“報上你們的名諱。”

兩個侍衛報上名諱。

韓景譽銳利的眼神帶着威壓掃向二人,“今日之事,本候但凡聽見一個字,就是你們的死期。”

兩個侍衛立刻跪下來發死誓。

做完這些,韓景譽最後看向韓以骁,他正注視着他。

兩人對視一會,韓以骁先收了視線,轉了身離開。

--

獵獵風聲在耳邊作響,韓景譽腦子嗡嗡的,畫面一幕幕在腦子裏過。

怎麽可能呢?

怎麽可能是真的想嫁他呢?

仿佛就在昨天,她還是個小蘿蔔頭,頭上紮着四個羊角辮,挂在他手臂上,嘴裏咂着怡糖,糊了一嘴的糖。

戚薇琳要給她纏足,她那麽小的人,那樣害怕,哭哭啼啼撲進他懷裏,将他的心都要哭化了。

他确信,跟她之間并沒有任何的逾矩,她一口一個景譽叔叔的叫。

怎麽會想要嫁給他呢?

他比她大那麽多。

放着年紀輕輕的兒子不要,要嫁給他這個長輩?

日頭從天邊落到地下,月亮升到樹梢。

蓮花漏計時器指向子時,韓寶輕輕出聲,“侯爺,已經子時了。”

“您已經坐了三個時辰了。”

韓景譽回神,虛散的視線緊緊凝視,目光落在手中的邸抄上。

這才發現,他手裏的邸抄,拿的是反的。

唇瓣珉成直線,他終是問出聲,“她去哪了?”

韓寶回:“鐘大姑娘去了相國寺。”

韓景譽起身,手背到身後,看着天邊挂着的彎月,“這事,本候是不是做錯了?”

韓寶:“侯爺,在您猶豫的時候,就說明,您并不完全排斥這樁事。”

屋子裏又陷入一片死寂。

韓寶又道,“侯爺,屬下知您的顧慮,不想韓家再步後塵,為了防止那位多心,您和世家之間的來往一直捏着分寸,不婚不育,長風軍的威望止于您的手。”

“你将所有人都想到了,卻獨獨忘了您自己,侯爺,您今年也不過二十有七,一個小小女子而已,還怕保不住嗎?”

“娶了又如何?”

漆黑的夜空,忽的炸裂一顆信號彈。

韓景譽面色突變,那是煙霧彈,是長寧侯府暗衛專用的預警信號。

而那信號彈的方向,正是相國寺。

“姑娘身邊有幾個暗衛?”

韓忠面上亦是憂色,“只有倆人。”

“你召集人手,本候先去。”

韓景譽如一陣風出了院子,翻身上馬,抽了馬腹急急奔馳。

若是鐘語芙遇上危險,他忽然陷入一種恐慌,心髒狠狠抽了一下,不敢再想,狠狠抽了馬腹,用最快的速度朝相國寺奔去。

--

三個時辰以前。

鐘語芙打了馬狂奔,一路跑馬到相國寺,要了一間禪房住下。

悶悶躺在塌上,綠蘿開了門,卻是方凝如進了來。

“你怎麽來了?”鐘語芙起身問。

方凝如到她旁邊坐下,“我去府上給你送繡品,正巧遇見綠蘿回府上給你收拾行囊,鐘夫人告知我,你心情不好,使了小性子跑相國寺來,我便想來陪陪你。”

鐘語芙眉間恹恹的,“你別聽我阿娘小題大做。”

“你是有什麽心事嗎?”方凝如關切的問,一邊點茶給鐘語芙喝。

“沒什麽,”鐘語芙沒什麽表情的轉動着茶杯,“就是跟一個男人表明心跡,被拒絕了。”

方凝如手一抖,茶水灑了一桌子,“你,你私相授受?”

鐘語芙,“我這樣是不是很不知羞?”

方凝如很認真的想了想,“你這,這是有點太驚世駭俗,”頓了頓,她猛的灌了一口茶,從最初的驚愕裏回過神,眼裏冒出光,“為什麽我覺得很刺激?”

她起身,坐到鐘語芙旁邊,“快快,你快點告訴我,我想着知道你看上誰了?”

鐘語芙又沒了骨頭一樣的躺回去,拿了一個引囊蓋到臉上,“我都快丢死個人了,你還笑話我。”

“我真不是笑話你,也不覺得丢人,”方凝如心上跟貓爪子撓是的,“我都快憋死了,誰的眼睛這麽瞎,連你這麽個如花似玉的美人都拒絕,我保證不告訴任何人。”

鐘語芙:“你都說他瞎了,不知道也罷。”

見鐘語芙是真的不想說,方凝如只好壓下好奇心,不再追問,倆人又閑聊了一會,鐘語芙見天色漸黑,想起吩咐綠蘿道:“你去找主持,給方姑娘要個禪房,晚上下山不安全。”

方凝如也是這麽想的,于是也沒反對。

倆人一道用了晚膳,到了睡覺的時辰,鐘語芙忽然不想一個人睡,懶懶的拽着方凝如不松手,留了她下來一起睡。

她翻來覆去睡不着,方凝如撐着眼皮和鐘語芙搭話。

忽然,外面隐約傳來一些兵器打鬥的聲音,還伴随有慘叫。

在這黑夜中尤其明顯。

一瞬間,方凝如面色慘白,“怎麽辦?我們是躲起來,還是去看看?”

鐘語芙心裏咯噔一下,警覺的坐起來,“我們不能坐以待斃,快,我知道這後面有一條小路,我們快走。”

說話間,綠蘿和綠翹也被這聲音驚醒,四人穿好衣服,悄悄從後窗跳出去,摸着黑從後面山路跑出去。

只是夜路并不好走,這後山離竹林還有一段距離,沒有地方遮擋,一個蒙面黑衣人飛到四人前面攔了去路。

緊接着,後面也有幾個黑衣大漢拿了火把照過來。

鐘語芙伸開膀子将三人擋道身後,厲聲問,“你們是何人?”

最前頭一個的蒙面人笑出聲,“殺人越貨的,自然是打劫的山匪。”

鐘語芙:“既然是山匪,那求的就是財,我也不妨告訴你,我是尚書府的嫡女鐘語芙,你們放了我們,我許你十萬兩銀票,你們這輩子都不用再做土匪了,怎麽樣?”

“你就是鐘語芙?”男子笑,和旁邊的男子對視一眼,眼裏都是喜悅。

綠蘿和綠翹明顯是女使的衣服。

男子迫不及待伸手,要扯人。

男子手伸過來之際,一支利箭撕裂空氣,插着兩人的脖子而過。

兩人像木偶一樣倒下,鐵鏽味的鮮血濺到鐘語芙臉上。

鐘語芙眼睛眨了一下,就看見,不遠處,忽的亮起火把。

火把中央,韓景譽如神邸一般而來,走到她面前,解下披風罩到她身上。

鐘語芙推開他,後退一步。

韓景譽卻是扣住她,用帕子給她擦臉上的血污,垂下眼眸,盯着她的眼睛說:

“芙兒。”

“--我來娶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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