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

銀色月光如水傾瀉下來,晚風扶過柔柔的青草,不知名的野花散發着香味。

士兵俱都低着頭,不敢看這邊,雕塑一般持着火把,烈火燒着滾油,爆出滋聲。

韓景譽逆着光,清風明月一般舒朗的五官落在昏暗中,鼻梁愈發高挺,眼睛像黝黑的深井,帶了旋渦是的,一下下吸着人。

他問,“我以長寧侯府為聘,十裏紅妝,八擡大轎上門求取,可願嫁我?”

鐘語芙楞了一下,低下頭,抓着墨袍的手顫了一下,握緊,捏着衣袍。

綠蘿和綠翹都懵了。

方凝如比鐘語芙還急,手肘撞了下她後腰,“別傻,快答應啊。”

韓景譽也不催,灼灼看着鐘語芙,等着她回話。

鐘語芙頭垂下來,唇瓣珉成直線,兩側彎出梨渦,“爹爹和阿娘若是同意,我自不會置喙。”

韓景譽說:“不扯你爹娘,你只說你的意見。”

垂着頭,她仍然感覺到,落在自己頭頂的視線灼熱的吓人,好像不得到一個答案誓不罷休的樣子。

攪了攪袍子一角,蚊子似的回了一句,“自是願意的。”

隐約聽見他輕輕的笑聲,又接着問了一句,“我送你回俯。”

鐘語芙有點擡不起頭,果然,一擡頭,方凝如唇角果然憋着笑。

夜裏殺了人見了血,相國寺自然不好再住,只得下山回俯。

韓景譽走在前頭,将火把拿的的高度正好,朝下頭半垂下來,很方便鐘語芙看清臺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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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女眷走的都慢,這點字山路足足走了一個時辰,他一點也沒有不耐,就着後面的速度,亦走的很慢。

到了山腳下,方凝如發現,亦給她備好了馬車回俯,且有幾個護衛随行。

方凝如小聲和鐘語芙咬一耳朵,“我總算知道你為什麽冒着私相授受的大罪也要争取一番了,嫁人當嫁侯爺這樣的真男子。”

“危險時刻救的了美,細微處又見耐心和包容。”

鐘語芙臊紅了臉,“你家狀元郎也不錯。”

方凝如笑起來,自去前頭上了馬車。

韓景譽擡手,“我扶你上馬車。”

鐘語芙扭捏糾結了一秒,還是就着他胳膊上馬車,就聽見韓景譽壓低了聲音,用只有她能聽見的聲音說:“你既是親口答應了,以後可不許翻舊賬。”

鐘語芙:“……”

她琢磨了一下才明白,合着他當衆問自己的心意,就是讓她扳回中午那一局。

中午他給自己求了聖旨,又當了幾個人的面拒絕了她,怕她心裏不舒服,所以晚間再當着一衆下屬和她手帕交的面求娶,讓她把面子找回來。

這樣,她以後就不好翻聖旨的舊賬。

都是自己人,也不會損了她的閨譽。

這男人還真是……老狐貍!

她掀起車簾一角,韓景譽騎在大苑寶馬上,大手握着缰繩,打着馬,目視前方,肩背挺的筆直,保持和她的車廂并排。

銀色月光勾出他風光霁月的側顏。

如琢如玉的俊俏容顏,一舉一動又是成熟內斂。

--砰砰砰,心口直跳。

睿智的叫人歡喜。

她放下簾子,抱着引囊壓在臉上,左右翻滾了好幾圈,又忽的跳起來。

“綠蘿,我這頭發亂了沒?”

“給我梳篦,我要梳一梳。”

這馬車寬大,幾上不僅有蠟燭,還有銅鏡。

她對鏡自照,完蛋了!

臉上灰頭土臉的,該是爬窗的時候不小心沾上的,還有一點點未擦幹的血痕。

整個一小花貓。

合着,剛剛韓景譽盯了半天,對着的是這樣一張臉。

又把臉埋進引囊,狠狠錘了幾下。

手不小心垂到車壁上,通呼出聲,韓景譽的聲音挨着車窗傳進來,“怎麽了?可是剛剛傷着哪裏了?”

鐘語芙眼裏還泛着疼痛的淚花,捂了嘴,細細出聲,“沒有,沒傷到。”

“不小心磕到了腿。”

“是不是剛剛見到殺人被吓着了,晚上回去,睡覺前記得用些安眠的藥,否則夜裏怕是易做噩夢,”又聽韓景譽對車夫吩咐,“跑慢一點,別磕到姑娘。”

綠蘿和綠翹捂了嘴笑,鐘語芙唇瓣深深抿着,眼睛朝車蓋頂上方斜着。

看似很淡定,就是肩膀微微抖動。

馬車停下,得了消息的戚薇琳和鐘東霖焦急的站在檐下等着。

鐘語芙下了馬車,卻是用衣袖遮了臉,丢下一句,“我回去了。”

然後就跑了。

韓景譽:“……”捂着臉做什麽?

鐘東霖捂下後怕的心思,感慨,“賢弟啊,多虧有你,你說芙兒這要是出了什麽事,我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韓景譽也不看鐘東霖的眼睛,垂下眼皮,抵唇輕咳一聲,“那個,你今晚好好睡一覺,”一手拍拍他肩膀,“我明日來府上,和你說點事。”

鐘東霖邀請韓景譽,“賢弟,你有什麽事,現在去我書房談吧。”

韓景譽神色有些不自然,“那個,還是明日來說,你再睡個好覺。”

鐘東霖不好再強留,到韓景譽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他有些困惑的看向戚薇琳,“我怎麽感覺二弟有些怪怪的?”

戚薇琳也困惑,“昨日裏小叔就有些奇怪。”

想了想,“明日裏你好生問問,我去看看芙兒。”

到了鐘語芙的閨閣,戚薇琳就開始她的碎碎念,“你這個死丫頭,哪天我要是死了,非得是給你吓的,從明日開始,你給我待在閣裏,再亂跑,看我不打斷你的腿……”雲雲。

鐘語芙也不生氣,一邊被綠蘿和綠翹服侍着洗漱,一邊笑嘻嘻的應下,“知道啦,明日哪也不去,在家給阿娘繡個香囊好不好?”

誰知道,戚薇琳反而更生氣,感覺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越說越來氣,詞都不帶重樣的。

“你還好意思跟我笑,你知不知道,聽說相國寺來了山匪,我就快吓死了……”

待鐘語芙洗漱完,直接拉了她胳膊拽到床上,打了個呵欠,朝她懷裏拱了拱,“阿娘,你身上好香,女兒好喜歡。”

戚薇琳數落不出來了,心裏軟的一塌糊塗,輕輕順她背,“你可真是我生的冤家,罷了,幸好你無事。”

尚書府燭火減弱,靜谧在黑夜中,長寧侯府,燭火通明,亮如白晝。

韓寶查出結果,進了書房,韓景愈正在在案幾邊,翻看着西北府鈔,問,“怎麽說?”

韓寶神色凝重,“皆服了毒,一個活口不剩,從伸手和嚴格的組織程序來看,絕無可能是普通的山匪,從有限的信息推測,幕後之人,身份絕不低,目前只能推測出這點。”

府鈔在案幾上摔出聲,韓景愈冷了臉,“查,查到底!”

“本候到要看看,究竟是誰吃了熊心豹子膽,連本候的人也敢動。”

韓寶唇瓣珉成直線,恭敬回,“估摸着是哪個不長眼的,見您這幾年一直避讓那位,以為和那位離了心,自以為猜中了上頭的心思,想表功。”

韓景愈拇指上的扳指碎成齑粉,“那就叫那些個不長眼的看看,動了本候的人,是個什麽代價”

“去,把一等暗衛指過去,定保護好姑娘。”

韓寶應道,“屬下立刻吩咐過去。”

--

清早,門房來報,韓景譽帶了幾百臺聘禮上門來,鐘東霖摸着下巴的青茬胡須,笑的嘴巴咧開,親自将韓景譽引到垂花廳。

“賢弟啊,”他朝韓景譽身後看了看,發現韓以骁并沒有來,“骁兒怎麽沒來啊?”

“……”韓景譽極其不自然的咳嗽一聲,“他不需要來。”

雖然有點不合規矩,但是想到兩家都這麽熟,鐘東霖倒也并不覺得有什麽,笑回,“沒事,世子有事就去忙,也不是外人。”

“坐。”

“用茶。”

韓景譽撥弄着茶盞,餘光飄着鐘東霖的臉色,“那個,以後不用提骁兒。”

鐘東霖沒跟上這跳躍性的思維,楞了楞,韓景譽拇指摳了摳茶蓋,心一橫,“我今日來,其實是”

“小叔,”盛裝而來的戚薇琳走了進來,笑盈盈打招呼,“我聽門房說你擡了聘禮過來,是給世子下聘嗎?”

她腦袋也轉了一下,“世子呢?”

韓景譽咳了一下,耳尖微微紅的發熱。

倒是鐘東霖解釋,“世子有事,也不是外人。”

戚薇琳便到鐘東霖下首坐下,邊說“也是,朝事比較重要。”

她這邊也端了茶盞用。

韓景譽咽下茶水,喉頭滾動了一下,特意等二人用完茶。

--怕他們嗆着。

開口,“其實我今日來,是替我自己求取的。”

鐘東霖笑的眼睛都眯起來,“我知道,這芙兒嫁給世子我是最放心的,有你照看,是這丫頭的福氣。”

韓景譽起了身,微微弓腰做了一揖,行了晚輩禮,“我是說,今日來,我是給自己求取芙兒的,還望岳父岳母成全小婿。”

“哎,你我兄弟,這麽多禮做什麽,小輩的婚”鐘東霖起身擺手,到虛扶韓景譽的胳膊才反應過來,“你,你你,你,叫我什麽?”

韓景譽站直身,直視鐘東霖的眼睛,“岳-父,請成全小婿一片心思。”

鐘東霖轉了身,走到桌前,拿起茶壺嘴往嘴裏灌。

戚薇琳整個人是傻的,盯着韓景譽。

一壺水灌下去,鐘東霖才轉了身,“你再說一遍,你今日到底來幹嘛來了?”

韓景譽:“我來替我自己,求娶芙兒。”

鐘東霖手裏的茶壺啪一聲掉了,愣愣盯着韓景譽,面色由白轉青,又由青轉白。

“你胡鬧!”

甩了繡袍,出了垂花廳。

戚薇琳冷靜下來,“小,那個,侯爺,你稍等,我去勸勸老爺。”

韓景譽:“有勞岳母了。”

戚薇琳走到門口,又忽的想起來,轉過頭來問,“是不是芙兒她……”

“是小婿的意思,”韓景譽說:“芙兒沒有任何出閣之舉,望岳母好好勸一下岳父,我這邊還等着進宮去請旨。”

戚薇林離開,韓景愈背着手,在屋子裏轉了兩個來回,忽的想起來,也顧不得禮儀,轉身往內院而去。

繡樓裏,女使,婆子皆被遣到了院子外頭,韓景愈一看就明白了,制住攔路的小厮,直接進了繡樓。還為到裏頭,鐘東霖的斥責聲便傳了出來。

“你一個女兒家,說出這樣的話知不知羞,看來是為父把你慣壞了,竟然幹出跟長輩私相授受的事,你,你要氣死我啊你,你給我去祠堂跪着…”

韓景愈打了簾子進來,鐘語芙并兩個女使跪在地上。

韓景愈站到鐘語芙面前,“岳父,我說了,這件事是我的不是,芙兒沒有任何逾矩之處。”

“我還不知道你,”鐘東霖想起來鐘語芙這幾日的古怪行為都有了解釋,分明是她對韓景愈先有了意思,“定是這丫頭跟你胡鬧,你才被迫認下。”

“這種事一個巴掌拍不響,若不是我的某些舉動惹了她,她又何苦走上這條路,”韓景愈說:“我做的事我認。”

“岳父若是有什麽不滿,你朝我來,小婿絕無任何怨言。”

他掀了直掇跪下來。

韓景愈是見了皇帝都不用跪的人,鐘東霖喟嘆一聲,甩了袖子,走了。

戚薇林目光落在韓景愈跪下的膝蓋上,凝了一瞬,再回神,改了口,“姑爺,你起來。”

“你也別擔憂,東霖就是一時适應不了這種轉變,你只管放心,我去勸勸。”

韓景愈大概能理解鐘東霖這種心态,有人勾了他女兒,還是他視作親弟的人,換做他也受不了。

“有勞岳母了。”

戚薇林也離開,鐘語芙起身,手指繳着鲛绡,嗫嚅着小聲問,“你幹嘛替我認,本來就是我逼你的。”

韓景愈:“沒有逼這一說,我是男子,認下也無所謂。”

她心裏甜絲絲的,像有一塊糖融化在口裏,臉也紅撲撲的。

氣氛有點暧昧。

韓景愈別開臉,抵唇咳一聲,“我得進宮去了。”

鐘語芙想起來正事,“是為了聖旨的事嗎?”

韓景愈點頭。

鐘語芙:“你別許他太多利啊,其實皇帝想換聖旨的。”

“怎麽說?”韓景愈有些不可置信,連他都只能想到,用實實在在的利益去跟皇帝交換。

“你過來,我告訴你。”

韓景愈愣了一下,微微俯下去。

鐘語芙踮起腳尖,微微靠近他耳朵,“我跟他做了交易了……”

灼熱的呼吸噴在耳廓,韓景愈手不自覺的握了一下。

待鐘語芙說完,他眼睛亮起來。

這主意絕了,還真是解了他跟皇帝之間微妙的關系。

他擡手揉了一下她頭頂,笑,“你這丫頭,鬼精鬼精的。”

鐘語芙看着他離開的背影,揉了揉頭頂的發絲。十分懷疑,他還是把自己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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