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補貼了一點補貼了一……
是一個纏了足,哪裏也走不了,沒有生存能力,只能被困在閨閣裏的女子好約束,還是一個讀了詩書,開了化,有了自己思想的女子好約束?
是被妻子小心翼翼捧着,敬着,伺候着,做為一個家庭的統治者舒服,還是和妻子地位相等來的舒服?
答案顯而易見。
封建等級制度下,所有的男子都是這個制度的受益者,如今,有個女子跳出來,要剝削他們的權益,損害他們的利益,蠱惑他們的妻子走出後宅。
這如何能忍?
當晚,鐘語芙一個閨閣女眷,一躍成為朝廷命官,上京一片嘩然。
鴻文館內,平日裏熟讀四書五經,将風俗教化,迂腐清高刻入骨子裏的書生高聚一堂。
平日裏,誰也不服誰的詩詞文章,呈詞論點,往往争的面紅耳赤,唇槍舌戰,今日裏卻出奇的觀點一致。
“女子入朝堂,聞所未聞。”
“傷風敗俗!傷風敗俗!一個女兒家不在閨閣好好待着,卻出來抛頭露面,還要搞女學,滑天下之大稽。”
“女子入朝,禍國之亂,禍國之亂啊!蕭寶卷,夏姬再世。”
“可不是嗎,聽說那鐘語芙十足是個美人,定是她使了那起子狐媚的本事,否則素來英明的皇上,又怎會一反常态,去重用一個閨閣女子?”
“唉!可憐我等士子寒窗苦讀數十載,一身才華報國無門,鐘語芙竟讓只憑一張臉就得了皇帝的重用,荒謬!荒謬!”
二樓包廂,透過雕花翎窗格子間隙,戚薇琳将這等酸腐書生的嘴臉看盡眼裏,心中一陣惡寒。
想到自己小博覽群書,事事優秀,這樣一群尖酸醜陋的酒囊飯袋都可以考科舉,入朝為官,而她再尊貴,也只能隐入後宮,不得沾半分朝政。
就因為這些人是男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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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來溫婉柔美的臉龐,唇角勾起一絲譏諷,“這等子蠢貨,哪裏來的臉子這般诋毀我們女子?”
她頸子側轉,眼睛乜在鐘語芙臉上,“我真想上前去和他比試一番,看看究竟是誰的八股策論做的好。”
鐘語芙慢條斯理絞着腰間絲縧,寵辱不驚,“微姐姐莫惱,妹妹定然相信姐姐的才華,非是這蠢貨可比。只是如今我們想成事,就不能在對方的論點上與之糾纏。”
“男子總是好面子,我們若是當衆贏了他,下了他們的面子,他們只會更加反對女學這一事,他們不許女子走出來,如今這些男子擰成一股繩,站在我們對立面,我們不如舍些利,将這矛盾轉移出去,讓這些男子自己鬥起來,為我們所用。”
韓幼微微怔,鐘語芙漂亮的杏眼裏,閃着晃人眼的光,耀眼的像花圃裏開的最烈的大紅牡丹。
連她一個女子看了都心動。
也難怪天子會心動。
她相信,若是鐘語芙志在後位,怕是已經收入囊中,成為這大楚最尊貴的女子。
她絲毫不掩飾自己眼裏的探究,肆無忌憚的掃過鐘語芙每一個細微的表情,問,“語芙,你真的不想做大楚最尊貴的女人嗎?”
“不想,”鐘語芙大方的由着韓幼微打量,靠近一步,她擡手将韓幼微鬓邊有點下墜的牡丹步搖重新插上去。
她漂亮的杏眼掃過韓幼微點了紅色口脂的唇,又徐徐往上擡,掃過秀氣挺括的鼻子,落在眼睛上,清脆的聲音落進韓幼微的耳中,“女子的生活本就不易,為什麽要自相殘殺,讓男人得利?”
“我偏不想這般。”
聲音很輕,像是蠱惑,又像是承諾,帶了一股子鄭重。
她給她整理發簪,衣服,是一種對更高位置的人心悅誠服。
“那是後位,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能叫天下都匍匐在你腳邊。”韓幼微問,“怎麽會有人不心動呢?”
鐘語芙不甚在意的笑。
後位又如何,還不是要對着皇帝演戲,曲意逢迎嗎?
她笑,“因為我只想被人暴烈的寵愛。”
“做他心尖上的唯一。”
而天家,自小學的就是絕情絕愛,最不可能有的就是真心。
韓幼微心中微動,“鐘語芙,我承諾你,待來日我入主後宮,必權利支持你興辦女學,叫咱們女子有更多的地位。不僅是我,整個韓家都會是你的後盾。”
“你只管放手去做,我願和你共進退。”
一人再睿智,也是孤掌難鳴,能争取到的勢力越多,聲音越多,女學才能越辦越成功,鐘語芙心中寬慰,“有薇姐姐這句話,我便心安了。”
在韓幼微的注視下,鐘語芙纖細手上的手貼上門框,輕輕一使力氣,枝呀推開。
芙蓉色暗金織就曳地雲影紗軟蘿裙緩緩擺動,拂過原木色的臺階,臂上搭着月白織段披帛,冷白似暖玉的指尖扶着欄杆緩緩而下。
真正的美人,什麽都不需要做,人們只看上一眼,便能同時叫人生出兩種心思。
一是叫人生出一種低到塵埃裏的自卑。
二是想傾其所有,将自己的一切捧到她面前。
鐘語芙便是這樣的美人兒。所以,連見慣了美人兒的天子都移不開眼。
原本吵鬧不堪的館內,忽的就靜下來,一館子的書生瞪着眼睛,連眼珠子都忘記了轉,吞着口水。
他們甚至聽見鐘語芙額頂墜着的華勝,豔紅似最烈的火的珠子輕輕叩擊聲。
完美精致的面龐,叫他們生出了一絲不真實的恍惚,似是最仕女圖上最美豔的侍女複活。
木制樓梯連接而下的是一個微微高出來的的臺子,下面一群書生半跪坐在各自面前一尺長的小幾前。
鐘語芙在灼熱的焦點中心,走到高臺中央,薄薄的眼皮垂下來,美眸睥睨這一群書生,士子一圈。
她目光不輕不重,清冷自持,孤影成畫,似是不食煙火的仙子,看上一眼都是一種亵渎。
她微微屈膝行了一禮,清脆骨感的聲音似恰恰莺啼,滾燙拂進耳中,“各位士子,本姑娘不才,便是今日聖上親封的太史寮,主辦興女學之事。”
“剛剛藏在樓上聽了不少高見,自覺受益匪淺,論才學,本姑娘确實比不上各位飽讀詩書之士,是以,本姑娘決定,聘請一些真正有才學的士子親自給貴女們授課。”
“半月之後,在這四方館中,将會有一場會試,挑選最有才學的士子給貴女們授課,被選中的士子,将會和國子監的夫子同等俸祿地位。”
事情交代完,鐘語芙也不多做停留,又微微屈了一禮,施施然下了臺階。
她一舉一動都天生自帶貴氣,吸着人的目光,況能來這裏的士子,多數都是家世偏下等的。
人天生喜歡仰望高處。
這些士子依舊目不轉睛的盯着鐘語芙,只到她走到快接近門口的地方,見她朝朝一士子禮遇,“這位公子,可是前陣子做了《武陵春·歸晚》的蔣公子?”
酸腐士子敢斥權貴,但面對真正的權勢,沒有幾個敢真正當面唾棄。
蔣寒起身,弓腰作揖還禮,亦十分客氣,“女官有禮,在下蔣寒。”
鐘語芙:“蔣公子才華橫溢,本官頗為敬仰,剛才所提之意見也頗為中肯,本官會酌情考慮,不知蔣公子半月之後,可否有興致來弘文館才加會試?教女郎們識字明理,将來才可更好輔助夫君紅袖添香,做一名賢內助?”
蔣寒算什麽?
這次春闱都未曾高中,不過止步于儒生。
不就這首《武陵春·晚歸》有名,再無其它。
做女學生的夫子,教貴女識字,這等天大的好事憑什麽落在他頭上?
還得鐘語芙這樣子的美人親眼?95
衆儒生,士子,舉人,白丁豔羨而又嫉妒的看向蔣寒。
這種淩駕于所有士子之上,被衆人關注的滋味太多美妙。
蔣寒大喜,只恨自己剛剛沒有多多替鐘語芙美言,笑的谄媚而讨好,“女官放心,小生定然全力以赴。”
鐘語芙:“那會試那日,本官恭候大駕。”
直到鐘語芙出了鴻文館的門子,衆儒細品了鐘語芙的話,才回過神。
是啊,女子雖說入學,卻也只是識文斷字,自是和他們高中入朝做官不能比。
娶回家,紅袖添香,倒也別有一番滋味。
于是,從蔣寒起頭,大贊,鐘家大姑娘知書達理,溫柔賢淑,興辦女學,實乃當事創舉。
呵--書生這張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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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鴻文館出來,鐘語芙并未選擇做馬車,亦沒有帶幂蓠,而是選擇騎馬。
蔣寒甚至親自将鐘語芙恭送上馬,見她雖是弱質纖薄身姿,卻能利落的踩着馬镫翻身上馬,動作行雲流水,甚至勝過一般文弱書生,大贊,“女官巾帼不讓須眉。”
“士子謬贊,”鐘語芙微微颔首,“士子請回,本姑娘回俯了。”
蔣涵直在原地目送鐘語芙的身型消失不見,出了蔣寒的視線,鐘語芙面上哪還有一分笑容?
她拉起左邊裙鋸,直接撕了最邊緣的暗影紗,只因這裏剛剛邁過門檻之時,被風吹起,撞到了被風吹起的蔣寒直裰一角。
這種人品也想入女學做夫子。
---也配!
鐘語芙慢悠悠打着馬從上京最繁華的夜市而過。
這裏是上京男子醉生夢死的溫柔鄉,夜似是不落幕。
幽浮的暗夜中,這裏燈火林立,青樓,食肆,茶館,酒肆,緋衣錦袍的男子絡繹不絕,穿梭其中,狂狼得意的笑聲和着酒香,絲竹之音,綿綿疊疊傳過來。
鐘語芙握緊了缰繩,而她,只是這個時辰未歸,未帶幂蓠,這些人落過來的目光便是一副她不是好人的樣子。
總有一天,她要叫所有女子都能和這些男子一樣,自由的穿梭在這裏。
韓以骁帶着一對騎兵,遠遠的,便看到鐘語芙打着馬迎面而來。
她就曳地雲影紗軟蘿裙擺如一朵盛開的巨大鮮花開++在馬背上,兩側燈海照耀下,閃着晃人眼的光。
況那張臉,引的兩邊鋪子上,整條街的男子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
這些目光太炙熱,韓以骁是男子,自然知道這些男子想的是什麽,他心裏很不舒服。
心裏無端聲出一股子火氣。
見鐘語芙似是沒看見他,沒有收住馬速的意思,他拽了缰繩,攔住她的馬。
忽然被韓以骁攔住,鐘語芙很不高興。
清冷的目光乜過來,“何事?”
韓以骁卻是先擺手,後面騎兵親衛識趣的後退一些。
只見韓以骁什麽話也沒說,下了馬,進了一家店。
再出來的時候,手上多了一頂幂蓠。
也不知道他是怎麽使力的,幂蓠在他手中轉了一圈,便蓋到了鐘語芙頭上。
與此同時,他壓低聲音,用只有鐘語芙能聽見的聲音道:“父親一生清明,鐘大姑娘還是多多修修德言容功,莫要給父親抹黑,做個稱職的冢婦才是。”
他面色微冷,頭微微朝後轉了一點弧度,“十二十三出列,護送鐘大姑娘回俯再趕來汴州。”
鐘語芙摘了幂蓠,亦冷冷掃向韓以骁,“本姑娘的事就不勞世子操心了,本姑娘看,需要好好學規矩的是世子你。”
“本姑娘以後好歹是你嫡母,不是你一個繼子可以議論的。”
韓以骁面色漲的通紅。
恰好,鐘語芙看見韓景譽從另一邊打馬而來,捏着幂蓠揮手,嬌嬌喊出聲,“侯爺。”
韓景譽正關注着百姓對興辦女學的反應,着了尋常墨袍暗訪,沒想到會遇見鐘語芙。
他打了馬過來,“怎麽在這?”
“逛逛這上京的夜市,”鐘語芙轉動手中的幂蓠,“侯爺我可以不戴這個嗎?”
韓景譽接過她手中幂蓠遞給身後的下屬,“夜裏視線本就昏暗,帶這個摔了怎麽辦?”他細長的眼尾裏帶了寵溺的笑,“想逛什麽?我帶你。”
目光終于分了一下給韓以骁,神色嚴肅,“軍務要緊,停這做什麽。”
韓以骁唇瓣珉成直線,“是,父親。”
他勒了缰繩,馬轉了方向,從鐘語芙身邊打馬而過。
跑了幾步,回頭,燈火闌珊處,鐘語芙已經下了馬,挑了一盞兔子燈籠提在手中。
頭微微仰着,帶着笑,韓景譽亦微微垂下頭,亦笑看着她。
桑皮紙暈出一片朦胧火光,映出倆人半明半暗的側顏。
韓以骁心口沒來由的泛空,轉了臉。
那馬跑的飛起,消弭在幽浮的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