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正文完…… (2)
。
如今反而是上京的書院,女子雀市處于停滞罷工狀态。
自大楚立國開始,上訴前朝兩千年,也沒有說女子可以與丈夫和離再嫁一說。
女子是男人的附屬品,就是死,也得死,也得葬在男子家的墳塚上。
更遑論,上京世家之所以能抱成一團,相互之間揪扯不斷的聯姻,是最重要的砝碼。一旦和離,勢力必然要散。
高門大院,多少後宅爛事,怕世家不得拼命捂死和離這件事。
這件事,不管是情感上,還是利益上,世家都不會放手。
男子唇無聲勾起一點弧度,這滿世界,也只有鐘語芙敢提出這件事。
更是只有韓景譽,才能縱容她提出這樣颠覆朝綱,亂了夫妻尊卑這樣的事。
很顯然,這夫妻兩如今是天子手裏的刀,和世家之間相互殘殺。
最終無論是哪一邊贏了,朝堂都要大換血,勢必是寒門士子出頭的好機會。
男子不輕不重的開口,“無妨,我恰好也要去上京,這幾年大楚的皇帝開通了海上貿易,我這船可以直達上京,不足一月便可以直達,夫子若是不嫌棄,可以與我一道上京。”
徐瑾大喜!
她這邊也是最近才得到消息,鐘語芙在朝堂已經提出來女子和離再嫁這件事。
這才反應過來,鐘語芙怕是一早就支了她和方凝如出來,怕在上京被牽連。
既然決定了摻和這件事,她便不怕死。
Advertisement
自古變法,哪裏有不流血的道理?
她必須盡快回到上京。
“那便叨擾公子了。”
男子略颔首,“夫子多多休息,有事只管找在下。”
男子出了艙門,走到大船夾板上,湖風吹着帆飛舞,淡金色的陽光灑在水面上,閃着漂亮的光。
一個侍者走上來,問道:“公子,真的要回上京嗎?”
侍者不到三十,下巴蓄了一圈不長不短胡須,不是韓忠又是誰!
異族他鄉,飽經磨砺,他眼裏如今透着精明。
韓忠其實很不理解,五年前,韓以骁親手放棄了上京的榮華富貴,只身一人,不遠萬裏來到白匈奴,從最低等級的侍衛做起,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傷,一路位極人臣,直到如今,不僅是白匈奴,更是西域這一片權勢最大的王者,他又回大楚做什麽?
韓以骁眯眼,看着天空并肩盤旋的兩只鳥,低低出聲,“是回上京。”
這幾年韓忠和韓以骁幾乎是相依為命,且他如今已經習慣白匈奴這邊不那麽嚴謹的上下級關系,直白問道:“咱們在西域已經有家了,又回去做什麽。”
冰冷的面具下,他唇邊泛起柔和的笑,這溫潤如玉,似是韓景譽的翻版。
“還差了一個人,才叫家。”
他給了鐘語芙五年,真的是極限了。
上輩子,她一直心心念念這個地方,如今他把這裏打下來,在這裏,女子和離也好,辦女學也罷,沒人将她視作洪水猛獸,她想做什麽都可以。
她會喜歡的吧?
--
遠在上京的鐘語芙,的确被世家聯手反對和離嫁娶一事弄的焦頭爛額。
她無比清晰的認識到,世家對天子的掣肘有多大,為什麽許多惠民的天地政策根本落實不下去,他們把持着層層執行下去的權利,老百姓根本接觸不到。
難怪當初她一提出來,以後宅女子為突破口,撕破世家之間的抱團,天子連想都不想就答應了。
将天子的矛盾,成功轉移成他們夫妻和世家之間的一場較量,他從中間得到的利益不要太大。
和離诏令已經頒發兩個月,不但沒有任何女子來公訴和離,學院裏的貴女如今還都受到了家裏的壓力,女學幾乎是停滞狀态。
鐘語芙堅信,世家裏頭的婚姻爛事一定壓不住,走出來見過風景的女子也一定不會一直甘願沉在後宅。
是以,雖然沒有人來公訴和離,她還是堅持去署衙。
果然,守得雲開,這一日,才剛到署衙,便有人敲登聞鼓。
敲鼓的是正一品太尉府府上大公公子陳友司的填房楊青青。
論起來,楊青青是高嫁,她父親不過是六品小官,旁人卻不知道,她不過是他父親,嫡母讨好太尉府的物品,這幾年,她過的生不如死。
陳友司自小天閹,不能人道,他心裏扭曲變态,上一任妻子也是地方小官的妻子,成親不到三個月,在床上生生被他折磨而死。
她成婚這兩年來,也是日日都受着陳友司的折磨。
這番驚天秘聞一出,圍觀審案子的百姓嘩然。
鐘語芙皺眉,“陳大公子若是天閹,那他去歲添了嫡子的事?”
楊青青滿臉淚痕,“他心裏是極扭曲變态的,可是他怕旁人知曉,一直死死捂着,那孩子的生父根本不是他,而是他身邊的小厮的。”
鐘語芙震驚,“……你是說……”
楊青青:“是他給我和那小厮都灌了藥,一共有過三回,後來我有了身孕之後,那小厮便被他叫人活活打死了,屍體叫下人拉去亂葬崗喂了狗。”
“白日裏他裝作是一副慈父的樣子,其實他很恨那個孩子,他不僅虐待我,還虐待那個孩子,大人你叫人把那孩子報來檢查一下就知道了,不到一歲的孩子,身上好幾處被蠟油活活燙過。他根本就是變态,生父不管我,姨娘管不了,婆家根本不會幫我說話。求大人給小女子一條活路,判我與陳家和離。”
她掀起衣袖,手臂上各種新舊傷痕交錯,沒有一塊是完好的。
百姓嘩然!
派了士兵強行将陳友司,孩子帶來府衙,大夫一驗,楊青青所言句句屬實。
鐘語芙當場判了二人和離,并将孩子判給了楊青青。
至于那小厮,原本就是死契,性命屬于主家,鐘語芙拿陳友司沒有任何辦法。
原本衆人以為事情到此就結束,沒成想,當晚,陳友司竟然喪心病狂的帶人闖入楊青青的住處,企圖将楊青青母子一并殺害。
好在鐘語芙早有準備,早就命人埋伏在那邊,陳友司人贓并獲。
天子震怒,下旨徹查,當朝一品太尉府,位列三公九卿,查出來的俺咋事一籮筐,罪行罄竹難書,牽了一連串貪官出來。
之前第一批從女子學院畢業的貴女們陸續發揮了大作用,陸續又有像楊青青一樣活不下去的女子,受到鼓勵勇敢的站出來,上京冒出來撕破聯姻的世家便有十五家。
一時間,上京長期将自己作為統治者奴役妻子的世家男子人人自危。
且上京的閨女也陸續和家族抗争,學院,雀市那邊又陸續恢複了正常。
事情終于獲得一點成效,鐘語芙臉上終于露出一點笑容。
聽聞徐瑾來了,她無奈的搖搖頭,卻還是親自起身,迎了徐瑾到茶桌坐下。
“你和凝如真是一個德行,有點子風吹草動,就巴巴回來,上京最近怕是不太平。”
徐瑾乜一眼她的肚子,這是第二胎,如今都五個月了,“你也知道如今不太平,你一個孕婦,還巴巴站在前頭頂着。”
鐘語芙面上有擔憂,“我這邊保護我的人手也多,我應當不會有事,我反而擔心,他們從我這沒法入手,會從我身邊人下手。”
“上京這些世家,如今恨我恨的厲害,原本在家裏,随便怎麽作,都有妻子将他當主子,當神一樣供奉,如今被奴役的人可以翻身了,怎麽會善罷甘休。”
“你和凝如還是躲出去的好,等他們這波怒火過了,能接受了你再回來。”
徐瑾故作輕松,将帶來的點心放到鐘語芙面前,“你啊,也別想的太悲觀,那太尉府的前車之鑒在着呢,他們也未必敢如此猖狂,畢竟侯爺手裏的權勢在那。你用點點心吧。”
鐘語芙見這點心新鮮,她還沒見過,拿起一塊來償,“當真不錯,哪裏來的?”
徐瑾不想說出自己遭了歹人的事,只道,“一位異族公子給的,我瞧着不錯,便帶來給你嘗嘗。”
這點心挺符合鐘語芙的口味的,她小口全部用完了。
得知徐瑾這邊剛回到上京,還未歸家,鐘語芙細心的派侍衛将徐瑾護送回家。
叫她沒想到的是,她剛剛和徐瑾說的話,竟然轉頭就應驗了。
她緊緊在一個時辰之後,就收到了一分匿名信。
若是想要方凝如和徐瑾的姓名,酉時城外清溪谷見,只身一人前來。
鐘語芙狠狠揉了紙條,派人去探,果然,方凝如,徐瑾都失蹤了,跟着的護衛都被殺害。
寶叔盯着鐘語芙的孕肚一臉憂色,“夫人,一切等侯爺回來再說吧,我已經飛鴿傳書給侯爺,最遲明早,侯爺一定能趕過來,您要是有了閃失,侯爺得瘋。”
鐘語芙垂下眼皮,她能等的了,徐瑾和方凝如又如何等的了。
他們怕算準的就是韓景譽不在上京的機會。
她嘆息一聲,“寶叔,若是我只顧着自己的安慰,棄凝如和徐夫子不顧,以後又有誰會信服我。”
“你們只管盡全力,将大公子保護好,若我有不測,侯爺還有大公子這個骨血做安慰。”
“夫人!”韓寶紅了眼眶,“別說這般不吉利的話。”
“奴才一定帶着護衛拼死護您的安全。”
鐘語芙接過韓寶遞過來的削鐵如泥的匕首塞進袖中,“若是我死,告訴侯爺,不必傷懷,跟他這五年,我比旁人活一輩子都值。”
她頭也不回的出了院子。
準時到了清溪谷,遠遠的,便看見方凝如和徐瑾被人捆着掉在一面斷崖。
鐘語芙舉起手,大聲喊,“我來了,你們将方凝如和徐瑾放了。”
一個蒙面男子大喊,“長寧侯夫人,你沒的選,自己過來,或者我割斷繩子,你自己選。”
鐘語芙,“我也不跟你廢話,你放了她們兩人朝我這邊走,我朝你們那邊去,否則我就回去。”
蒙面男子大喊,“我只能放一個,你不過來我就都殺了!”
鐘語芙無奈,“好,你讓她們倆自己選。”
對面磨蹭了好一會,鐘語芙終于看到,徐瑾朝這邊走過來。
鐘語芙依言朝對面走去。
和徐瑾擦肩,她朝她溫和一笑,“徐夫子,好好活着。”
徐瑾朝她一躬身,“我會繼續幫更多女子走出後宅,必不負山長。”
鐘語芙慢吞吞走到蒙面人面前,“好了,你可以放了方凝如了,我來了。”
蒙面男子卻是狠厲一笑,“鐘語芙,都是你這個毒婦挑起一切,才害的我沒有家,你先受我一刀,我要慢慢折磨你!”
他揚起手裏的刀,狠命朝鐘語芙砍過來。
他們這夥人,之所以選在這裏交易,就是因為這裏視線廣闊,他們不用擔心鐘語芙帶了人手埋伏過來。
千鈞一發之際,千裏之外,卻是一道弓弩從遠處射過來,穿喉而過。
鐘語芙回頭,一個身影從一個小背谷中飛撲出來,夕陽在銀色的面具上渡了一層光。
更多的刀朝鐘語芙看過來,鐘語芙掏出匕首,就地一滾,數柄刀擦着她的身體而過。
那般,箭弩在瘋狂的朝這些殺手射,遠處,長寧侯度的暗衛門也急速朝這邊趕。
但是距離太遠了,箭的射程根本趕不上。
無數把鋼刀齊齊砍過來,寒光在瞳孔一閃,鐘語芙想,她今日得死在這裏了。
沒成想,千鈞一發之際,那從未見過的箭弩,竟然橫穿了所有鋼刀,跟串糖葫蘆是的。
但,還是沒用,這些殺手好像鐵了心的要殺了他。
無數暗衛朝這邊湧過來,他們根本不想着逃跑,而是又集體朝鐘語芙砍過來。
這箭弩又如法炮制了一次。
這回,後上來的殺手學聰明了,避開弓弩,從不同的方向朝鐘語芙砍過來。
鐘語芙再次感覺到了死亡的氣息。
一個摔到,卻沒有意料中的疼痛。
再睜眼,她對上一雙眼睛。
銀色的面具下,這雙眼睛細長飽滿,極深的黑色瞳孔裏,蒙了一層薄透的水霧。
定定看着他。
無數刀戳進他的後背,他後背被紮的像刺猬。
鐘語芙怔楞住,距離那麽遠,這麽一點時間,就算是韓景譽在,怕是也趕不及。
他是怎麽過來的?
鐘語芙緩緩擡手,摘下他的面具。
--韓以骁。
他擋下的刀,終于給了暗衛足夠的射程。
鮮血漫天橫飛。
鐘語芙怔怔盯着他,“為什麽這麽傻?”
他大力嘔出一口鮮血,身體的感知在急速倒退,眼睛卻星亮的吓人。
他問,“你有沒有一點點,心愛過我?”
她纏着嗓子回:“那年我嫁你,真的是心甘情願,我那樣期待過你。”
他又嘔出一口鮮血,血污的手放進她掌心,“下輩子,許,許……”
還未聽見她的回答,他最後的聲音戛然而止。
唇邊帶着笑,散落的瞳孔裏。
他似乎看見了永生的畫面。
龍鳳紅燭搖曳,一個少年用喜秤挑起喜帕,新娘羞澀一笑,輕聲喚.
“夫君……”
“娘子……”
--
她眼角有淚滑下來,似是對一切失去了感知。
看不見顏色,聽不見風聲。
似有呼喚聲,似真似假,似夢似幻。
鐘語芙擡眼,淚珠子裏,凝結出韓景譽的臉。
“芙兒,我來了。”
“都交給我,不會有事。”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