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回溯歷史

塗靜又想起了末世裏遇到的一個自稱科學家的幸存者說的理論。那人一邊從垃圾堆裏翻出腐爛的水果啃食, 一邊和其他人說他的理論,他可能不太清醒了,不過絮絮叨叨講的概念, 塗靜覺得說不定有一些參考意義。

萬物相生相克, 毒蛇出沒的地方肯定有解毒藥。

假設那些變異植物能夠分辨人是否被寄生, 那麽是不是可以用變異植物制作一種工具或藥劑, 篩查出被寄生的人?又或者,用那種寄生蟲卵去尋找潛伏的變異植物?

她這樣想, 也将這個可能撰寫在了報告中。

她此時還不知道自己的一個想法,在未來真的會被人仔細研究,甚至付諸實踐。

塗靜現在擔憂的其實是非異能者的普通士兵和那些堅守關鍵崗位的工作人員, 對普通人而言, 出外勤是否會變得越來越危險?她有一些末世生存的經驗,要用怎樣的方式告訴大家呢?

雖然在帝都的大型官方避難所都有安排特戰隊員駐紮,輔助進行管理。也有一些科學的檢測和防護手段, 大多數人會有一個相對安全的環境。可是居家隔離、就地隔離在公共場所的那些人呢?他們還将隔離多久?

原生喪屍尚在高發期, 大雨持續的時間不長,卻也引發了變異生物的活躍。物資供應能夠跟得上麽?要不要趁着活人更多一些, 社會秩序尚在的時候,組織大家放棄一部分, 趕緊撤離到更安全的地方?

因為許多事都與上一世經歷不同,塗靜無法肯定自己的經歷是否還會适用,或許應該再觀察一些時日。她要相信政府組織的智慧和力量。

塗靜看了看時間,此時兒子他們已經吃完晚飯,該是睡前娛樂休閑的時間了。她卻沒有心情去休息室, 而是申請了與政委杜嘉岚面談。

接連幾次出任務, 作為特戰隊的新人, 杜嘉岚還是擠出了時間與她面談,以閑聊的形式,幫她放松身心。地點就選在政委的辦公室內。

這裏有一套沙發椅,看起來并不是很新,用了有一段時日了,竹木的骨架、絨布包裹的海綿,比會議室裏那種特別嚴肅帶着政府辦公風格的紅漆家具顯得溫馨。就像是家裏的客廳。

在塗靜經歷過的末世中,很少會有如此的溫馨場景了。

兩人一人坐了一張沙發椅,茶幾上放了水杯,杯子裏只是普通的白開水。就是這樣簡單,卻讓她能暫時忘掉外邊的喪屍與變異生物,仿佛是去了朋友家裏,一起聊點娛樂八卦一樣。

環境果然能改變一個人的心情。

塗靜先從一些普通的話題聊起來:“趙教授的情況怎樣了?聽說他是癌症晚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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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在搶救,不過如果找不到更好的治愈力異能者,只靠現在的醫療手段,很難維持多久了……他在清醒的時候推薦了許淼。雖然許淼不是異能者,卻對氣象學有獨到的見解,能充分理解他的那些研究理論。異能者畢竟是少數,需要與更多普通人合作,才能發揮自己最大的價值。”

杜嘉岚語重心長道,“所以我們不能只有異能,要掌握的技能非常多。對了,你還記得馬汀吧?”

“馬汀,那位一心想加入特戰隊的熱血少年?”塗靜當然不會忘。

杜嘉岚說:“他已經填了申請表,可惜他的家庭背景調查有問題,只能先在避難所那邊當志願者,考察更長時間,再看表現酌情安排工作了。”

“啊,他哪裏有問題麽?與他交談時我感覺他很憨直也很愛國,那個裘韌的心思比他多多了。”塗靜很驚訝。

杜嘉岚解釋道:“馬汀的父母早年給黴國暗樁做事,出賣過我國機密科研資料賺了第一桶金,所以才能那麽順利拿到黴國的綠卡。他們這次去黴國就沒打算回來,已經賣了在華國的大部分資産,只等馬汀畢業後去黴國,他們早已經為馬汀申請好了黴國的名校了。”

塗靜表情有些沉重,心想果然不是什麽人都能進入特戰隊,還好自己家世清白這才能被特招進入組織。與馬汀相比,她算不算是幸運呢?

“那他聯系上爸媽了麽?學校發生那麽恐怖的事情,應該通知家長。”塗靜其實對馬汀有幾分好感和同情的。

馬汀是一個縮影,他代表華國年輕一代,他們與父母那一輩人不同。

他出生時華國已經逐漸強盛,城市面貌日新月異,高鐵縱橫,移動通訊覆蓋每個村落,人民生活水平大幅提升。尤其在帝都這樣的大城市生活,所見所感絕對是世界領先的水平。很多關系民生的領域,無論外在形象還是內在體驗都是所謂老牌發達國家望塵莫及的。

民族自信是依托于經濟發展而來的,讓孩子們去西方世界親眼看看,再回來就無需更多的課本宣傳說教,好壞優劣一目了然。年輕人都不傻,即使讀國際學校的馬汀,也不會被境外媒體一葉障目。

所以,塗靜毫不懷疑馬汀的選擇和動機,誰都想留在更安全更美好的世界。而他的父母是因為藏着肮髒的秘密,才不得不跑路去黴國。

“電話早就打不通了,馬汀父母的社交軟件也不更新了。我國與黴國的民用通訊已經完全斷絕,不只是我國管控,黴國也對外封鎖了,或者說他們那邊民用通訊早就崩潰無人維護了。”

杜嘉岚頓了一下,語氣又明快起來,“不過東郊避難所那邊反應,馬汀應該是不知道父母做過的事。他樂觀積極,自己又是異能者,志願者的工作他做的津津有味,還很期待通過考驗将來加入特戰隊。”

塗靜問:“裘韌和郭瑩的情況呢?裘韌很聰明,又懂一些信息技術。郭瑩是不是聽力異能者?”

“裘韌填了申請表,計劃加入避難所的後勤保障部隊。他在信息編程機器人設計等方面的優勢很突出。你們帶回來的電腦裏除了他破解的文件,還有一些與境外黑客博弈的痕跡,這是個天才少年,幸好沒有感染病毒,否則會是國家的損失。”

“智峰國際學校的病毒與普通原生喪屍的病毒不同對麽?”

杜嘉岚點點頭:“警方和相關專家也介入了。那份資料中的內容比标題更勁爆,不太适合公之于衆,将來或許你會知道。”

等将來,那就是現在不能知道了。塗靜沒有多問。

杜嘉岚表情嚴肅地繼續說:“郭瑩是聽力異能者,身體比較弱,她的父母也失聯了,情緒不太好需要其他同學開導安撫。她與馬汀一樣,都是剛覺醒異能,體內檢測出了同一種未知藥物殘存。但他們兩人都不在現有的潛在異能者名單中,或許屬于白頭鷹宣稱的那種被病毒或某種藥物激發了異能。這種異能可以持續多久,是否穩定都有待時間驗證。”

“病毒或藥物真的能激發異能,讓普通人成為異能者?”塗靜睜大了眼睛。這讓她聯想到了末世裏聽過的那些傳言,白頭鷹號稱有一種藥劑能讓普通人短期擁有異能,馬汀和郭瑩不會就是那種藥早期版本的試用者吧?

而大多數的人,會否因為那種藥更容易感染病毒,變成喪屍?

塗靜腦子裏突然冒出了這樣的假設,可她毫無依據。她上一世道聽途說的事怎麽拿出來說?好在帝都有那麽多科學家,那個實驗數據也已經被掌握了,究竟那藥物有什麽用處,無需她這種半吊子的人胡亂猜測。

杜嘉岚将話題引向積極的一面:“裘韌的确是個有思想的孩子。他在申請中提出來一個觀點,未來并不只是需要能在外戰鬥的士兵,也需要在內部搞好建設、能發明創造更實用工具的人。實際上,他那臺半成品的無人機已經有了技術上的創新,相關領域的專家如獲至寶,想收他為弟子呢。

在知道有異能者之後,很多普通人會想要異能者的保護,而他,想的是如何能發揮更多的作用,做異能者做不到的事。這樣的心氣很值得贊賞。”

的确是這樣,天生我材必有用,異能者也不是無所不能的。但是能意識到這一點,并且努力實現自己價值的非異能者,其實已經不算是普通人了。

接下來,塗靜主動要求開啓屏蔽裝置,然後才将關于變異動植物的擔憂,以及鄭敏留在她腦海中的那些話坦誠相告。

“變異動植物的事情已經有專業團隊介入了。需要特戰隊解決問題的時候,自然會安排具體任務給我們。你現在猶豫的,是關于DNA存儲器的信息,對麽?”杜嘉岚直接指出了問題的關鍵,“你懷疑鄭敏最後那句話的動機?”

“我沒有任何證據,也無法判斷自己的那些感受。以您的遠見,我該怎麽做呢?”塗靜的确是猶豫不決。這也正是她來找杜嘉岚談心的目的。

杜嘉岚說:“我還真不能預見到那麽遠。你自己的判斷呢?”

“我還沒有準備好。我能知道那裏究竟存了什麽信息麽?”

杜嘉岚答道:“其實指揮部的高層裏也是每個人只知道其中一部分。如果你覺得沒有準備好,會被其他精神系異能者控制,那就不要接收那些信息。先修煉一下自己的異能,等你更強大一些的時候再去了解。”

“修煉?”塗靜覺得這個詞一般只是出現在武俠或者玄幻小說之中,沒想到政委居然堂而皇之用這個詞?

杜嘉岚看出了塗靜的好奇,解釋道:“我國傳統古籍裏記載了一些能提升人體能量的功法,其實不乏教導人們如何自然覺醒和運用異能的科學的不科學的方法。

據我了解,787研究所最初許多研究工作其實更像考古和翻譯。他們那時候招聘了不少歷史系和古漢語專業的人。那時候我國的科技實力并不強,許多設備只能構想一下,所以主流研究搞的是如何提升人類自身的能力,比如修煉某一種功法,甚至針灸、中醫的理論都用上了。”

“那異能催化者呢?雲卷從未對我提過這些,他甚至很少講他的母親。他說從小學五年級開始住校,以前在外地讀書,一年見母親的次數都很有限,每個月打一兩次電話而已。”

“抱歉,歐陽潔的事情我了解的不多,而雲卷目前屬于絕密的狀态,你我都沒有足夠權限了解。”

塗靜從杜嘉岚的情緒中讀出了她不想談論這個話題。

杜嘉岚能從塗靜的微表情确認她明白了,贊嘆道:“看來與鄭敏見面後,你對那個能力的控制更深入了。那麽你能看清我在想什麽嗎?”

“看不清,與遇到焦玲玲的時候不同,我那時能從她腦海中看見她經歷過的場景畫面,感受到具體的幾個詞。而你,除了一些明顯的情緒之外,我什麽也感受不到。是不是那個屏蔽設備有作用?”

“并不是,我們都在這個設備內,這麽近的距離,鄭敏能清楚地知道我想什麽。而你不能,你還沒有突破我的精神防禦。這需要多練習。看不透別人不要緊,至少你要學會如何抵抗別人的窺視。鄭敏沒有時間訓練你,我也不能。只知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辦法,需要你自行領悟。”杜嘉岚嘆了一口氣,“你還需要多了解一些異能者研究的歷史,從中尋找一些靈感。”

塗靜于是知道了給普通特戰隊員的資料裏沒有寫的一些歷史隐秘。

異能催化者被找到之後,以人力影響催化旁人獲得穩定異能,在華國變成了主要的途徑,這是更清晰明了的研究方向。到了老焦這一代人,科技實力終于趕上來了,純靠人力的許多事情被機器取代,才有了更科學精準的度量和記錄數據積累。

各國之間曾經有過一段和平交流異能研究的時期,互相碰撞靈感,華國也是那時開啓設備輔助以及其他手段催化異能的研究實踐活動。

但是武器研發、航天技術、電子信息那些能很快看見成效,能對外宣傳的研究才是國家投入的重點,異能者的研究不只是華國,就算在黴國也只是小衆項目,而且所有國家都選擇了将此事秘而不宣。

杜嘉岚提到一個國際協議,被許多國家的異能者研究機構承認并遵守的協議,這算是異能者相關的第一個國際協議。

只有當異能者占比達到人口總數5%以上的國家,才擁有對普通民衆公開相應信息的權利。這是經過測算的數字,異能者太少就公開秘密,異能者會處于劣勢,普通民衆會恐慌,引發社會動蕩,那樣并不利于研究的開展和異能者的生存。

事實上,那時擁有異能者最多的國家,異能者的占比也不過是人口數的百萬分之幾,而且這還只是潛在異能者,就是包含了異能很不穩定,爆發一次異能就失控、瘋狂或者死掉的那些。

塗靜不懂,為什麽杜嘉岚提起了這個協議,或者是隐隐将異能者與普通人之間的矛盾點了一句。

這或許是某種鋪墊。

“所以,我們現在需要更多的異能者戰士,那為什麽不放寬一些條件,更廣泛征召自然覺醒的異能者,授權不同的等級安排任務?”塗靜主動提出自己的看法。

“你說的對,我們已經開始這麽做了。特戰隊是我國異能者中的精英戰鬥人員,要求比特種兵戰士更高,且對國家要有絕對的忠誠,所以門檻高還要政審。另外各大避難所中也會招收異能者維護秩序,另外有一些非戰鬥性質專門做後勤輔助的異能者。

我們與白頭鷹那些號稱是新人類,要把普通人當奴隸踩在腳下的願景不同。即使這樣,在特戰隊成立之初,國家高層裏也有一些反對和質疑的聲音。所以現在,我們特戰隊的總指揮并不是異能者,行動也需要普通人組成的參謀組來協調。

普通人與異能者之間的差異,會因為末世的到來逐漸被放大。黴國總統一貫當傀儡的,白頭鷹強勢崛起,他們那邊普通人只是耗材。而我國的策略不同,團結一致對抗天災人禍。”

塗靜似乎察覺了什麽,趕緊插嘴提問:“那麽我算是異能者中的精英了?”

杜嘉岚看出來塗靜這是故意避重就輕,不願意去深入了解異能者與普通人的隔閡。塗靜很理智又謹慎,許多話會經過深思熟慮才說,不該說就不說,這正是杜嘉岚欣賞的。

也對,塗靜才剛剛接觸這個領域,應該給她更多時間去思考,而不是一下子壓更重的擔子在她身上,讓她望而卻步。

杜嘉岚于是就順着這個,不再提更沉重的話題,用半開玩笑的口吻回答:“你現在只能算是精英預備役,考察期六個月,合格才能轉正,不合格就打發你幹點輕松工作。”

“試用期也應該有工資對吧?”塗靜其實更關注這個。至于忠誠或者實現什麽遠大理想和光輝目标,那些都不如好好活下去這個命題更重要。然而末世中沒人能獨活,需要依靠更多人,集體和國家。她既然能進入特戰隊,就會好好珍惜這個機會。

“有,是有的。不過呢,你之前弄壞了一個貴重的測試儀器,還有損毀訓練槍械,以及執行任務過程中暴力拆卸的一些公物設施什麽的……”杜嘉岚掰着手指一樣樣叨念。

塗靜臉色發白。

“但考察期也有考察期的好處,那就是總要付出一些成本才能讓你獲得提升。所以這些損耗暫時由公款負擔。當你轉正後,就要小心控制了,至少指揮部內的設備不要再損毀了。”

塗靜臉色瞬間恢複正常:“我知道,太好了。未來各種資源肯定很寶貴,有些東西壞了就不好修了對吧?”

“是的,我們目前的兵力也只能守住幾個生産基地和必要的能源供應中樞,無法維持原本帝都全域的正常物資供應。這才需要将一部分撤離到避難所,集中起來,減少物資運輸和安全維護方面的消耗。

趁着暴雨消滅喪屍的計劃随着雨停也不得不進行調整。這場雨含有大量輻射,催生了變異動植物。根據目前彙總的觀測數據顯示,變異動植物是點狀分布,被人定點投放到一些關鍵的區域,以期形成更大的恐慌,讓我們做出放棄城市的決策。”

杜嘉岚的語氣越發嚴肅,

“越是這樣,我們越不能不能輕易讓敵人達成目的。保住帝都,哪怕只是局部維持着運轉,只要我們還在這裏,有足夠多的人口支撐,對于全國而言也将有重大的意義。”

“的确,活人越多喪屍就會越少。我會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好好工作。”塗靜用這句話作為結尾。

她知道杜嘉岚本來想要告訴她更多的內情,但同樣意味着她将承擔更多責任。

她,真的可以擔得住麽?她甚至沒有勇氣去接收DNA存儲器裏那些信息,她覺得自己還沒有準備好。

她忽然有點想念丈夫了。如果歐陽雲卷有她這樣的異能,他是不是根本不會猶豫退縮?毫無疑問他是忠于國家的戰士,而她這個“半路出家”的人,更多的本性只想當一個好母親,她甚至并沒有想過要當一個好妻子。

這樣胸無大志的她,真的适合在特戰隊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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