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跑回胡家,香茶将鐵絲銅鑰匙塞進木箱,箱子是趙老三當年娶媳婦時打的,是這次天災沒有被燒毀的物件之一。

住進胡家後,趙老三将箱子一并帶來了,上面挂了一把鎖,鑰匙就藏在箱底的隔層中。

放好鑰匙,就聽外邊有人喊:“香茶,你在裏頭嗎?”

喊人的叫金鳳,是胡奶奶的小孫女,和香茶一般大,兩人關系很是要好。

藏好鑰匙,香茶才扯着嗓子回應金鳳:“我在,馬上來。”

趙家三房住進胡家後,金鳳可開心了,昨天吃飯的時候兩人捧着碗坐在門檻上就約好了白天去山上挖鹿耳韭。

雨後的鹿耳韭葉子寬大肥厚,掐一把做湯能把舌頭鮮掉!

根能入藥,搗碎可以散淤血,香茶想挖點敷她爹腦門上。

外邊不止金鳳一人,還有二妮,胡家其他幾房孩子,以及苗雲霞的兩個兒子趙來財、趙來旺。

香茶一一喊人,二妮故意扭頭不理香茶,只和胡家幾個孩子走在前頭說話,金鳳撇撇嘴,一蹦一跳地上前挽起香茶的手腕。

兩個小朋友提着籃子,腦袋挨着腦袋說親密話的樣子惹得二妮不屑地嬌哼一聲。

二妮瞥了眼笑吟吟的香茶,香茶今天穿着一身鏽紅色衣裳,上面補丁一大堆,顏色也不鮮亮,但穿在香茶身上卻好看的緊。

主要是香茶長得好看,二妮下意識地摸摸自己的臉,去年冬天生的凍瘡到現在還沒好,一摸就癢,還疼,反觀香茶,小臉白嫩如集市上的豆腐。

眼睛水汪晶亮,眯起來都比她強睜的大。

壓根就不能比,一比二妮心裏就窩火。

香茶為啥長這麽好,還不是喝了她娘的奶,都怪香茶,搶走了本該屬于她的奶水,不然她一定會生的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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存着恨的二妮故意大聲炫耀她娘給她做的新衣裳,胡家幾個孩子目露羨慕地圍着二妮轉。

“這可是的确良布料…”

二妮說這話時,餘光斜向香茶,這一看二妮腮幫子立馬鼓起來。

香茶沒瞧她!

香茶站定了腳,沉着小臉正看着自家的宅基地。

“那不是美玉嗎?”

來財來旺兩兄弟也看了過去。

來財今年十四,來旺十一,他們還有個三歲的弟弟叫來妹。

苗雲霞和鄭桂蘭在趙家鬥的你死我活,但不妨礙底下的孩子們和和美美。

當然了,這只是來財來旺兩兄弟的想法,自恃清高的美玉可不稀罕兩個大字不識的堂哥。

來財屁颠屁颠地跑過去,關心道:“美玉,我娘說你腿傷了?傷了就別亂跑啊,傷筋動骨一百天嘞。”

來旺看到美玉撅着屁股在焦土裏扒拉,有些好奇:“你找啥呢?弄一身泥,要我幫忙嗎?”

美玉剛讓她娘回周寡婦家借三齒耙去了,好半天沒等到人,美玉有些等不及,只好自己上手。

香茶走上前,聽到美玉煩躁地沖堂哥們說話。

“能別來煩我嗎?不是要去摘山野菜嗎?去啊,一幫只會在地裏刨食的蠢貨。”

“你!你咋能說這麽傷人的話?”來財來旺臉色氣得鐵青。

雖然他們的娘總說堂妹美玉眼皮子淺,仗着自己讀書厲害一心想去城裏過富貴日子,這無可厚非嘛,但他們屬實沒想到美玉還沒混出人樣就開始瞧不上他們這些堂兄妹了。

美玉:“咋?我說錯了?走走走,別杵在這礙我的眼。”

來財拽着要說理的弟弟來旺,幹巴巴道:“走就走,呸,什麽玩意。”

還一并拉走了在一旁觀望的香茶,香茶皺着小眉頭,美玉姐不會是在找鐵絲和銅鑰匙吧?

才走兩步,鄭桂蘭迎面過來了,肩上馱着三齒耙,美玉趕忙指揮她娘:“挖這,對,就這,挖深點。”

香茶放緩腳步豎起耳朵。

“咋沒有?不可能!”

身後傳來美玉的憤懑聲:“你再挖,挖這邊,我明明記得就在這…”

香茶沒有繼續聽,她心裏已經有數了,美玉要找的就是她之前挖走的鐵絲和銅鑰匙。

幾人提着籃子往大茶山上走,美玉的小插曲過去後,來財來旺兩兄弟忽然對香茶上起心來,噓寒問暖,問香茶在胡家住的可還習慣,又問香茶吃沒吃飽。

香茶笑着回答,聲音清脆的像山澗黃鹂鳥。

妹控的兩兄弟聽了,心裏着實開心,來財更是牢牢牽住香茶的手:“跟着哥哥後面走,別摔了。”

開旺小聲道:“我知道哪的鹿耳韭嫩,我帶你去。”

香茶彎起眉眼,重重點頭:“好呀。”

趙家女娃少,大房三個兒子,二房只生了美玉,三房是枝繁葉茂外加抱來的香茶,來財來旺巴不得想要個軟和乖巧的妹妹寵着,然而他們只有弟弟。

想着堂妹也是妹,可惜人家美玉嫌棄,好在還有香茶這個小堂妹在。

小堂妹棉糯糯的小嗓音比拂面的春風還要令人舒心,兩兄弟一左一右牽着香茶,跟在後頭的二妮羨慕的眼圈都紅了。

香茶有好幾個哥哥,金鳳也有,就她沒,她一個人孤零零的,沒哥哥疼就算了,她漂亮臉蛋還被香茶搶走了,想想就糟心。

望着香茶他們的背影,二妮咬咬牙,決定和這群人分手,朝着反方向奔去。

這邊,香茶跟着堂哥們來到山裏一處水潭邊。

來財在路上跟小堂妹吹破了牛皮,說這邊長有一大片鹿耳韭,葉嫩根粗,上面掐來汆湯吃,根莖入藥見效快。

可到了地兒,來財來旺傻眼了,別說鹿耳韭的葉,連土裏的根莖都被人提前挖得幹幹淨淨。

香茶有些難過,她身子比旁人虛,爬這兒久的山路腿有點軟,以為能挖到上等的鹿耳韭根給她爹敷傷口呢,沒想到連鹿耳韭的影子都沒瞧見。

來財很對不住小堂妹,來的路上其實也有鹿耳韭,但他嫌長得磕碜不讓小堂妹挖…

現在下山恐怕遲了,胡家兄妹幾個正在那挖呢。

望着小堂妹失落的眼神,兩兄弟更愧疚了,為了挖到比這質量還要好的鹿耳韭,來財和來旺對視一眼,決定留小堂妹在這歇息,他們去更深的山林裏去找。

香茶不放心堂哥們去深山冒險,便道:“來財哥哥,來旺哥哥,咱就在附近挖吧,附近肯定還有。”

鹿耳韭是窩生山野菜,一簇一簇的,就是在雜草叢生的山林裏找起來有點費勁,所以上山來采野菜的孩子們都會記住窩點,年年都來窩點采,省得滿大山跑。

這處水潭就是來財來旺的窩點,只不過今年被別人‘捷足先登’了。

兩兄弟想想也是。

三人圍着水潭找,香茶惦記着她爹的傷,找的格外仔細,低頭拿着小鋤頭在茂密的雜草縫裏探尋,走着走着,她感覺腳下的草地突然變得格外濕潤,稍微踩得用力點都能看到地下滲出的雨水。

一擡頭,她發現自己置身在一片比她還高的水草地裏。

香茶踮着腳站在邊上看了眼水草根,仔細辨認後,她沖身後喊:“來財哥哥,來旺哥哥,你們過來看呀,這有高瓜!”

瑤山生産大隊的人習慣喊茭白為高瓜,這種水生蔬菜能生吃,切小塊臘肉炒着吃也很美味,還能養魚。

正因為如此,大茶山上高瓜沒長肥就有人忍不住割回家,像香茶發現的這片成熟高瓜林不多見。

跑過來的來旺看到密集的高瓜林驚得嘴裏能吞雞蛋,來財鎮定些,但咧到耳後根的笑容暴露了他內心的激動。

香茶更激動。

趙家沒了,公社心善,送了兩板車粗糧給他們,只這哪夠啊,一大家子人,何況要借住在旁人家,總要讓出一點給人家做人情。

有了這些高瓜,她爹上工的時候餓了就啃一個,甜津津的高瓜好吃不頂飽,但總比餓着肚子強。

再說了,吃不完可以切絲塞老壇裏養着做鹹菜吃,免得在胡家看胡家兒媳們的臉色夾菜。

想到這,香茶忙脫鞋。

“你就站那。”

已經卷起褲腿下水的來財操着氣聲說話:“水裏涼,香茶,你就別下來了。”

來財聽他娘說過小堂妹身子弱,何況泥濘水路不好行動,稍不注意就沾一身的蘆葦毛,癢得很。

香茶點頭。

兄妹仨人分工明确,兩兄弟采摘,香茶就坐邊上剝高瓜葉。

高瓜葉又綠又長,不剝的話下山惹眼,放籃子裏還占地方,就地剝了正好。

身子白胖,頭頂青翠的高瓜真招人喜歡,香茶美滋滋的想着她爹做的炝炒高瓜,一時剝的歡快,不一會兒帶來的籃子就滿了。

好在兩兄弟帶的是背簍,背簍深。

采高瓜時,來旺還在裏頭挖了幾株鹿耳韭,長在水田邊的鹿耳韭比旱地上的要肥,光根莖就有兩指粗。

“給。”來旺将一大把鹿耳韭遞給香茶。

“謝謝來旺哥哥。”香茶感激地接過。

兩背簍并一籃子竟然裝不下所有的高瓜,三人便合計着先回家一趟。

高瓜是香茶發現的,兩兄弟沒貪,決定這一趟背的高瓜全給香茶。

香茶忙推脫,無奈兩位堂哥執意要給,香茶回胡家時,兩兄弟提着背簍跟着一道進去了。

一進胡家院子就看到胡家大兒媳王如男神色匆匆地從趙家借住的屋裏出來。

香茶:“王嬸?”

王如男吓了一大跳,看到香茶手中沉甸甸的籃子,王如南拍着胸脯随口問:“拎得是啥啊?”

香茶盯着王如男看,确定王如男兜裏沒揣她家箱子裏的東西後,她才道:“鹿耳韭,王嬸要拿點嗎?”

說這話時,香茶已經放下籃子取了一把鹿耳韭巴巴地遞過去,她不想讓王如男過來拿,因為鹿耳韭下面蓋着的全是肥肥的茭白肉。

才翻了人家箱子的王如男有點心虛,擱以往王如南能薅走半籃子,瞅着小姑娘戒備的眼神,王如南不情不願地接過半把鹿耳韭。

直到香茶進了屋後王如男才回過神,瞧瞧,多鮮嫩的山野菜呀,她咋傻乎乎的只要這一小把,塞牙縫都不夠。

“咳!”

打算趁香茶走了再去撈點的王如南聽到身後傳來婆婆的警告聲。

胡奶奶冷着臉:“你不要臉我還要呢,是我短了你吃還是短了你穿?偷雞摸狗的事竟也做得出來,缺不缺德?!”

王如男一看婆婆,心更虛了,只能眼巴巴地看着香茶來來回回的往屋裏運東西。

裝好最後一籃子的香茶摸了把額頭上的汗,菜有了,鹿耳韭也有了,心滿意足的香茶拎起籃子,忽而聽到路前方草叢中有動靜。

兩兄弟也聽到了,三人頓時吓得不敢動。

開春後山上的蛇越發的多,不會是蛇吧?

膽大的來財拿起地上的高瓜杆伸向草叢,邊道:“待會你們注意點,繞着走知道嗎?”

山裏的孩子都知道蛇直着游走非常快,遇到蛇一定要繞彎跑,這樣蛇就追不上。

“等等!”

香茶小小驚呼:“那不是蛇!”

她看到耳朵了,毛茸茸的。

輕輕挑開草叢的來財眼前一亮。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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