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胡秀芳也收到了錄取通知書,郵遞員送過來的時候,拿着幾封信件,都是送到知青點的,知青點裏一共住着七個人,只有三個人收到了通知書,拿到通知書的又蹦又跳,沒拿到的嘆息一聲接着等。
胡秀芳抱着通知書哭,哭完了把眼淚一抹,轉身回屋裏收拾包袱,然後去隊上找人開條子辦手續,前腳剛收拾完,後腳高向紅就嚷嚷着堵在門口。
也不知道她從哪裏得來的消息,連竈裏正在燒的飯也不管了,抄着鍋鏟就過來了。
“胡秀芳你給我出來!你個喪良心的,你剛來的時候幹半天活就哭,連個水都不會燒,要不是有我們娘倆幫着你,你能有現在的好日子過?”
隊上有人考上了大學本來就是一件轟動事,郵遞員一來,大家夥紛紛從家裏出來看熱鬧,誰知剛到就聽見高向紅又吵開了。
葉敬平也恰巧扛着洋鎬回來,聽見高向紅的聲音,又見前面圍了一圈人,當下臉色就有些不太好看。
胡秀芳拎着包袱從知青點裏出來:“什麽叫沒有你們我就沒有好日子過?我有手有腳,是沒掙工分還是沒給你幹活?你家過的又是什麽好日子?大冬天半夜起來給你洗衣服,教孩子不認娘,錢一到手立馬搜刮走,一年到頭一條新毛巾都用不上,天底下有你這樣做婆婆的?”
衆人聽了啧啧兩聲,看不出來啊,平時看着慷慨大方的一個人,原來私底下也是個苛待兒媳婦的,還教孫子不認娘,這種缺德事也幹得出來。
葉敬平聽周圍的人你一言我一語,臉色脹得通紅,擠進人堆裏沖着胡秀芳大吼一聲:“秀芳,你怎麽能跟娘說這種話?”
胡秀芳看向他:“葉敬平,當初你和我結婚的時候是怎麽說的?”當初說的那麽好聽,一輩子不讓她受委屈,可到最後呢?孩子不帶,活不幫着幹,還由着高向紅欺負她,孩子都四歲了,天天被高向紅拘在身邊,她連說句話都不能。
她是個人,不是個生孩子的工具。
高向紅卻搶先道:“敬平哪裏做錯了?啊?我們娘倆供你吃供你穿,把你伺候得舒舒服服的,臨到了了卻要被你這樣編排!”說着,上前去薅胡秀芳的包袱。
胡秀芳被她拽住袖子,本來就氣極了,用力一甩,将她的手甩開。
高向紅沒預料到胡秀芳真敢甩開她,被甩得後退幾步跌坐在地上。
高向紅懵了一下,随即撒潑打滾:“你們大夥都瞧瞧,兒媳婦打婆婆了!”
葉敬平被吵得臉一陣紅一陣白,冷着臉走過去扯了胡秀芳一把:“看看你幹的好事,先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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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做夢!”胡秀芳死命瞪着他。
葉敬平被她瞪得火氣直往外蹿,舉起拳頭就想打她。
這下看熱鬧的人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男的上前拉住葉敬平,女的去把高向紅從地上拽起來,沒有人去理胡秀芳。
馮寶英在一旁看得起勁,心想攔着幹什麽,打起來才好,她還沒看夠呢。
視線卻忽然被人擋住,定睛一看,喲,這不是許平梅嗎?湊到我跟前嘻嘻笑做什麽?
馮寶英皺了皺眉,換了個位置,許平梅卻跟着過來,還說:“英嬸,恭喜啊!”
“恭喜什麽?”馮寶英轉了視線看她,家裏能有什麽喜事。
許平梅挑了挑眉,故意拔高聲音說:“怎麽?夏音沒告訴你嗎?她也考上大學了,本來我也不知道的,是我家小姑子說的,高考那天還跟她坐同一輛車了。”
馮寶英一聽就懵了,陸夏音也去高考了,還收到了通知書?
好啊,原來在這裏給她下套了,怪不得突然帶着孩子去學校住。
要不是許平梅跑來告訴她,哪天人跑了都不知道!
馮寶英面如土色,連熱鬧也沒心情看了,當下就往家跑,卻被幾個好事的人圍住:“你不是說你家夏音不走嗎?怎麽也去高考了?去學校住該不會是瞞着你悄悄看書吧?”
馮寶英又氣又急,一張臉拉得老長,難聽的話聽在耳裏當沒聽見,跺了跺腳換了個方向,直接往公社小學跑。
不給陸夏音點顏色瞧瞧,她就不姓馮。
陸夏音此時卻沒在學校,她比知青點裏的早一天拿到通知書,收了通知書,看了舅舅的信,當下就收拾包袱,跟校長打了聲招呼,帶着葉初去了李紅豔的家。
李紅豔一家五口,丈夫劉志新,大兒子劉業安,二女兒劉丹鳳,小兒子劉業成。
聽說她今天要走,一家人不下地上工,劉丹鳳也從廠裏趕了回來。
劉志新年輕的時候脾氣火爆,最愛打抱不平,有了孩子後才漸漸收斂了脾氣,聽了陸夏音的遭遇,捋起袖子道:“陸老師你放心,我們一定幫你拿到條子,你想回城他們就攔不住你!”
大兒子劉業安也是個有力氣的,劉丹鳳還把自己的對象也帶了回來,他就不信了,自己這邊這麽多人還能說不過馮寶英。
陸夏音一下就濕了眼眶:“我先在這裏謝謝你們了。”她原先以為山裏人都是和馮寶英許平梅那樣的,卻沒想到她還能遇見李紅豔一家子這樣真心對她好的。
李紅豔給她抹了眼淚:“快擦擦,別吓着葉初了。”
此時的葉初站在陸夏音邊上由劉業成牽着,擡起頭似懂非懂地看着她。
陸夏音終于不再哭了,點頭應下。
一行人直接去了葉家溝。
孫桂蘭剛從供銷社回來,手裏還拿着好幾塊布,用攢了一年的布票買的,屋裏的縫紉機她之前不會用,先用破布試了試,等上手了才敢去買布回來做衣裳,她已經好久沒穿過新衣裳了。
孫桂蘭一路哼着曲子,還沒到家門口呢,就瞧見幾個不認識的男人沖進她的家裏,一陣吵嚷之後,她屋裏的那架縫紉機就被搬了出來。
孫桂蘭一下就急了,蹿上去按住縫紉機道:“你們幹嘛?大白天上人家家裏搶東西,信不信我報警抓你讓你蹲局子!”
劉志新瞅着她笑:“我來搬自己的東西怎麽就叫搶了?”
“呸,這是我們家的東西!”孫桂蘭視線轉了一圈,哪裏來的叫花子?等等,那不是陸夏音嗎?她怎麽也在那裏?
陸夏音從後面站出來,看着她笑道:“弟妹,我已經做主把縫紉機送給劉叔了。”
孫桂蘭道:“你說送就送?這是我們葉家的東西!”
劉業安冷笑道:“怎麽就是你們葉家的東西了,這明明是我妹子嫁過來時的嫁妝,什麽時候嫁妝成了你們葉家的東西?”
劉業安長得人高馬大,孫桂蘭看着就有些發怵,轉頭向屋裏喊:“爸,自剛,你們快出來看看,縫紉機要被人搶走了!”
屋裏的葉富強和葉自剛各自耷拉着腦袋,還鬧什麽呀?人家人多勢衆,自己又不占理。
但架不住孫桂蘭喊的一聲比一聲急,葉富強和葉自剛走了出去,葉富強對着孫桂蘭就吼:“別吵,讓他搬。”
“不是,爸,”孫桂蘭恨恨地看向他,怎麽這麽孬,一點用都沒有,“她陸夏音嫁到我們葉家就是葉家的人,這縫紉機也是咱們家的,沒您的同意她怎麽可以随便送人?”
葉自剛上去扯她的袖子:“這是人家的,她愛送就送。”
孫桂蘭再也忍不了,指着他的鼻子罵:“葉自剛,你怎麽這麽沒本事呢?什麽是人家的?你不要縫紉機啊?你還做不做衣裳了?”
轉頭又想,娘呢?娘去哪兒了,這個家只有馮寶英跟她是一條繩。
此時的馮寶英去學校撲了個空,原來的辦公室裏早就空空如也,連張紙也沒留下,還被校長告知陸夏音已經辭了工作,
馮寶英當下一口氣險些提不上來,扶着牆頭緩了緩,才又往回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