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葉華施兩年前被豫省的考古研究所團隊在荒山下撿到,在醫院裏躺了兩天兩夜,醒來之後什麽都不記得了,只記得自己的名字,所裏的人也曾幫他打聽哪個隊裏丢了人,無一例外都沒有收獲。
因此研究所裏的顧主任便給他重新辦了個身份,收在手底下做事。
因他為人聰明勤勉,不到兩年的功夫,就從所裏的臨時工轉成了正式工。
他這次坐火車是辦完了顧主任交待的任務,準備回去交差。
剛從車廂廁所出來,就碰到了葉初,小丫頭個子小小,差點被人撞倒,他眼疾手快地擋了一手。
葉初還懵懵懂懂的,在腦海裏消化着信這個概念。
葉華施也不急,耐心地等着她。
此時另一個車廂裏,陸夏音用手肘擋着不知道就從哪個方向凸出來的行李,艱難地邁着步子。
遠遠地瞧見葉初的身影,背對着她,正和一個人說話。她伸手擠開人群,幾步上前就把葉初抱了起來,轉頭看向對面站着的人,抱着葉初的手猛地一緊。
這是……
“您是這位小孩的媽媽……”葉華施擡起頭來,笑着對面前的人道,然而在看到對面的人時忽地一愣,過去的記憶開始不受控制地湧入腦海裏。
他确實叫葉華施,家在中部省份的紅方公社葉家溝生産隊,五歲跟着母親改嫁,二十二歲那年當上了生産隊隊長,二十四歲娶了陸夏音,隔年跟着大部隊去修隧道,接到陸夏音生産的消息時手一松,沒抓穩就此跌下了山,頂着滿頭鮮血走了一路,卻選錯了方向,離葉家溝越走越遠,最後因失血過多暈了過去,醒來就在醫院裏。
隧道修在深山裏,跌下去大概率不是死了就是被猛獸叼了,估計都認為他死了。
怪不得沒人來找他,他也找不對地方。
葉華施冷靜幾秒,試探着問:“夏音?”
陸夏音抿了抿嘴唇,點頭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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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比葉華施冷靜多了,重生這種事情都能發生在自己身上,那麽葉華施死而複生又有什麽不敢相信的?
“你這是要去哪兒?”許是陸夏音接受得太平靜,葉華施也忘了自己“死”了兩年這一茬,問得極其自然。
陸夏音擡頭看他,這個人和以前沒什麽大的變化,除了膚色黑了一點。
“帶葉初去我舅舅家裏。”陸夏音輕拍着葉初的背。
葉華施張了張唇,不知該說些什麽,腦子一時有些亂。
既然眼前的人是他的妻子,那麽她抱着的女孩豈不是他的女兒?
他走的時候,女兒還在陸夏音的肚子裏,這一眨眼就已經這麽大了?
葉華施一時有些恍惚,過去的兩年如同做了一場夢,怎麽也跟前面二十幾年的記憶聯系不到一起。
他心裏冒出來好多疑問,陸夏音要去哪兒?他不在的這兩年,娘倆又是怎麽過的?有沒有受欺負?
他張了張嘴,想問又問不出口。
陸夏音看着他沒說話。
當初她十七歲下鄉,第一天幹活就磨了滿手泡,一天掙不到兩工分,葉華施一臉嚴肅,但沒有罵她。
第二年發了洪水,她雖然在南邊長大,可水性一點也不好,腳沒站穩一下就被洪水卷跑了。
她在水裏翻滾,嘴裏鼻子裏都是泥沙,她拼命地掙紮着冒出來,雨落在頭上跟石頭一樣,以為自己要沒命了,然後就看見葉華施冒着大雨和湍急的洪水向她游了過來。
後來他們稀裏糊塗地結了婚,至少陸夏音是這樣認為的,她對葉華施談不上愛,卻也不讨厭他。
匆匆結婚,可葉華施該辦的一樣沒落下,起了新房子,打了新的家具,錢和布票都給了她,知道她幹不來農活,還給她找了個小學老師的工作。
她和馮寶英不對付,葉華施便壓着馮寶英,不讓自己和她正面接觸。
結婚的頭一年,日子還算過得去。
平心而論,葉華施是個稱職的丈夫。
陸夏音沒想阻止葉初和他相認,緩了一會兒跟葉初說:“這是爸爸。”
一聽到爸爸這兩個字,葉初立馬瞪圓了眼睛,眼前的這個人真的是爸爸嗎?
她有爸爸了?
葉初伸出手,想去抓葉華施。
葉華施順勢伸了手,葉初的手掌白白小小的,而自己的則粗糙寬大,放在一起對比特別明顯。
對這個才第一次見面的女兒似乎有一股與生俱來的感情,葉華施握緊了葉初的手,終于下定決心問:“夏音,你為什麽要走?是家裏出了什麽事嗎?”
他娘什麽德行自己是知道的。
眼前的陸夏音像變了個人一樣,神情冷淡,仿佛下一次開口就能說出讓他震驚的話來。
一旁的同事趙明石早看呆了,看了看葉華施,又看了看陸夏音和懷裏抱着的葉初。
不是說無親無故嗎?怎麽忽然冒出來一個妻子,還有一個看着兩三歲的女兒。
轉念一想,莫不是葉華施全部想起來了吧?
趙明石皺眉,這葉華施早不想起來晚不想起來,偏偏在這時候想起來。
外面高考的事情鬧得沸沸揚揚,估計他這妻子也是以為他死了才抱着女兒回城。
人家怎麽可能再跟你回去呢?
然而下一秒卻聽陸夏音開口道:“等會兒再說,我先帶你去見我舅舅。”
葉華施道:“好。”然後又對趙明石道:“你先等我一下。”
趙明石拍了拍旁邊的鋪位笑道:“沒事,你一直不回來也行。”
對着葉華施擠眉弄眼,葉華施卻當沒看見一樣,将手上拎着的行李袋放了上去。
随後跟着陸夏音一起往前走。
葉初趴在陸夏音的肩上,對着葉華施咧嘴笑。
葉華施想了想,擠了個自認為還好的笑回應。
陸夏音的心情卻并不輕松,她想,等見過了舅舅,把話說開,到時候再跟葉華施說自己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