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演戲 孔雀肉很好吃嗎?

郭太後得知侄女聽自己的話去了一趟建章宮,甚覺欣慰,雖然沒見上面,一口也吃不成個大胖子——再說,那鄭家的不也沒見着嗎?可見皇帝這點至少一視同仁。

郭暖扁着嘴,“可是我送了那麽些好吃的點心,都糟蹋了。”

雖然知道皇帝不肯承情,可一想到陸鳴镝保不齊把她送的糕點扔掉,或者幹脆喂給廊下的小雀兒,她就覺得暴殄天物——當然換成是她,也未必敢吃仇家送的食物,他跟着鄭太後耳濡目染,豈有不多加防範的?

郭太後笑道:“真是孩子氣,皇帝可沒你這般小心眼,那禦前也不是沒試毒的人。”

東西還在其次,重要的是心意,這麽日積月累的,皇帝總會看到郭家人的誠心,到時候水到渠成,暖丫頭也能順理成章接駕了。

郭太後遂叮囑道:“以後還得再勤快些,你不送,保不齊就讓別家占了便宜,莫不成讓鄭氏爬到咱們頭上麽?”

想到鄭流雲對自己明顯的敵意,郭暖還是勉強應承下來,不過暗戳戳地打算,再送時把自己喜歡的都留下,不喜歡的挑出來,如此既不損姑母的計劃,也礙不着自己口福。

郭暖覺得這主意聰明極了。

黃昏時禦前內宦送了回禮來,是一匣子內造的糕餅,包裝十分精巧,且易于存放。

郭暖很高興,但郭太後聽聞鄭流雲得了一套碧玉棋子時,眼神不由得黯了黯,“你退下吧。”

內宦離去後,郭太後不免感嘆,“看來,皇帝還是更在意鄭家。”

兩件禮品看似投其所好,價值卻天壤之別,先前她原以為自己侄女能憑美貌脫穎而出,可如今瞧着,皇帝到底是更喜歡腹有詩書氣自華的。

郭暖卻不甚介意,反倒喜上眉梢,郭家富貴無匹,她又不缺金子寶石珍珠瑪瑙的,倒是這種樣式的點心從未見過,不知用些什麽幹果切成絲,五顏六色地點綴在軟糯順滑的奶團子上,甚是喜慶熱鬧。

美滋滋地享用完一個,郭暖道:“姑母,您說得對,投我以桃,報之以李,陛下這不是很識趣嗎?”

郭太後就覺得侄女真是傻人有傻福。

之後幾日,郭暖照常送些湯湯水水的過去,考慮到宮中“食不過三”的規矩,送去的食物也都是不重樣的,可惜皇帝那兒卻再不見什麽打賞——郭暖小小地生了點悶氣,後來聽說是蘇州進貢的點心才釋然。

她又不是楊貴妃,要人千裏迢迢運荔枝,有得吃就不錯了。

倒是鄭流雲分外得意,恨不得天天将那副棋子帶在身上,好時時撫摸。

她見到郭暖就忍不住刺上兩句,“明知不可為而為之,姐姐還真是勤耕不辍。”

幸好陛下不是有眼無珠之人,看不上這等繡花枕頭。

郭暖笑道:“妹妹可要我陪你下棋麽?”

鄭流雲睨她一眼,“你還懂下棋?”

郭暖道:“我是不會,但妹妹可以教呀!”

鄭流雲嗤道:“算了吧。”

當她看不出郭暖多少斤兩,跟她對弈,無異于對牛彈琴。

郭暖于是搖頭晃腦,“看來妹妹想覓的是塵世知音,這樣孤高之人,怎麽倒進宮來了呢?豈不聞髒唐臭漢,宮廷裏污穢之事是最多的。”

鄭流雲沒想到她這樣能言巧辯,一時反倒難以駁回,只能拿大帽子壓她,“你在暗諷陛下?”

什麽髒唐臭漢,豈不連本朝也給罵進去了,真是口無遮攔。

郭暖眼珠滴溜溜一轉,“我說的是誰,妹妹難道聽不出來?”

鄭太後昔年可是指婚給江都王的,後來江都王謀逆獲罪,病死牢中,鄭太後才得以進宮侍奉先帝——到底是不是病死,還有待商榷呢。

這本是一段秘辛,鄭家也只有寥寥幾個人知道,鄭流雲斷想不到會從郭暖口中聽聞,再要辯下去,又恐怕牽扯出更多,只能拂袖離開。

連吵架都找不到對手,郭暖百無聊賴地站了一會兒,方才走到窗外,隔着門簾小聲道:“陛下,我把食盒放在廊下了,裏頭有一盅羅漢果茶,您記得趁熱服用,聽福公公說,您最近嗽了兩聲,這茶治咽痛是頂好的。”

而且羅漢果滋味甜如蜜糖,哪怕不當藥湯,當飲料喝也不錯,郭暖喉間明顯咕咽了一下。

想了想,又添上句,“還有,您前幾天送的點心很可口,太後她老人家也覺得不錯。”

暗示對方可以接着送。

四下無人,她就不大敢叫表哥了,之前是故意跟鄭流雲賭氣,誰都知曉她跟陸鳴镝的關系沒親近到那份上——她是想當皇後,但在摸清楚對方脾氣之前,過于親近當然是不妥的。

而且她的目的也只是皇後,在這個基礎上,好感度不高不低就行——恰如姑母所說,有個皇後的位份,失寵了也無人敢克扣份例,她大可以關起門來開開心心過自己的小日子。

在心中默默祝禱了一番,郭暖方悠然離開。

她自然未曾留意,那深紅的拱門裏伸出一只修長手臂來,默不作聲地将食盒拎進去。

郭暖勤勤懇懇當了小半月的合同工,總算盼來了禦駕親至。

慈寧宮立刻忙亂起來,搬桌椅的搬桌椅,收東西的收東西——供桌上還擺着一盆香噴噴的紅燒肉呢,病人哪吃得了這個,一看就得穿幫。

郭暖情急生智,幹脆将紅燒肉藏在床底下,又往銷金獸頭裏扔了塊紫檀香,讓香氣袅袅散發出來。

做完這些,才為姑母褪去釵環,扶她到床上躺下。

郭太後也沒想到皇帝來得這樣突然,但來了便是機會,遂暗示侄女見機行事,務必留住皇上。

郭暖:……她倒是想,也得對方肯呀。

此時人已至門前,陸鳴镝一進來就聞見那股沉重的煙氣,下意識皺眉。

郭暖察言觀色,陪笑道:“太後娘娘這些天一直卧病,又喝了許多苦藥,嫌屋子裏藥味太重,才讓臣女拿香熏一熏。”

皇帝嗯了聲,卻一眼看到她衣袖上沾染的油漬,還有唇邊疑似肉渣——生病?吃肉倒吃得很歡呢。

郭暖被他盯得有些發虛,心想莫不是哪裏穿幫?不對呀,她明明表現得很好。

到底郭太後機警,輕輕咳嗽了兩聲,讓侄女過去扶她。

皇帝只能跟去詢問,“母後最近可好些了?”

他稱嫡母是母後,對鄭太後卻是母親,可見到底有親疏之分的。

郭太後便嘆道:“人吃五谷雜糧,哪有不生病的,哀家偌大年歲,哪怕就此去陪伴先帝爺使得,只可憐暖丫頭無依無靠,今後有誰來照拂?”

郭暖心想她爹娘都還健在呢,這話聽着怎好似父母雙亡一般?

不過郭太後戲瘾大發,郭暖也只能陪着表演,淚眼汪汪地喚道:“姑母,您千萬別這麽說,您走了我還怎麽活呀……”

陸鳴镝不為所動,顯然這樣的把戲看了不止一遍——沒準鄭太後那邊也是這麽做作的。

郭暖不免略覺尴尬,且她沒有演藝經驗,淚水畢竟有限,只能設法轉移話題,“陛下用過膳不曾?如不嫌棄,臣女這便令小廚房準備。”

皇帝這回沒拒絕,好容易來一遭,總得表現點誠意,除了一支千年山參外,還有上回送的那種蘇州點心。

郭暖很克制自己沒流露出過分喜悅,只小心翼翼接過,細聲細氣道:“謝陛下。”

姑母告誡過她,當皇後就該有皇後的體統,行不動裙笑不露齒是基本的,除此之外,說話也只許用三分音量,吃飯更是越斯文有禮越好——太豪邁是會遭人恥笑的。

面對美食的誘惑,郭暖強自按捺,一粒米恨不得分十次咽下,自信哪怕鄭流雲在場,也不可能表現得比她更好。

皇帝饒有興味,“郭姑娘這樣寡言少食,何以相貌不見清減?”

這是變相說她胖呢,郭暖暗暗着惱,其實她也就是正常小姑娘的身材,無非臉頰稍稍圓潤點,再加上一個弱不勝衣的鄭流雲比着——拒絕內卷,從我做起,郭暖可不打算為了迎合時下審美就去節食。

當然對皇帝是不能這麽說的,郭暖只面露憂色,“許是近來為侍奉太後娘娘,晝伏夜行,晨昏颠倒,臉上有少許浮腫。”

皇帝下意識就有種捏捏那圓滾滾臉頰的沖動,到底是水腫還是長肉,摸一摸應該能分清的。

可惜慈寧宮不能造次,皇帝唯有遺憾起身,“那郭姑娘該好好休息,朕改日再來造訪。”

郭暖暗暗自悔,早知道就不說那句話了,又不好開口挽留,太主動不是大家閨秀的做派。

不過這人也真個促狹,看不出來她是玩笑麽,居然還當真。

臨行前,陸鳴镝不經意掃了眼床底,郭暖生怕他注意那碗紅燒肉——雖然用布蓋住了,不過皇帝眼尖,很可能看出來,遂急忙打岔,“天黑了,怕路滑難行,陛下可要人送一送麽?”

“不必了,有福泉在,他會安排好的。”

意料之中的拒絕,郭暖不能不感到挫敗,要壓抑自己的本性去讨好一個男人無疑是很艱難的,但為了家族和自身,她卻不得不如此。

有沒有什麽簡便又高效的法子呢?

皇帝忽道:“朕聽聞上林苑新來了一批天鵝和孔雀,甚是引人矚目,郭姑娘若得閑,不妨過去散淡散淡,總好過成天悶在屋裏。”

郭暖怔怔擡頭,“孔雀肉很好吃嗎?”鵝肉她倒是嘗過。

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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