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赴宴 把這潭水攪渾,往後的日子該更熱……
鄭斌給郭暖當了幾天的狗腿子,實在有些耐不住了,只能跑去向妹妹訴苦,“你說她是不是存心的?好歹我也算有模有樣,她卻成日家使喚我做些拾荒撿糞的勾當,莫不成已猜到我受人指使,才向她獻媚?”
鄭流雲聞見那股氣味也有些作嘔,這人真是,不知道洗了澡再來!拿帕子掩着嘴,鄭流雲皺眉道:“她就是這麽個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要讨好她,勢必得被她呼來喝去,這便是郭家的家教。”
鄭斌聞了聞袖子,果然還有點怪味,其實來之前他簡單沖了個澡,只是就那麽幾件體面衣裳,哪禁得起勤換?被這殿裏的熏香一沖,兩相夾雜,氣味更腌臜了。
“那你說我該怎麽辦?”鄭斌現在已經不奢望做什麽乘龍快婿了,這活色生香的美人縱娶進門也是個母夜叉,他無福消受,只想快點拿錢走人。
“磨刀不誤砍柴工,你這樣急的性子,如何能成事?”鄭流雲後悔不該找他做幫手,這會子騎虎難下,若就此放他離開,容易走漏消息不說,只怕這人貪心未足,一而再再而三前來勒索。
鄭流雲想了想,“這樣吧,下個月是博望侯老夫人的壽辰,你借我的名帖進園,到那裏再相機行事。”
老太太是郭暖的姨婆,新娶進門的孫媳婦又跟她是手帕交,想必郭暖一定會去。
到時候人多眼雜,真要是發生點什麽,攔都攔不住。
鄭斌答應下來,不過要他聽話,也得先嘗點甜頭再說,“這段時日我為你賣命,費了不少苦心,你總得顧及我的面子。”
外頭的賭坊還等着伸手要錢呢。
鄭流雲這回進宮沒帶多少銀錢,只能拔下頭上金簪交到他手中,本想折做兩段,當成抵押,哪知鄭斌卻眼疾手快地奪了去,“行了,這些就夠了,妹妹真是大方。”
又一眼瞥見多寶格上那盒碧玉棋子,眼睛亮起,“這是什麽?”
像是上好的玉材,能換不少錢呢。
鄭流雲差點沒被氣吐血,連忙護住,“這是禦賜之物,哪裏有當鋪敢經手,趁早打消念頭。”
鄭斌只能遺憾地挪開視線,“好罷,那你回頭可得再準備幾百兩現銀,事成之後我會來領取。”
鄭流雲恨不得用那盒棋子砸破他的頭,淨會空口放大話,正經事一點不做,鄭家怎麽竟出些二流子?
還有那金簪雖算不上名貴,可也是她貼身所着之物,萬一被有心人認出來,後果不堪設想。
回頭得打聽被那間當鋪收了去,她得設法贖回……鄭流雲只覺焦頭爛額,若非半路殺出個郭暖,皇後之位早該是她的,何至于受這些閑氣?
郭暖抱着兔寶寶來到上林苑,這回是打算讓商陸瞧瞧它們的長勢,也好叫他放心,自己可以養得很好呢。
陸鳴镝因為她對這假身份過分親近,上次醋了好半天,本打算冷一冷她的,然而當宦者通報郭姑娘又悄悄離開慈寧宮時,他還是忍不住跟了來。
當然臉上是無笑意的,人-皮面具本來也不好做表情。
郭暖早就習慣他這副沉默寡言的态度,自說自話,“你瞧,兔子的毛長得好長了,又松又軟,像棉絮一樣。”
陸鳴镝将手放到兔背上輕輕撫摸,兩人指尖微微相觸,她卻也不覺得。
郭暖正津津有味說着,“若把兔毛剪下來織成錦毯,一定又蓬松又舒坦,踩在上頭跟走在雲端一般,不過,那得費多少只兔子啊?”
陸鳴镝莫名有些煩躁,“你找我就為這個?”
看她年紀,并非不懂男女之思,但瞧舉止做派,又仿佛心智未成熟的稚童一般。至于她口口聲聲說要做皇後,在意的似乎也只是那層身份,從未細想要擔負何種責任,更不關心要與何人相伴終身。
但說到底他也無權苛責,無論郭家或鄭家都只當成政治聯姻,至于他名義上的兩位母後,其實也不怎麽在乎他這個人,對麽?
陸鳴镝諷刺地笑了笑,當然那只是面具下的情緒,外表看不出來,“我觀你眉宇間似有心事,不妨明說便是。”
小姑娘放下正在啃菜葉的兔崽子,唉聲嘆氣,“下個月是我姨婆的壽誕,你說我送什麽好呢?”
陸鳴镝哂道:“迎來送往是家主分內之事,要你操什麽心?”
郭暖蹙着眉心,“可是我自己也想有所表示。”
這位博望侯老夫人雖然以嚴厲出名,自小對她倒是不錯,從前爹娘逼着她練習彈琴,十根手指都差點磨破,她賭氣摔了琴凳,是姨婆出來勸爹娘消氣,才平息一場幹戈。
倒也不算溺愛嬌慣……陸鳴镝眸光微動,淡淡道:“千裏送鵝毛,禮輕情意重,只要是你的心意,老夫人都會喜歡的。”
郭暖訝道:“你讓我送鵝毛?”還是頭一回見這麽新奇的送禮法。
陸鳴镝:……
好在郭暖只是一時腦子犯抽,還不至于鬧出笑話,鵝毛太寒酸,送一筐自家養的鵝蛋倒是不錯,反正多得吃不完。
陸鳴镝放棄勸說,橫豎這姑娘我行我素慣了的,就算旁人當成笑談,她大概也能自得其樂。
将欲離開時,陸鳴镝驀然道:“那姓鄭的侍衛不懷好意,你莫要輕信他。”
若非成天看他在小姑娘身邊亂轉,陸鳴镝也留意不到宮裏有這號人物,又經福泉調查,得知他在宮外欠下巨債——目前雖未露出原形,但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郭暖嫣然一笑,大眼睛閃動着俏皮的光,“我知道啊,不過平白多了個聽使喚的人,何樂而不為呢?”
美麗的女孩子,似乎天然就懂得駕馭男人的手段。陸鳴镝不禁猜想自己在她心中是個什麽位置,未來夫婿?長期飯票?還是肯聽她絮叨的可憐蟲?
也許不過是寂寞慣了,只想找個人陪着說說話。陸鳴镝想到自身,不由得沉默下來。
轉眼到了老侯夫人的壽辰,郭暖一早便向郭太後告了假,也是湊巧,另一家親戚也在同天宴客,郭暖便和母親商議,她自己來此,母親則去那家。
鄭流雲也來了,依舊是青衫綠裙,素到極致的妝扮,在一屋子的姹紫嫣紅裏格外突出。她知曉相貌并非自身優勢,幹脆另辟蹊徑,至少她的學識和修養能拉開這些人一大截。
郭暖一眼就瞧見她身後那個鬼鬼祟祟的奴仆,別以為粘了兩撇小胡子就認不出了,只是不知鄭斌來此有何目的,難道只是為看她?
她不信天底下真有情深之人,至少不可能出在鄭家。
那廂鄭流雲已娴熟地同詩社姊妹寒暄起來,她容貌不具備威脅,又向來以文魁自居,于是衆人公推她為首,哪怕她比這些人大不了幾歲。
戶部尚書家的趙蘭茵向來是她擁趸,還在女學時便與郭暖相互看不大慣,不但回回被壓名次,連她傾慕的郎君也對郭暖更有好感些,新仇舊恨一并發作,簡直怒發沖冠了。
一堆人擠在一起說體己話,渾然忽視了郭暖這位新來的賀客。
郭暖并不在意被孤立,硬要說也是她孤立這幫人,不過大庭廣衆總得講究點禮數,遂閑閑上前道:“蘭茵妹妹,你這身綢緞真好看,在哪家鋪子訂做的?”
“不用你恭維,”趙蘭茵嗤笑道,“等你當了皇後,天底下的好料子多的是,豈會稀罕這個?”
本是譏諷她癡人說夢,哪知郭暖卻坦然受下,“那便謝妹妹吉言,看來我非得叫你如願不可了。”
“呸,你還真不害臊!”趙蘭茵照地上啐了口,“你也不照照鏡子,論容貌,論談吐,論品德,哪一點你比得過鄭姐姐?”
鄭流雲冷眼旁觀,面露焦急,一副很想勸架又實在無從勸起的樣子。
郭暖眼珠滴溜溜一轉,“容貌和談吐見仁見智,至于品德……在座都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閨中小姐,有誰真正做過惡事麽?既然沒有,個個都是清清白白的大善人,推舉誰不都一樣?”
趙蘭茵一時語塞,好像是這個理,都誇鄭流雲是女中表率,但似乎她與旁人沒什麽兩樣,無非更文靜些罷了。
郭暖可還沒完,“我還聽聞鄭姑娘與你商議,等來日她當上皇後,便許你做貴妃,可有此事?”
趙蘭茵臉上明顯慌亂,結結巴巴道:“你……你如何知道?”
當然是猜的,鄭流雲要團結力量一致對外,能提出的條件無非是這些,反正妃位那麽多,随便分分都夠了。
但郭暖豈能令她如願?微笑道:“且不說這事自有陛下同兩位太後主張,咱們這些未嫁女只有遠遠避開的,沒有主動摻和的道理,便真如此,難道這皇後之位我坐不得,蘭茵妹妹坐不得?大不了公平競争,端看誰能投陛下之意罷了,蘭茵妹妹這樣妄自菲薄,未免太委屈了些。”
趙蘭茵被她一通輸出說得稀裏糊塗,也對哦,憑什麽皇後之位就該默認是鄭家的?她也出身高貴,很不該只當個嫔妃呢。
眼看本來同仇敵忾的姊妹群被郭暖攪得竊竊私語,鄭流雲實在繃不住了,鐵青着臉道:“郭姐姐,你還沒進去招呼,少夫人正等着你呢。”
郭暖成功抛下一枚定時炸彈,這才心滿意足離開,她雖然不需要好人緣,不過鄭流雲成天惺惺作态,給她添點堵也好。
把這潭水攪渾,往後的日子該更熱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