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洗澡 她一個外臣之女,在陛下的寝宮沐……
盡管知曉這是一條不得不走的路,可當真正面臨的時候,郭暖還是分外慌張。
白膩的脖頸上沁出密密麻麻的細汗,跟才從水裏撈出來似的。
陸鳴镝皆看在眼裏,他有點怨她那日不告而別,就算兩人做了越軌之事,可為什麽要逃避?難道以為他是個負不起責任的人?
他特意借着一層面具去跟她接觸,難道還不足以令她看清自己的真心麽?
陸鳴镝抿了抿唇,淡淡道:“起身罷。”
郭暖松口氣,皇帝到底不如她想象中嚴厲,也是,哪個男人在漂亮女人面前狠得下心腸?更何況她穿着這樣一身衣裳,方才俯身的時候,她還刻意将胸前溝壑加深了些,從他的角度應該能直面風光——雖然不怎麽有料,但比起一馬平川還是好些的。
将要起身的時候,郭暖又足下一崴,哎喲起來。
當然是故意的,引誘他來扶她——她就不信天底下真有修身養性的男人,至多也就是假正經,也許皇帝慮于顏面不好造次,那她就得給他個臺階。
可惜陸鳴镝滿腦子都是那夜的柔情蜜意,看見她這副做作模樣,只覺得好笑。
這又是玩的那一出?
當然他還是配合地伸手拉了一把。
郭暖就勢站穩了,嬌怯怯地道:“謝陛下,方才若非您在……臣女一定會摔倒了。”
恰到好處地營造出一種弱柳扶風的感覺,可惜她的臉色實在太健康了些,又不像羞怯的暈紅。
福泉在窗下聽着都覺得肉麻,半月不見,怎麽郭姑娘倒成了這副德行?叫人起雞皮疙瘩。
郭暖并不知曉自己表演生硬,還以為男人就愛這一口呢,越性扯了扯衣裳,走上前去。
陸鳴镝斜眼睨着她,“嫌屋裏熱?”
遂吩咐福泉,“取冰盆來。”
等四角都放上冰塊,又加了風輪掣動,殿中頓時涼意浸浸起來。
郭暖本來想露出肩膀,好讓他看看自己那一痕雪膚,這會子反而縮了縮脖子——她是暖白皮,起了肌栗倒不好看。
陸鳴镝故作關切,“還熱嗎,讓福泉再加些冰?”
郭暖忙道:“不用了,現在這樣就很好。”
凍得瑟瑟發抖,還怎麽舍身獻媚?何況她要的正是被人剝去這身衣裳哩。
眼看實在沒共同話題,郭暖只能讪讪地走到書案前,“陛下,臣女為您研墨罷。”
很自來熟地幹起了宮女的差事,但比起前幾回的敷衍塞責,這回可是相當賣力。
要是他不那麽勤政倒好了,現擺着一個活色生香的美人不顧,奏折有什麽可看的?郭暖忍不住腹诽。
好在皇帝還懂點禮數,埋頭批了半個時辰的奏章,總算抽空跟她搭話,“說罷,無事不登三寶殿,有何事想要求朕?”
自以為看出對方心意。
這會子他已決定,若郭暖來向他請辭,要指婚給那名侍衛,他便立時揭露身份,成就一段如意佳緣。
想想自己确實不太厚道,瞞得小姑娘至今——她若不是情有所屬,那日也不會主動獻身。
想起郭暖眼含珠淚、在他身下嘤咛的情狀,皇帝便覺一陣酥軟,這樣可愛的女孩子,自不該叫她心碎的。
然而郭暖卻只是默默搖頭,“無事。”
她要侍寝,這種話也不能明說,總得皇帝意會才行,不然她可成什麽人了?
“真的沒有?”陸鳴镝仍不肯死心追問道。
莫非怕他不肯成全?想到此處,便又多加了一份鼓勵。
郭暖卻只是撥浪鼓似的搖頭,“真的沒有,陛下上月給我的賞賜已夠多了,臣女別無所求。”
陸鳴镝神色微微冷淡下來,“這些日子,難道你不曾見過什麽人,聽過什麽話?”
郭暖微微吃了一驚,難道她跟商陸的私會被人發現了?不,不可能,若真如此,鄭流雲早就抓着這件事大做文章,她也該被拉去浸豬籠。
也許皇帝只是随口一問,郭暖定定神道:“陛下所說,莫非是指鄭家三郎?他不慎摔傷了腿,又遷怒于我家阿兄,的确上門來鬧事過,不過問題已解決了。”
這個倒出乎皇帝意外,那鄭家竟如此憊懶?看來吃的苦頭還不夠大。
回頭還得讓福泉再敲打敲打。
郭暖這會子已有些迫不及待了,再不加快動作,待會兒到了用膳的鐘點,更沒機會。
她索性兩眼一閉,用力将硯臺飛轉起來,泥點子般的墨汁一股腦濺到她衣裳上,轉眼粉妝玉琢的姑娘就成了一只花臉貓。
郭暖故作驚訝,“哎呀!袖子弄髒了。”
福泉忙進門來,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團團轉,“這怎生是好?要不奴才送您回慈寧宮?”
郭暖板着臉,“這副模樣讓我如何見人?”
她是不肯這般走回去的。
福泉也沒想到她故意生事,只當是不小心——就說了這等千金小姐做不慣,陛下偏不肯聽,待會兒別鬧得哭鼻子才好哩。
所幸郭暖為人厚道,并未吵嚷,只體貼地向他道:“煩請公公為我跑一趟慈寧宮……”
留下她跟皇帝單獨相處,機會便充裕多了。
福泉自然義不容辭,正要跑腿,皇帝卻淡淡道:“不必費事,壁櫥裏就有替換的衣裳。”
這回可不止郭暖,連福泉都覺得稀奇,陛下幾時連女子衣物都備下了?
等走過去一瞧,居然都是京中時新的樣式,且件件合乎郭暖身量,福泉心裏便洞若觀火。
郭暖是瞧出來了,看來皇帝對她并非無意,只是礙着面子才不好下手——到底她是名門之後,風險太大。
那她更得積極些,好讓他主動進攻。
郭暖指着脖頸上烏漆墨黑的一團,皺眉道:“這樣髒相,縱換了新衣也得糟蹋,不知陛下此處可有地方可供洗濯麽?”
建章宮乃皇帝寝宮,自然配有沐浴的淨室,她這話明知故問。
不過用這副天真未鑿的語氣說來,旁人也未起疑。
福泉便有些躊躇,陛下素性好潔,能準女子進寝宮已屬破例,更別說淨房了,再說,她一個外臣之女,在陛下的寝宮沐浴更衣,就不怕傳出去惹人誤會,損了名聲?
到底還是皇帝松了口,“也罷,福泉你引她過去,把門口的侍衛撤走,不許窺伺。”
自然是為了小姑娘名節着想,然而郭暖聽着卻暗暗稱願,覺得皇帝這是為自己大開方便之門——到底正在血氣方剛之年,看見裸女哪忍得住?
到了淨房,郭暖本來還想試試那一方清澈見底的泉池,然而福泉許是怕她把泉水染黑了,執意搬了個大桶來,等裏頭注滿熱水,便莊嚴肅穆地走了出去。
郭暖惬意地泡在浴桶裏,赤條條一絲-不挂,想着眼下正是個機會,皇帝一定會來——再不濟也得偷看,除非他不是男人。
到時候事情撞破,便可順理成章将他賴上。
郭暖悠閑地哼着歌,将周身都洗的白白淨淨的,如同一塊待宰的羔羊,烈火焚心的時候,哪還顧得了許多,趁早把準備功夫做好倒還省事。
可惜,一直到池水冷透,簾外也不見那抹明黃身影,倒是福泉怕她中暑昏迷,關切地隔門喚了兩三聲,“郭姑娘,您還在麽?”
郭暖生怕他闖進來,急匆匆披衣起身——跟太監看了跟被皇帝看了可不一樣。
好在平安無事,福泉松口氣,“衣裳給您放在架子上了,您穿好再出去吧。”
他是去了勢的,凡心早無,哪怕跟前站着個衣冠不整的絕世佳人,他也能面不改色。
郭暖不免更加懊喪,皇帝不會也是個假男人吧,哪有這種柳下惠?
規規矩矩地系上外袍,到殿外一瞧,果不其然,那人還在批折子,看來美色對他的吸引力遠不及朝政大。
今日是不成了,郭暖只能再接再厲,“陛下,臣女告退。”
她穿的那件衣袍是真絲制的,料子格外輕盈,衣擺又大,風一吹便飄飄蕩蕩起來,露出五個若隐若現的腳指頭跟半截玉色腳踝。
陸鳴镝莫名覺得喉間有點渴意,輕咳了咳道:“去罷。”
郭暖再度俯身下拜,這回可看不出勾引之意了——剛洗完澡,只覺得身上涼飕飕的,迫切得回去躺一下。
福泉依舊奉命送行。
陸鳴镝望着那女子纖弱不勝的背影,沉默片刻,卻招手喚來一個粗使雜役,“待會兒将這封信箋送去慈寧宮,不必說是朕的意思。”
他想知道,這些天究竟發生些什麽,何以她竟會态度大變?
難不成,自己竟成了被人玩弄的棋子麽?
郭太後眼看侄女這副模樣回來,亦吓了一跳。
得知只是墨汁濺到身上沖了個澡,方才松氣。“你也太不小心了,這點子事都做不好。”
福泉幫忙解圍,“姑娘也是一片好意,大概天氣太熱,手心出汗又容易打滑罷。”
郭太後寒暄幾句,又給了些賞銀,這才拉着侄女進屋,肅容道:“跟哀家說說,你是怎麽想的?”
侄女不是不謹慎的人,一塊墨條都弄得渾身狼狽,哪有這種事。
郭暖情知瞞不過她老人家,只好讪讪道:“我也就是想試試陛下,該不會……陛下其實不能人道吧?”
那她計劃不就注定是個敗筆麽。
郭太後倒被怄笑了,“別胡說八道,陛下身子健朗得好,若真有何毛病,難道太醫院會瞧不出來?這也不是能瞞得住的事。”
郭暖扁着嘴,“可方才我在淨房沐浴,就隔着一道薄薄的牆,他卻紋絲不動。”
怎能不叫人起疑?
郭太後擰了擰她的臉,“不許胡思亂想,陛下為人持重,那原是他的好處,你怎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還有,縱使姑母要你進宮,也不該用這樣龌龊的手段,咱們郭家犯不着賣女求榮,以後可不許再這樣呢。”
郭太後希望她能當一個清清白白的嫔妃乃至于皇後,郭暖以前也是這麽想的,但是現在她沒太多時間。
不成功,便成仁,總之也只能一條路走到黑了。
郭太後躺久了的人禁不得日光曝曬,郭暖正要扶她老人家回房休息,忽然被個不知哪兒來的小太監撞了下。
那人低眉垂目,連聲哆嗦,“主子饒命,小人不是有意的!”
看他一副可憐樣,郭暖也不忍為難,揮手放他自去,然而等轉身時,便感覺袖中多了個刺刺癢癢的物事。
像是紙團之類。
可想而知,這小太監是幫人送信的。用不着過多思量,郭暖已猜出密函的主人是誰。
她默默嘆口氣,扶着郭太後穿過廊下陰影,走到深不見底的黑暗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