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彤史 這等醜事,自不該贻笑大方的
郭暖醒來已近中午了,帳篷裏彌漫着蝦茸與贻貝的香氣。
采青正在為她盛粥,笑吟吟地道:“姑娘這幾日累着了,得好好補補元氣。”
郭暖接過她遞來的白瓷碗,詫道:“山中哪來海産?”
采青促狹地擠了擠眼,“您說呢?為了這點東西,陛下還特意買了冰來,就怕夏日炎炎給放壞了。”
原來是皇帝的意思,就說誰肯這樣大費周折。
郭暖默不作聲地啜飲起來。
采青踴躍地道:“姑娘,依婢子看,您得親自去向陛下道謝呢。”
吃人的嘴軟,郭暖自然懂得這個道理,只是昨晚上鬧了那麽一場,她這會子實在有心無力。
本來是去送死的,可真當商陸要飲下那杯毒酒時,她卻制止了他。如今想起,都不知該不該懊悔。
商陸最後對她所說的那句話,大概是心灰意冷,同意兩人分道揚镳,但,他果真能說到做到麽?
尤其她在慌亂中把懷孕之事都透露給他,回頭若念及這是他商家的血脈,又不肯拱手讓人該如何是好?
郭暖心不在焉地喝着海鮮粥,她倒也想過不要這孩子,但這個時代的堕胎法子都太過傷身,且小産後不能不卧床休養,終難掩人耳目。
留着它,對商陸反而是一重掣肘。
郭暖将空碗放回案上,疲乏地躺進被褥裏,“我還得再睡會兒,晚膳時再叫我罷。”
采青見她臉色實在不愉,便不敢再多說什麽,只躬身退出去。
大帳裏,陸鳴镝緩慢地踱着步子,昨晚上他的計劃雖然失敗了,可是也等于成功了——她雖然沒舍得下狠心殺掉“奸夫”,但正說明她是個心軟又重情的女孩子。
何況,她已有了他的骨血。
如今莫說她着急,就連他也不能眼睜睜看着這孩子流落在外,無名無分。
陸鳴镝沉吟良久,喚來福泉,“公主呢?”
同為女子,皇姐想必更懂得女兒家的心事,興許能想出個妥善的安置。
福泉道:“公主殿下還沒上山呢。”
那日被穢物污了衣裳,心急火燎地趕回去,也許賭氣再不肯來。
陸鳴镝便無言,也罷,看來他只能用最直接的法子了。
郭暖那會子喝完粥其實并沒睡着,只是渾渾噩噩,連夢裏都不知所之。
前途在她看來是晦暗的一團,哪怕她已經得到與皇帝朝夕相處的機會,可也是差之毫厘謬以千裏,也許她注定就差那麽一步。
以致于當福泉來通報皇帝請她過去用膳時,郭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這回沒有彭城公主從中作梗,可操作的空間便大得多了。
郭暖立刻從床上起身,想了想,将那件繡着纏枝蓮的素樸寝衣脫下,另換了條水紅色的綢制肚兜。
外邊則披着件鵝黃紗裙,影影綽綽的紅從裏邊透出,端的是引人遐想。
采青:“……姑娘,您不必如此着急的。”
有身子的人怎麽還行床事,也不怕傷着腹中孩子。
郭暖又哪曉得秘密已經穿幫了,她是舍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只能賭一賭了——但願他動作溫存些。
可又聽說初經人事者多半生澀蠻暴,郭暖又有些怯懼,只能設法将其灌醉再說了。
金黃的大賬內已置好桌椅,其中陳設,與建章宮殊無兩樣。
郭暖蹑足而入,為了表示誠意,她也帶了一盤佐餐的點心,只是因為手藝粗糙,那些個十二生肖的饅頭有些不成樣子,跟長歪了似的。
皇帝卻不介意,只微微笑道:“坐吧,你能來便很好。”
郭暖簡直受寵若驚,總覺得皇帝今日格外溫存,難道有何喜事?
怯怯地尋了一方矮凳坐下,郭暖環顧四周,“商侍衛呢,還有怎不見福公公?”
“朕把他們都趕出去了,怎麽,你不願跟朕說說體己話麽?”皇帝頰邊已帶着淡淡酡紅,似乎在她來之前就已飲了數杯,這會子正帶些薄醉。
郭暖暗道這可真是天助她也,遂親自給他斟了一杯,皓腕扶着遞過去,“陛下,蒙您照顧多時,臣女敬您。”
陸鳴镝随手接過,指尖擦過玉腕,郭暖仿佛給燙了下,忙掩飾掉那點不自在。
她到底是有些緊張的,聽聞皇帝酒量極好,只怕他未醉,她先醉了。
正好桌上擺着一壺酸梅汁,郭暖便笑道:“臣女剛服了些祛風解暑的湯藥,那藥性與酒水相沖,便以此物暫代。”
皇帝這裏的梅汁也調得極好,酸酸甜甜,比外頭攤販賣的更清爽。郭暖一時倒有些狐疑,莫非特意為她準備的?營帳裏都是男子,未必喜歡這個。
加之桌上又都是些易于消化的菜肴,蒸蛋羹、釀南瓜、蝦丸雞皮湯等等,看着雖叫人食指大動,郭暖卻有些疑心生暗鬼。
當然皇帝不可能得知她有孕——就算知道,也不該設宴款待,而是亂棍打死了。
郭暖按捺住疑疑惑惑的心情,陪笑着又遞過去一杯,眼看皇帝已帶了七八分醉意,她試着伸手在他跟前晃了晃,“陛下?”
沒應答,喝醉了的人合該是眼睛發直的。
接下來,便直待順理成章了。
郭暖嘗試将他拖到後方那張軟榻上,然而她忽略了一個問題——他太重了。
以她的力氣沒可能抱動他,郭暖只能想了個笨法子,她找來一張波斯國上貢的毛毯,密密層層地包覆住他,如此方能在不損壞衣物的前提下順利成事。
使出吃奶的勁,總算将半邊身子弄到榻上,本來還要給他脫鞋,郭暖猶豫一下還是算了,萬一皇帝有腳臭那她不就自作自受了麽?
正欲除去兩人衣衫,郭暖想了想,到底有些不保險,萬一皇帝還未睡熟可怎麽辦?
于是拔下頭上發簪,便要在他肩窩上戳戳看,若問起來,就說自己打算針灸好了。
陸鳴镝可沒想到這女子如此魯莽,他再不醒,他也不是人,于是當簪尖距離肌膚只有寸許的時候,陸鳴镝倏然擡眸,“你想做什麽?”
郭暖:……
她忽然發覺自己所想的借口并不十分高明,這簪子太粗了,沒人會将它當銀針使。
情急之下的郭暖想了個妙招,她順勢将其餘幾只釵也拔了下來,任憑青絲如瀑落下,随即嬌媚無限地望着身下人道:“陛下您覺得我想做什麽?”
都已經到這個地步了,她不信皇帝還看不出來意。
陸鳴镝倏然含住她的唇,還報複性的輕輕咬了兩口。
郭暖吃痛,恨不得反咬回去,哪有第一次就這樣的?
然而接下來她卻來不及思考了,只見男人随手在她耳後-穴道處拂了拂,一股深沉的困意襲來,她徑自睡了過去。
陸鳴镝望着她頸窩處露出的一截紅繩,從胸脯一直延伸到腰腹處,正是連接那肚兜的脆弱牽絆,仿佛一扯就能斷裂——自然是故意的。
看來她真想把自己送給他。
喉嚨裏不自覺地咕咽了一下,陸鳴镝微微擡手,為她将衣衫解開。
他不會趁人之危,更不想傷了她的身子,但既然已經來了,他自然得成全。
随即,他也靜靜地躺了下去。
晨曦微露,營帳外的空地上卻有一雙麗影竊竊私語。
彭城公主小聲道:“待會兒我引你進去,不管陛下是否碰你,你都得大肆聲張,成敗只在今日,明白了麽?”
她耽擱了幾日,自然并非貪圖安逸,而是忙着另一件大事——不知費了多少功夫,才哄得鄭流雲前來,這死丫頭不但愛面子,脾氣也倔,說什麽都不肯丢人現眼,只是她不想想,如今的皇帝就像塊唐僧肉,各方妖怪都等着品嘗,人家可沒她這樣大度。
若再來遲些,恐怕連湯渣都沒了。
好在郭暖那蹄子身體也不怎麽好,又說是中暑,想來皇帝不至于占她便宜,那便還有機會。
鄭流雲鞋襪還沾着草葉上的露珠,她是連夜被彭城公主帶來這山裏的,為怕引人生疑,連轎夫都沒雇,兩個弱女子互相扶持、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攀上來。
如今也只好孤擲一注了。
鄭流雲勉強點頭,“公主,您可得盯緊些。”
彭城公主滿口答應着,“放心,待會兒你一嚷嚷,我自當為你作證,絕不會讓你無辜受屈的。”
估摸着皇帝這會子還未起身,帳外又恰巧無人值守,真是天時地利。
彭城公主只覺連老天爺都站在自己這邊,愈發催促鄭流雲快快行事。
鄭流雲猶豫剎那,到底還是搴簾進去,沒多時,果然傳來尖叫之音。
比自己預期中的還嘹亮,彭城公主滿意颔首,這不是很能演麽?
便也跟着迅速地沖進去,準備來個捉奸拿雙,映入她眼簾的還真是一對衣衫不整的男女——只不過,那女子瞧着怎恁般眼熟呢?
鄭流雲又羞又氣,已是掩面退了出去。
彭城公主氣急敗壞,指着榻上那對奸夫淫-婦,期期艾艾說不出話來,“你……你們……”
郭暖揉了揉眼睛,大腦還在放空當中,連彭城公主的臉都沒認出來。
陸鳴镝倒是很鎮定,“皇姐來得正好,朕此行匆促,并未攜帶彤史,煩請你記上一筆,回頭在母後跟前有個交代。”
郭暖:……她這是成功了?可怎麽一點感覺都沒有呢?
不應該呀。
是她睡得太死,還是男人本錢太纖細,但被針紮都該有點響動呢。
望着她古怪的表情,陸鳴镝詫道:“怎麽?”
“無事。”郭暖飛快搖頭,一瞬間從對他高高在上的畏懼轉為深刻的同情。
難怪皇帝從未召幸嫔禦,這等醜事,自不該贻笑大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