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喜脈 僅僅才過去一月,那姓郭的丫頭便……

大抵是因為彭城公主攪和,皇帝也沒了狩獵的興致,隔日起便吩咐禦駕回銮。

郭暖自然求之不得,雖說那些野獸都是半馴化的,可她如今胎氣未穩,萬一受到沖撞,怕是會有何毛病,于是在皇帝開口的時候,她立刻便答應了。

彭城公主和鄭流雲從未見過這樣不矜持的女子,就算皇帝醉後寵幸了她,她既然清白已失,不該有所表示麽?哪怕不一頭撞死,也該一哭二鬧三上吊,表示她是個看重名節的女人。

然而她卻半點不曉得事情的嚴重性,只一味纏着皇帝,要麽是太傻,要麽,便是戀愛腦入魔了。

倒是陸鳴镝瞧見她一副星星眼的模樣,寵溺地捏了捏她的腮幫子,含笑道:“有你陪着朕,很好。”

郭暖松口氣,她知道自己這般舉止有點自貶身價,然而如今的她哪還有談條件的資本,趕快上戶口才是最要緊的。

下山時,郭暖發現自家的馬車壞掉了,從車輪到副軸俱已被損毀殆盡,像是被山上滾落的亂石砸成這樣。

當看到彭城公主幸災樂禍的目光,郭暖心裏便洞若觀火。

這位金枝玉葉的公主娘娘倒真是個直腸子,喜怒哀樂皆寫在臉上——生在皇家當真是件幸事。

可惜郭暖就沒有這種福氣,她不可能出來指認肇事者,何況證據也不足。

只垂首軟語道:“陛下……”

言有盡而意無窮。

她這會子是孤苦伶仃的了,只能求皇帝拿個主意。

彭城公主瞪大了眼,沒想到她還有這招,竟打算直接賴定陛下,正要說話,陸鳴镝已淡淡開口,“這會子也沒處修理,郭姑娘便随朕一起罷。”

本來麽,兩輛馬車,理應皇帝與公主共乘,餘下的兩位臣女共乘,對彼此的名聲都有好處;然而皇帝如此安排,不止打亂了彭城公主的計劃,也間接讓郭家再度走到風口浪尖上——這下,皇帝非得給她一個交代不可了。

彭城公主憤憤拉着鄭流雲上車,早知道寧可毀掉自己的了,這會子卻又令那蹄子近水樓臺先得月,簡直像老天爺都站在她那邊似的。

郭暖任憑福泉攙扶着踩上踏板,在裏邊尋了個僻靜位置坐下,這裏果然寬綽許多,跟個包廂似的,別說坐兩人,哪怕七八人也容納得。

郭暖留心不想打擾他辦公。

然而陸鳴镝自上車後便只在靜靜地閉目養神,面前雖攤着數本奏章,看起來他卻無心批閱。

原來他并不似傳聞裏那樣勤政。

郭暖讪讪道:“陛下是累了麽?”

她其實是口舌靈便的那種人,哪怕在皇帝面前也不怎麽落下風,然而這幾天的進展實在太順遂了,順利到她有些疑疑惑惑,覺得皇帝是否在釣魚執法——難免詞窮起來,生怕多說多錯。

陸鳴镝嗯了聲,“朝政雖要緊,可日日都是那麽些瑣碎,巨細靡遺都要朕過目,翻得多了,難免有些心煩。”

郭暖不太懂朝政,但想也知道每一任天子登基的時候都不會很太平,個個都想壓倒別家,一人獨大,如今郭、鄭、趙三家已是一團亂賬,更別提其他牽涉其中的世族了。

郭暖便笑道:“那不如冷眼任他們去,不癡不聾,不做家翁,他們會鬧事,陛下您就不會躲懶麽?”

反正朝裏這些勳貴都是同氣連枝,說起來仇深似海,可真要将其中一家連根拔起,其他的也免不了受到池魚之殃。譬如郭家跟鄭家這些年的争鬥雖沒斷過,可終究也只局限于內廷,抄家滅族之類的大禍,卻是誰都不敢挑起的。

陸鳴镝輕輕睨着她,“你倒是看得透。”

“不過從前父兄在家中時,聽了幾耳朵,如今鹦鹉學舌罷了。”郭暖很機敏地暗示皇帝,郭家從無擅權之心,更不會借助裙帶關系去争名逐利,那是愚人所為。

陸鳴镝輕笑起來,“你這麽想,可旁人卻未必。”

郭暖便不說話了,她與鄭流雲并非摯友,更拿不準對方是抱着什麽心情來争奪後位的,要是鄭家的男人皆不中用,只能借女子之力跻身朝中,那這家人從根上就爛透了。

從皇帝的舉止看,他對鄭家似乎也頗有微詞,否則也不會将鄭流雲晾到一旁,而讓自己揀了這個便宜。

郭暖猶豫片刻,還是小心翼翼地道:“前夜的事……陛下不疑心我故意設計麽?”

畢竟是她主動将他灌醉,皇帝定力再差,從這件事看倒挺冤枉。

郭暖也沒想到他會這麽容易答應,還立馬寫進彤史——有彭城公主當見證人,這件事怎麽也不會輕易翻頁的。

等于郭家已提前預定了一個名額。

陸鳴镝淡淡道:“縱使設計又如何?朕是天子,還能出爾反爾麽?”

他靜默地望着她,“身為女子,在世上總是吃虧些的,即便你是故意,朕也心甘情願。”

郭暖心神一顫,忙低下頭去。

倒是沒想過他這般通情達理,還以為他是架冷酷無情的機器呢,畢竟當宮女的時候幹活可不輕松。

然而在關乎大義名分時,他卻比平常人優容許多,哪怕他不是天子,只是個尋常匹夫,能說出這番話也算很不錯了。

郭暖一時間倒覺心情複雜,他這樣幫她,她卻想把一個意外得來的孩子栽贓嫁禍到他頭上,不就等于恩将仇報一般麽?

不過從昨夜的動靜來看,也許他生殖機能确有問題,倘真如此,那這一線血脈或許有所幫助——只要她不說,他不說,日後也沒人能知道了。

至于商陸……郭暖既下不了狠心滅他的口,日後只能請皇帝将他遠遠調到別處,無從對證自然最好。

回宮之後,郭暖立馬奔向姑母寝殿。

郭太後已然知曉西山那場風流韻事,見到她便皺起眉頭,早說過讓她別恣意妄為,如今果然鬧開了,且不說臉面往哪兒擱,一個女子這樣主動,豈不讓人覺得她輕浮好拿捏?

縱使皇帝比不得尋常男子,可一旦失身,便等于放棄了與之對談的資本,任人魚肉。

饒是郭太後素日對侄女嬌寵備至,眼看她做出這樣有損尊嚴的事來,也不得硬起心腸罰她,“取藤條來。”

郭暖這下可真被吓着了,“姑母!”

她以為自己做了天大的錯事,都會有郭家替她兜底,但越是這樣,越會贻誤終身。哪怕做給皇帝或外頭看也好,郭太後也不能任這事輕易過去,遂冷冷道:“如今知道後悔了?可也晚了,哀家病了這些時日,縱得你無法無天,若再不給你一個教訓,只會讓人笑話郭家少條失教!”

郭暖知道輕易挨不過去了,只能乖乖趴到春凳上,只盼着姑媽下手輕些——又不能明說自己懷有身孕,只盼着那塊肉結實些了。

可巧福泉來得及時,進門便看見這副慘像,忙攔道:“太後您這是怎麽了?有什麽話不能好好說,何必動粗呢!”

郭太後本來也舍不得認真責罰,見他進來,便順勢收起荊條,淡淡道:“你有何事?”

福泉陪笑道:“可不正為了郭姑娘!陛下想将昭臺殿整修出來,改日挪郭姑娘進去居住,那裏離慈寧宮近,往來建章宮也方便,就不知太後您意下如何?”

郭太後微微納罕,“這麽快?”

福泉肥白喜慶的臉上流露出恰到好處的歉疚,“陛下的意思,是他酒後無德,輕薄了郭姑娘,以致讓郭姑娘遭人非議,為表歉意,自是得有個妥善的交代,也不枉太後您老人家教導一場。”

話說得好聽,這下連郭太後都對侄女刮目相看了,想不到皇帝會一力承擔,看來此人還是有擔當的。

郭太後也不能太過拿喬,只木着臉道:“既然陛下已經決定,哀家自然卻之不恭,你去回禀皇帝,冊封之事,須令禮部好好操辦,至于修繕宮殿的花費,郭家自不會袖手旁觀。”

她是嫁女兒,而非賣女兒,一切必然要打點得妥妥當當的。

福泉去後,郭暖方蠍蠍螫螫湊到姑母身旁,撒嬌道:“您瞧,不是很順當麽?”

郭太後點了點她腦門,只能感嘆傻人有傻福,瞎貓還真撞着死耗子了。

至于鄭家那頭則無異于天翻地覆,本來都是一樣的出身,彼此也算平分秋色,可如今郭家的先進宮算怎麽回事?這不明擺着讓流雲做小麽?

連病榻上的鄭太後都有些如鲠在喉,若以名節當借口,可皇帝自認是欺負人家,君無戲言,如今也不能反口說郭家的蓄意勾引;若以國庫不豐為借口,那老虔婆可說了,人家還看不上國庫那點銀子,郭家要自己掏錢修繕宮殿。

如此一來,即便規模再大,聲勢再浩,鄭家也只能眼巴巴看着。

彭城公主這會子更是儀态盡失,她千方百計阻撓郭暖侍駕,偏還是讓那蹄子得逞,日後等她執掌大權,自己還有好日子過麽?

也顧不得母親尚在卧病,彭城公主使勁推搡着她,“娘,您可得想想辦法!”

鄭太後被她晃得頭疼,只能扶額,“莫急,如今只是令禮部商議,還未确定名分,你舅舅如今在朝中頗為得力,讓他聯絡禦史臺,谏得多了,總能有些作用。”

郭暖入宮之勢看來已勢不可擋,但,皇後之位可沒那般容易。只是個寵妃,鄭太後還不十分放在心上,來日即便生下孩子,也不過是個庶子,無法與中宮相争,何況,她生不生得出來還是兩說呢,郭太後不就是個例子?

鄭太後的主意打得很好,大方向也很高明,只是令她始料未及的是,僅僅才過去一月,那姓郭的丫頭便被太醫診出了喜脈。

朝野內外,俱是鼎沸。

誰說朕不是親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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