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大金國的上都會寧府,森嚴華麗的皇宮之內,威嚴的朝堂上正開着一場慶功的朝會。大金國主完顏亶與皇後裴滿氏并坐。文武百官堂下兩旁侍立,唯朝班最前列的一人格外引人注目。裘毛貂皮叢中獨有一團火紅,道冠束發,英然挺拔,五官鮮明,線條硬朗,目光深邃,眸正神清。凜然正色,面無表情,恰似一尊天神。
金主目光炯炯有神,滿含贊許的看着紅衣道人。“此次瘟疫得以平息,百姓得以安寧,全賴國師與諸位高徒,國師真乃神仙降世,普度衆生啊。”
紅衣人對這極度的贊譽未置一詞,好像事不關己,表情依然冷漠。
一旁的裴滿皇後接口道“陛下,國師法力無邊,功德無量,我大金國有此一人,非但是百姓之福,更是陛下之福啊,我大金順天應民,統一天下,指日可待。陛下,莫若就賜封國師一處道場,以彰顯陛下的敬賢之心,也好慰勞國師這數日來的辛勞。”
金主瞪了裴滿皇後一眼,顯然對她的插嘴甚是反感。“此事朕早就計較,就不勞皇後提醒了。就将萬壽觀賜予國師,如何?”
文武百官山呼萬歲,齊唱陛下娘娘聖明。
紅衣人略略垂首謝恩,聲音冷硬,聽不出絲毫感激之情。
裴滿皇後對于陛下的不滿尚不自覺,繼續插言道“前些時日,聞得陛下封了一位國師,本宮原以為是一個鶴發童顏的垂暮老者,也就不曾留意,今日一見,着實讓本宮驚喜,不想國師竟然是如此一位品貌不凡,英武俊朗的人物。卻不知國師是哪裏人士?”
紅衣人只微微擡眼,便随口應付道“微臣不知。”
此言一出,滿堂皆驚,文武百官或交頭接耳,或竊竊私議,配滿皇後掩口而笑“國師真會說笑,難道國師沒有自己的家鄉嗎?”
紅衣人寵辱不驚,沉靜自若,對答如流。“出家之人,四海為家,無處是家,亦處處是家。”
“好!”金主完顏亶忽然一聲大贊。“說得好,呵呵,朕就喜歡國師的這個樣子,不比那些中原人士,明明早已歸順我大金,卻還念着所謂的故土,希望有朝一日宋國可以光複,可惜連宋主都已淪為我大金的監下之囚。為臣者理應忠心為主,豈可三心二意,朕要的是能夠效忠我大金的臣子,而不是心懷他國的怨民。”
百官再次跪倒在地,山呼萬歲。唯獨紅衣人緘口不語。
裴滿皇後接着問道“敢問國師道號是何?”
“微臣無道無號,乃自行修真。”
娘娘頗為不甘,她不信自己什麽都問不到。“那國師俗家又該如何稱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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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衣人顯得頗為不耐,然大殿之上不容有失,免得遭來不必要的麻煩。“微臣姓蕭,名懷,字抱珍。”
娘娘再度掩口而笑。“據本宮所知,修真之人應該放開紅塵俗世,卻不知國師的懷中抱的又是哪家的珍寶啊!”
娘娘故意調侃,百官哄堂大笑,金主雖然不悅,卻也不好當場發作。
紅衣人不卑不亢,凜然答道“紅塵無我,前世随風,大夢初醒,萬物皆空,唯懷中一支碧雲玉簫不離不棄,相伴而生,遂以蕭為姓,以懷為名,雙字抱珍。”
原來大俗大雅之間皆有玄機,豈可以常理忖度。
朝堂之上一度陷入了沉默。
金主完顏亶俯瞰衆臣,突然問道“因近日瘟疫猖獗而有所推遲的狩獵,現在準備的如何了?”
一名官員出班奏道“啓奏陛下,上都北狩圍場一切都已準備停當,只等陛下禦駕親臨。”
“好,我北方兒男無論何時都不能失掉血性,否則,便只能淪落為與那柔弱無力的宋人一樣的下場。三日之後,君臣一齊出發,趕奔圍場,這次狩獵,文武百官都要前往。”
“臣等遵旨!”
那名官員突然奏道“啓奏陛下,右丞相完顏亮不在上都,此次狩獵恐怕難以參加。”
“既然阿亮不在,就不要勉強他了。”
“是!”
完顏亶看了看一直沉默不語的蕭懷,盛情邀請道“國師,不如這一次,你也随朕一同前往吧。”
蕭懷猛然擡頭,本欲推辭,但陛下目光熱切,志在必得,而且旨意已下,還是不要在百官面前駁了他的面子。“微臣遵旨。”
江南的清晨霧氣朦胧,在那所別致的院落裏,一個侍女卻匆匆的趕奔廳堂。“啓禀王爺,楊先生不見了。”
正在廳堂之內喝茶的完顏亮赫然起身,将茶杯重重的墩在了桌案上。“什麽意思?什麽叫楊先生不見了?”
“今天清晨,奴婢前去伺候楊先生起身,幾次敲門皆無人回應,用力推門卻發現門是虛掩着的,進的門裏才發現屋內空無一人,而且床鋪平整,沒有任何動過的痕跡,奴婢原以為是楊先生起得早,出去走走,可是四處去尋,仍尋不到蹤跡。所以才急忙來報。”
不見了,難道是楊先生不辭而別了?“我來問你,昨夜你可聽到任何異動?”
侍女連連搖頭。
完顏亮又看向一旁的興國,他也是一臉茫然的搖了搖頭。這便奇了,他是如何在不驚動任何人的情況下離開的,再說,這深夜之中他又能去了哪裏。這等絕世人物一旦失去,又該到何處去尋啊。無不惋惜的一聲喟嘆,或許真的應了袁繼業的那句谶語,自己終将白費心思啊。
就在衆人迷茫惋惜之時,平靜的院落裏突然落下了一只海東青。興國急忙沖出門去,将大鳥抓在手中,自它的腿爪之處取下一枚信箋,轉身便進了屋,将信箋交到了完顏亮的手中。
完顏亮接過信箋,然後揮揮手,侍女躬身退下。完顏亮展開信箋,其意甚是簡潔明了。‘三日後,陛下與百官去北狩獵場,國師蕭懷亦随同,屬下皆已準備妥當,埋伏于圍場之內,只等王爺最後的命令。’
完顏亮将信箋攥入掌心,雙眉緊鎖,面如寒霜。良久,才将信箋放于油燈之內,燃為灰燼。然後轉到書案之後,提筆寫道“蕭懷此人,能力非凡,不可不防,圍場計劃取消。”原以為自己置身事外,而一切盡在掌控之中,沒想到蕭懷竟然也一同前往,此人身懷法力,而自己對他也并不甚了解,一旦失手,自己就有可能萬劫不複,沒有把握的事情又豈能如此冒險。
信箋被仔細卷好,放入細細的竹管之內,重新系在海東青的腿爪上。
這堂堂的司法天神似乎對一個孩子的承諾格外重視,一早之間便等在了湖邊,望着清澈見底的湖水,他的心裏卻是格外忐忑,組織了一夜的言語,到了近前,卻又不知該如何向這個孩子講述實情。
依舊是寵溺而溫和的笑容,依舊是那如淡淡的薄霧般散不開的愁緒。然而當滿心的希冀觸及到男孩憎恨,祈求,失望的目光時,所有美好的幻境都已破碎了,笑容也消失了。他已經知道了所有的真相,而且這個真相是出自對自己充滿恨意的劉彥昌之口。
男孩跪倒在地,祈求他放了自己的母親,然而現實的殘酷讓男孩終于放棄了對眼前這個男人最後的幻想。
男人訴說着自己的無奈,希望男孩可以理解,他用死亡威脅恐吓,只希望男孩可以放棄,然而一切都是徒勞。男孩的執着讓他欣慰,讓他心酸,讓他心累。
最後,男人說“我給你兩條路走,第一,做回你的凡人,無論你想要什麽樣的生活我都可以幫你,第二,去做一件你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事,而且随時都有喪命的可能。”聲音裏分明帶着難以抑制的顫音。
然而男孩除了憎恨,還是憎恨,他如同宣誓般吼出了自己的決心。“我是不會放棄的!”便飛一般的跑開了。
男人狠狠心,沒有去追,而是毅然轉身,去了劉家村。劉記燈籠的鋪子裏堆滿了雜物,兩個忙碌的身形在看到楊戬的到來時都不約而同的倒退數步。
東海四公主,這個昔日三妹的好友也出現在了這裏。“楊戬,你來這裏幹什麽!”
冰冷的目光中寫滿了憤怒,難以承載的心早已沉入了谷底。“你們在背後怎麽罵我都行,但是,你若敢帶沉香上天,我保證第一個死的就是他,還有你。”赤裸裸的威脅,只希望能夠保住楊家最後的血脈。
一個冷血無情的玉面修羅驀然轉身,躲在屋內的劉彥昌終于鼓起勇氣追出門來。“你把三聖母關在了那裏。”
楊戬不曾擡眼,更未曾回頭,隐藏在白色薄紗的手臂只擡起向後一震,劉彥昌整個人便震飛出去,摔進了屋內……
楊戬沿着湖岸默默的前行,這數日來短暫的親情邂逅,讓他有一種難言的眷戀與苦澀。
就在楊戬沉浸在無盡的懷念與沉思中時,突然,一個黑影從天而降,帶着痛苦的哀號重重的摔在了楊戬的腳邊。楊戬看了看地上的身影,沒好氣的将頭偏向一側,所有才沉思瞬間被打破。
“你來幹什麽?”
地上的人影龇牙咧嘴的從地上爬起,一嘴鳥毛,滿臉抓痕,手中還拎着一個大鳥,撲撲棱棱,沒有半刻安寧。“主人,屬下是擔心沉香那小子惹您生氣。”狼狽的從天而降的人正是哮天犬。
楊戬嫌惡的看了看哮天犬手中拎着的大鳥,冷聲問道“這是怎麽回事?”
哮天犬費了好半天的力氣才将大鳥制服,并惡狠狠的威脅道“你再折騰我就把你的毛全部拔光,然後炖湯喝。”然後回過頭來一臉谄笑的回道“主人,屬下追尋着您的氣息,不知怎的就尋到了一處小院,屬下剛要下去,突然就從這個小院裏飛出了這只大鳥,險些把我撞了個跟頭,屬下氣不過,就把它給抓來了。”
楊戬發現,哮天犬手中提着的竟然是一只海東青,這江南之地怎會有這種鳥,細看之下,就見海東青的腿爪之處系着一個細細的竹管。伸手解下竹管,抽出了其中的信箋,一個熟悉的名字映入眼簾,恰似一擊重錘砸在了心坎上。‘三日之後,北狩圍場,蕭懷……’激動之中将信箋重新放回竹管,并綁在了海東青的腿上,直接吩咐道“哮天犬,把它放走。”
哮天犬一臉的茫然“為,為什麽呀?”
楊戬瞪他一眼,可憐的小狗當即被吓得不敢出聲,委屈的将海東青直接扔回了天上。海東青一聲長戾,在半空中一陣盤旋,最後消失在北方的天際。
楊戬舉頭,看着北方天空的流雲,心中有着一絲絲的向往和惶恐。若去掉海東青來回飛往的時間,信中所說的三日恐怕就是明日了吧。北狩圍場,那個人究竟是不是你?我只想一探究竟,無論是不是你,我都不會打擾你的安寧,只要讓我知道,你過得好,就足夠了。
“哮天犬。”
“主人?”
“你留這裏,看住沉香,不準他離開劉家村半步。”楊戬生冷的命令。
“可是主人……”哮天犬還想再說些什麽,可是眼前寒光一閃,早已沒有了楊戬的蹤影。哮天犬尴尬的站在原地,張開的大嘴還未曾合上,心中恨恨的咒罵着沉香。都是因為你,哮天犬不能跟在主人的身邊,我跟主人才剛剛見面啊。
北方的天空湛藍清冷,萬裏無雲。繁榮的大地,旌旗招展,馬蹄聲聲。揮鞭前指,呼號雀躍,震耳欲聾。兔走鷹飛,鳥驚犬吠,大地震顫,塵土紛飛。樹林深處時有虎蹤鹿影穿梭,猿猴啼叫,狐狼驚走。
最前方的黃色華蓋之下,金主完顏亶,胯下黃骠馬,手持馬鞭直指前方。左側乃光祿大夫,兵部尚書,葛王完顏褎,右側便是大金國的國師蕭懷。文武百官緊随其後,貼身護衛随軍執旗吶喊助威。
完顏亶拍了拍身側完顏褎的馬頭,笑道“褎弟,朕素來聽聞,你的弓馬騎射乃我大金國第一人,文武百官莫不臣服,這次就看你的了,也讓為兄看看眼界。”
完顏褎雖然身形魁梧,但性情沉靜練達,面對金主的誇贊并未出現絲毫驕縱的神情。連忙垂首回道“陛下過獎了,臣弟豈敢妄自稱尊,實乃下屬之人随口戲言,不得當真,若論弓馬騎射,我大金國舍陛下還有何人。”
“哈哈哈……”完顏亶暢懷大笑。“褎弟太謙了,今日圍場猶如戰場,沒有君臣,只有對手,戰場就在前方,諸位愛卿要各展才華,莫要讓寡人失望。”
“臣等遵旨!”
完顏亶一磕馬镫,率先奔出,文武百官緊随其後。身後再次揚起高高的塵土……
楊戬依舊是是那一身纖塵不染的白色玄衣,從天而降,腳尖落在了高高的樹頂之上,打開的墨扇在掌中輕輕的搖着,居高臨下,望着眼前即将展開一場殺戮的土地。表面的平和卻同樣無法掩飾心中的悸動與澎湃。那種想要見到卻又充斥着不安的心緒讓他的手心已經沁出了一層的冷汗。究竟是不是你,答案就在眼前。
浩浩蕩蕩的隊伍沖殺過來,楊戬的目光瞬間鎖定在隊伍最前方一個火紅色的身影上,這個世上除了他,還會有誰似這一般肆意的一團烈火,隊伍由遠及近,眼看就要從楊戬的身前經過。楊戬情不自禁,腳下移步,翩然落直塵埃,疾步行至樹林的邊緣向前望去。
是他,真的是他,雖然距離太遠看不真切,可是那熟悉的背影有怎麽會瞞過楊戬的目光。唇邊不禁浮起一絲欣慰的笑意,如今的你意氣風發,暢快恢弘,比之從前不知要好上多少,如此,我便放心了。對于你,我已沒有奢望,只想再看你一眼,只一眼,便足夠了。
蕭懷不知怎的,心間突然咯噔一下,似有一種異樣的觸覺襲遍全身,讓人不安的心煩氣躁。略略偏頭,望向遠處依舊平靜的樹林,手上卻已勒緊了缰繩,放慢了速度。身旁的完顏亶發覺了他的異樣,關切的問道“國師,你怎麽啦?”
蕭懷搖搖頭,微微拱手道“沒事,陛下,您且先行一步,微臣随後便到。”說完,未等金主完顏亶同意,便一撥馬頭,離開了狩獵的隊伍,完顏亶看着蕭懷遠去的背影,陰鸷的雙眼眯成了一條縫隙。
随後另有幾人,也跟着蕭懷一起離開了隊伍。
眼見着蕭懷往樹林方向走來,而且越來越近,楊戬的心跳不由得加速。他過來了,他朝這邊過來了,難道是他發現了自己。楊戬不怎的竟然也心慌起來,一個閃身,便躲到了樹後,狂跳的心髒一直無法平靜。
蕭懷坐在火龍駒上,并無目标的向林中張望,時間不大,另有幾匹駿馬朝這邊趕來,圍在蕭懷四周。“師傅,出什麽事了?”
楊戬躲在樹後,卻已将來人看得清清楚楚,正是當年殷昶的那些徒弟,開心,死神,巽風……自揚州城那一戰失散後,他們又是如何聚到一起的?心中想着,腳下卻發出了一絲細微的響動,雖然這樣的動靜根本不足以被人發覺,可惜,那人不是普通人。
蕭懷看了看身邊的徒弟,吩咐道“拿弓箭來!”
“是!”死神從背後取下弓箭,交到了師傅的手中。
蕭懷接箭在手,彎弓搭箭,對準了楊戬藏身的那棵樹。
楊戬心頭一淩,竟有一種難以言語的刺痛。他真的會将箭射向自己嗎?心中還在迷茫,然弓弦已響,鎏金的箭矢如急速的流星直射而來,力道之大簡直無法想象。雕翎箭射穿了樹幹,楊戬一驚,急忙隐匿了身形,雕翎箭穿樹而過,直直掇入了另一棵樹的樹幹,直至沒羽。
徒弟們一陣歡呼,巽風下馬,前去查看,可是除了那只掇入樹幹的雕翎箭,和一些被震落的枯枝敗葉,便再無其他,不免心中沮喪,只得敗興而回。蕭懷的嘴角微微勾起,一撥馬頭,下令道“走!”
衆人打馬揚鞭,轉眼間消失在一片蒼莽之中。
楊戬見衆人已經遠去,這才現了真身,望着衆人消失的背影,心中一片凄惶。盡管那支箭不曾傷到自己,可那犀利的勁風卻将自己的臉頰割的生疼,好像那支箭并不是射在樹上,而是射進了自己的心裏。楊戬轉過身去,用力拔出那支射穿了兩棵樹的雕翎箭,被自己緊緊的攥在手中,緩緩的閉上雙眼,感受着箭身上那殘存的餘溫。
忽然,背後一陣響動,楊戬豁然睜開了雙眼,猛然轉身,眼前的場景讓他喜出望外卻又驚惶無措。火龍駒上端坐一人,一個讓自己朝思暮想時時挂懷的人,而那人正用一種犀利而玩味的眼神看着自己。蕭懷去而複返。
“啪嗒”楊戬手上一松,雕翎箭落在了地上。
四目間的觸碰包涵了太多的東西,有思念,有眷戀,有傷感,有慰藉,有愧疚,更有一股暖流融進了心裏,卻堵得人說不話來,顫抖的雙唇只發出了一個青澀的單音。
“你是什麽人,為何鬼鬼祟祟的躲在這裏?”明明不曾見過,為什麽會有一種似曾相識的錯覺。
就是這樣簡單的一句話卻幾乎将楊戬打入無間地獄,身形微晃,難以置信的搖了搖頭。他為什麽這麽說,難道他已經不記得我了嗎?
蕭懷依然疑惑的看着楊戬,他為什麽不說話,還這副表情的看着自己,難道是我說錯了嗎?“你為什麽不說話?難道是個啞巴?那當真可惜了,不過,你竟然能躲過我方才那一箭,想來也定然不凡。”
楊戬苦澀的搖搖頭,你還記得你曾經說過的話嗎?‘這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哪怕你煩我了,厭我了,我都不會放開你,直到海枯石爛,地老天荒……’如今你卻把我忘記了。是啊,我還記得你曾經說過‘如果還有來世,我寧願自己沒有感情,這樣會不會好過一點。’你的話語成真了。如今,夢已碎,所有的一切都不複存在了,你沒有了背負,可以一身輕松,我祝福你。就讓所有的痛苦讓我一個人來承受吧,這是命運對我懲罰。
為什麽看見他這副神情自己會心痛,自己不是早已沒有感情了嗎?這人究竟是誰,所有的疑惑糾纏在一起猶如一張大網将自己包裹,扯不開,亦逃不脫,不由得心煩意亂,頭也随之陣陣刺痛。“好啦,我不管你是誰,馬上離開這裏,否則,別怪本座對你不客氣!”
話音未落,楊戬的身後便又圍上來一群人。“楊戬,你還真是陰魂不散啊!竟然追到了這裏。”
楊戬回頭,來的人正是殷昶的幾個徒弟,自己早該想到,不是嗎。說話的人是開心,只是她早已褪去了曾經的那份純真與稚嫩,變得成熟,霸氣,淩厲。比之當年的方副教主有過之而無不及。
“今日,既然是你主動送上門來,那我就是殺了你,替我神教那些死難的兄弟們報仇!”緊接着,便從馬鞍上飛身而起,挺劍刺來,其他人也一起上前圍攻。
楊戬有幾分傷懷,幾分眷戀的看了蕭懷一眼,你我終究是有緣無分,不過,能看你這一眼,楊戬心願足矣。
眼看着自己的徒弟就要傷到楊戬,而那人竟沒有絲毫要反抗的意思,不禁替他揪起心來,心中抱怨着他為何還不閃開。
楊戬釋然的一笑,就在開心的利劍快要刺穿他的身體時,劍尖所指之下,一道寒光閃過,那個被衆人圍攻的白色身影瞬間消失不見了。
蕭懷看着衆人中間那空空如也的地面,不由得思緒萬千。
開心恨恨的一跺腳,心有不甘的還劍入鞘,翻身上馬,來到蕭懷近前。“師傅,您沒事吧。”
“焚心,我方才聽見你管那個人叫楊戬,你認得他?”不知何時,開心已經改名叫焚心。心已死,火焚為燼,終成塵埃。
“化成灰我也認得他,他就是我神教不共戴天的仇人,也是天上的司法天神,二郎神楊戬。就連師傅您也險些死在他的手上。”
“哦?”蕭懷了然的點點頭,心中卻全無印象,只平靜的撥轉馬頭,吩咐道“我們走吧!”
“是!”
一路之上,不管自己的徒弟如何的謾罵,诋毀,詛咒那個楊戬,蕭懷始終一語不發。他甚至對于這樣的污穢之語有些反感,卻又沒有反駁的立場,只得生冷的命令道“好啦,別說了!”
幾個徒弟怏怏不快的閉上了嘴。之後,便再也沒有人提起楊戬,可是,那個白色的身影卻好像印到了自己的腦海裏,怎麽都揮之不去,那一颦一笑,牽動着自己敏感的心弦,那微微的蹙眉卻會讓自己心痛。楊戬,二郎神,司法天神,三界戰神……這麽多榮譽與光環,可是他在面對自己時為何是那樣一副神情,哀怨,卻又是欣慰的滿足。難道我們之間真的是生死的宿敵?
胡思亂想之間,師徒幾人已經回到了狩獵的隊伍中。衆人歡呼雀躍,為葛王完顏褎慶功,完顏褎果然不負衆望,箭矢射出,便能一箭雙雕。
金主完顏亶滿心歡喜。“哈哈哈,褎弟果然不凡,我大金國有此勇士,何愁江山不定,四海不寧!”
手下的文武百官也随聲附和。“陛下洪福齊天,葛王有如神助。”
蕭懷悄無聲息的來到完顏亶身邊,依然有些神思不屬。
金主笑問道“呵呵,國師回來了,可有什麽發現?”
蕭懷冷漠的搖搖頭。“沒什麽,不過是些山中妖獸,企圖窺探龍顏,已被微臣打發了。”
金主恍做了然的點點頭。“哦,原來如此,真是有勞國師了,只要朕的身邊有國師陪伴,邪魔勿近,高枕無憂啦,哈哈……”
蕭懷聽出完顏亶似有調侃之意,也不言語,只像尊木雕泥塑,端坐鞍橋。
完顏亶心中氣悶,這個蕭懷自從第一次見面便是這副表情,好像沒有感情一樣,從來沒見他笑過,哪怕是再多的封賞,在他的眼中都好似糞土一般,倒不如他的幾個徒弟更加通情達理,難道修真之人都是這樣?真是可惜了這副好皮囊。連我都不知道你對我是否忠心,越是無欲無求之人,才越難征服啊!
“難得今日高興,國師難道就不想展露一下身手。”
蕭懷垂眼看了看侍衛遞過來的弓箭,眉梢一挑。“陛下,修真之人,嚴以自持,不可輕易殺戮。”
“呃……”完顏亶被噎的半天說不話來,臉色也變得格外難看,這個蕭懷今日好生反常,竟敢當面駁斥我。“好吧,既然國師無意,那朕也就不勉強了。”
立在一旁的完顏褎急忙圓場道“呵呵,陛下,可能是方才國師與妖獸敵對時,耗費了太多的心神,所以才會出言推辭。”
“國師?”
現在的蕭懷确實有些心煩意亂,他沒有心思再在這裏做這無聊的看客。“陛下,微臣确有些累了,先行告退。”說完,不等金主應允,撥轉馬頭,揚鞭而去!
金主心中不快,此一場皇家狩獵也很快随之匆匆結束。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