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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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轉天庭的楊戬并沒有回真君神殿,而是去了三十三重天上的兜率宮,雲霧飄渺的離恨天承載着太多的敬畏,仰慕和疑忌。
正在閉目養神的太上老君見到楊戬的到來感到頗為詫異,這天庭中的衆位神仙對這位司法天神還是都是避之不及,倘若哪天找到了自己的門上,那就為禍不遠矣。再說,依照楊戬的性格,他又怎麽可能會無事登門。
老君并未起身,只笑道“楊真君,少見啊,近來可好?”
然楊戬的神情頗為凝重,根本不欲在這等客套的閑事上與他浪費功夫,便直言道“我見到他了。”
老君微微一愣,然後了然的點點頭,揮揮手,屏退了在一旁伺候的道童。“那就應該恭喜真君了,真君不與他前去敘舊,卻又為何來了我這偏遠的兜率宮?”
楊戬抿了抿雙唇,露出了痛苦的神色,如同去揭那陳舊的傷疤一樣,顯然不願提起。“可是……他什麽都不記得了,包括我。”
老君略略沉吟,露出了意思薄怒。“怎麽?楊真君是在懷疑老道當年在他的魂魄上動了手腳?這于老道而言又有何好處。”
楊戬略略垂首,略表歉意,緊鎖的雙眉裏是化不開的濃濃的愁緒。“老君誤會了,楊戬豈敢,只是他若不将前塵忘卻,是否又會掀起一場腥風血雨,是老君真的為了三界衆生着想,還是中間确實出現了什麽差錯?楊戬只是不明白,請老君明示。”
太上老君沉聲喟嘆。“也不怪楊真君有此疑惑,他若真的将前事遺忘,其因大概有二,第一,當年一事,他傷心欲絕,情魄受損,未能完全修複,故而忘記了一切。第二,便是他自己有意為之,或許是想有個全新的開始,便自己消除了記憶。若不能查清緣由,誰也無法改變這個事實。”
楊戬似乎早已失去了平日的理智與冷靜,只小心翼翼的試探着詢問。“會是他自己——做的嗎?”
老君撚動胡須,輕輕的搖了搖頭。“這個——老道亦不得而知。不過,依照楊真君的能力,若要查清此事,并非難事。若到必要之時,老道也不會坐視不理。但前提是,昶小子不能再一意孤行啦!”
楊戬淡淡的苦笑着,所有的酸澀都已流入了心底。“算啦,他現在過得很好,已經有了一個嶄新的開始,楊戬又何必再去擾亂他的生活,倘若他恢複了記憶卻依然執着于曾經的執念與背負之中,只會讓我們彼此再一次陷入痛苦,至少現在,他是幸福的,楊戬應該祝福他。”說道最後,聲音裏已經帶着明顯的顫音和哽咽。
太上老君顯然并不認同。“老道本是出家之人,對于你們這些年輕人的感情之事原無心過問,更何況像你們這等別樣的情愫。咱們且抛開另一方,只是對于你,老道不得不說一句,楊真君做事向來雷厲風行,果敢淩厲,為何獨獨在感情一事上裹足不前,望而卻步,這不該是你的風格啊,雖然感情之事不像其他事情一樣可以掌握在自己手中,但完全可以争取嘛,說實話,有的時候,你還不如你妹妹啊……”
“道祖!”楊戬急急打斷了太上老君的話“你別說了,楊戬還有要事在身,先告辭了!”話音未落,便急忙轉身,逃一般的離開了。
老君不住的搖頭嘆息,竟是頗為惋惜。逃避,你又能逃避到何時?老道有意點撥,你怎就是榆木一塊啊!死不開竅,但願你能早日看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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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圍場回來的國師蕭懷,直接回到了金主完顏亶賜予的道場——太一萬壽觀。自賜封以來,一直交由副教主薛敬宗掌管,而蕭懷卻是第一次來到這裏。薛敬宗率領衆家門人弟子遠接高迎,畢恭畢敬。蕭懷也不客氣,徑直走入內殿。
這時,一個十六七歲少年從後殿出來,這少年粉雕玉琢,齒白唇紅,精靈可愛,一雙忽閃忽閃的大眼睛宛如墨玉,很是讨人喜歡。只見他給蕭懷躬身施禮,然後奉上香茶,說道。“光遠給父親請安,父親請用茶。”
蕭懷微微點點頭,接過茶杯,示意少年起身。“光遠啊,你先下去吧,我有事與你薛師叔談。”
“是!”少年深施一禮,畢恭畢敬的退了下去。
蕭懷目送着少年離開,轉過頭來對着薛敬宗問道“敬宗,光遠這孩子最近如何?”
薛敬宗拱手施禮,絲毫不吝啬稱贊之詞“禀教主,光遠最近表現很好,他年紀雖輕,但聰明伶俐,悟性極高,只要稍加點撥,便可無師自通,是個可造之材。”像極了當年的景欽。只是最後一句話他沒有說出口。
蕭懷滿意的點點頭,端起茶杯輕啜一口,便不再言語。
薛敬宗見此間沉默,便打破了尴尬,開口詢問道。“教主不是随同陛下前去狩獵了嗎?為何這麽早便回來了?”
蕭懷站起身,緩步走到一面牆壁前,伸手拿起了挂在牆上的一支碧玉簫,背對着薛敬宗,輕輕地撫弄着手中的溫潤。“敬宗啊,今天我在圍場裏遇到了一個人。”
薛敬宗的心突然咯噔一下,沒由來的一陣緊張,但仍是強笑道“何人如此大膽,竟然闖入圍場,想來也必不是一般人啊。”
蕭懷依然沒有回身“這個人你應該也認得,但是我從來都沒有聽你提起過。”
薛敬宗緩緩攥緊了拳頭,游離的眼神中露出了些許慌亂的神色。“還請教主示下,僅憑這些,屬下依然無法确定。”
“焚心,死神,還有巽風,他們都說這個人是我太一教最大的仇人,我太一教曾經就是被他所滅,包括我在內,也幾乎死在他的手中。”蕭懷的每一個字都說的很慢,也很平靜,好像說的是一件極其輕松平常的事情。
而薛敬宗的手心裏已經沁出了一層的冷汗,他不知道教主說這些話的意圖究竟是什麽,是有意試探,還是責怪他的隐瞞,亦或者只是詢問。“教主說的是——楊戬?”
蕭懷這才突然轉過身來,顯然是在意料之中。“你果然認得!”
“屬下只是胡亂猜測而已,不想真的是他。”薛敬宗此刻的心情十分複雜,或許從他的內心,他不希望兩個人再有什麽交集,當年的風雨際會,轟轟烈烈有一次就足夠了,他現在最渴望的是平靜與安寧。
“看來你與他還很熟悉,不然你不可能第一個就想到了他,只是我卻為何從未聽你說過。”蕭懷緊追不舍,一定要将事情弄個清楚。
薛敬宗咬咬牙,看來今日是逃不過了。“屬下只是不知該如何去說。焚心,死神,還有巽風他們想必已經與教主講明了一切,屬下也就不好再多嘴了。”
蕭懷點點頭。“他們确實講過,不過卻是衆口一詞,無非就是說他多麽的陰險狠毒,卑鄙無恥,忘恩負義,是我們太一教不共戴天的死敵。我相信他們不會騙我,但是相對于他們,我更願意相信你。所謂的教主,國師都是他們一手安排,我只不過是做個順水人情,他們所說的一切我不得不懷疑其中帶有什麽樣目的。”
薛敬宗垂下頭,難以言喻的激動。“屬下多謝教主信任,其實他們說的都沒有錯,楊戬确實是我們太一教最大的對手,我們很多門徒都是死在他的手中,他手段狠辣,陰險狡詐,翻雲覆雨,不擇手段,對于他的陰謀算計,屬下深有體會。”
“哦?”聽到薛敬宗的評價,蕭懷略略顯得有些吃驚,他總以為從薛敬宗的口中聽到的或許會不盡相同,沒想到也是這樣。“這麽說,那個楊戬确實是我太一教相當棘手的死敵和對手。”
薛敬宗略略猶豫片刻,接着說道“其實也不盡然,屬下也不能看明白他是一個怎樣的人,因為,他也曾經救過我,和我的家人,還曾經與教主同仇敵忾,攜手作戰。更重要的是,教主确實險些死在他的手中,可是,同樣是他,救得您的性命。屬下确信你們是對手,但是屬下敢斷言,你們背後尚有一段不為人知的隐情。屬下言盡于此,請教主斟酌。”
“呵呵……”蕭懷居然笑了,笑的有些苦澀卻是發自真心。真是個奇怪的人,也不枉我對你充滿好奇。
薛敬宗突然驚喜的嘆道“教主,您笑了!”
蕭懷恢複了平靜,略帶詫異的看着他。“很奇怪嗎?”
“教主,從您醒來,到現在已是十九年了,屬下從未見您笑過,屬下只是,只是驚喜!”
“是嗎?或許那個人真的與衆不同呢!若有機會,本座一定要前去會會他,既然是作為對手,我又豈能對他一無所知。”
“教主!”薛敬宗還想在說些什麽,卻被蕭懷擡手給攔住了。
今日的教主好像格外不同,有多久了,他一直都是死氣沉沉,無論別人對他說什麽,做什麽,他都全不在意,哪裏還有半點昔日太一教教主的風範,但是現在,他仿佛又看到了那個意氣風發,指揮若定,霸氣十足的火紅身影。或許教主是對的,與其做一個聽人別人擺布的行屍走肉,不如找回曾經的自己。哪怕是痛苦的,也是真實的。平庸永遠都不該屬于他。
大金國的後宮之內,焚心坐在繡墩上,正與金國的皇後相談甚歡,大有相見恨晚之勢。裴滿皇後握着焚心的手,有一種難言的悸動。
“焚心?本宮一見你就覺得甚是親切,不知在哪裏見過,這心裏面好生歡喜。”
焚心低垂着頭,神色恭斂,卻難掩心底的歡喜。“焚心見到娘娘也好像見到親人一般,娘娘平易近人,焚心受寵若驚。”方教主,沒想到再次轉世,你已成為了一國的皇後,開心既替你高興又為你難過,高興你有一國的榮華富貴,坐擁江山,母儀天下,難過你與教主終究是有緣無分。不過,能夠再見到您,開心已經心滿意足,但願此生你能夠得到自己的幸福。
裴滿皇後滿面和煦的拽了拽開心略顯樸素的衣襟,嗔怪道“你一個女兒家家,年紀輕輕,不去找一個合意的郎君,怎麽想到要去修行,修行也便罷了,怎麽又取了個如此生硬尖銳的名字,多不吉利啊。不如本宮請國師為你另取一個名字吧。”
焚心站起身來躬身施禮。“焚心多謝娘娘好意,只是這個名字乃是焚心自己所取,焚心本名開心,只可惜世事無常,此心再難開心,不如以火焚之。”
裴滿皇後頗為惋惜的搖頭嘆息。“原來同時苦命人啊。”
焚心心中難過,為自己也為眼前這個富貴光鮮的女人。其實身為皇後,她也有太多的身不由己,每日裏勾心鬥角,争寵吃醋,日子又能好過多少。而且她唯一的兒子,剛剛出生不到一歲,便夭折了。自那之後,金主完顏亶便更是對她不假辭色,終日酗酒成性,暴虐無常。只是身為皇後,她只能将更多的苦水往肚子裏咽罷了。好在,她在朝堂之上尚有一席之地。
就在兩個女人兀自悲戚之時,一聲尖細的嗓音打破了殿裏的寧靜。“皇上駕到……”
裴滿皇後與焚心急忙起身相迎。“臣妾,民女恭迎陛下,未能遠迎,望陛下贖罪。”
完顏亶伸手相攙“愛妃不必多禮,請起!”回頭看見在一旁施禮的焚心,頗為意外。“哦?原來國師的高徒也在。快快免禮。”
焚心謝恩起身道“既然陛下前來看望皇後娘娘,民女就不便打擾了,先行告退。”說着,便要轉身離開。
“且慢!”完顏亶叫住了焚心,他對眼前這個自稱民女的太一弟子并不陌生,甚至了解她,比了解蕭懷更多。她看上去年紀雖輕,但心機頗深,在神教中的地位也很高,甚至可以代替教主做主。
“不知陛下喚民女還有何事?”焚心并不喜歡完顏亶這個人,當初就是為神教的發展才不得不與這朝廷有了交集,一步一步謹慎設計,才将自己的師傅推上了國師的神壇,畢竟,有了皇帝的庇佑,一切才會更加的得心應手。而且他對皇後的态度也讓自己甚是反感。
“既是國師的高徒,也就不必拘禮了。朕是有一件事情想問問你,國師近來可好?”
焚心再次躬身一揖。“有勞陛下惦念,家師一切安好。”
完顏亶笑着擺擺手,顯然并不認同。“恐怕不盡然吧,自從那日狩獵回來之後,近日在朝堂之上,國師總是顯得有些魂不守舍,屢次招他進宮相詢,皆被他推辭,此事深關我大金的股肱之臣,朕不能不上心啊。”
焚心嘴角微微勾起,心中已然有了計較。“陛下體察入微,焚心代家師向陛下謝恩。不瞞陛下,家師最近确實在為一件大事煩心。因為我太一神教禍不遠矣。縱然家師法力無邊,但事已至此,恐怕也無力回天。”
完顏亶眉峰隆起,轉身坐與龍椅之上,正色的詢問道“有這等嚴重?朕怎麽一點都不曾聽說。你且慢慢道來。”裴滿皇後在一旁察言觀色,并親手奉上茶點。
“是,民女遵旨。我太一教自成立之日起,到現在已歷時百年。我們在民間祛病禳災,降祥納福,造福百姓,不知積下了多少功德。誰知這也因此搶了一些上仙的風頭和好處,他們懷恨在心,惡語中傷,誣陷我太一神教存在不臣之心,因此降下天劫,我太一神教險些慘遭滅門。教主與我等門人弟子僥幸生還,重整神教。本以為得到陛下眷顧之後,一切都将相安無事,不想那天上的惡神仍不罷休,陰魂不散,竟然在那日追到了圍場。幸好他沒有玉帝的聖旨,所以在凡間不敢亂來,但言語之間盡是挑釁侮辱之詞。雙方不歡而散後,家師唯恐那惡仙故技重施,故而憂心忡忡。”
完顏亶面沉似水,他不知道焚心說的話裏有幾分真假,只是機械的點點頭。“既然如此,你口中所說的惡仙又是誰?他真有這樣的本事?”
焚心咬咬牙,說道“陛下可聽說過二郎神?”
完顏亶一愣,怎麽又扯到二郎神的身上去了。“自然聽說過,漢人之中多有信奉,可是我女真族中卻全然不信。聽說他法力無邊,是仙凡所生,卻因為妹妹思凡,将她親手壓在了華山之下,而且還殺死了自己親外甥和妹夫。”
“不錯!”焚心的眼中閃過一道寒光。“他不但害死了自己的親生父母和大哥,還鎮妹殺子,此等惡人,可謂天理不容,人人得而誅之,更不應該受人香火,接受百姓供奉。”
完顏亶恍然大悟,卻不由得哂笑。“哦……原來是這樣,想來也真是可笑,你們中原的漢人自诩禮儀之邦,又怎麽會将這等禽獸不如的人供奉成神仙。若真如你所說,要怎樣才能解神教之危呢?”
焚心擡起頭正色道“只有一個辦法,對于二郎神楊戬的惡行,我們決不能再坐以待斃。請陛下下旨,砸毀神像,拆毀廟堂,上天言事,以達民心,決不能再讓他只手遮天,蒙蔽玉帝聖聰。”
完顏亶不置可否的點點頭“我女真族只信奉薩滿女神,本來就不信奉什麽所謂的顯聖真君,大金國只要有國師庇護便足夠了。若真能解神教之危,就按你說的去做也未嘗不可。”
“陛下聖明!”焚心滿心歡喜,楊戬,縱然我扳不倒你,更無法手刃與你,但我也要讓你身敗名裂,再無立錐之地。
天庭,剛剛邁入真君神殿門檻的楊戬被身後一種令他十分厭惡的聲音阻住了腳步。
“真君大人……”
楊戬漠然回頭,心裏好像被狠狠的揪了一把,每當聽到這個讓他咬牙切齒的聲音,都會不由自主的想起自己的三妹,這份虧欠成為他心底永遠無法彌補的傷痛。“天奴大人。”
天奴不請自來,徑直走進了真君神殿,臉上之中挂着譏諷嘲弄的笑意。“真君大人,天奴最近突然想起當初請真君大人幫忙做的那些事,本以為會如真君大人所說,沒了興致,沒想到依然興致盎然,真君大人……”
本就心情沉重的楊戬,此刻的臉上仿佛蒙上了一層寒霜,現在他的心寒冷似冰,堅硬如鐵,不想在跟任何人妥協。“楊戬勸天奴大人還是潔身自好吧。”
梅山兄弟見自家二爺回來,急忙迎了上來,不想二爺剛剛進門就碰到了天奴這個瘟神,不由得替他擔憂。“二爺……”
“哦?”天奴對于楊戬今日的态度顯然有幾分吃驚,不過,此次前來若真的只是為了那些事,你也未必太小看我了。“如此說來,真君大人為了凡間一個孩子的生日特意送人家一塊金鎖,還有專門跑去人家的圍場去探望故人的事情恐怕瞞不住了。”
楊戬瞳孔驟縮,犀利的眼神凜冽如刀,恨不能将眼前人直接射穿。“你在派人跟蹤我!”
天奴哂笑道“真君大人說笑了,給天奴天大膽子,天奴也不敢啊,不過是手下人偶爾碰到了而已。”
“你想幹什麽!”楊戬極力的壓抑着心中的憤怒,平靜的問着。
天奴嘴角一勾,輕描淡寫的撫弄這手中的拂塵,咬着牙關狠狠的威脅着“如果那個妖孽以及那個所謂的神教教主要是還活着,那麽真君大人曾經所做的一切不就一點意義都沒有了嗎。”
楊戬緩緩的攥緊拳頭,默默的轉過身去,背對着天奴。“我知道你一直對我懷恨在心,三妹如今被壓在華山之下,太一教土崩瓦解,殷昶又失去了所有的記憶,楊戬衆叛親離,受人唾棄,你的仇也該報了!你還想怎麽樣!”
“天奴不敢,天奴只是以為當初也曾跟着真君大人上過戰場,在真君的眼皮底下也可謂是‘九死一生’啊,縱然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如今僥幸活命也算是上天垂憐,更何況天奴為真君兜着這麽多事,提出點小小要求,不算過分吧。沒想到……哼!”
梅山兄弟早已怒不可遏,恨不能撲上前去将他撕為碎片。
楊戬攥緊的拳頭裏,圓潤的指甲幾乎刺破了掌心。聲音低沉且帶着冰碴般的犀利生冷。“一千多年來,楊戬受過向誰低過頭,受過誰的要挾,你打聽過嗎!”
“哦……”天奴一聲冷笑,卻渾不介意。“真君說的是,天奴以後不敢了,只是不知陛下跟娘娘如果知道了那個叛逆還活着,以及那個叫沉香的孩子……哼……天奴告退!”說着,竟然轉身就走。
楊戬心底的憤怒已經壓抑到了極點,為了這個司法天神的位置,為了三界衆生,自己除了這些遙不可及卻依然在用自己的一切去維護的親人、愛人之外,還剩下什麽!我不會再讓任何人傷害他們!
“老五老六!”楊戬一聲令下。
“是!”梅山的五爺跟六爺立時圍攏上來,攔住了天奴的去路。
天奴心頭一緊,看了看攔在自己身前的兩人,卻依然有恃無恐,他不相信楊戬敢對他如何。回過身來,對着楊戬說道“你可要想清楚了,我手下很多人都知道你的事情。”
楊戬犀利的眼神怒視着他,突然一聲怒吼,蟠龍的戰袍飛起,楊戬一個側身,擡腿飛踢在了天奴的肩頭,直接将他踹翻出去。
天奴跪趴在地,心已經撲通撲通跳成了一個。楊戬不等他反應,擡腿便又是一腳,徑直踹飛而起。天奴一聲慘呼,尚未落地,三尖兩刃槍已然飛至楊戬的手中,鋒利的刀刃在空中劃出亮銀色的弧線,宛如一條銀色的蛟龍直撲而去,穿透了天奴的胸膛。天奴看了看穿胸而過的兵刃,已然震驚的說不出話來。“楊戬,你,你竟敢……”
梅山兄弟心中解恨,個個興奮不已。
楊戬緊緊的握着槍杆,死死的盯着天奴,依然無法消弭心中的憤恨。“當初為了拯救北郡百姓,才不得不受你要挾,拆散三妹一家。不過,在你臨死之前我必須要告訴你,要挾是要付出代價的!”手腕一抖,三尖兩刃槍化作一道銀芒穿胸而過。
天奴的面容在痛苦的扭曲中變得猙獰,只在無望的掙紮中眼睜睜的看着自己的身體分散消融,最後一聲哀嚎,魂飛魄散,化作一縷煙塵,徹底消散在空中,再也尋不到痕跡了。
梅山兄弟互望一眼,恨恨的解氣道“哼,早該如此!”
楊戬望着半空中逐漸消散的銀芒,心中有一種前所未有的痛快,聲音低沉卻一字一句無比的清晰的從口中吐出。“說的對,早該如此。”
梅山四爺無不擔憂的湊過來“二爺,接下來我們怎麽辦?”
“老二,你到華山把老大老三調上來,老四,秘密召集一千二百草頭神,不準讓任何人知道。”
梅山兄弟頓時興奮不已“二爺,您這是要……”
“圍住瑤池,逼玉帝修改天條,名正言順放出三妹。”這個陳腐的天條快要把我給逼瘋了,如今天條在我手中,我按照自己的意志和方式去執行,可是一旦事情敗露,自己失去了這個位置,到那時三界衆生又當如何。自己如已是孑然一身,索性就舍去了這一身孤寡,拼他個魚死網破。只是對不起這些陪我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們了。
“這才是我們的二爺!”梅山兄弟精神振奮,躍躍欲試,好像又回到了當年封神之戰時的豪情激昂。
楊戬提起三尖兩刃槍沖出真君神殿,剛剛跨出門檻,迎面就見一個綠色的身影急匆匆朝這面趕來,頭發淩亂,胡子亂顫,手中搖着一把破舊的羽扇,累得氣喘籲籲狼狽不堪,許是速度太快,竟然來不及站定,徑直撲在了楊戬的身上。
楊戬微微蹙眉,将他扶正“師傅?您怎麽來啦?”
來人正是楊戬的師傅,玉鼎真人,但見他哆嗦的手極力的扇着扇子,卻幾乎都要拿不穩了,面色鐵青,一臉焦急的神情幾乎讓他語無倫次。“可累死我了,還,還沒出事吧!”
楊戬可不想這等反叛之事牽涉到自己的師傅。“師傅,您指的是什麽?”
玉鼎真人一臉的抓狂,手腳都不知何處去放。“哎呀,你不知道,師傅都要被你給吓死了,我在昆侖修書,突然做了個惡夢,然後我這心裏邊鬧騰的不得安寧,我這掐指一算,竟然是你這真君神殿要出事啊,而且是血光之災啊,我是怕你出事啊,所以急急忙忙趕來啦。幸好來的還算及時。”
“楊戬多謝師傅惦念,徒兒沒事。”雖然自己的師傅總是瘋瘋癫癫,沒有正型,但事到如今他還如此的挂念着自己,這心裏不由得暖意盎然。
一旁的六爺笑道“其實真人說的也沒錯,真君神殿确實死了個人,不過,死得好,死得痛快,若依照我們兄弟說,那個人早該死了!”
玉鼎真人當即瞪圓了他小眼睛。“誰,誰死了?”
楊戬略略沉了一口氣,低聲道。“天奴!”
玉鼎真人猛然抽了一口氣,險些背過氣去。楊戬趕忙過去拍打他的後背。“師傅,您怎麽啦?”
玉鼎真人被嗆得連連咳嗽,卻又連連擺手,示意自己沒事。“咳咳……真死啦。”
楊戬默默的點點頭。
玉鼎真人幾乎癱軟到楊戬的懷裏。“完喽,這回真出事喽……”
六爺不滿道“真人難道還在意那個小人的死活不成。”
玉鼎真人頓時又來了精神,直起腰板,極力的搖着手中的破扇。“我不是在乎那個天奴,我是擔心我徒弟啊!”
就在這時,老大老三也從華山回來了,老四的一千二百草頭神也已集合完畢,向楊戬交令。
玉鼎真人一見眼前如此大的陣勢,不由得更加驚懼。“徒兒,你這是要幹什麽呀。”
楊戬見已然無法隐瞞,便直言道“圍住瑤池,逼玉帝修改天條。”
玉鼎真人一聽,險些又背過氣去。“徒兒啊,你好糊塗啊,天條是這麽容易就能改得了的嗎。到那時,又得引起一場腥風血雨,說不定你連命都得搭進去。”
六爺不服道“可是,不讓他們付出點代價,天條是不可能改的。”
“只怕到時候付出代價的不是玉帝王母,而是更多無辜的人,你還記得當年的弱水下界嗎?”玉鼎真人顯得有些氣急敗壞。伸出手,直接又把楊戬拉回了真君神殿。
“徒兒啊,三界不能亂,下界的百姓也經不起這樣的折騰了,修改天條的方法千千萬,沒有必要非要以犧牲性命的方式去做啊。你可要三思而行啊,一旦三界大亂,那就将是一場無法彌補的災難啊,切莫意氣用事啊……”玉鼎真人苦口婆心的解勸着,楊戬已然陷入了沉默。
良久,楊戬才終于緩緩的擡起頭,眉宇之間是難以掩飾的痛苦和掙紮。“師傅,您不必說了,徒兒明白,徒兒知道該怎麽做了。”
“徒弟你……”
“老大,老三,你們回華山去吧,老四,解散所有的草頭神,讓他們回原地待命。”
“二爺!”
楊戬沒有再說話,只一個人默默的背過身去,閉上了雙眼。
“唉!”梅山兄弟洩氣的一跺腳,各自退了下去。
玉鼎真人知道自家徒兒難過,剛要出言解勸,哮天犬卻才外面連滾帶爬的回來了,臉上青腫疊加,好不狼狽,直撲到楊戬的腳步哭訴。“主人……”
楊戬低頭看了看哮天犬,不由得又是一皺眉,怎麽這只笨狗每次回來都是這幅慘相。“我不是讓你看住沉香嗎,你回來幹什麽。”
哮天犬一面哭訴,一面告狀“沉香那小子,他從劉家村跑出去了。”
“什麽?”楊戬微微一愣。“難道我畫的屏障沒能攔得住他?”
“不是,是那個小子他挖了個地洞,他從洞裏鑽出來的,屬下一路追趕,沒想半路碰上了牛魔王,就變成了這幅德行。”
楊戬略略吃驚,之後,嘴邊竟然浮出了一絲笑意,這笑容中帶着苦澀還有欣慰。“人的意志一旦被激發,就會産生無窮的力量,但願這一次,你沒有讓舅舅失望。”
“徒兒……”
“主人……”
楊戬淡然一笑“師傅,您且先回去吧,不必再為徒兒擔心,徒兒知道該怎麽做了。”
“徒弟……”
“請相信我。”
“哎!”玉鼎真人搖着扇子,無奈的離開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