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光遠入得皇宮，求見大金國主完顏亮，正自埋身于政務中的一國之君顯得有些不耐煩，自從朕登基以來，他蕭光遠屢次與朕作對，甚至為了那些南方賤民不惜對抗我大金鐵騎，你現在竟然還敢來見朕，當真以為朕不敢殺你嗎！若非看在昔日情分上，朕早就要了你的腦袋！一句‘不見’，便打發了侍從下去傳旨了。光遠早已做好了準備，今日的完顏亮早已不是昔日的阿亮哥，豈是人想見就見的！光遠立于階前，安靜的等候着。眨眼之間就已是一個時辰。侍從無法，只得再次禀奏，君主這才勉強答應召見。
光遠給完顏亮恭恭敬敬的施了一個大禮。“草民蕭光遠，叩見陛下！”
完顏亮耐着性子向下瞥了一眼，時間并沒有在這個少年的臉上留下痕跡，歲月的打磨經也不曾掩去曾經的鋒芒與光華。一身素衣的少年依舊是那麽的坦蕩，那麽無暇，那麽的耀眼，那麽的澄澈。“你這個草民在朕的宮中卻是來去自由啊！”
再次聽到阿亮哥的聲音，平靜的心緒多少還是起了些波瀾，他擡起頭，眼眸中是一種淡淡的卻又化不開的薄霧。“心無畏懼，腳下皆是坦途……”
完顏亮哂笑一聲，你腳下的坦途不正是朕的恩典嗎，卻又跑到這裏說這些冠冕堂皇的話。“好一個腳下皆是坦途，你是否也覺得，從一介平民到九五之尊，也是一路坦途？”
光遠不喜歡這個的談話方式，總好像隔着千萬重山，陌生的讓人的心寒。“陛下對光遠知之甚深，又何必明知故問！”
“哦？這麽說，倒是朕的錯了？”
光遠挺直了脊背，倔強的頂了回去。“陛下也無須妄自菲薄！”
完顏亮不怒反笑，懂得了反唇相譏的蕭光遠倒是比以前那個單純的家夥有趣的多了。“幾日不見，你倒是越發伶牙俐齒了，怎麽？被朕的南征鐵騎磨出來的不成。”
蕭光遠從未後悔他做過的每一件事，包括幫助南宋朝廷對抗大金鐵騎，他不為國，只為民。“鐵騎雖強，不過窮兵黩武，終敵不過一顆仁人之心。利齒雖堅，靈舌尤韌，頑石雖固，弱水石穿！”
“好啦！”完顏亮無情的打斷了蕭光遠。“怎麽，你來這就是要跟朕說這些。”
光遠的眼底閃過一道複雜的光芒，沒有人能說清那是什麽。“陛下可還記得您曾經向草民問起過的那位畫中人……”
完顏亮心頭一震，頓時提高了警惕。“自是記得，怎麽啦，你有他的消息？”
“是！草民知道有關他的一些消息和秘密，不過，在此之前，光遠能否先向陛下确定一件事情？”
“什麽事？”
“陛下對那位畫中人的癡迷，只是因為一時的興起，還是思慕至今……如果只是一時興起，那麽光遠所說的這些，對陛下也就沒什麽意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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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顏亮疑慮更深了，不過他更想知道蕭光遠究竟能說些什麽？尤其是事關那個人，一根深埋的心弦總是被牽動着。“時至今日，朕對他依然念念不忘……”
光遠自嘲的苦笑一下。“陛下深情款款，着實讓人動容。不過，光遠聽說，那位畫中人此刻就在陛下宮中！”
此言一出，完顏亮勃然變色。“一派胡言！蕭光遠，若不是朕看在昔日情分上不曾加罪于你，你怎敢在此信口雌黃！”
光遠淡淡的一笑。“陛下息怒，光遠也不過是聽說而已。私以為陛下定不會去做那種強人所難之事。而且那位畫中人曾經給光遠講過一個故事，光遠深以為是，陛下英明果敢，也不可不察啊……”
完顏亮強壓怒火。“你說！”
“他說，這個世上曾經有一只小鳥，它出身卑微卻心高氣傲，它羽短翼薄卻心向九霄，它喙拙爪鈍卻敢搏鷹隼，它灰敗醜陋受盡世人嘲笑。然而就是這樣一只其貌不揚的小鳥，從未被任何人所馴服。後來，有一群不服輸的孩童，他們立志想要馴服這只卑微可憐，不識時務的小鳥。不懂世态炎涼的孩子們用他們自己的方法抓住了這它，并把它關進了籠子，小鳥拼命的掙紮，企圖逃出這個牢籠，可是換來的卻是鎖鏈加身，斷水斷糧，孩子們妄圖利用這樣的手段來磨掉的它的野性。然而一夜過後，當孩子們再次看到那只小鳥時，它已經撞死在鳥籠之中。孩子們傷心不已，卻亦無能為力……”
‘啪！’完顏亮手中的朱筆斷為兩截，他猛然一個回身，摘下牆壁上的寶劍，把劍出手，劍尖直指蕭光遠。英武的面容的上布上了一層的陰霾。“你的意思是……朕囚禁了他！”
光遠擡起頭，毫不退縮的直視着完顏亮。“光遠不知陛下何意，草民不過在講述一個故事而已，小鳥終究是小鳥，它的能力有限，而作為一個人，一個不可能被征服的人，他的潛力和決心是無法估量的，但正因為如此，他的結果才會更加的慘烈，後悔的滋味從來只有事後才能體會！”
鋒利的劍鋒已經劃破了光遠的皮膚，鮮紅的血珠自傷口處滲出，順着劍尖滴落到地面，開出了一個豔麗的梅花。完顏亮陰陰的一笑。“好……既然你如此堅決，朕就給你一個機會，朕的皇宮，随你翻找，只要你能将他找到，你就可以把他帶走！不過……你只有一個時辰，如果到時你找不到……”說着，完顏亮回身向後，一劍劈出，但聽得一聲巨響，龍書案被砍為兩段！然後扭回頭盯着蕭光遠。“你就給朕的這張龍書案陪葬，如何……”
完顏亮原本以為蕭光遠會立刻起身，抓緊時間在宮內四處尋找，誰想光遠只是輕輕的一笑，笑的從容無害，亦無半分退縮。從完顏亮的表現上看，光遠越發确定楊戬就在宮中。“光遠不做這無謂的賭局。”
完顏亮攥了攥手中的寶劍。“怎麽，你怕了！”
“不，盛怒之下的豪賭不過是逞一時之快，光遠只希望所有人都能夠平安，如果沖動和莽撞的結果是将所有人陷入痛苦，那麽，除了浪費時間，它毫無意義！”
寶劍漸漸垂下，原本怒火熊熊的完顏亮一下子竟然沒有了氣焰。他重重的呼出一口氣，不甘心的瞪着蕭光遠。“那你來這的目的究竟是什麽！”
“請陛下務必看清自己的真心，您想要的究竟是一個完整的人，還是一個擁有同樣相貌的玩偶。如果只是一只玩偶，那麽您所為之傾覆的心血值得嗎？如果那個人的靈魂不再完整，那麽您所謂的征服終究是以失敗告終。兩敗俱傷的結果是您想要看到的嗎？陛下英明聖武，莫要傷人傷己。”那雙清澈的眼眸一錯不錯的盯着完顏亮，那種至誠讓人動容。
完顏亮低着頭沉思半晌，他的手一松，将寶劍丢随手丢到了地上。“光遠，你越發會蠱惑人心了，太一教後繼有人啊！只是朕不明白，自從朕當了皇帝之後，你為什麽總是跟朕作對。朕幾次都想殺了你，卻在下定決心之時又有些舍不得……對于殺伐決斷之事，朕從來都不是一個心軟的人。為什麽對你……看來對朕而言，你終究是特別的……你就像一縷陽光照進了朕的心裏，照進了那個陰暗冰冷的角落，如果連這一縷陽光都失去了……”
光遠愣了片刻，他只是不知道這句話該怎麽接。“陛下……”
“叫阿亮哥吧，朕想聽。”
光遠的雙眸蒙上了一層霧氣，他張了張嘴，卻始終無法叫出。“阿……陛下。”
完顏亮苦笑一下。“看來，連你也變了。”
“我……”
“你下去吧，朕有些累了。”說着，完顏亮竟然閉上了眼。
光遠緩緩的站起身，有些留戀的望了那個明黃色的身影一眼，竟是再也開不了口。他默默的轉身，選擇離開。
“光遠！”
聲音在光遠的背後響起，光遠不禁站住了腳步。
“這是朕對你的最後一次縱容！再有下次，朕一定殺了你。”朕不會把弱點留在這個世上。
光遠全身一震，喉嚨中似乎有什麽東西堵得人難受，他努力的揚起頭，睜大雙眼，試圖把眼淚逼回。但還是失敗了，他頭也不回的沖出了宮門。
在那厚重的城牆根下，光遠将身體完全依靠在了身後朱紅色的城牆上，終于再一次見到了他，可是見到了又能怎麽樣，我們兩個已經不同空間裏的兩條直線，從今往後只會越走越遠，再無交集。真的不清楚，這一次執意要來皇宮，究竟是想探尋楊叔叔的下落的目的多一點，還是想要見到那個人的目的多一點。放手吧，對于一個根本不會有結果的感情又何必執着，到頭來也不過是傷人傷己。我會将對你的最美好的回憶封存在深深的記憶裏。直到我死去的那一天。
眼角的淚痕已經被凜冽的寒風吹幹，再次睜開雙眸，裏面寫滿了堅毅。身邊綠光一閃，一個小姑娘頹然的坐到光遠的腳邊，口中不住的抱怨着。“累死我了！痛死我了！該死的完顏亮，沒事把給皇城修的那麽大幹什麽！”
“怎麽，沒有找到嗎？”光遠不禁皺起了眉頭。
“沒有啦！我可以感知到那屢熟悉的氣息，可是我就是找不到那屢氣息的源頭。而且這皇宮裏有好多邪門的東西耶，我根本就沒辦法靠近，你看看，摔得人家青一塊紫一塊的。”
“你說的邪門的東西？那是什麽？”
“很多啦，有刻着花紋的金磚，有奇奇怪怪的雕像，有花花綠綠的綢布……”
“那你說的這些都在什麽地方？”
“好像是供奉着什麽人廟堂吧，哎呀我也說不清楚，會不會是太廟？供奉完顏家祖宗的地方？也不太像啊……”
“你在那裏感受到了楊叔叔的氣息？”
小姑娘把頭搖的跟撥浪鼓一樣。“沒有，我就是好奇，想進去看看，結果被一股強光給彈出來了。”
光遠點點頭，或許這是一個至關重要的線索。
這時，守衛宮門的侍衛把一只黑色的已經遍體鱗傷的細犬給拖了出來，扔在了宮外，嘴裏仍不住的咒罵。“這條死狗，往宮裏沖了好幾回了，一個看不住他就溜進去了，要不是上邊有吩咐，只把他轟走，我早就把他宰了，炖肉吃了！”
黑犬狼狽的爬起來，還想往宮門裏闖，侍衛舉槍就刺，光遠一個箭步沖上前來，抓住了槍頭，陪笑道。“慢着，這位官爺，我看這條狗也挺可憐的，您就放了他吧，我把他帶走！”
侍衛們認得光遠，自然不敢為難，便答應了他的要求。光遠蹲下身，撫摸了一下黑犬身上髒亂不堪的黑毛，黑犬兩眼含淚，發出低低的嗚咽，甚至可憐，仿佛要說些什麽，，卻苦于無法開口，細犬伏下身去，不住的來回點頭，仿佛在祈求，然後又站起身，叼住光遠的衣襟把他往宮門的放下拉。。光遠心生憐憫，掌心下融入法力，黑犬身上的傷口漸漸愈合。
“光遠哥哥，他好像不是一條普通的狗，看樣子有求于咱們，而且還能聽懂人話。”
黑犬又點着頭。
“你看你看，我說對了吧！”
有了光遠的幫助，漸漸恢複的黑犬突然開口道“救救，救救我主人，求你們啦！”
“你主人？”光遠不解的問道。“你主人是誰？”
“楊戬！我主人就被那個皇帝困在了宮裏。”
光遠跟阿柔互望一眼，不由得大吃一驚。“你是哮天犬？”
“是！我曾經去神教找給你們，可是神教被什麽力量給封住了，根本進不去，我也找不到蕭教主，只能回到這裏，求求你們，一定要救救我主人，不然的話，他會死的！”
光遠揉了揉哮天犬的頭。“你放心吧，這件事交給我。阿柔，你照顧他，我再進宮一趟。”
“光遠哥哥，你一定要小心啊！”
“嗯！”
眼看着光遠離開的完顏亮，心中始終無法平靜，他說的話都太對，以至于讓自己無法忽略。或許自己真的應該去和那個人好好談談。畢竟，即使是身為一國之君，也不可能把他在那個地方困一輩子。
楊戬看似平靜的躺在高高的平臺上，那空洞的雙眸一直盯着頂上那華麗的蒼穹，很久都不曾眨眼。之後他又将雙眼閉上，久久不曾睜開，或許他真的是睡着了。體內所有的精氣幾乎被抽幹耗盡，就像沙漠裏炙熱的陽光，烘烤着大地，也一點點的奪去那鮮活的生命。他現在幾乎連坐起的力氣都沒有，以至于包紮完好的箭傷都不曾愈合，紅色的血跡已經滲出了紗布。
突然，楊戬豁然睜開了雙眼，他感覺到了身下的異動。他将頭扭到一邊，發現一側的臺階正發生着變化，它們向內向下凹陷，露出了一個黑色的空洞。良久，一個明黃色的身影從黑洞中閃出，這是楊戬在這裏見到的第一個人，也是他最不想見到的人。
既然最不想見到，楊戬索性就閉上了眼，他可以想象，與這位君主呆在一起不會是什麽令人愉快的事情。畢竟前車之鑒，歷歷在目。
完顏亮站在高臺之下，擡頭仰望着那個毫無反應的人，盡管對方才是卑微的囚禁者，但這樣的姿态仍然令他不快。“楊先生，在這裏呆了這數日，感覺如何？”
楊戬沒有說話，依然閉着雙眼，他聽得出對方得意嘲諷的語氣，也不希望為這個沒有絲毫意義的話語浪費自己的力氣。
完顏亮強忍着自己所剩不多的耐心，繼續說道“難道你一點都不好奇這是哪裏？對你現在的處境一點都不擔心？”
“就算楊某表現出足夠的好奇與擔心，那麽尊敬的皇帝陛下，您會讓我離開嗎？”楊戬的聲音第一次回蕩在這個華麗的牢籠中，然而與這份華麗極不相稱的是，他的聲音早就失去了曾經的圓潤和優雅，變得艱澀，沙啞而無力。
完顏亮一震，他知道長時間呆在這裏會給楊戬帶來傷害，但是這種傷害卻不是他所想要看到的。“你現在之所以還可以這樣平靜，是因為你不了解這個地方的厲害，沒關系，朕可以告訴你，當你聽完之後如果還能保持這份冷靜，那麽連朕都不得不佩服你的隐忍和定力了！這個牢籠的正上方，是供奉我們女真人的真神薩滿的廟堂。她的神力護佑着我們大金國的昌盛，更震懾着所有的妖魔！這裏已經被女神之力布下了陣法和魔咒，雖然不會對凡人造成影響，但是對困囚在此的神魔，就不同了。看到這裏所有的蠟燭了嗎？它們不會平白無故的燃燒，是你體內的精氣和法力在供養着它們。它們會抽幹你體內所有的精氣，直至油盡燈枯。當它們熄滅的那一刻，你的生命也就走到了終結！這個過程所要經受的痛苦和折磨，我想你已經領略到了吧！”
楊戬的心咯噔一下，這樣的結果并不讓他意外，但是當聽到生命走到終結之時，他真的有些不甘心，因為還有太多的事情沒有完成。如果此生，一個天神的生命是結束在一個凡人的手上，那将是一個多麽極致的諷刺，自己拼勁全力修的一身法力的結果就是這樣嗎！“那麽陛下，您來到這裏的目的就是為了要告訴我這些，然後欣賞我的驚慌失措，甚至卑躬屈膝？那麽，很遺憾，您要失望了！”
完顏亮一步一步的走上臺階，自從登基以來，他越發不習慣仰望着說話。“楊先生，朕相信您的心裏明白，朕并不希望這麽做。您有膽有識，有謀有略，果敢英武，絕世無雙。朕欣賞仰慕您的風華絕對要勝過您的容貌，如果有可能，朕并不希望折損了您的雙翼，而是真心實意的希望您能夠留在朕的身邊。不只是作為欲望的宣洩對象，而是成為朕的股肱，哪怕是并肩王！你想要得到什麽，朕都可以滿足！你又何苦如此執拗，與自己為難呢！”
楊戬輕輕的扯動了一下手臂上的鎖鏈，嘴角彎起一絲苦澀的弧度。“陛下擡愛，可惜楊戬志不在此！”
完顏亮一皺眉，他随後退去了外袍，扔到了地上，這個華麗的牢籠卻是悶熱的厲害，與外界的冰寒形成了巨大的反差。“楊先生，朕知道你的心裏還在想着蕭國師，可是他的心裏沒有你，你失蹤多日，且身受重傷，他可有來尋你？他可有哪怕一絲的擔憂？他若真想找到你，依照他的能力，此刻應該早就已經出現了，可是現實呢？沒有！什麽都沒有！你的一片癡情與他而言不過令他不堪的重負，而朕不同，朕對你是真心的，不是什麽所謂的欲望征服，更不是什麽一時性起，朕是認真的，因為你的緣故，朕體會到了什麽是惶恐不安，什麽是魂不守舍……”說着，完顏亮緩緩的蹲下身去，眼眸中透出前所未有的溫柔，他擡起手背，去輕輕觸碰楊戬那蒼白瘦削的臉頰。“看到你這樣，朕有種說不出的心疼，傷害你的同時又何嘗不是對朕的一種折磨……”
楊戬緊鎖雙眉，嫌惡的別過頭去，極力的想要擺脫完顏亮的觸碰，不管是對誰，他始終不習慣這種近距離的接觸，尤其是肌膚的觸碰。“陛下厚愛，楊戬無力承受！”
楊戬的抗拒讓原本平靜的完顏亮頓時火起，柔和的目光瞬間變得淩厲，他手腕一翻，有力的手指鉗住了楊戬的下颌，逼迫他看向自己。積壓的胸中的怒火不禁讓他發出了憤怒的低吼“朕的真心就讓你如此難受！”
楊戬仍然極力的抗拒着，他想要伸出雙手阻擋住完顏亮的大手，但是鎖鏈的長度終究是限制了他的活動，劇烈的扯動觸動了鐐铐內的機關，割破了手腕的皮膚，鮮紅的血跡順着白皙的手臂緩緩滑下。然而楊戬那雙犀利的眼神仍然一錯不錯的盯着完顏亮，毫無退縮與畏懼。完顏亮似乎也發覺自己有些沖動，竟然在不經意将再此傷到了他。如此近距離的看着楊戬，讓他由衷的生出一種惋惜與不忍。此刻的楊戬簡直與當年那個湖岸邊上的白色隽影判若兩人，曾經的羽化若仙，現在的蒼白憔悴……光遠說的對，這真的是自己想要看到嗎！
完顏亮恨恨的松開手，拂袖站起，居高臨下，似乎在宣示着自己的主權。“楊戬！試問這天下之大，朕跟誰說過這些話！你是唯一的一個！朕在你面前如此低聲下氣，你還想怎樣！”
楊戬的面色透出了病态的緋紅，且輕輕的咳喘着。完顏亮的偏執就像自己當年千年望月一般，想到得到的并非真的是那個人，而是幻想中的那個倩影。自己全然不覺，卻還在深深的迷戀，以至于讓所有人陷入了痛苦和煩惱。“完顏亮，感情從來都是兩個人的事，你可以掌控別人的生死，但你卻無法勉強別人的感情。更何況，你喜歡的只不過是你想象中的一個幻影，而我楊戬也永遠不可能與你心中的那個影子重疊。所以，我希望你能夠看清，不要再執迷不悟！”
完顏亮恨恨的背過身去，他不想看到楊戬的冷漠和絕情，“朕已經想的很清楚了！如果說朕當初真的只是迷戀湖邊的那一襲幻影，那麽現在，那個幻影已經真實的融進了朕的心裏，成為了它的一部分，試問這天下有誰願意将自己的心挖去。朕并不想傷害你，只是希望你能夠留在朕的身邊，你告訴朕，到底怎樣才能讓你留下來？”
楊戬疲倦的閉了閉眼。“除非我死了！”
完顏亮全身一震，嘴角浮起一絲苦笑,已經壓下去的怒火再次升騰。“你果然還是如此倔強，心志不改，可是不知為什麽，朕就是被你那股倨傲與不屈深深的吸引着，你越是這樣，朕就越舍不得放手……”
“那麽，按照陛下的意思，楊戬應該奴顏卑膝，妖嬈谄媚，讓陛下失去興趣！”
聽到這些，完顏亮也頓覺心頭一陣惡寒。如果真是那樣，那麽長久以來他心中存在的那個極致幻影就真的破滅了！現在的完顏亮突然覺得很矛盾，既不想折損了他的風骨，又希望他能臣服在自己腳下，真心的選擇的留下來。可是為什麽這一切看上去又是如此的困難。他豁然回頭，蹲下身，一把揪住了楊戬胸前的衣襟，粗暴的提起，讓他直視着自己，聲音因為激動而變得有些顫抖。“對于你們神仙來講，凡人那短短幾十年的生命不過是轉瞬即逝，你就把這短短幾十年的時間當做是對凡人的憐憫與施舍，留在朕的身邊，就算是對朕的一種回應……”
楊戬輕輕的閉上雙眼，無論何時，在感情上，他始終無法違背自己的心意。“斯心已死，無從回應。”
完顏亮憤恨的向下一推，将楊戬死死的按在地上，英武的面容因為憤怒而變得扭曲。“是不是只有你的身體屬于朕了之後，你的心才能完全屬于朕！”
楊戬瞪圓了雙眼，他的心裏突然生出不好的預感，他極力的想要用雙手推開完顏亮，心跳加速，呼吸急促，前胸也開始劇烈起伏。對方用力的壓制讓楊戬胸中發悶，幾乎喘不過起來，他憤恨的低吼道“完顏亮，你瘋了嗎！”
“我沒瘋！”完顏亮緩緩的俯下身去，嘴角漸漸勾起一絲殘酷而陰森的冷笑。“這一切都是你自己選擇的結果！”
楊戬逼視着他，眼眸中始終閃爍着堅毅的光芒。“你這樣做，結果只能得到一具屍體！”
完顏亮雙手緊緊的攥着楊戬的領口，再次将他提起，用近似壓抑的低沉聲音冷冷的威脅着。“那也好過什麽也得不到！”說話間，雙手猛然用力，一聲絲帛碎裂的聲音，生生撕碎了楊戬所有的希望。
“完顏亮，你會為你今天所做的一切付出最慘痛的代價！”那是一聲近似絕望的嘶吼。
“朕不在乎！”
此時的完顏亮已經變成了一只失去理智的瘋狂的野獸，鋒利的爪牙撕開了單薄的衣襟，那聲錦帛碎裂的聲音同樣撕裂了楊戬那顆堅強不屈的心。早已虛耗殆盡的人無力的掙紮着，抵抗着對方殘暴的獸行，然而所有的反抗都顯得是那樣無力而絕望。包紮傷口的繃帶已經散開，猶如一條條纏裹不清束縛與羁絆，傷口撕裂，鮮紅的血液不帶任何留戀的涓涓湧出，漸漸的蔓延了整個平臺，白衣染血，仿佛一朵濺血的梨花，凄豔殘敗，滿心生寒。
完顏亮一個翻身，騎坐在楊戬的身上，有力的大手在那個傷痕累累的軀體上瘋狂的肆虐，他噬咬着皮肉，吮吸着鮮血，只期望在他的身上留下自己征服的痕跡。當再多的反抗已經成為徒勞，當那顆堅強的心沉入谷底，楊戬已然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我楊戬此生，惡行無數，罪孽昭彰，生已無望，死亦無悔！只望天可垂憐，容自己親眼得見沉香救出三妹，縱身死魂滅，也算對父母大哥有個交代。只是沒想到，這一切終成奢望。也罷，像我這樣罪孽深重之人本不該擁有幸福。殷昶，看來你我之間緣分已盡，楊戬自知欠你良多，卻也無力再還。我本不該再去尋你，你我之間的牽絆早在二百年前的那一戰就應該斬斷。忘情棄愛，自在輕松，既然已經選擇忘記，就永遠不要再記起。楊戬再也不會成為你前進道路上的阻礙。
在心底深處，對那個始終無法遺忘的人道了一聲珍重之後，楊戬漸漸放棄了所有的掙紮，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指尖下滑，緩緩的觸及到腰間的碧雲簫，它依然是你們溫潤，依然是那麽讓人留戀，依然是那麽讓人思緒萬千，它支撐信念，回饋着力量，若不是因為它，自己恐怕也支撐不到現在。
楊戬的平靜讓完顏亮有了那麽一刻的遲疑，他并不知道楊戬在想些什麽，甚至沒有給這個一代戰神的悲慘處境帶來絲毫改觀。或許完顏亮只是把它當做了一種默認，默默的接受了自己，只是為什麽他的眼神裏有如此濃濃的哀傷。但事已至此，完顏亮不想停下來，內心的壓抑與苦悶讓他只想用最殘酷的方式發洩。給這個膽敢拒絕自己大男人予懲罰！
楊戬漸漸屏住了呼吸，放慢了心跳，讓自己的意識放逐到一種荒蕪的境地，以修行之力逆行氣血，四肢百骸承受着無以複加的痛苦與煎熬，讓所有正在消失的力量強行流回體內。所有的燭光突然為之一暗，随即越發的黯淡下去。他體內的血液在沸騰，胸中的心髒在燃燒，似乎要将他整個身體化為灰燼。
下身的衣服已經被撕扯殆盡，完顏亮近乎瘋狂而癡迷的盯着這一切，體內的燥熱，渴求的欲望，已經燃燼了他所有的理性，曾經無數次出現在夢中的場景今日終于如願以償！然而此時的楊戬緩緩浮起一絲絕望的弧度。“完顏亮，你以為你回得逞！”
完顏亮一愣，迷離的眼神不解的盯着楊戬，楊戬的眼底突然爆出精光，但聽他怒吼一聲，用逆行氣血的痛苦瞬間激發出體內僅剩下的所有力量，他一把揪住了完顏亮的前心，猛然用力順勢向外一甩，完顏亮毫無防備，身體不由得向外一斜，楊戬手腕一抖，長長的鎖鏈瞬間纏住了完顏亮的脖子，收緊的手臂死死的向後拉扯……
完顏亮雙眼突出，青筋暴起，雙手死死的抓住鎖鏈，他張大了嘴巴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你……不可能……”
兩個人的雙腿死死的糾纏到了一起，晃動的鎖鏈發出了嘩啦嘩啦的響聲。
“完顏亮，你不是不在乎嗎，那本君就送你下地獄！”
完顏亮雙眼外翻，嘴唇發紫，已經開始無法呼吸，抓緊鎖鏈的手不敢有一絲松懈！他想要呼喊，卻根本無法喊出。
楊戬緊咬牙關，燃燒盡最後的力量達到這致命的反擊，鐐铐內側的利刃已經嵌進了骨頭。就在完顏亮以為自己真的要窒息而死時，楊戬猛然全身一震，一口鮮血噴出了唇外，所有的力量瞬間瓦解，繃直的鎖鏈無力的垂了下去……
完顏亮抓住這唯一的機會，以最快的速度掙脫，他如猛虎翻身一般，一手護着了自己的脖子，另一只手死死的掐住了楊戬的喉嚨。方才的窒息讓完顏亮痛苦不堪，他只能借助努力的嗆咳來緩解。心中的憤怒已經無以複加，他怎麽也不會想到，已經淪落到如此地步的楊戬居然還有反抗的力量，他的體內到底蘊藏了多少能量！當真是自己太過大意了。“楊戬！你不是想殺死朕嗎，起來啊！讓朕看看你還有多少能耐！”
然而被完顏亮扼住喉嚨的楊戬沒有任何反應，而且這四周的蠟燭正在一盞接着一盞的熄滅，完顏亮心頭一震，趕忙松開了手，驚恐的望着楊戬，大量的血液從閉合的嘴角處滲出，完顏亮驚出了一身的冷汗，他顫抖着手去探向楊戬的鼻息。卻已經完全感覺不到。
完顏亮驚惶無措，難以置信。“這不可能，怎麽會這麽快，剛才明明還好好的！不對……太醫，太醫！”
他慌亂中解開了楊戬的束縛，抱起高臺上人，一步跳下臺階，飛一般的沖出了牢籠。
作者有話要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