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蕭光遠第二次進入皇宮,按照阿柔的指引找到了那處詭異的所在,它在整座皇宮的西北。同樣是巍峨華麗的宮殿,這裏卻要冷清了許多,周圍連個人影都看不到,而且盡管看不出有打掃過的痕跡,此處卻幹淨的讓人難以置信,沒有一絲灰塵,沒有一根雜草。

神殿的四周纏裹着花花綠綠的五彩綢緞,供奉着象征着威嚴與力量的牛頭骨。以詭異的方式分布着的銅鈴在風的吹動下發出了穿透人心的鳴響。光遠走進大殿,整個神殿裏充斥着神秘,壓抑,粗礦,狂野的氣息,那是一種赤裸的對生物最為原始的欲望與力量的崇拜。與中原的文明大相徑庭。一座高大的女神像矗立正中,她袒胸露乳,強勢威嚴。

光遠身在其中,始終覺得此地充斥着一種巫術的氛圍,它讓自己的靈魂感到壓抑與不安,似乎有什麽力量正在穿透你的思維,攫取和控制你的意識。這種詭異的感覺不會讓人感覺到愉快,光遠也不例外。

然而大殿雖然詭異,卻看不出任何可以作為囚禁他人的地方。難道這其中另有機關?光遠細細的探查着,不放過任何可疑的地方。可是一番探查之後,神像,供桌,祭品,壁畫……所有的地方看不出任何異樣,難道自己漏掉了什麽,或許真是自己想錯了,楊叔叔根本不在這。

光遠一步步的退出神殿,被壓抑的情緒似乎輕松了不少。看來還是要另尋對策。就在他準備離開之時,眼角的餘光突然瞥見了神殿前的一方水井,是一口三尺見方的八角琉璃井。不知為何,光遠鬼使神差的就朝那口水井走去。低頭向下望去,由于太深的緣故,黑漆漆的井下全然看不清,投一枚石子進去,隐約可聽見水聲。一襲溫暖的熱度從井下騰起,比起這北方外界的寒冷,井底的溫度估計要高出了不少。而且由井下騰起了氣流吹亂了他的發絲。光遠笑了笑,沒有理會,就欲離開。

剛剛走出兩步,他突然想起一事,這井下怎麽會有風?光遠重新回到井邊,心中的疑惑越發的濃重。猶豫片刻,光遠下定決心,腳下點地,飛身跳進了深井。這井下足有十幾丈深,越往下就越發的溫暖,也就越發的黑暗。就在光遠是雙腳就要觸及到水面之時,下降的身體停了下來,懸在水面之上。他發現,就在貼着水面不遠的井壁上,有一個形狀十分規則的黑洞,風就是從這裏出來的,從上面看根本發現不了。光遠的掌心凝聚起一個銀色的光球,照亮了整個井底。

光遠矮下身去,鑽進了黑洞。越往裏走,通道就變得越發寬闊,也越發明亮。光遠熄滅了手中的熒光,更加小心的往裏走。洞壁的四周開始出現火把,一直向裏向下延伸。隧道的盡頭是一扇只能從內部打開的石門。為了避免打草驚蛇,光遠幻化身形,變成了一只甲蟲,自門縫中鑽入。過了這第一道門之後,光遠發現在這後面還有第二道門,直至過去三道門之後,眼前的一切才豁然開朗。一座有八根石柱撐起的殿堂,兩方對角之處各有一個通道不知通向何方。殿堂的正中央有兩道臺階,一道向上,一道向下。光遠猶豫片刻,決定先向下行,他相信此行不論結果如何,他一定會有所收獲。

當他真正轉下臺階,進入到更深一層的地下時,眼前的場景還是讓人為之震驚。滿眼的珠光寶氣,金石玉器,堆積如山,你可以在這裏找到這個世上最珍奇的寶物,這裏有讓所有人為之瘋狂尖叫的寶藏,若還能有一個詞來形容這裏,那就是‘富可敵國’!光遠搖搖頭,這樣的收獲确實不小,可是卻跟他無關。他驀然的看了這堆財富一眼,之後便轉身朝着向上的臺階走去。

臺階的盡頭原本是一個斷層,可是斷層處卻被從上面垂下來的石階連在了一起,石階的盡頭是一個入口,光遠幾步跨進入口。入目的場景再次讓人震驚,一個彌漫着血腥與詭異之氣的華麗牢籠。高高的平臺上布滿了鮮紅的血跡,而且血跡未幹,這說明這裏困囚過人,而這個人離開不久。

剛剛來到這裏時,光遠倒是不覺得什麽,可是不多時,就覺得頭暈目眩,心慌氣短。光遠急忙退出了這座華麗的牢籠,這個地方果然不能久待!這時,光遠的袖口處一動,寶蓮燈飛至半空中,滴溜溜的打着轉。

“父親?您怎麽……”

“我只是突然感覺到寶蓮燈的力量被削弱了!”燈中的紅影面解釋道。

光遠點點頭“是啊,這個地方太詭異了,不能久待。”

“如果戬長時間待在這種地方……我簡直無法想象。”燈中的紅影難掩焦慮,自言自語的說着。“不行,我們得趕緊找到你楊叔叔!”

光遠抿起雙唇,半垂着頭,若有所思的樣子。突然,他似乎發現了什麽。“父親你看,這地上有血跡!”

光遠的這句話已經包含了太多的含義,紅影不再多說什麽,直接道“我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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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蓮燈沒有再回光遠的袖口,父子兩人就這樣沿着血跡朝着其中一個通道的入口走去。通道之中另有岔路,岔路之中又有岔路,父子兩人只是沿着血跡一路向右!他們相信,血跡的盡頭就是他們的希望。

完顏亮抱着楊戬離開地穴,地穴在皇宮的出口竟然就在完顏亮的寝宮中!一幅隐藏在畫卷背後的門。或許當年完顏亶的死給了他太多的觸動,他不想再步後塵!而且他也始終相信,最安全的地方同樣也是最危險的地方,沒有值得相信,除了自己。

完顏亮将楊戬安置在龍榻之上,邁大步到門前厲聲吩咐道“傳太醫!”

可是話音未落,身後突然傳來一聲尖銳的脆響,還未及他回身,上身已經被一人從背後纏住,并且一個尖銳的利器抵住了他的咽喉。完顏亮全身一僵,脖頸向後鲠直,不敢動彈分毫。喉結微動,帶着幾許不甘,說道“朕果然還是大意了,竟然還能被你騙到。”

“陛下在最不該心軟的時候心軟了!”楊戬的話有氣無力,此時的他全憑一股意志在堅持,整個身體幾乎是挂在完顏亮的身上,憑借對方的力量站立着。可是,盡管如此,卻沒有人敢小看他。

寝殿之外已經被侍衛圍的水洩不通。“大膽逆賊,放開陛下!”

“這說明朕對你是真心的,朕即使冒着生命危險也願意選擇再相信你一次,你難道就沒有一絲動容?”對于這種完全不受自己掌控的狀态,完顏亮很是惱火,他希望能與身後這人親密的接觸,可卻不是現在這種狀态。

“我現在唯一想做的事就是殺了你!”楊戬說的很堅決。

完顏亮身體越發的挺直。“就算你現在殺了朕,你也活不成!”

“楊戬早已做好了同歸于盡的準備!”說着,手中的利器在完顏亮的咽喉處越發遞進了幾分。

“慢着!”完顏亮的額頭已經見汗,咬着牙說道“朕知道你想要的是什麽,你有何必自欺欺人,朕放你走……”

鮮血順着楊戬的嘴往下流,他是真的有些支撐不住了,但此時,他決不能放棄,這是他最後的機會。“叫他們都讓開!”

完顏亮擡起手,示意圍攏上前的侍衛向後退散。

楊戬艱難的挾持着完顏亮,一步一步艱難的走出了寝宮的院落。完顏亮一直在想辦法脫身,但楊戬始終不給他一絲機會,即便雙腳幾乎是拖地而行,但雙手卻不肯放松。眼看着距離宮門越來越近,楊戬緊鎖的眉峰終于有了一絲的舒展。能再次得見天日已是萬幸,沒想到真的可以再次走出這個牢籠。

突然,半空中陰風陣陣,一陣刺耳的琵琶聲穿透了所有的耳膜。衆侍衛丢盔卸甲,撲倒在地,哀號不止,狼狽不堪。四個鬼魅一樣的身形在半空中飄過,刺耳的音符已經把瀕臨極限的楊戬再次拉進了泥潭。意識漸漸模糊的他自嘲的冷笑一聲,已經放棄了所有的希望。

完顏亮驚恐的望向半空中,即便是身為一國之君,他也不曾見識過這樣的場景。“你們……”

四人中為首一人厲聲道“我等乃四大天王,已在這皇城之外留守數日,只為擒拿罪臣。爾等凡人,速速交出楊戬,饒你們不死!否則,讓整座皇城統統化為齑粉!”

完顏亮用眼角的餘光瞥向身後的楊戬。“你費盡心機的想要離開朕,為的就是這樣一個結局?朕至少不想讓你死!”

楊戬已經不想再浪費力氣去回應他了。

完顏亮一咬牙,擡起頭,朝着天空喊道“四位天王,你們也看到了,是他楊戬為了逃避追捕,在劫持朕,朕也是被逼無奈,沒有辦法,你們想要拿人,就拿他吧,此事與朕無關。”

魔家四将冷笑連連,卑微而懦弱的凡人。

楊戬放開了完顏亮,事已至此,他根本沒有必要再拖上一個凡人。雙手無力的垂下,當啷一聲脆響,一片碎磁從指間掉落。整個身體在寒風中搖搖欲墜。“是王母娘娘派你們來到?”

魔家四将一愣,沒想到剛一露面就被對方猜了個正着,這楊戬果然不簡單。四人互望一眼,拒不承認。“此事你沒必要知道!我們的職責就是要你的命!”

楊戬苦笑一下,早知道會有這樣的結局。傷痕累累的身軀依舊挺直,被鮮血染紅的殘破衣衫在寒風中翻飛。他輕輕仰起頭,閉上了雙眼,等待着這致命的一擊。

魔家四将不約而同的一點頭,魔禮青手持青鋒寶劍飛身上前。青鋒寶劍在半空中打了一道靂閃,“楊戬,你受死吧!”巨大的利劍淩空劈下……

“嘡!”一聲震耳欲聾的響聲将周圍的凡人盡數震飛出去,眼見着楊戬頭頂一尺之處爆出了極致耀眼的白光。待白光散去,竟是一個少年用一把寶劍架住了青鋒劍。他的身後懸浮這一盞翠綠的琉璃燈。

意料之中的劇痛并沒有出現,楊戬睜開雙眼,眼底深處瞬間濕潤了。雙唇微微開合,卻發不出一個字,竟是一大口鮮血嘔出,油盡燈枯的絕代人兒再也無力支撐,在滿心的創傷與欣慰中軟倒在地。

“戬!”

“楊叔叔!”光遠急忙回身扶住楊戬。

寶蓮燈懸在楊戬的頭頂,一個紅影企圖穿過層層阻礙,沖出寶蓮燈。卻在遇到那種生生撕扯靈魂般的痛楚後被硬逼了回去。

完顏亮站在遠處,同樣狼狽不堪,卻再也沒有資格和理由上前。

魔禮青被震得到退出數步,不由得惱怒不已。“又是你這個小子,早在地獄中你就曾跟本王作對!我早就該猜到你和楊戬是那群逆賊幫兇。”

光遠揚起頭,義正詞嚴。“在下蕭光遠,乃太一教主之子!”

“哼!就憑你一個毛頭小子,能敵得過我們兄弟四人!”

“光遠不會狂妄的認為自己能夠以一敵四,但你們想從這裏帶走楊叔叔也斷無可能!”

魔家四将冷笑連連。“哼!臭小子,上一次算你走運,這一次,本王讓你死無葬身之地!”

“好啊!我蕭光遠拭目以待!”光遠将寶劍往身前一橫,護住了楊戬。

魔禮青示意三位兄弟向後退下,自己身為天王,對付一個毛頭小子綽綽有餘!青鋒劍劍指蒼穹,天空中烏雲翻滾,猶如排山倒海,壓城欲摧,劍鋒之處電光閃爍,一道閃電接引而下。魔禮青怒吼一聲,青鋒劍就要劈下!

就在這時,半空中突然閃過一道綠光,魔禮青慘呼一聲,猛然間将握緊寶劍的手奮力向外甩出,嘡啷一聲巨響,青鋒劍插在了地上。緊接着便是一條碧綠的小蛇被魔禮青甩出,狠狠的摔在了地上。小蛇落地之後,化作一個小姑娘,狼狽的爬起身,一手捂着屁股,疼的龇牙咧嘴。“哎呦,疼死我了!”

半空中,魔禮青龇牙怪叫,痛苦不堪。整只右手已經開始變得紅腫潰破。“啊……什麽東西咬我!”

“哼!是你姑奶奶我!”

“大哥,你沒事吧……”魔家的幾位兄弟圍攏上前。

遠處,一條黑色的細犬吠叫兩聲,以最快的速度撲到了楊戬的身邊。“主人,主人你怎麽啦!”

光遠微微蹙眉。“阿柔,你怎麽來啦!”

阿柔不服氣的撅起嘴。“是哮天犬說他嗅到了他主人的氣息,非要闖進來,而且我也看到這邊的天空有異象,擔心你們,所以就趕來咯!”

“剛才你沒受傷吧!”

“哼,你太小瞧我了,就憑他……”

寶蓮燈中的紅影痛心疾首,他幾次試圖闖出這個為他提供保護的屏障,想要觸碰甚至是将想心愛之人擁入懷中,但外界炙熱的陽光足以撕裂他脆弱的魂體。劇烈的灼傷仍比不了那心中的痛苦更讓他痛不欲生。“戬……你醒醒啊,我知道你能聽到我的聲音,你睜開眼睛看看我!”

“主人……嗚嗚……主人……哮天犬不能沒有主人!”

蕭光遠緊鎖雙眉,如今楊叔叔情勢危急,縱然自己敵得過魔家四将,時間也不允許。他從懷中掏出一個瓷瓶,從中倒出一粒彈丸,給楊戬喂下,只希望能有利于化解暫時的危機。他無意中擡眼望了遠處的完顏亮一眼,心裏咯噔一下,低下頭咬咬牙。“父親,阿柔,哮天犬,你們帶楊叔叔先走,我攔住他們!”

“我不走!”阿柔倔強的不肯離開。“你一個人肯定攔不住他們,有我就不同了!”

哮天犬卻顧不了這麽多,他彎下身背起主人就走,只希望早日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哪裏走!你們一個也跑不了!”魔家四将按四方之位圍住了光遠等人。

這時,早已瀕臨絕境的楊戬睫羽微微顫動,衆人喜出望外,想必是光遠的丹藥起了作用,紛紛呼喚,這至少讓心如死灰的殷昶和哮天犬重新燃起了一絲希望。

“戬!”

“主人!”

“能再見你們一面,楊戬心願已了,再無他求,你們走吧,不用管我,帶着我,誰也走不了……”楊戬虛弱的聲音幾不可聞,簡單的幾句話已經耗盡了所有的力氣。

“你說什麽傻話!今天就算真的要死,我們也死在一起!”

“對,哮天犬死也不離開主人!”

楊戬無力地搖着頭,猩紅的血跡順着嘴角滴落。

這短暫的清醒似乎只能算作回光返照,那恰似臨終遺言的自我放逐是他現在唯一能為這些人所做的,至少現在他是欣慰的,至少現在他并不是孤獨一人,至少在生命走向盡頭的那一刻還有這麽多人在意着自己,足夠了,真的足夠了。熒光閃動的雙眸是所有真情的流露,再多的眷戀與不舍最終都只能阖上那清澈的眼眸。

“楊戬!”

“主人!”

這時,魔禮海的碧玉琵琶的魔音再次響起,衆人慘呼連連,抱頭痛呼,翻滾在地,狼狽不堪。光遠心急如焚,緊咬牙關,他屏氣凝神,催動法力,雙臂張開,在所有人的周圍布上了結界。刺耳的魔音在觸碰到結界時被屏障彈回,所有人暫時恢複了平靜,但光遠知道,這樣的狀況自己維持不了多久。“你們先退回地宮,我有辦法對付他們!”

一句話點醒衆人,借助結界的保護,幾人一步步退向完顏亮的寝宮。見幾人要逃,碧玉琵琶又暫時無用,魔禮紅祭出了他的混元珠傘,企圖将衆人全部收入其中。燈中的紅影此時已然怒不可遏,他只恨自己為什麽只是一屢小小的情魄,變得如此脆弱無力,倘若自己還是當年的那個紅衣教主,又豈容你們幾個魑魅魍魉在此興風作浪,咄咄逼人,定要讓你們一個個灰飛煙滅。在這把混元珠傘裏面,殷昶待得最久,今天,我殷昶縱然只是一縷情魄也要讓你們嘗嘗我的厲害。

寶蓮燈穿出結界,投入傘下。

“父親!”光遠大吃一驚,他不明白寶蓮燈為何會突然選擇自投羅網。

然而寶蓮燈投入混元珠傘後并沒有回到魔禮紅的手中,而是在半空中劃過一道弧線,飛至衆人頭頂,寶傘慢慢張開,寶蓮燈從空中落下,落到了光遠的手中,傘下被法力籠罩的金光裏是一個紅色的人影。魔禮紅驚懼不已,他的法寶竟然就這樣被一縷情魄所控制了。自己念動法咒竟也毫無作用。寶傘緩緩降下,紅色的身影俯下身,顫抖的雙手捧住楊戬的臉頰。飄渺的影子在觸碰到他的肌膚時還是無情的穿透而過。“戬,我終于再次觸碰到了你,你卻為何要離我而去……”

魔禮壽怪叫一聲,一伸手,祭出了他的法寶,紫金花狐貂!靈活小巧的身形瞬間變大,猶如白象,血盆的大口幾欲将所有人吞噬入腹。阿柔攥了攥拳頭。“呵呵……來得好,好久沒開葷了,今天那你打牙祭!”說完,嬌小的姑娘瞬間化作一條綠色的巨型怪蟒,它直起數十丈高的身軀,居高臨下俯視着花狐貂,張開的大口,毒牙猶如倒鈎,毒汁在陽光下泛着瘆人的綠光。花狐貂兩眼放光,朝着巨蟒撲來,鋒利的爪牙嵌入了綠色的鱗片。巨蛇也不示弱,迅捷的速度瞬間咬住了花狐貂的脖子,毒液毫不留情的就注入了花狐貂的身軀。兩只巨獸在地上撕咬,掙紮,翻滾,平整的地面早已面目全非,一片狼藉!不知過了多久,花狐貂全身抽搐,失去了反抗的力氣,看樣子毒液已經流遍了全身,巨蛇毫不客氣,張開大口,一口将其吞下,吞入腹中。

在衆人的驚愕聲中,精疲力盡的巨蟒重重的摔在地上,身體慢慢縮小,最後變成了一條小青蛇。傷痕累累,氣息微弱,竟然連化成人形也不能。光遠蹲下身,淚水奪眶而出,他輕輕的撫摸着阿柔冰冷的身軀,将它小心翼翼的放到了自己的懷裏。這是阿柔拼盡全力為自己創造的機會!

失去了法寶的四大天王已然不足為懼,光遠挺身站起,将寶蓮燈抛給了哮天犬,鋒利的寶劍直指敵手。“來吧,就讓我見識見識傳說中的四大天王究竟有多厲害!”

四兄弟失去法器,驚怒異常,他們暴喝一聲,一起圍攻上來。蕭光遠以一敵四,攔住了魔家四将。哮天犬背着楊戬,攜着混元珠傘一起退回了地宮。光遠那白色的身形在四人中間靈動的穿梭,且戰且退,以期給楊戬等人留下足夠的時間。地宮之中岔路頗多,只要躲入其中,外人一時很難尋到。

哮天犬在地道中一路狂奔,見到岔道就走,根本不知道自己所處何處,楊戬嘴角流出的鮮血流到了哮天犬的身上,哮天犬心亂如麻,除了奔跑,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麽。突然,哮天犬只覺腳下一絆,向前搶出數步,險些将背後的楊戬摔出去。然而入目的場景讓他目瞪口呆,眼前的富麗堂皇已經是他難以用語言來形容的。這裏堆滿了所有的珍奇異寶,黃金寶藏。如非此刻情勢緊迫,他真恨不能撲到其中。

感覺到哮天犬已經停下來,混元珠傘升至半空,緩緩的打開,眼前的場景并未讓殷昶動心,他的所有精神全部牽挂在楊戬身上。久居于寶蓮燈中的情魄幾乎已經成為了它的一部分,他甚至可以用自己的意志去控制寶蓮燈。楊戬剩餘的時間不多了,他絕不能再這樣耽擱下去。“哮天犬,把你主人放下,你去外面守着,想盡辦法也不準任何人靠近!”

哮天犬機械的照做了,他戀戀不舍的回頭望了一眼自己的主人,無論如何,請您一定要好起來。

飄渺的紅影緩緩的俯下身去,雙手輕輕捧着楊戬的臉頰,深沉的吻了下去,用自己的雙唇觸碰到楊戬那冰冷的唇瓣。一絲絲柔軟的銀線透過唇瓣緩緩的流入楊戬的體內,而紅色的身影卻越發黯淡了。殷昶直起身,嘴角浮起蒼涼的笑意,之後便化作一縷紅色的煙霧融進了楊戬的體內。

‘吧嗒’失去了控制的混元珠傘掉在了地上。

緊接着,寶蓮燈升至半空,閃出了異樣的華彩,楊戬的身軀緩緩浮起,随即白光一閃,整個身軀投入了寶蓮燈中。極致的華彩照耀了整個洞穴,寶蓮燈的力量源源不斷的流進了楊戬的體內。似無數涓涓細流彙入大海,流淌進四肢百骸,用極致溫和的力量包裹愈合着傷口,撫慰着殘破的心靈。楊戬的指尖微微顫動,紅色的情魄從楊戬的身體裏漸漸浮出,溫柔的手掌輕撫了愛人的臉頰,深邃的瞳眸中透出了極致悔恨痛苦的哀傷。

“戬,我剛剛融進了你的身體,卻看到了你所有的記憶,你的傷,你的痛,你的苦,你的堅持,你的絕望,你的無助……在那片充斥着黑色的地獄裏,你被一種深深的罪孽感所包裹,我感覺不到你的一絲快樂,即使是愛,也變得那樣沉重窒息壓抑畏懼,将你一步步逼向死亡的絕地……而我卻無能為力……這顆心都要被生生碾碎了。”

楊戬始終緊緊閉合着雙眼,只是眼角處滲出了一滴晶瑩淚珠。殷昶一直捧着楊戬的臉頰,幾乎透明的雙手想要抹去那滴淚珠,卻也做不到。但他相信,楊戬聽得到,聽得到他內心的呼喊——我不會再讓你一個人。

一直在下界拖延時間的李靖因為始終尋不到楊戬的下落,在沉香等人的催促下,只能返回天庭。此時的淩霄寶殿已是熱鬧非凡,蕭懷身負枷鎖,卻一臉玩味的站在一旁看着眼前的好戲,冷俊的面容上始終挂着似有似無的嘲諷般的冷笑。

玉帝下旨,要将蕭懷押出南天門外處決,沉香則表示,若不能先赦免釋放了自己的母親,他絕不會交出人犯。再看看沉香身後的諸多幫手,玉帝竟也不好出爾反爾。剛要下旨赦免三聖母,卻被王母娘娘給攔了下來。李靖未能捉到楊戬,朝堂之上無人可威脅指證到她,娘娘自然有恃無恐,她決不允許自己制定下的規矩就這樣在一個毛頭小子的威逼之下妥協。

沉香心中不服,厲聲質問道“你們身為三界至尊,豈能出爾反爾,自食其言!”

娘娘端莊溫儀,慢條斯理,似乎早已成竹在胸。“身為人子,你的心情本宮可以理解,但是,當初陛下的旨意分明,除掉蕭懷,剪滅太一教,釋放三聖母。如今,蕭懷就在眼前,毫發未損,太一教巋然未動,你又有什麽理由讓陛下釋放三聖母!對于天庭,你先是貪功在先,又是出言脅迫,這讓陛下和本宮都不能不懷疑你的誠意。除非,你現在就當着衆位仙家的面,殺了蕭懷。陛下肯定就會立即釋放你母親!不知陛下以為如何?”

“恩……娘娘所言在理。沉香,不是朕信不過你,只要你現在就殺了蕭懷,朕立即釋放三聖母!”

沉香暗自咬牙,這種事情,他不敢賭,也賭不起。萬一天庭不履行諾言,那麽……

玉帝看出了沉香的猶豫,笑着對他身後的孫悟空說道“聖佛,你說說看,朕的決定可算公允?”

孫悟空嬉皮笑臉的撓了撓的身後,連蹦帶跳的在幾個人面前瞅了一眼。“嘿嘿,這事跟俺老孫沒關系,沒關系,你們自己看着辦吧!不過這話說回來,當初俺老孫被壓五行山也是因為他如來老爺子一句‘返回下界’的承諾喲,呵呵,時間太長了,不說了,不說了……”

一旁的哪吒實在有些等不及了,索性上前一步,對着沉香說道“沉香,既然你下不去手,那就讓我來,只要他一死,你母親就得救了,你們一家人也就團聚了!”

未及沉香阻攔,哪吒一個箭步就沖到了蕭懷近前,就要動手行兇。誰料卻被孫悟空攔了下來,順手拉到了一邊。“我說哪吒,這事你做不合适,還得讓沉香來。”

“可是你看他!”

“嘿嘿,着什麽急嘛,一會還有好戲看咧……”

經孫悟空這樣一說,哪吒也不好再堅持,只是心裏仍然惱恨着沉香的優柔寡斷。

“沉香,本宮的條件已經講得如此明白,連衆位仙家都無異議,你若還做不出決斷,那三聖母就真的沒辦法赦免了。”

“沉香,沉香你快說話呀!”

“沉香!”身後的衆人也跟着起哄。

沉香緩緩的攥緊了拳頭,他扭回頭去,糾結的目光看向了身後的蕭懷。蕭懷無所謂的歪了歪頭。“怎麽?你們難道還想讓本座刎頸自殺?那至少你們要解開本座身上的繩索才是啊!”

“放肆!你一個監下之囚,豈敢如此嚣張!”看押他的天兵怒聲呵斥。

“不解就不解,你嚷嚷什麽!聒噪的人耳朵疼!”

“你!”

沉香鲠直了脖子,上前一步。“你們到底放不放我娘!”

“事關天庭的威嚴與威信,至于放不放三聖母,那就要看你怎麽做了!”娘娘平靜的回應着。

沉香咬咬牙。“好!給我一把刀,我去殺了他!”

娘娘滿意的一笑,向下遞了個眼色,一個天兵遞給沉香一把刀。沉香接刀在手,大步轉身,鋒利的刀劍抵住了蕭懷的心窩。蕭懷面無表情,毫不介意。“娘娘,沉香鬥膽再問一句,如果蕭懷死了,天庭究竟放不放我娘!”

“殺了他,天庭自會履行承諾!”這一次玉帝替王母娘娘回答了沉香。

沉香怒吼一聲,刀鋒瞬間劈下!

衆人屏住呼吸,死死的盯着這驚人的一幕。

然而,蕭懷鎮定自若,毫發無損,反倒是綁縛他的繩索被砍斷,脫落到了地上。

娘娘面色陡然一寒,立身站起。“劉沉香,你竟敢使詐!”

“是你們食言在先!”

眼前的變故讓哪吒也大吃一驚,他實在沒想到沉香會明目張膽的幫助蕭懷,難道說這就是聖佛說的好戲?可是他這樣一來讓自己如何自處!這個莽撞的家夥!

蕭懷冷冷一笑,好似閑庭信步的一般朝禦座走去。“陛下、娘娘不必驚懼,本座不過是跟劉沉香打了個賭,就賭你們天庭的威信。蕭某自願就縛上天,倘若你們天庭真的赦免三聖母,蕭某無話可說自甘受戮。不過,倘若天庭不肯赦免三聖母,那麽天庭的謊言就不攻自破了。就現在而言,這個傻小子倒是沒有糊塗到完全聽信你們的地步。本座深感欣慰啊!”

“你!”娘娘氣的渾身顫抖,臉色鐵青。“你!你怎麽敢……”

“因為本座相信‘他’的判斷,更何況此舉既解了神教之圍,又破解了你們天庭坐收漁利的陰謀,更點醒了這個小糊塗蛋,何樂而不為!”

“你以為你們現在就能逃得掉嗎!”

“說句實話,本座根本就不記得何時與天庭結怨,神教也并未将天庭當做敵人,是你們天庭硬要将本座牽扯其中。至于現在麽,本座态度依然,你們跟沉香之間的糾葛,借用聖佛的一句話,這事跟我沒關系。你們要抓他,本座不插手,倘若你們與本座為難,蕭某也不會坐以待斃!”

“蕭教主!你!”沉香難以置信的盯着蕭懷,沒想到他竟然如此絕情,翻臉不認人。

“你不用那樣看着我,本座早就說過,我做過的這些從來都不是因為你!”

蕭懷的打擊無異于現實的背叛,沉香惱恨異常。原本以為真的可以得到太一神教相助,沒想到竟是自己的一廂情願。

可恰恰就在此時,蕭懷的眼角竟然無緣無故的流出了一滴淚珠,淚珠順着臉頰滑落,留下了一道淺淺的痕跡。蕭懷愕然,他擡起手指,輕輕的抹去了眼角的淚痕,只覺茫然無故,悵然若失。還未及他回神,心口處一陣尖銳的痛楚與窒息,微微開阖的嘴角竟也流出血來,看着指尖沾滿血跡的雙手,蕭懷不由得身形一晃,眼前的一切竟也變得模糊,他看不清也聽不清,周圍的一切似乎都在急速的旋轉,将他拉進了一個漩渦,如此接近卻又無法觸及。仿佛天地之間就只剩下了他一人。

自己過去也曾無故流淚,可是從未吐血,今天這是怎麽回事?難道是情魄?他強壓情緒,屏氣凝神,微阖雙目,緊鎖雙眉,感應着靈魂深處那一絲微不可查的情感波動。他——為什麽會如此難過,難道真的出事了?是誰?楊戬嗎?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往日裏冷漠自持的蕭懷此刻再也無法冷靜,他将袍袖一甩,在衆位仙家的驚愕中霍然轉身離開。似乎這裏所有的敵人與危險都不存在。玉帝拍案而起,怒指前方“攔住他!”

巨靈神大吼一聲,揮舞着巨斧,跳将出來,欲攔住蕭懷。蕭懷竟不曾擡眼,只見他身側寒光一閃,一柄利刃徑自飛出,眨眼之間,只在衆神的驚呼聲中,利刃穿透了巨靈神的屍體,而蕭懷已經到了巨靈神的身後,手裏提着一杆染血的方天畫戟,如入無人之境。

随着巨靈神屍體的倒下,靈霄寶殿內霎時間亂作一團。衆神紛紛亮出法寶,将蕭懷與沉香等人圍在當中。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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