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水滑面

食店快要打烊時,米師傅和米景兩人提着一袋東西上門來。

“米師傅你們要是來吃晚食的話,店裏的羹湯已經賣沒了,先坐下來歇歇吧。”

祝陳願詫異之餘,拉開椅凳讓二人坐下。米師傅臉黑到紅暈都看不出來,連連擺手,也沒坐下來,站在那裏開口,“小娘子,我不是來吃飯的。”

他說完後,一時語塞,旁邊的米景無奈接下去道:“我爹這人不太會說話,還是我來說吧。”

米景看旁邊除了祝清和外,也沒有多餘的人,才又說,“今日我和我爹是來請小娘子幫忙的,這個忙,聽我說完後,小娘子再決定。”

他坐在椅上,又将米師傅也拉下來坐好,四人圍着一張桌細談,米景聲音平穩,“小娘子,你也知曉我爹的廚藝,他做菜不算好吃,要是放在平時,也就算了。但從上個月開始,官家格外關心學堂的夥食,太學是排第一位的,其次就是國子監小學。”

他說到這就忍不住揉額頭,誰能想到他之前給自家爹托關系,安排了這麽個差事,還能攤上這種事情。

“此事一出,原本清閑的後廚,便成了首要關注的地方,祭酒多次催促廚案,而我爹也焦心,找了三四十人,不是嫌銀子少,就是藏私,急得我爹上火冒泡,這才昨日見到小娘子你時,便不管不顧,說要請教。”

米景話都說到這上頭,一點遮掩都沒有,祝陳願也知道他到底是為了什麽,昨日她也有生疑的地方,只是沒有明說,怪道那天廚房裏頭大家見了她,也并不驚疑。

她還當是,在廚娘輩出的汴京城裏頭,大家對于女子有好廚藝并不驚詫。

“所以昨日嘗到了小娘子你的手藝,又知會了廚案,如果小娘子你願意來後廚教他們一二的話,一道菜按一道菜的銀錢算,值多少後頭會再詳細讨論一番。當然也并不需要小娘子每天都來,七天內來三次就可,午食後便能離開,不會耽誤食店開門。來的日子也按廚房做活的人一樣來領月錢,月錢大概一貫到兩貫。”

米景說得很真誠,将全部條件都擺在祝陳願面前,只讓她自己選擇。

“那菜是不論什麽都行,只要他們能學會?”

祝陳願倒不是太看重銀錢,主要是她自個兒的私産也有上千貫,除了食店賺的銀子以外,還有太婆、外祖幾人給的。

她想的是能不能借這個機會,來提升自己的廚藝,練練刀功手法以及做菜的手感。

“是這個理,按難易程度來算銀子,只要在官家派人來巡查時,菜色不再是饅頭蒸餅,味道還算上佳即可。小娘子,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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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景恨不得她立刻應下,為着這事,他也真的是夜裏愁得睡不下,好不容易聽他爹說碰到了好心廚藝又好的小娘子,他真是想立馬促成這件事。

“那沒什麽不成的,等我回去再看看菜譜,看教什麽合适。”

祝陳願心裏認為接下這樁活計,利大于弊,她有手藝,對方肯出銀錢,那不就是兩全其美的事情。

米師傅和米景對視一眼,在對方的眼睛裏都看到了欣喜。

接下來再談論點細枝末節,臨走前米師傅才想起來,自己今日帶過來的東西,連忙将它放在桌子上,壓低聲音道:“為了答謝小娘子,這是我讓米景到偏僻人家買的牛肉,小娘子你收下,背着點人再吃。”

怕祝陳願還給他,米師傅拉上米景快步跑出去,他步子大到米景都跟不上他的步伐,跟在他後頭踉跄地往前。

祝陳願搖頭失笑,打開袋子,裏頭是一塊鮮紅的牛肉,大概有個三四斤。

所有肉類裏頭,她做得最少的就是牛肉,概因官府管控得嚴,不準殺耕牛,偏僻地盤自是無人管,可在汴京城腳下,敢光明正大買賣牛肉的人可不多。

做得少,倒不是代表不會做,只是要把味道煮到上佳,那就頗難。

“你忙食店,又得去忙國子監小學的事情,想叫你別攬這樣的差事,你又倔,阿爹也不是說什麽,就是怕你太累了。”

祝清和嘆口氣,擡手拍拍祝陳願的肩背,也不再多說什麽,喚醒趴在他腿上睡着的祝程勉,父女三人收拾收拾回家去。

國子監入學兒童多,後廚大概五更天就得過來忙活,祝陳願本想時間湊巧的話,便可送祝程勉去上學,現下時間根本湊不到一塊去。

她走小道去的國子監,不過一炷香的時辰就到了那裏,她到的時候,米師傅在門口搓着雙手等她,看到她的身影出現後,跳了幾步迎上來。

“小娘子,真是難為你費心了,還得起個大早趕來,我去你說的範家饅頭店那裏買了早食,等會兒吃點饅頭墊墊肚子先。”

米師傅兩瓣嘴一開一合,一連串的話就從他嘴裏蹦出來,跟倒豆子似的,祝陳願差點都沒有聽清他說什麽。

“教手藝的事情我也問了,那饅頭店傳人手藝并不假,但人家只傳給少年郎,約莫是給他家小娘子找個如意郎君來着。”

說到這,米師傅老臉一紅,祝陳願聽到後也忍不住咳嗽一聲,連忙道歉,她很多次都聽過兩人說傳手藝的事,也問過,沒成想是這樣的,平白害得人鬧了個大笑話。

兩人直到進到廚房後才停下說話聲,祝陳願匆匆吃了早食,又認識後廚的全部人,就開始今日的教學。

“不管是做饅頭,還是做蒸餅,都需要揉面,揉面你們做得多,上手也快,所以今日要學的就跟面有關,澆水滑面。”

祝陳願當着要學的幾十號人說話,聲音自然不能太低,整個廚房都回蕩着她說話的尾音。

“做水滑面,得要用頭面來做,旁的面不成,吃起來不會滑溜,還得用新打的井水來和面。”

祝陳願說完後,往盆中的頭面中倒入井水,加油和鹽後,看向衆人,手上攪拌的動作不停,“水滑面在攪成面羹前,得往裏頭加油和鹽,根據面的多少來加,實在覺得自己不會的,就各往裏頭倒一小勺,嘗嘗味道後再慢慢往裏加。”

在衆人目不轉睛地注視下,她手裏頭的面羹也攪拌完成,接着往裏頭分次加水,上手和成面團。

面團得拆成小塊,每塊上頭都得撒上油和水,将油和鹽和到裏頭。

“和好的面團,得用木盤捶打兩百下,還要重複三四次,你們人手多,可以換着來,要注意的是,力度不能太大,得像我這樣,下去拍打的聲音不輕不重。”

水滑面難就難在打面上,所耗費的力氣多,祝陳願是不會在食店做這種面的,單靠她一人根本做不及。

打完面後,面團已經很柔軟,但還不夠,得用棒狀的東西繼續捶打百來下才行。

面團揉好後,祝陳願給它搓成小塊,跟指頭差不多大小,放到溫水裏浸泡兩個時辰。

“水滑面比起其他的面,并不難做,它也不需要用雞鴨或者魚肉等來熬制湯頭,給每個碗裏都加點葷油、醬油、鹽和蔥花就可以。”

祝陳願負責教,米師傅則安排專人負責各個環節,揉面的揉面,敲面的敲面,要她點頭後才算可以。

揉面得要有技巧,祝陳願再次動手做一遍,挨個說哪裏有問題,大家揉面多,只要在要注意的地方稍加強調,面基本上都能揉得很好。

敲面只需要聽聲音,哪裏聲音重,則說明哪裏用的力氣大,需要調整力度,這一項最累人。

到了廚房裏頭擺滿一盆盆的面桶,太陽從窗棂格中照進來,後廚的人開始生火燒竈。

祝陳願靠在椅背上歇會兒,累人到還好,就是費嘴皮子,喝了碗水後,米師傅就從門檻跨過來,氣喘籲籲地說道:“祭酒和廚案兩人來了,勞煩小娘子你動手做兩份面,我等會兒領你去見見。”

她不慌不忙地從椅子上起來,挽起袖子,正好小鍋中的水沸騰到冒泡,祝陳願拿勺子撈出面團,倒入水中,拇指大的面團全都浮在水面上,蓋上鍋蓋。

取兩個瓷碗,加一點鹽、醬油和一勺葷油,等鍋中的水再次沸騰,用勺子舀起面水,倒入碗中,等葷油化開,再撈出面團,放上一把碧綠的蔥花即可。

米師傅一瞧水滑面成了,趕緊将面放在木盤上,放上勺子和筷子,端起來,嘴上催促,“小娘子,你跟在我的後頭。”

祭酒是個頭發花白的老人,和藹可親,廚案則身材偏胖,眼睛大而肚子凸,兩人對祝陳願年紀輕輕就有一手好廚藝而大加贊嘆,不過他們到底還是來嘗手藝的,勉勵了幾句就直接動筷子。

祭酒喜歡吃面前先喝湯,他年紀大,牙口也不太好,吃點硬的肚子就難受。小口抿湯,湯汁入口後,不鹹不淡,剛剛好,葷油的味道被面湯中和,兩者結合起來,顯得不油膩。

湯底中規中矩,祭酒放下勺子時想,要是能加點花椒再加點醋,味道重一些,更好吃,不過是給孩子吃的,這般就足夠,是個心細的。

他滿意地點頭,準備用筷子夾個面團來,卻發現面團滑溜的跟魚一般,任憑他怎麽用巧勁都夾不上來,反倒讓他頗為好奇,這面是怎麽做的?

祭酒老人家也沒多問,只是換用了勺子,舀起一個面團,面團進嘴也滑,他相信自己要是不咬,面團也能直直滑到肚子裏。

明明是很柔滑的面團,他以為咬起來會很有嚼勁,卻沒想到,軟的出乎意料,好似在吃蒸的暄軟的饅頭一般,卻又不會在舌尖上化開。

祭酒吃得極為滿意,廚案吃得也滿意,他是個頂豪邁的人,動作大開大合,吃起面來也是,一勺得舀上三四個面團,一起放到嘴裏嚼,邊吃還邊說,“要是再放點芥辣吃,吃到嘴上發麻,臉上冒汗,那才美呢!”

兩位都是口味重的,今日吃點清淡的,好吃是好吃,就總覺得少點什麽。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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