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只有我才能

一頓飯吃的心身俱疲。

待到沈至歡出來時,天色已經暗了下來。

她帶着沁蘭走出中堂的大門,路過的小丫頭恭敬跟她請安,沈至歡擡腳下了一層臺階,站在那停了一會。

她仰起頭,看見天際的晚霞還剩下幾絲沒有褪去的金黃,幾只飛鳥從天空上掠過,晚風徐徐的吹着,帶點清涼。

沁蘭跟在沈至歡身後,試探着小聲開口:“小姐,那…那李氏不過是個大字不識幾個的村婦罷了,小姐您不要因着她氣壞了身子。”

沈至歡低下頭走下臺階,冷着臉道:“我有什麽好氣的。”

沁蘭在後面跟上沈至歡的腳步,回想起方才的場景來便替她覺得委屈。侯爺少爺都在邊疆,府裏嫡系只剩小姐一個姑娘,受了欺負也沒處說,從前她可從沒見過小姐這般模樣,心裏對李豔芬的怨怼也就越明顯,繼續道:

“李氏她這幅樣子,大家之同她客套個表面罷了,這麽些年還當真以為自己飛上枝頭了,終究是長久不了的。”

沈至歡輕嗤了一聲,心道長不長久不知道,至少這枝頭屬實是讓她抓住了。

“……也許吧。”

沁蘭知道沈至歡心裏還在想方才的事,苦着臉道:“小姐……”

沈至歡沒再回話,沁蘭也不敢再繼續說下去。

她家小姐生來便尊貴無匹,樣貌更是舉世無雙,可那都是旁人眼裏的。

生母早逝,繼母無良,父兄出征在外,為皇室出生入死。她獨自留在京城裏,被那位帝王光明正大的觊觎窺伺也就罷了,還要日日同李氏這樣的女人周旋。

沁蘭偷偷擡眼看了看沈至歡的背影,她聽過許多人說小姐驕縱冷漠,目中無人,被皇帝瞧上,入宮至少也是個貴妃。她卻還仿佛多看不上一樣假清高。

但她知道,不是那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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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時帝王的話的确讓許多人望而生畏,但那些癡念小姐的人,也不乏有願意為了“愛情”對抗皇權的,其中刑部侍郎的小公子就是其中之最。

小公子對沈至歡的追求極為熱烈,宮宴過後熱情也不減半分,沈至歡日常出行基本都會躲着他,她家小姐對誰都不假辭色,但這人出現的多了,也算也混了一個臉熟。

那日是個霧氣蒙蒙的雨天,大雨兜頭往下砸,沈至歡那時待在城西的別院,小公子不知從那得了消息也跟着去了,他說他最近得了好多南海的夜明珠,想要親手送給沈至歡。

別說是送了,沈至歡根本就沒有讓人進入別院,沈至歡不見他,他就自己拿着盒子,可憐巴巴的站在外頭,默不作聲的捧着盒子,大雨把他淋了個透。

那天沈至歡許是心情好,見他在外面淋雨心生不忍,沒許他進來,卻讓人出去給他送了把傘讓他回去。

然而就是這把原本出于好心的傘,讓一切都翻天覆地。

當晚,沈至歡給封家小公子送了傘這事就傳遍了上京城。

沈至歡是出了名的清冷無情,這麽些年可從未青睐過誰。這事被越傳越離譜,人們總愛茶餘飯後的說上幾句。

就在人們紛紛開始猜測這封家的小公子是不是要守得雲開見月明了時,皇帝忽然下旨,指婚封延與誼寧郡主,月底完婚。

皇命難違。

誼寧郡主是已逝長公主唯一的女兒,已然年近三十,此前有兩任夫君,但皆死于非命。

據說這誼寧郡主陰毒放_蕩,在床第之事還有些極是難以啓齒的癖好,尤其喜歡折磨男人,傳聞她那前兩任夫君都是死在了床上。

聖旨一下,整個陸府都籠罩在一種絕望的氛圍之下,刑部尚書封大人在太和宮前跪了整整一宿請皇帝收回成命都無濟于事。

顯然,皇帝這一手殺雞儆猴很成功。

此事過後,再沒人敢向沈至歡表述愛意。

那些曾癡戀她的貴公子只能悄悄的将她放進夢裏,妥善珍藏。

沁蘭知道沈至歡并不喜歡那人,但出了這事以後她還是總沉着臉,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樣,甚至還想去幫着封延反抗那道聖旨。

她厭惡被壓制,被掌控,厭惡被人居高臨下的随意擺弄,也不想讓別人受她牽連。

僅餘的幾縷金黃也被黑暗吞噬,銀白的月光溫柔的鋪蓋下來,院角那株合歡樹花開的正豔,清香伴随着月色一起湧過來。沈至歡踩着小徑上的青石板隔了半天的沉默,忽而開口,打斷了她的思緒,"你說這個李豔芬,為什麽對李書錦這麽好?"

沁蘭愣了一下,思考片刻道:"表小姐是她親侄女,許是這李氏覺得這京城也沒幾個可親之人,對這唯一的親戚就比較看重?"

沈至歡仰着頭,看着高高懸挂的圓月,悠悠道:"那李書錦這次回來住哪裏呢?"

沁蘭說起這個就有些不太高興,道:"軒月閣一直都在留着呢,李氏這些年一直都在定期派人打掃,估計就等着這一天呢!"

她說到這裏頓了頓,問沈至歡:"怎麽了嗎小姐?"

沈至歡道:"我記得楚夏家裏那幾只小奶狗這幾天也快滿兩個月了,她上會說送一只給我,你明天去給接過來吧"

沁蘭應了聲是。

楚夏是祈侯府的三小姐,是沈至歡在這上京城為數不多的好友之一,她家的狼狗,不久前生了小狗崽,一直催着沈至歡讨一只。

沁蘭剛應完忽而察覺出了不對來,瞪大眼睛道:"小姐,您是想……"

沈至歡彎着唇道:"記得讨那只額間有點黑的,楚夏家的狗我記得可是她哥哥從西戎帶過來的狼犬,名貴着呢,軒月閣久不居人,狗來了就讓它住軒月閣吧。"

沁蘭一時竟不知道作何表情,興奮之餘又有些擔憂:"小姐這……不太好吧,李氏知道了怕是又要來找您麻煩。"

沈至歡不以為意道:"怎麽,住的又不是她的院子?這侯府姓的是沈,我的狗憑什麽要給一個外人騰地方?"

沁蘭心裏佩服自家小姐損人果然有一招,這不是明着告訴別人李豔芬帶來的表小姐連狗都不如嗎?她偷偷掩着唇笑了笑,道:"那奴婢一會就帶人先去給軒月閣布置布置,讓小狗娃來了住的也舒坦些。"

沈至歡斂起笑容,不再說什麽,慢悠悠的走在小花園裏。

穿過垂花門,東廚那铛铛的施工聲漸漸弱了些,而越往前走,帶着譏諷的訓斥聲就越發明顯。

“一個狗奴才而已,老子讓你幹什麽你就乖乖給我幹,現在跪下,給我磕個頭我且就當今日的事沒發生過!”

沈至歡皺了皺眉,放緩了腳步,她随意的瞥了一眼,在重重疊疊的樹枝遮掩下,看到了兩個身影。

身形高大的男人比正在訓斥他的那個男人高出半個頭來,個子低的那個皮膚黝黑,臉型瘦長,兩個三角眼間間距很大。沈至歡這個角度看不太清高個子男人的神色,卻能清楚的看見那個三角眼趾高氣昂的表情。

正被訓的男人低着頭,不發一言。

是他啊。

沁蘭跟着沈至歡停下腳步,疑惑道:“小姐,您……”

沈至歡微微擡了擡手,示意她噤聲。

這人名叫錢斯,是裏頭一個工匠的兒子,他仰着頭看着陸夜,似乎尤其享受這種把人踩在腳下的感覺,伸手拍了拍陸夜的臉,道:“怎麽,還不服氣?別說是故意扣你的銀錢,我就是一個子兒都不給你,你也不能拿我怎麽樣。”

“小姐把你打發到這裏來是什麽意思,你該不會還不明白吧?”

“小畜生,你既然那麽厲害,明日就把我的活也一起做了,聽見沒有?”

陸夜低着頭,并不吭聲。

他越是這副樣子錢斯就越是生氣,沉默或許代表妥協,可他卻覺得不應止于此,陸夜應該跪下來一邊磕頭一邊求他才對。他這樣想着,嘴上的話變越發難聽,又低聲道:

“那萬種風情的四小姐可是連皇帝都想睡,你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配不配,你這種人生下來就是賤種……”

陸夜垂着眸子看向他,目光沉沉的,卻看不出什麽情緒來。

沈至歡沒再聽下去。

沁蘭氣的臉都紅了,道:“小姐,奴婢去叫人把他趕出去,竟敢如此無禮!”

沈至歡搖了搖頭,邁開步子離開。

方才看了半天,那人竟也沒做什麽反應來,呆板極了,實在是無趣的很。

至于那個男人,沈至歡道:“今晚先讓他好好吃頓飯吧,既然不會說話,明日幫他把舌頭剪了。”

沈至歡走了,那邊的辱罵卻還在繼續:“我告訴你,你既然在這府裏待着……”

陸夜擡眼,重疊的深綠裏已空餘一片昏沉的夜色,月光靜悄悄的打在樹葉上。

錢斯看見陸夜的目光,怒道:“你在看什……唔!”

一句話沒說完就卡在了嗓子裏。

方才還逆來順受的男人忽然鉗住了他的脖子,動作極快,根本不給他把話說完的機會。力道大仿佛可以直接捏碎他,男人的臉色瞬間憋的通紅,他開始劇烈的掙紮的起來。螳臂當車。

陸夜半阖着眼,漠然的看着男人在他手下掙紮。

手底下的人神色越來越痛苦,陸夜忍不住又加重了力道,漆黑的眸子湧出幾絲陰郁的瘋狂來,他提着男人将他按在牆上,對上他驚恐的眼神,然後慢悠悠的彎起了唇角,陸夜湊近他,聲音緩慢又溫柔:

“方才你說什麽呢?”

他的吐息落在男人身上,一陣刺骨的寒意從尾椎升起,男人眼球外凸,窒息感讓他的眼淚被迫流出:“救……救……”

陸夜的另一只手抓住了男人的頭發,讓他被迫側過臉去,那方向正好對着沈至歡所居的院落,瞳孔放大,血絲密布:“不,不……求你……”

陸夜居高臨下的欣賞着他的掙紮,聽他微弱的求饒聲,像在欣賞什麽令人心情愉悅的物事一般。

待到欣賞夠了,他才滿意的收回目光,在男人耳邊溫聲道:

“皇帝算什麽?"

"只有我才能……”

男人的臉色已經變的青紫,掙紮的動作也越來越弱,陸夜唇角仍帶着笑意,眼底卻盡是陰鸷。

直到男人雙手無力的垂下。陸夜松手,屍體無力的倒在地上。

眼睛瞪着,眼球泛血絲,帶着驚懼,面色是駭人的青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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