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挑釁

沈至歡命人給李書錦倒了杯涼茶,放在了她的面前。

李書錦看着尚且還有些虛弱,細手軟軟的拿起瓷杯,稍抿了一口,氣色看起來好了些,柔聲道:"多謝表姐。"

沈至歡嗯了一聲,然後道:"喝完就走吧。"

李書錦臉色有些僵硬,低頭看着瓷杯裏的清茶,道:"表姐,你就那麽不喜歡我嗎?"

沈至歡斜睨她一眼,心道這人問的問題可真有意思。

她就是不喜歡她,這不是從李書錦六歲那年剛來候府的時候,她就明明确确的表現出來了,還用問?

其實沈至歡在京城貴女中的名聲其實并不算太好。

伴随着“禍水”二字一起來的,還有關于她仗着身份美貌目中無人的傳言。

沈至歡的性子的确有些冷淡,但遠遠沒到傳聞中“冷漠無情,目中無人”的地步,她雖說稱不上“和善”二字,但基本的禮儀還是知曉的。

之所以會有這般傳言,大多都與這位表妹有關。

她确實沒在明面上和沈至歡發生過什麽争執,她看着柔柔弱弱的又同沈至歡不合,人們多是同情弱者,給一個方向就能自己想像出來一整個內宅欺淩的故事。

“可是我并沒有做什麽呀,你為何一直不待見我呢。”

沈至歡睨了她一眼,不耐煩道:“你做的事還少嗎?我懶得陪你玩罷了,你有這個空不如好好教教你那個便宜姑姑讀書,今兒我也讓你進來了,你還在廢話什麽?”

李書錦捏着茶杯,沈至歡說的話格外的刺耳,她總愛帶着一股高高在上的語氣,李書錦似乎是想反駁:“表姐我沒有,你怎麽能……”

沈至歡打斷她:“你我之間,就別惺惺作态的了。”

李書錦不再說下去,又抿了一口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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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了半天,她放下茶杯,瓷杯碰在桌面上發出很輕微的響聲,緩緩開口道:“表姐,既然你都這樣說了,那我便如你所願吧。“

“我今日來,其實是因為封小公子。”

沈至歡終于正眼看向她。

李書錦見沈至歡看向她,滿意的彎了彎唇,繼續道:“是昨日我去城西一家成衣鋪子的路上碰上他的。”

她說到這頓了一瞬,然後看着沈至歡的臉色,猶疑道:“封小公子他……看起來好像不太好。”

沈至歡不出聲,李書錦便繼續道:“我見他好似是同誼寧郡主一起來的,小心翼翼跟在後頭不敢擡頭,很可憐。也瘦了許多,俊是俊的,但遠沒了曾經意義風發的模樣。”

見沈至歡不出聲,她又繼續道:“他大概是認出我了,趁郡主沒注意的時候,問了我幾句關于表姐的事。”

“還說叫我帶句話給你。”

“表姐就不想知道是什麽嗎?”

沈至歡面無表情的看着她,隔了半晌,忽而冷笑了一下,略有些嘲諷道:“他同我有什麽關系?你那個好姑姑就是這樣教你冒犯主子的?”

李書錦并不生氣,笑着搖了搖頭,低聲道:“表姐,你還是這樣刻薄。”

氣氛有一瞬間的凝滞,李書錦像是絲毫沒有察覺,繼續道:“除了這張臉還有嫡女身份,你還有什麽呢?”

溫柔的眸子裏透出了幾分惡毒來,像是蟄伏的毒蛇卸下了僞裝。

她身子稍稍前傾,紅唇開合:“他是因為你才到如今這般境地的,從貴公子淪成玩物,全是拜你所賜啊表姐。”

話音才落,沈至歡身後沁蘭便沉聲警示道:“表小姐,請您注意規矩!”

李書錦彎着唇,又是那幅溫婉安靜的模樣。

“表小姐,您賴在這也沒什麽用,請回吧。”

她像是聽不見沁蘭的提醒,低聲與沈至歡道:“讓她不要自責,我過得很好。”

“這話他笑着跟我說的,囑咐了我好幾遍一定要告訴你,可我分明瞧見他的側頸還有勒痕呢……”

此話誅心,不見血。

沁蘭根本不敢看沈至歡的臉色,厲聲道:“表小姐!”

李書錦稍稍歪頭,對上了沁蘭身後沈至歡的目光。

沈至歡靠在椅背上,面上看不出什麽情緒來。

不得不說,李書錦的确是個挺聰明的人,她看着柔弱,但得罪過她的人都會被以一種特別的形式報複回去。

恰如此刻的沈至歡。

她知道沈至歡不過是嘴上刻薄,心裏卻一定會對封延帶有愧疚。甚至覺得封延就是因為她才落得如此境地,人性就是如此,倘若封延此後怨恨她也就罷了,偏偏到如今還在想着讓她不要自責。

正如當初故意打碎夏稚的遺物一樣,李書錦一直都知道怎麽真正的刺痛沈至歡。

還讓人無法反駁。

确實無法反駁,因為李書錦猜對了。

沈至歡對上她的目光,淡聲道:“沁蘭,回來吧。”

沁蘭臉色有些難看:“小姐……”

沈至歡重複了一邊:“回來。”

沁蘭遂低下頭,默不作聲站在一旁。

所以沈至歡并不否認,她的手臂搭在桌上,一手撐着太陽穴,慢悠悠道:“你下次跟我說話的時候,要注意些。”

李書錦沒明白沈至歡這話的意思,愣了一下沒有吭聲。

沈至歡指了指她的眼睛,道:“你的嫉妒很明顯。”

李書錦無奈的嘆出一口氣,像是在嘲笑沈至歡的幼稚:“不是每個人都……”

“你嫉妒我是嫡女,嫉妒我生的貌美,也嫉妒不僅皇帝,連太子都傾心于我。”

聽見“太子”這兩個字,李書錦方才還從容的神色一瞬間變的僵硬起來,她死死的盯着沈至歡,拳頭收緊:“你……”

沈至歡道:“你喜歡太子,以為我不知道嗎?”

她臉色青白,眼睛死死的盯着沈至歡,手裏的帕子被擰的發皺,指節泛白。

挑人軟處攻擊沈至歡也會,她緩緩道:“…太子他人挺好的。”緊接着又繼續道:“也挺專情的。”

純粹的怨恨。

太子,周譽。

李書錦從來沒見過那樣的人,清隽溫和,驚才絕豔,他是皇天貴胄,待人卻謙恭有禮,像冬日潑灑在雪地裏的光,冷冽中帶一點純白的暖。

她從沒告訴過別人她喜歡太子,也并不奢望周譽會多看她幾眼,但偏偏三年前,她知道了周譽喜歡沈至歡。

不止喜歡,還念念不忘了整整兩年。

到現在,該是五年了。

喜歡誰都好,為什麽偏偏是沈至歡?

看李書錦咬牙切齒的模樣沈至歡心裏稍微好受了一些,她語氣有些惡劣,道:“你該不會忘了吧?你姓的是李,你吃沈家的用沈家的,還在我面前如此嚣張跋扈,養狗也知道認主吧?”

沈至歡一提到狗,李書錦便不可避免的想起了如今軒月閣正住着什麽東西,沈至歡在告訴她,她李書錦連狗都不如。

因為她姓李不姓沈。

可這一切本來不是這樣的,沈家本來就欠她。憑什麽她沈至歡就能高高在上,而她要就要寄人籬下,小心翼翼的過日子。

她面色發青,道:“你……”

沈至歡不等她說完便冷冷笑了一下,道:“給我找不自在,你說你圖什麽呢?我就算過的再不順心,碾死你還不簡單嗎?”

沈至歡提到周譽,無疑是往李書錦心口捅刀子,她幾乎是用盡了全身力氣才讓自己沒有顫抖起來,她呼出一口氣,面色又恢複了往常的從容溫和。

她站起身來,道:“碾死我麽?表姐,那我們走着瞧吧。”

她才一說完,就站起身來,身影看着有點孱弱,沈至歡知道,李書錦同她那個蠢姑姑不一樣,她的确不是省油的燈。

“等等。”沈至歡忽然出聲。

李書錦轉過身來,皺着眉看她:“你又想說什麽?”

沈至歡伸手,捏起手邊碧綠色的瓷杯,當着李書錦的面,緩緩松手。

瓷杯摔在地上,輕易就四分五裂。

就聽沈至歡悠悠道:“表姑娘向來粗心,這杯子是宮裏賞的,因着私憤随意砸東西可不是什麽好習慣。表姑娘這麽不聽勸,就去外頭跪兩個時辰反思一下吧。”

沈至歡平常懶得管她們倆,但時間長了,怎麽反倒讓人以為她好欺負了?

“還走着瞧,你有什麽資格跟我走着瞧?”

李書錦瞪大眼睛,不可置信道:“我姑姑她…”

“怎麽又拿姑姑說事?按規矩你得叫我一聲小姐,怎麽,表姐叫多了,還真以為我是你表姐了?蠢貨。”

她懶得再同李書錦廢話,揮了揮手,沁蘭便示意外頭候着的兩個護衛強行把李書錦帶了出去。

但李書錦離開以後,沈至歡仍坐在圈椅上,她臉上的笑意斂了去,并不開心。

沁蘭在一旁小心着道:“小姐,封小公子的事……并不能怪您,表小姐方才就是故意氣您呢,您要是放在心上豈不如了她的意。”

沈至歡搖了搖頭,道:“你不懂。”

就是怪她。

如果當初她沒有心軟給了他一把傘,如果她能提早委身皇帝去求他,如果……

可是這樣想好像又不太對。

皇帝是為了殺雞儆猴,就算她不送傘,皇帝也能找到其他由頭。如果她甘願委身去求皇帝,皇帝或許會表面應承她,得到她之後,封延等待的将會是更加慘烈的下場。

男人劣根性如此,更何況是皇帝,他不會允許一個能讓她求他并且甘願退步的男人還留在世上。

她沒有辦法。

若真的追根溯源,那她的臉就是原罪。

無法反抗大概是這世上,最讓人窒息的事情了。

沁蘭跟着嘆了一口氣,道:“這表小姐,果真是讨厭極了,同沈氏也不遑多讓。”

沈至歡輕嗤了一聲,道:“她倆自然是一脈相承,要不怎麽是親……”

她說到這裏,忽然頓了頓,發覺出一絲詭異的不對勁起來。

可具體是哪裏不對勁,她又說不出來,沁蘭見沈至歡凝着眉,不由問道:“小姐,您可是發現了什麽?”

沈至歡沒回答,像是喃喃自語一般,疑惑道:

“李書錦她……為什麽會對我有那麽大敵意?”

這是沈至歡這十幾年來第一次産生這個疑問。

她能感覺到,這種敵意不僅僅是嫉妒,甚至可以說是恨。

是因為太子嗎?

可在太子沒有同她表明心意之前,她就察覺到李書錦那隐藏起來的敵意了。

或許還是因為她是嫡女,總是高她一等

這似乎也能勉強說的通。

可她本就是沈家嫡女,這是無法更改的血脈,她會羨慕她,或者嫉妒她,但是恨……為什麽?

真要這麽說的話,皇後的身份比她還尊貴,怎麽就不去恨皇後去。

沁蘭道:“小姐您同她生活在一個屋檐下,還樣樣都比她好,她就是嫉妒您吶。”

沈至歡支着下巴,又覺得自己屬實想的有點多,人和人畢竟是不一樣的,她或許覺得不至于恨但在李書錦眼裏許就不是這樣。

她不再繼續想下去,只道:“她要是真那樣,不如讓她去嫁給皇帝好了。”

沁蘭小臉皺着,語氣低落下來:“小姐……”

沈至歡沒再繼續說下去,側頭看了看自己手邊的桌案,桌面幹淨光潔,只有一杯瓷盞放在她的手邊,暖光照在她的手指上,恍惚讓她想起了那日傍晚被揉皺的絹布,她忽然記起一件事情來:

“我給沈擺擺繡的那塊絹……被你收起來了?”

沁蘭愣了一下,道:“不是一直都在小姐這嗎?”

“奴婢自前天晚上起就沒見過了,奴婢還以為被小姐您收起來了。”

沁蘭說到這裏,道:“既然小姐您沒拿,那肯定還在這屋子裏,奴婢一會找找,您就放心吧。”

沈至歡擡了擡手,道:“罷了,丢就丢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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