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讓你永遠屬于我的
沈至歡一擡眼,對上小太監的目光,緩聲道:“有勞公公。”
小太監臉頰一紅,躲開了沈至歡的目光,對她越發熱情了起來,忍不住多說了幾句:“娘娘将宴席設在百花園,今日宴的客可比往常都多呢。”
沈至歡順着道:“嗯?今年是有什麽不一樣嗎?”
小太監邁着小碎步拐了個彎,道:“奴婢聽說像是要給太子殿下選太子妃呢,小姐想必也聽說過了,太子殿下這麽些年,可連個通房沒有,娘娘都勸過好多回了……”
沈至歡點頭道:“那确實是拖不得了。”
陸夜默不作聲的跟在沈至歡身後。
他眼看着沈至歡同小太監你一句我一句的讨論別的男人,心裏越發暴躁。
然而對沈至歡而言,他只是一個卑賤的奴才,這種場合下根本不配說話。
“奴婢也聽了好幾回太子殿下提起您呢。”
沈至歡心下一緊,她屬實不想出現在皇室這些人的任何一個人的口裏,問道:“說我什麽?”
小太監掩着唇笑:“宮裏誰人不知陛下喜歡您呀,不止我們這些奴才,連殿下也想讓這宮裏再出現一位國色天香的娘娘……哎呦!”
話還沒說完,小太監便膝蓋一屈,身體不受控制朝前栽去,兩手着地直接摔了一跤。
沈至歡并不喜小太監方才的話,見他摔跤還有些意外,敷衍的跟着伸了下手,頗為不走心的道:“公公小心。”
小太監扶着牆站起身來,他分明感覺到方才有什麽東西狠狠的砸了他的膝蓋一下,這會一回頭卻什麽也沒看見。
他扭過頭來,只得道:“…小姐恕罪,奴婢只顧着跟您說話了,沒注意腳下。”
兩人說話間,已然到了園內,小太監一瘸一拐的攔住沁蘭和陸夜道:"兩位随奴婢一起去偏院等着罷,待到散席會有人來通知兩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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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宮女太監,從外頭帶來的丫鬟小厮是一律不允許入內的,例年來皆是如此,沈至歡将貼子交給小太監,道:"你們去等着吧。"
陸夜沒吭聲,顯然是不太想去,沁蘭服了服身子,道:"是,小姐。"
沈至歡沒心思去搭理陸夜,直接就轉身走了。
這種宴席沈至歡每年都要參加幾回,她沒有與人攀談的心思,剛進來就找到了自己的座位坐着。
但事實上,即便沈至歡什麽都不幹她還是從一進來就幾乎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單單是坐在那,這百花園裏花團錦簇仿佛都一瞬間暗淡了起來。
才一落座,便有幾聲竊竊私語落入耳中。
“看,來了。”
“哼,長的再好看有什麽用,這般性情嬌縱目中無人,不過是金玉其外罷了!”
幾名年輕小姐頻頻往沈至歡這邊偷瞄,你一句我一句,大多都是對沈至歡的不滿。
“她看着就是一副對人愛理不理的模樣,在宮裏還豈容她這般嚣張,叫我去殺殺她的威風!”
粉衣姑娘微微擡颌,端着架子朝沈至歡這邊走過來。
然而才一靠近,她就聞到一股淡淡的清香,沒忍住多聞了幾口。沈至歡微微擡眼,一下撞上了她的目光。
瞳孔顏色有些淺淡,五官并不濃豔,端莊又溫柔,還透着股仙氣,不冷不淡的看過來一眼,只叫人連心都化了。
她方才不滿消了個一幹二淨,舌頭一打轉,說的話就拐了個彎兒:"你……你那個釵子是金縷閣的嗎,好好看啊。"
沈至歡認出了這是禮部侍郎的女兒甄蓁,嗯了一聲随口道:"應該是的,是以前我姐姐送我的。"
甄蓁啊了一聲,道:"那應該不是诶,可能是陛下賞的。"
突然不想戴了。
沈長寧還在時送了沈至歡不少頭面,放了幾箱都放不下,這個釵子好像就是其中之一,她擡手将釵子取了下來,釵頭鑲着細碎的寶石,在日光下熠熠生光。她遞給甄蓁道:"你喜歡的話就送給你吧。"
可惡,這個女人太有魅力了!
她真的很美,甄蓁對上她的目光竟然開始緊張起來,腦子裏懵懵的,只覺得自己離這樣的美貌這麽近簡直呼吸都不敢用力:
"……謝謝你,你人好好啊。"
沈至歡禮節性的笑了笑,沒有回話。
兩個人說話間,一陣尖利的聲音響起:"皇上駕到——,皇後娘娘駕到——"
甄蓁連忙坐回原位,沈至歡随衆人一起站起來向帝後請安。
皇帝已近知命之年,年輕時這位皇帝看着英俊挺拔,如今上了年紀有些許富态,臉上的肉也有些松弛,他一進來,沈至歡便覺得有道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
“平身吧。”高坐在主位上的人沉聲道。
沈至歡低下頭,盡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雖說很多事情她改變不了也無法反抗,但真正對上這位皇帝的時候還是會覺得心裏很不舒服。
她靜靜的聽着上面的人走流程,一點點的說着你來我往的客套恭維話,心裏默默想着話題千萬別引到自己身上來。
"多謝陛下關心,臣妾在宮裏待的久了的确憋悶,今日這麽熱鬧臣妾心裏也甚是歡喜,不過去年至歡還說會經常來看看臣妾,陪臣妾說說話,這都快一年了也不過來一回。"
沈至歡:"……"
落在自己身上那道目光仿佛更灼熱了,緊接着就聽那位帝王緊跟着道:“至歡,你可聽見了?”
沈至歡站起身來,溫聲道:"回陛下,臣女心裏日日都在記挂着娘娘,只是家中瑣事絆住了腳,還望陛下,娘娘不要怪罪。"
皇後掩着唇笑道:"那本宮今日跟你說了,日後可要多來本宮這走動走動,"
沈至歡扯着嘴角應和道:"能陪着娘娘,臣女求之不得。"
個屁。
她對這位皇後并無好感,她姐姐當初是難産而死,消息傳入府裏的時候已經快要下葬了,她直覺事情不會這麽簡單,深宮的事哪能不讓人多想。
這位皇後看着仁慈寬厚,裏頭是個什麽樣的芯子誰又能說的清楚。
不過好在這倆人沒有再繼續将話題放在她身上,她默不作聲的端坐着,旁的人都在三三倆倆的說着話,宴席中間有世家女為皇後跳舞祝壽,她百無聊賴的看着,偶爾會伸手拿一顆玉盤裏放的荔枝。
荔枝圓潤潔白,同染着淡粉色寇丹的細手映襯,嫣紅的唇微微張開,指尖微微一推,含下明珠般的果肉。
沒過一會,便有一個宮女邁着碎步走到了沈至歡的旁邊,手裏拿着一個托盤,托盤裏是用絲縷金盤盛着的荔枝,個個嫣紅又飽滿。
沈至歡停住手中的動作。
宮女輕聲道:“小姐,是陛下看您愛吃荔枝。”
宮女弓着腰,用這盤明顯質量要上乘許多的荔枝換掉了沈至歡方才吃的那盤。
沈至歡擡眼望過去,恰逢看見那位帝王正看着自己,微微笑着,目光中帶着隐晦的,兩人都懂的暗示。
他放在桌上的那只手上,捏了一顆剝了殼的荔枝,軟嫩滑軟的果肉被他拇指一下又一下揉搓,汁水四溢,摧殘的不成樣子。
看見沈至歡望過來,他拿起手裏的酒杯,遙遙一碰。
周邊絲竹鼓樂,無人在意這邊。
沈至歡垂下目光,低聲同宮女說了句:“多謝陛下,”
宮女退下,桌上那盤顆顆鮮紅飽滿的荔枝卻再沒被動過。
約莫半柱香左右,由遠極靜的一陣騷動伴随着一陣腳步聲抵達了百花園。
這次來參加皇後生辰宴的多是世家女,沈至歡分明察覺到自己兩邊的人都激動了起來,待到那人走近了,周邊反倒安靜了下來,但席中少女的目光,大都緊緊的放在這個姍姍來遲的人身上。
“兒臣給父皇母後請安,兒臣來遲,還望父王母後恕罪。”
來人便是那位在傳言中溫潤如玉,不近女色幾近完美的太子周譽。
不得不說,就算他不是太子,他這般長相也足以讓那些人尖叫瘋狂。
沈至歡是一個非常注重外表的人,周譽在她這裏最起碼可以打九分,他的長相根本挑不出錯處,每一處都讓人神魂颠倒,從皮相到骨相,還有一身渾然天成的矜貴氣質,用完美無缺來形容并不為過。
但她不喜歡。
她喜歡的樣子,是要膚色再暗一些,高一些,要精壯有力不能誇張,要有結實的肌肉,要看着兇一笑起來卻會顯得陽光俊朗的,願意在他面前下跪甘當一條狗的,要在規則之外,要有被克制的欲.望。
可她的喜好并不重要。
不久之前周譽被派去調查久不結案的青州一案,才去了不過半月,便解決了耽擱了兩三年的案子,今日大概是才剛剛回來。
元成帝并無多大反應,只道:“回來了就行,落座吧。”
“是。”
周譽第一回對沈至歡表明心意的時候還是在他十四的時候。
十四歲的周譽并不像如今的太子殿下一樣完美,他會緊張的拉住她的衣袖,一句話還沒說完,臉上的紅就蔓延到了脖頸,然後磕磕巴巴,故作鎮定地跟她說:
“我好喜歡你,做我的太子妃好嗎?”
“若是你同意,我立刻去求我父皇給我們賜婚。”
“好嗎?”
現在的周譽,恐怕是再不會有那般時候了,他做事向來妥當,從前她父親兄長還在府裏時,便不止一次的誇獎過他。
周譽一過來,那些獻藝的女子們便更加賣力了,就連沈至歡身邊方才一直兩兩私語的幾個小姐也不再小聲,坐的一個比一個端莊。
沈至歡收回目光,這一場宴會開的同往年也并沒有多大不同,一會席散了還要跟着去賞花。元成帝沒坐一會便走了,皇帝一走,大家說話行事便相對沒有那麽拘束了,話題幾次落在沈至歡身上,都被她不輕不重的撥了回去。
不知過了多久,終于散席。
沈至歡長舒一口氣,賞花這事是分散的,皇後乃中宮之主,不可能就盯着她一個人。所以大多都是願意跟着皇後就跟着,不願意的話自己找地方也行,從前沈至歡都是趁此機會直接出宮,左右也不會因為這點小事再召她回去。
她跟在人群中,漸漸的放慢腳步,落在了人群後面,周邊寂靜,還沒來得及松口氣,一個溫柔的聲音忽而在耳邊響起。
“至歡。”
沈至歡一擡頭,發現不知什麽時候,周譽站在了她身邊。
沈至歡不是很想面對他,退後一步,福了福身子,道:“給殿下請安。”
周譽伸手,扶了扶沈至歡的胳膊,道:“你我之間,不必如此客氣。”
她稍躲了一下,周譽便扶了個空,當即就道:“殿下日理萬機,臣女就不耽誤殿下了。”
她的态度已經很明顯了,一句話也不想同周譽多說。
周譽本身其實并沒有什麽錯,這些年他多在外處理政務,一年裏在京城待的日子屈指可數,也沒怎麽打擾過她。
只是沈至歡一見他,便會想起那個笑裏藏刀,令人作嘔的老皇帝。
“你我一同長大,如今卻連說句話都不行了麽?”
周譽并非從小就是太子,當初還是六皇子的時候,兩人曾短暫的在一個地方上過學,但說是一起長大,也屬實是過于勉強了。
“殿下你還是……”
沈至歡話還沒說完,便忽地聽見不遠處一個老太監的聲音模模糊糊的聲音:
“你們幾個,看見安慶候府的四小姐了嗎?”
沈至歡記得這個聲音,是皇帝身邊的總管太監蘇全安的,她心中一涼,知道自己絕不能被找到,放下也顧不得周譽,匆匆道:“殿下恕罪,臣女就先告退了。”
然後還沒等她轉身,周譽卻拉住了手腕,沈至歡皺起眉頭,下意識就想掙脫。一擡眸,就對上了周譽驟然冷下來的目光:
“你以為你走的掉嗎,他想找你就不會給你逃出去的機會。”
沈至歡當然明白周譽的意思。
去年皇後生辰宴的時候,她姐姐還在,皇帝多少都會顧及一點情面。如今她姐姐不在了,皇帝之所以沒有立即讓她進宮,多少還是顧及一些,沈長寧剛去世不久她就入宮,明面上聽着不好聽。
然而這并不妨礙他想要借此機會要她,讓她上他的龍床。
潑天權勢下,只允許屈服。
眼看着老太監就要往這邊走過來,沈至歡語氣也越發不好:“所以呢?我現在就出去大喊一聲我在這,讓他給我送去?”
周譽并未松開握住沈至歡手腕的手,他的臉色稱不上好看,沉默半晌,他才道:
“我可以幫你。”
這樣的目光沈至歡再熟悉不過了。
她心裏清楚眼下這種情況,除了讓周譽幫她,也沒有別的辦法,但她并不想接受周譽這般一看就有條件的幫助,委身老皇帝和委身周譽在沈至歡看來,都是被迫,一樣的惡心。
她心裏越慌張表面就越鎮定。
心道只要周譽還喜歡她,約莫是個正常男人大抵都不會見得她同另一個男人親熱的。
她聽見自己冷笑了一聲,墊腳湊近周譽,在他耳邊輕道:“殿下,臣女突然覺得被發現就被發現吧,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周譽側臉看向她,沈至歡彎了彎唇,眼看就要走出去。
周譽忽而伸手,将沈至歡重新拉了回來。拇指摩挲着她的手腕,然後在沈至歡發怒之前意猶未盡的松開。
他溫聲道:“至歡,我只是單純的想幫你而已。”
“沒有別的意思,不要誤會。”
說話間,他便從小徑走了出去,正好迎上了下一瞬就要過來的蘇全安。
“蘇公公。”
蘇全安一看見周譽,便彎着腰恭恭敬敬的同周譽請了個安,又道:“太子殿下,陛下方才還在念您呢,想讓您過去呢。”
“那還請公公去回複父皇,兒臣馬上就去。”他頓了頓,又道:“方才本宮聽見公公在找人,可找到了?”
蘇全安道:“回殿下,是陛下要尋四小姐,您也知道……。”
“這還未曾找到呢。不過已經通知在這園裏候着奴才們了,約莫也就是一會的事。”
周譽道:“那你慢慢找,本宮來的時候并未看見四小姐,你不妨去西邊找找。”
“是,殿下。”
沈至歡站在原地,只覺得渾身的血液都涼了下來,她從前便知道自己會有什麽樣的命運,但是當這種命運真真切切降臨的時候還是覺得很抗拒。
周譽輕聲同她道:“至歡,你先随我來吧,我會安排人把你送出去。”
她看着周譽,心底并不确定他到底會不會做什麽,但她別無選擇:“多謝殿下。”
“我說過的,你不必同我這般客氣。”
東宮還是太遠了,周譽便帶沈至歡來了他常在宮裏暫時休息辦公的地方,益寧宮占地不大,但離太極殿相對較近,周譽中午偶爾會留宿這裏。
“你若是需要什麽盡管吩咐,這的可以信任。”
沈至歡嗯了一聲,道:“多謝…”
周譽面露無奈,目光注視着沈至歡,道:“我說過的,你不必同我說謝。”
沈至歡搖了搖頭,想說一句‘我們之間什麽也沒有’,可如今她還需要周譽的幫助,便在過說出口前猶豫了一下,只嗯了一聲。
周譽親自為沈至歡倒了盞茶,伸手遞給了她,垂眸,聲音平緩道:
“不要怕,我會保護你。”
也會讓你永遠屬于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