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意外

皇帝的病算來已有兩月多了。

老皇帝大概是真的時日無多了,所以皇後才會下旨令上京城四品以上官員的女兒同皇後鳳駕一起,去往玉漾山為皇帝祈福。

到底能不能保佑皇帝龍體安康不說,這滿朝文武都在看着,作為皇後,不管是真心還是假意,總該拿出點态度來。

日子定的急,沈至歡明日就得走。

沁蘭忙着給沈至歡收拾東西,念叨着:“小姐,這次既然是去祈福,那奴婢就給您多帶一些素淡的衣服。省的落人口舌。”

沈至歡手裏擺弄着前幾天陸夜不知道從哪弄來的小琉璃球,百無聊賴的盯着門口,道:“你看着收拾吧。”

喜春問道:“也小姐這次去不知道要去幾天。”

沁蘭應道:“想必是比上回要長些,畢竟聖上龍體安康可是社稷大事,非同小可。”

說完又念叨着:“這幾天看着都有些陰,這雨要下不下的,怎麽挑着這個時候去。”

喜春道:“估計也是拖不得了,再拖下去估計……”

剩下的話喜春沒說,但兩人都明白。

沈至歡坐在這,手裏的琉璃球被她滾來滾去,兩人的話是一點也沒有聽進去。

陸夜怎麽還不過來?

自從上回他惹她生氣以後,陪她的時間久忽而多了許多,平日裏他就算是在忙,這個點也都是在的。

這人到底在忙什麽,怎麽好像一天比一天忙了。

還不過來難道是生氣了嗎,昨天晚上她說話确實有點過分,估計陸夜也覺得她無理取鬧,可是誰讓那人随便同府裏的小丫頭調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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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将琉璃球攥在手裏,狀似随意的問:“你們有誰看見陸夜了,他今天沒過來嗎?”

沁蘭手中的動作慢了一些,正在思考着怎麽答話,不知他倆關系的喜春便率先道:“興許是出府了,昨天小姐把他趕出去之後,奴婢就沒見他了。”

她說完又道:“不過小姐,陸夜這個人看着好兇啊,還三天兩頭的出去偷懶,怎麽感覺一點也不把小姐放在心裏。”

沁蘭咳了咳,試圖阻止喜春,打斷道:“他向來比較忙,可能遇見什麽突發情況了。”

沈至歡并不覺得陸夜不把自己放在眼裏,但是對于喜春說的“趕出去”有些介懷,她猶豫着道:“……我昨天說的話是在趕他出去嗎?我也沒有那麽兇吧。”

喜春眨了眨眼睛,疑惑道:“小姐不是嗎?”

“奴婢還一直以為您讨厭他呢,看在他身手好才留他在府裏的。”

沈至歡:“……”

沈至歡不說話了,看着兩人忙來忙去,自己一個人琢磨了半天,又問:“最近我們這是不是新來了一個丫鬟?”

沁蘭道:“最近新來了好幾批丫鬟,小姐說的哪一個?”

沈至歡努力回想了一下昨日那個丫鬟的長相:“皮膚白,杏眼,看着同喜春差不多高。”

她頓了頓又道:“……身段有些許豐腴。”

沁蘭停下動作想了一會,道:“新來的丫鬟裏倒是沒有符合小姐說的條件的,不過奴婢倒是想起一個在府裏待了一年多的一個丫鬟。”

沈至歡問:“哪個?”

“可能是膳房的蓁竹,怎麽了嗎?”

沈至歡搖了搖頭,道:“沒什麽,上回碰見她感覺自己沒見過她。”

喜春将沈至歡興許要用的首飾放到小匣子裏,道:“蓁竹感覺為人還挺可愛的,她特別喜歡小姐,回回送膳都搶着過來呢,小姐居然沒有注意過她。”

沈至歡哼了一聲,道:“我注意她做什麽。”

沁蘭道:“說起這個,奴婢還想起來,昨日裏蓁竹說她準備了一盒馬蹄糕想要獻給小姐,說什麽那馬蹄糕費了很大功夫,比天香樓的還好吃,就随便找了小姐院子裏一個護衛,讓他送到小姐面前來呢。”

沈至歡愣了愣,不記得自己昨天吃了什麽馬蹄糕,道:“…她怎麽不找你們?”

沁蘭道:“興許是這馬蹄糕不能多放,她再找她熟悉的人有些費時間罷。”

沈至歡想起昨天那個小丫鬟遞給陸夜的那個食盒,難道這就是那盤馬蹄糕?

可是陸夜并沒有送給她呀。

但沈至歡沒有就此再多想什麽,知道自己誤會了陸夜又對他那般态度,越發覺得心中愧疚了,心裏想着等陸夜回來一定要補償他一下。

可是陸夜喜歡什麽呢?

這個疑惑一直到天色完全黑了下來都沒能得到解答,因為陸夜根本就沒有回來過。

火舌卷起信紙的邊角,頃刻間就把一封信燒了個幹淨。

周邊跪了一群人,陸夜交疊着雙腿靠在椅子上,手指輕點着桌面,房間裏越發安靜。

“…主上,不能再拖了。”跪在前面的一個女人聲音有些發顫,她不敢擡頭,目光只能看見男人的靴。

一旁的連尤也面無表情道:“周澤恩時日無多,不必再管他,周譽此人頗有幾分手段,我們留在煦洲的分支被他查到了,那邊人沒殺幹淨,留下一個去跟周譽報信了。”

女人繼續道:“安慶侯府只餘一個四小姐,主上您留在那裏……”

陸夜像是有點不耐煩,道:“煦洲那邊是怎麽被查到的。”

另一個一身黑衣的男人道:“出了個奸細,太子的人。”

“找到是誰了嗎。”

男人道:“還未曾,不過那邊已經陸續處理十幾人了,但凡有點嫌疑的都沒放過。”

連尤看向陸夜,他是唯一一個知道陸夜和沈至歡關系的人,問道:“那主上目前可有何打算?”

陸夜站起身來,颀長的身軀站在窗邊,月光照在他幾乎無可挑剔的側臉上。隔了半天才聽他道:

“去煦洲一趟,明天一早走。”

待到一群人都陸續離開,已經過了子時了。

陸夜翻進沈至歡的房間時,外面的月亮并不抵尋常晴天的時候涼,漆黑的夜幕遠方看着有一點點的泛紅。

陸夜坐在床邊,沈至歡正好側對着他躺着。

房間裏很靜,靜的能聽見她均勻的呼吸聲,陸夜目光定定的看着她的臉,他的眼中看不出什麽情緒來,俊美的臉龐在黑夜裏甚至有些冷漠。

陸夜伸出手,想碰一碰沈至歡的臉頰,可就在将要碰到的時候又頓住了動作。

算了,她大概是不想見到自己的。

雖然他很喜歡沈至歡,不管她是什麽樣,但是相對來說,他還是不想要沈至歡冷冰冰的讓他滾開,也不想從這雙漂亮的眼睛裏看見厭惡的神色。

他知道自己不該把擅自把那個小丫頭送給她的糕點扔掉,可是看見沈至歡因為一個并不熟悉的小丫鬟也可以對他這樣冷漠,還是讓他覺得有點難過。

算了,還是等從煦洲回來再道歉吧。

陸夜坐在沈至歡床邊又看了半天,才悄無聲息又從窗戶翻了出去,然後替她關好,阻隔外頭一陣一陣吹過來的涼風。

翌日。

沈至歡一上午心情都不大好,因為陸夜昨天一天都沒有回來,甚至直到她上馬車,都沒有看見陸夜出現。

沁蘭看沈至歡對什麽都提不起興趣的樣子,溫聲道:“如果他回來後知道小姐您去了玉漾山,他一定會來找你的。”

沁蘭尋常說起陸夜都會用“他”來代替,一來是她也是找不到什麽其他的來稱呼陸夜,二來也是害怕叫有心人聽見。

提起陸夜,沈至歡心情越發不好,她口是心非的哼了一聲,道:“我可沒再想他。”

沁蘭低頭抿着笑,道:“是,還是奴婢多想了。”

沈至歡不在出聲,挑起帷裳向外看了看,她們已經走了有一段路了,前面是數白名禁軍開路,皇後的鳳攆走在最前方,後面跟着的馬車很長一串,浩浩蕩蕩的都前往玉漾山上的越和寺。

玉漾山是抻洲第一山,而越和寺一直都是當朝國寺,以前皇帝為百姓祈福去的都是越和寺,寺廟位于玉漾山的山脊處,常年都是雲霧缭繞,那兒地形複雜,山谷河流衆多,相對有些潮濕,草木茂盛,寺廟就越發被認為是佛祖授意的地方。

上京城離玉漾山并不算太遠,但由于出行的人多,即便是一早就出發了,但還是走到了晚上。

沁蘭扶着沈至歡走下馬車,坐了一天的馬車實在是談不上舒暢,腰酸腿疼的,沈至歡皺着眉,心道這狗皇帝都快死了,也不讓人安生。

天色很暗,再加上又是陰天,這會隐隐有些起風了,寺中來接待的小僧還有宮中随行的宮女太監提的燈籠被風吹的胡亂搖晃。

皇後一行人還在前面,沈至歡站在這只能看見皇後同寺中的方丈正在說這話,那位方丈看着很年輕。但他們具體說着什麽,又聽不太清楚。

沁蘭小聲道:“小姐你若是累的話,先靠着奴婢休息一會吧。”

沈至歡直了直腰,道:“坐了一天,站一會挺好的。”

大概有一刻鐘左右,一個面帶皺紋的老太監提着燈籠,聲音有些尖利:“皇後娘娘有旨,如今天色已晚,祈福一事明日午時還請各位小姐們準時到大殿來,今日都先請各位在寺中休息一晚。”

言罷又道:“各位的房間裏都備有紙筆,相信各位若是誠心為陛下抄經祝願,陛下必定會龍體安康的。”

說的這麽好聽,還不是擺明了要讓她們夜裏都別睡了,為老皇帝去抄經。

沈至歡不置可否,跟着前來引路的小沙彌去了後院的一出禪房。

寺中環境清幽,不愧為朝中第一大寺,竟能一下容得那麽多人安寝。

不過這也是因為沈至歡安慶候府四小姐的名頭,撇出加上她的幾個相對尊貴的,其餘都是兩人,或者四人六人住一個房間。

外面看着是要下雨的,沁蘭替沈至歡關好了門窗,道:“估摸明天就要下雨了,這能順利舉行嗎?”

沈至歡取下了耳環,低聲道:“下了雨更好,左右是做給別人看的,帝王重病,皇後大雨祈福聽起來不是更好聽嗎?”

沁蘭道:“也是,不過早些弄完也好,這樣小姐也能早些回去。”

沈至歡沒再多說什麽,只道:“睡吧。”

沁蘭嗯了一聲,吹熄了蠟燭,躺在了沈至歡不遠處。

夜裏果真下起了雨,雨聲嘩啦,噼裏啪啦的打在窗外的綠葉上,轟隆隆的雷聲一下又一下的響着,閃電劃破天空時,房內亮如白晝。

沈至歡住的禪房相對有些偏遠,沒有跟那些人擠在一起,勝在清淨。

雷聲其實并不大,沈至歡睡覺時也并不算淺眠,但今日不知怎麽了,竟然醒了過來。她緩緩的睜開眼睛,思緒還有些迷糊,沁蘭仍閉着眼睛還在睡着。

伴随着大雨傾盆而下還有雷聲轟隆的聲音,特屬于雨間的清香緩緩的從門窗縫隙飄了過來,沈至歡眨了眨眼睛,越發的清醒。

此時已是醜初時刻,外頭靜悄悄的。

可沈至歡聽着聽着,卻覺察出不對來。

在雷聲和雨聲的遮掩下,她好像聽見了…男女歡好的聲音?

她并非是不經人事的小姑娘聽不出來這聲音是什麽。聲音有些模糊,女聲有些大,但伴随着雷雨聲讓她聽的并不真切。

是誰那麽膽大?

沈至歡又覺得興許是自己聽錯了,翻了個身不打算再管,可不知怎麽,自從聽見了是什麽聲音以後,這樣的聲音就越發明顯,尤其是再雷聲未起的時候。

一聲接着一聲的,并不大,甚至有些模糊,可就是讓人心裏不太痛快。

她并不是多管閑事的人,但正值深夜,她原本還想再睡一會,這兩人不知疲倦的聲音實在是讓人無心入睡。

她心裏越發煩躁。

這兒若是別的地方還好,可這裏乃佛門重地,在這裏做那些穢亂之事,難道不怕佛祖怪罪嗎?更何況還挑着這個時候,稍不注意可就是無視天威,置皇帝性命于不顧。

她正煩躁着,又隔了半天才坐起身來,道:“沁蘭。”

一旁的沁蘭迷迷糊糊的睜開了眼,對上了沈至歡清明的目光。“小姐,怎麽了?”

“你聽見了嗎?”

沁蘭聽了一會辨認出辨認出是什麽聲音後,沁蘭瞳孔微微睜大,道:“難道是……”

沈至歡走下了床,打開了門窗,那道聲音便越發明顯,她低聲道:“你可知道我們附近住的都是誰?”

沁蘭想了想到,“這兒有些偏僻,住在這兒并多,小姐您在清心林的後頭,這附近只有首輔何大人的女兒,還有兩位公主。”

她頓了頓,又補充道:“皇後娘娘就在竹林那邊的禪心苑。”

說不清是個什麽感覺,沈至歡總覺得自己心裏亂糟糟的,她将窗戶關上,忽然道:“我去看看到底是誰。”

沁蘭愣了一下,攔住了沈至歡,低聲道:“小姐外面還下着雨,若是被發現了,恐怕……”

其實沈至歡原本是不打算出去的。

這深宮裏的事情知道的越少越好,可自從上次知道了安慶候府如今面臨的局面之後,她就越發覺得不能再置身事外。

況且,最讓她覺得不寒而栗的是,這個聲音她聽着聽着,竟然有些耳熟。

可她一時間什麽也想不起來。

她道:“沒事,你在後面替我看着,若是有人來了,記得想辦法提醒我。”

沁蘭還是道:“……小姐,要不還是讓奴婢去吧。”

沈至歡搖了搖頭,道:“算了,我自己去。”

她說罷便拿了一把傘,推開門走了出去。

外面的風很大,即便打了傘豆大的雨點還是打在了沈至歡身上,她外頭穿的是白色的砂制披衫,一被雨弄濕,纖細瘦弱的肩膀便顯現了出來。

風一吹,有些發冷,她一出來,那道聲音反倒越發的淡了,耳邊充斥的盡數都是嘩啦的雨水。

打了傘似乎也沒有什麽作用,這樣拿着傘反倒行動不太方便,到時說不定還比較引人注意。沈至歡索性将傘收了起來,大雨兜頭砸下,外面清冷冷一片,除她之外沒有一個人影。

沈至歡順着聲音一點一點的找着方向,身上的衣裳已經盡數被淋濕,半披散的長發也被淋濕。

——這個聲音實在是太熟悉了。

寺中鋪的的青石磚,被大雨洗的發亮,雨聲蓋過了很多聲音,她還是刻意的放輕了自己的腳步。

她跟着這個聲音走的方向并不在方才沁蘭所說的任何一個方向內,就說明可能并不是剛才沁蘭提到的那些人,可是沈至歡還是沒有停下腳步。

聲音并不遠,摸了一會之後,沈至歡才算是找對了方向,越往前走聲音便越明顯。

她頓住腳步回頭看了看,沁蘭還在不遠處找了一個地方藏着,撐着傘看着她。

這個地方沈至沒有來過,也一點都不熟悉,正前方有一處小小的院子,院子門口站了一個正在打瞌睡的小沙彌。

聲音就是從那裏傳出來的。

不可能僅是寺中人,一定是宮裏的某一位。

一到這種關頭,沈至歡反倒冷靜了下來,她沒有繼續往前走,而是特地從竹林繞了一下,繞到了房子外面,繡鞋上粘的全是泥土,她小心翼翼的摸着牆,站在了屋後窗戶的旁邊。

走近了才發現窗戶居然被打開了一點,也怪不得聲音能傳到她那去。

她屏住呼吸,小心的蹲在牆邊,裏面在經過一段激烈後,平靜了下來。

那聲尖叫帶來了越發強烈的熟悉感,可是仍舊想不起來是誰。

直到裏面的人開始說話。

“…明日要用的東西都準備好了嗎?”

這一聲有些虛弱的,帶着點點沙啞的聲音傳過來,在辨認出的一瞬間,幾乎叫沈至歡頭皮發麻——皇後。

這個認知叫她睜大了雙眼,越發覺得緊繃起來。

而那道男聲沈至歡從未聽過,此刻帶着淡淡的餍足:“娘娘放心。”

“不過娘娘,您當真不怕您的那位天子夫君,發現你我之事嗎?”

皇後的聲音有些嗔怪:“一開始不是你拉我上你的床的嗎?”

男人笑了起來,低聲道:“那娘娘日後,要多來。”

“左右他活不了多久了,我來這還不簡單。”

“不是還有太子嗎?”

“呵,他算什麽。父子倆都是名不正言不順……”

“娘娘這是什麽意思?”

皇後的聲音有些低緩,被雨聲模糊了些許,沈至歡又靠近了些窗戶才勉強聽清楚:“…你以為他是皇帝嗎?二十多年前北行宮的那場大火,真正的皇帝早就被他殺了,不過是一個鸠占鵲巢的東西,瞞住了天下人——”

一道銀白劈開天幕,照亮了沈至歡瞬間煞白的臉,大雨砸在她身上,冰冷的寒意攀岩而上。

她幾乎不敢呼吸,雙手死死的捂住了自己嘴巴不敢驚呼出聲,若是方才她還有退路,那聽見了這些的她,就全然沒有退路。

她掐着掌心,徹底的清醒了過來。

她絕不能被發現,否則必然會死在這座山上。

男人隔了半晌,才笑了一聲,道:“我說這麽些年,他怎麽同少時交好的安慶候這麽疏遠,甚至還想溫水煮青蛙的讓他們一個個死在戰場上,原來不是不想,是根本不能啊……”

沈至歡抿着唇,臉上盡是雨水,她渾身發涼,忽然間所有的困惑一下子清明了起來。

不是元成帝變了,而是原本的元成帝早就死了,留下的這個自然不敢親近她父親,畢竟是兒時玩伴,不管裝的再像都必然會留下破綻的。

到時候她父親察覺出不對來,說不定會率軍進宮親手弑君以正朝綱。

沈至歡心跳很快。可她從來沒有這麽冷靜過。

不管這次她是死是活,她都賭對了。

如果沈家不做出行動,那必死無疑,他們沈家只要還在這個世上一天,那就是禍患多留一天,她是個女人尚且不論,她父兄可就不一定了。

而周譽是這人的親生子,如果現在的皇帝名不正言不順,那周譽這個太子自然也是如此,待他登上皇位,對沈家趕盡殺絕是早晚的事。

沈至歡從小被養在深閨,但多少也聽說過一些。

這麽些年,當初陪元成帝一路從太子走到皇帝的那些老臣,辭官的辭官,被誅滿門的誅滿門,真要算起來,只有沈家挺到了現在。

帶着真相去縱觀這二十幾年,才發現關于權利的這場圍殺,已經悄無聲息的進行了數十年。

沈至歡呼吸有些急促,她緩緩的直起身子,想要去看一眼這個男人是誰。

房內沒有燃燈,她看的并不真切。

但待到看清那張臉時,還是叫沈至歡覺得訝異,因為那個人,是越和寺新上的,那位最年輕的方丈。

幾個時辰前,還在寺前同皇後客氣的你來我往。

沈至歡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她知道自己必須得走了。時間越長,她就越有可能——

“誰在那?!”

“轟隆——”

雷聲貫徹了整個玉漾山,沈至歡沒有片刻猶豫,提着裙擺就開始往回跑,身上已經濕透了,她沒有回頭看一眼,只拼命的向前跑着。

這次同上次在皇宮裏不一樣。

皇後一定不會放過她的,不止皇後,哪怕剛才那個方丈,跟着一起過來的侍衛統領,他們不會大張旗鼓的尋找她,但是一定不會讓自己活着走出越和寺。

看到沁蘭時,身後的人還沒追過來,但她已經聽見了腳步聲,她一把抓住了沁蘭的手,帶着她迅速的回到了房間裏。

“小姐……”

沈至歡沒說話,她的呼吸有些急促,她身上濕透了,匆忙去書桌邊拿了紙筆,快速的寫下了幾個字,然後将紙折好遞給沁蘭。

沁蘭眼眶有些發紅,她不知道沈至歡方才經歷了什麽,但是她從來沒有見過自家小姐這副樣子。

沈至歡将紙放在一個小小的木桶裏,語調冷靜但又顫抖着道:

“來不及了,沁蘭,你是沈家的人。”

“一會我們窗戶翻出去,那些人大概已經知道我是誰了,你帶着這個,從西邊跑,千萬不要被抓到。也不要管我,出去之後去找從前我哥哥留下的人,讓他們帶你去找我父親。”

沁蘭抓着沈至歡的手,聽見自己問:“小姐…你呢?”

沈至歡呼出一口氣,道:“你是我的丫頭,我們說不定都跑不掉,但…算了。一會他們一定會先追我,顧不上你,你趁機趕緊走。”

沁蘭的淚水砸在了沈至歡的手上,溫溫熱熱的,而大雨中紛亂的腳步聲越發明顯。

她不能去賭那萬分之一的,那些人不知是她并且也不會懷疑到她的可能性,她甚至不能去臨時僞裝,裝作不是自己的樣子。

因為到時候,但凡有一絲破綻,她就必死無疑。

不能賭。

沈至歡打開窗:“到時候誰能活下來,且就看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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