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畫卷

這間房極不起眼。它在卧房西南角的後方,一扇小小的門,她随便一推,裏面竟然還有這些東西。沈至歡側身看了看正在門邊告訴丫鬟送些熱水的陸夜,然後收回目光,輕輕的邁步走了進去。

房間中視線最直接的地方,無疑是正前方的那面牆,上面懸挂着這副巨大的,屬于她的畫像。

畫中的她穿着一身青白色的衣裳,披着帶着一圈細小絨毛的鬥篷,正微微側身朝作畫人看過來,眉目冷淡,稍稍蹙眉,像是有些不耐煩的樣子。

長發半披散垂至腰際,旁邊有一根豔紅的臘梅伸展着,梅花與她身上都落了潔白的雪。

而她已全然不記得自己曾有這副光景了。

沈至歡看了一會,然後垂下了目光看向了桌上放的有些散亂的雜物,而她也忽然發現,桌上居然還有許多她的畫像,畫幅沒有那般大,畫中畫的是誰卻也十分明顯。

正無一例外都是她。

各樣的姿态,臉上的表情細節都極為明顯,足以看出作畫人對她十分熟悉。

甚至不止是有些雜亂的書桌,就連旁邊的紅木箱子上也放了好幾張,那幾張是翻着面的,沈至歡猶豫了片刻還是上前去将那張畫翻開看了看。

仍然是她。

沈至歡放下畫像,一時間表情有些空白,這一個房間裏,居然放的全都是她的畫像。

隔了半天,她才慢慢的反應過來。抿了抿唇後,目光下移,從一片雜亂中注意到了一張放在角落裏的,似乎只完成了一半的畫。

這張畫并未上色,可還是吸引了沈至歡的注意。因為她這樣倒着看,只能隐隐看出姿勢好像有點奇怪,可是又具體說不出來是什麽。

她心中疑惑,便慢慢的蹲下身子,眼睛半眯着,一邊想要辨認出這畫的具體是什麽,一邊伸手将這張落了些灰塵的畫撿起來。

然而才剛剛撿起來,身邊便有一個人忽而按住了她的肩膀。

溫熱的吐息落在她的耳側,沈至歡一驚,手裏的畫落在了地上。

Advertisement

“歡歡,在做什麽?”

陸夜貼着沈至歡的面頰,目光從掉落的畫上掃過。

沈至歡面色有些尴尬,就像是被陸夜發現了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情一般,注意力瞬間就從畫上移開,她不自覺的心虛道:“…你怎麽過來啦?”

陸夜道:“方才我從外面回來,沒有看見你,我很擔心。”

沈至歡道:“……我就是随便走一走。”

陸夜拉着沈至歡站起身來,沈至歡任她拉着,然後同陸夜一起站在滿是她的畫像的房間。

同他一起看又多少同自己看着不一樣,心裏覺得有些奇怪。畫裏全是姿态各異的自己,饒是沈至歡再怎麽安慰自己沒關系,也覺得面頰發熱,她悄悄看了一眼陸夜,卻發現這人也在很是認真的看着正前方那幅最為顯眼的畫像。

沈至歡率先開口,打破這有些奇怪的氛圍,道:“…這些畫像是畫師畫的嗎?”

她還不至于會去想這些是陸夜畫的,因為這樣一屋子的畫像,未免也太過于匪夷所思了些。

陸夜卻搖了搖頭,跟她說:“是我畫的。”

沈至歡微微張開嘴,面露驚詫,一時竟然沒有反應過來:“……什麽?”

陸夜低頭看向她,手指輕輕攬過了沈至歡鬓邊的發絲,懷裏的女子同畫像上一般無二。

曾令他朝思暮想卻只可遠觀的人如今乖乖的待在她懷裏,他可以肆意的碰一碰她的臉,吻一吻曾經目光冷淡的雙眸,他知道總是帶着有些輕蔑冷笑的紅唇,是多麽的軟。

從前對他不假辭色的高山之雪,最終還是被他據為己有。

“我們幼時相識,還未成親的時候,我便好給你作畫,成親以後次數就更多了,我就把這些就都收集起來,放在這裏了。”

沈至歡環視着房裏的畫,對陸夜的話并不懷疑,她點了點頭,了然道:“原來是這樣。”

陸夜嗯了一聲,拉着她走出了房間,道:“這兒灰塵多,還是先出去吧。”

沈至歡跟着陸夜來到案桌前,陸夜拿起桌邊的碧綠瓷盞遞給她,沈至歡擡手接過,輕抿了一口。

她擡起頭,有些驚喜道:“這個茶好香!”

陸夜道:“這是你以往最喜歡的茶。”

沈至歡對這個茶的味道并不熟悉,但她也只當是自己傷的太重,若是真的見了什麽以前見過的就覺得熟悉,那找回記憶便不怎麽難了。

沈至歡道:“我現在也喜歡。”

陸夜輕笑一聲,道:“這一路舟車勞頓,要先休息下再用膳嗎?”

自從自己遇見陸夜以來,他對自己向來體貼入微,回程的這兩個月,沈至歡逐漸習慣了他的照顧,一開始的生疏也逐漸褪去。她甚至開始覺得自己當初能和陸夜相愛想必定是極為幸福的吧。

他對她很好,只要她稍一蹙眉,陸夜幾乎就能立馬明白她是哪裏不滿意,然後極盡可能的讓她開心。

沈至歡将茶杯放下以後,在陸夜想要拉她上床前忽而擡手摟住了他的腰。

這兩個月裏沈至歡極少會有主動的時候,雖然她也很少拒絕,但陸夜也不知道,在那份默許裏,到底是心甘情願多一些,還是因為失憶時心中恐慌,不想叫唯一可以依賴的他失望的委曲求全多一些。

沈至歡道:“我以前和你成親的時候,一定很開心吧。”

陸夜輕笑出聲,問:“怎麽這樣說?”

沈至歡仍舊沒有松手,靠在他胸口,聲音悶悶的,道:“因為你很好啊,以前的我一定很喜歡你。”

她仰起頭來,道:“對嗎?”

陸夜低頭輕輕啄吻了一下她的唇,任她抱着,道:“嗯。”

“你很喜歡我,從小就嚷嚷着要嫁給我。”

沈至歡又連忙低下頭去,輕聲道:“什麽嘛,我小時候真有那麽說嗎?”

陸夜像是在努力回想,然後對她道:“是,你三歲那年第一次見我,就說我長的好看,要把我帶回家。”

沈至歡臉上帶着笑意,沒有再出聲。

她想她之前一定過的是很好的,很快樂的。

她不會愁吃穿,同自己青梅竹馬喜歡的人成親,而那人也很喜歡她,他們一起住在山好水好的江南,如果她不失憶就好了。

這個意外不僅讓她把自己的身世忘了,更讓她把和陸夜的感情忘記了。

沈至歡松開陸夜,被木窗透過來的,暖暖的日光曬着打了個哈欠,陸夜便道:“還是先休息一會,一會我叫你起來。”

沈至歡嗯了一聲,坐在了塌上,她看見陸夜還在站着,便問:“你不睡嗎?”

陸夜搖了搖頭,溫聲道:“你先睡吧,我不困。”

沈至歡沒有多想便躺在塌上閉上了眼睛。

陸夜在旁邊看着沈至歡呼吸逐漸均勻,才擡步走出房間。

動作輕柔的關上門,他臉上輕緩溫柔的笑意便漸漸褪了下去,眼底盡是冷色。

守在門邊的那名叫竹蘭的丫頭沖陸夜彎了彎腰,輕聲道:“主上。”

陸夜雙手背在身後,臉色并不好看,道:“布置這個房間的,有幾個人。”

竹蘭道:“有四個。”

“你最後檢查過了?”

竹蘭道:“檢查過了。”

陸夜道:“少了個房間,自己去領鞭子吧。”

竹蘭知道陸夜說的是哪個房間,但當時她并不确定這間房到底允不允許她們進去,畢竟上次一個不小心誤入已經連骨頭都不剩了。可是沒有問過主上,的确是她的失職。

她沒有多說什麽,道:“是。”

沈至歡并沒有睡多久,如今快到秋天,太陽一過了午後,下山便越來越快。

她睡得也并不安穩。

在一片黑暗之中,她好像一直在跑,看不清前路,可是她聽見了自己急促的喘息聲,伴随雷聲共鳴,大雨打在她的身上,冰的刺骨。

為什麽要跑這麽快?

她不明白,但是夢裏的她卻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滅頂的絕望一點一點的增加,她以為她在找着什麽,可是這樣的場景,卻像是在逃脫什麽?

難道有誰在追她嗎?

沈至歡猛然間睜開眼睛,她輕輕呼出一口氣來,可等到思緒清明的時候,她竟然只能記起夢裏的那份慌張來。其餘的竟然什麽也想不起來了。

她從塌上坐起身,陸夜已經不在房間了,房間裏靜悄悄的。

她從塌上走了下去,喝了口水後心裏殘留那份恐慌才漸漸消退,從窗棂傳過來的輕風搖動着窗簾。

沈至歡将茶盞放下,想起今日那張被陸夜打斷,從而沒有看清楚是什麽內容的畫卷來。

她又看向了那扇藏在角落裏的,小小的木門。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