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陸夜

樹葉枯黃,窗外冷風掠過樹梢,飛鳥也不願停留,冷意一寸一寸的蔓延,一到冬天,冷的似乎就格外的快,一切都靜悄悄的,寒意在寂靜中逐漸擴散。

然而此刻,屋內卻是一片溫暖。

在這樣的情形下,就連空氣似乎并沒有那樣寒冷了,沈至歡額上泛着細汗,纖纖玉手抓着深藍色的床單,白玉般的白同濃墨重彩的藍撞在一起

她被迫仰起頭,不知是淚還是汗從下巴上低落,聲音顫抖:“你……”

陸夜在她身後,伸手捂住了她的嘴,聲音從頭頂傳來:“不要說話。”

沈至歡沒有力氣去把他的手推開,張開嘴貝齒咬住了他的手指,她力道不輕,細微的疼痛感蔓延而上,卻絲毫沒有威懾住身後的人,而是讓他越發的變本加厲。

五感在逐漸衰退,從虛妄的精神中抽離,屬于世俗的,那一身皮肉的觸感便越發的明顯,禮數,克制,約束等通通不翼而飛,在猛烈的,日漸契合的動作中,獲得令人頭皮發麻的快感。

她道:“…以後你不許再帶着那幅畫了。”

陸夜聲音不見起伏,夜色裏有些低啞:“為什麽?”

沈至歡艱難開口道:“…為,為什麽要帶,你難道還看不夠嗎。”

像是在回答她的問題,陸夜的動作更重了,“當然看不夠。”

沈至歡退而求其次的問:“那…可以帶個稍微正常一點的嗎?”

可陸夜的惡劣比之想象中的更甚,他忽而停住動作,叫沈至歡面對着他,然後慢悠悠的回答:“不可以。”

“……”

在潮水褪去時,沈至歡躺在床上,側臉看着看着陸夜的背影。

他身上只敷衍的穿了件內衫,懷敞開,露出那片兇悍到沖擊力極大的雕青,沈至歡意識有些模糊,又困又累,陸夜細心的給她清洗,然後把她抱到床上,用厚厚的被褥包裹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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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覺的時候,陸夜會把她緊緊的摟在懷裏,夏天的時候陸夜也喜歡這樣,可是沈至歡總是覺得熱,不願意跟他靠這麽近。

然而冬天就不一樣了,陸夜身體好,火力也比較大,分明穿的就那麽兩件,身上卻總是熱氣烘烘的,睡到床上也是一樣,像是一個天然的暖爐。

他抱她抱得緊,沒過一會兒,沈至歡整個人就叫他捂的暖暖的,興許是好幾天沒有做了,今天的陸夜好像格外的兇狠,沈至歡累的睜不開眼,在這種極致的親昵和溫暖中,還是撐不住的閉上了眼睛。

夢境來的很快。

她夢見了之前和陸夜一起生活的那個小院子,夏日未過,酷暑仍有餘威,蟬鳴陣陣,日光從重重疊疊的綠中撒下來。

院中衆人各司其職,她坐在一個躺椅上,在門檐之下吹着風。沈擺擺坐在她的腳邊,一邊打瞌睡一邊搖尾巴。

陸夜從外面走進來,原先他的臉色并不太好,看見她之後笑的有些輕佻叫她“歡歡。”

她問:“今天去幹什麽了?”

陸夜道:“去賣茶了。”

沈至歡又問:“賣了多少錢呢?”

陸夜同她并肩走着,道:“不多,只夠今天中午一頓飯。”

沈至歡帶着他走到案桌前,指着桌上擺着的鲈魚,道:“可是鲈魚很貴,我們今天是不是花的太多了。”

陸夜脫下了身上的外衫,有些無奈道:“那明天我們多賣幾斤就好了。”

“…那明天還可以吃鲈魚嗎?”

夢境到這裏就一點一點的消退了,末夏的餘熱漸漸的抽離,一種特屬于冬日的溫暖不斷蔓延而上,沈至歡漸漸神智回籠。

她知道了自己在做夢,而這個夢平淡極了。

如果可以和陸夜一輩子都過這樣的生活就好了,就算是沒有那麽有錢也可以。

可是她又隐隐覺得,陸夜這個人可能并不如同他說的那般簡單,甚至有可能瞞了她一件很大的事。

關于陸夜不太對勁,好像有事瞞着她這個念頭,已經不是第一天産生了,她同陸夜朝夕相處,說是沒有察覺到一點異樣是不可能的。

但是也沒有關系,他是她的夫君,只要不傷天害理,不管是什麽事,她都會試着去理解他的。

沈至歡漫無目的的想着,突然之間,她察覺出不對來。

沈至歡睜開眼雙眼,此時可能是深夜,眼前漆黑一片。

她身上很暖,可床上似乎只有她一個人。

沈至歡慢慢得伸手朝旁邊摸了摸,卻發現旁邊的衾被十分的冰涼。

沈至歡坐起身來,在一片黑暗中小小的喊了一聲:“陸夜?”

無人應答。

沈至歡坐在床上愣了半天,像是在思考陸夜去哪了,這其實并不能算得是一件大事,縱然之前陸夜每日都會準确的告訴自己他去了哪幹了什麽,可沈至歡還是覺得陸夜身上,有一種不可言喻的神秘感。

不管他去哪了,天亮之前都一定會回來的。

沈至歡默默的想着。

想了半天,沈至歡還是随手拿了一件外衫披在身上,走下了床。

剛一下床,沈至歡的腿還有些軟,站不太穩當,她扶着床頭,摸索着給房裏點了燈,暖黃的燭火亮起,為房間裏增添了一絲暖意。

她拿着銅油燈慢吞吞的走到了門邊,然後輕手輕腳的打開了門。

外頭漆黑一片,被罩在琉璃盞中的燈芯發出暖黃的光亮,沈至歡站在門口的長廊上,想喊一聲陸夜,可又害怕驚擾別人休息。

她順着走廊往前走了走,周邊實在是太靜了,就像是只有她一個人一樣,沈至歡有些害怕,心想着要不還是去連尤那裏問問,剛要轉身,就發現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不遠處似乎有響聲。

沈至歡拿着燈盞走了過去,途徑一處轉角,她偏着頭向前看,果真見嘴前方有一間房的燈在亮着。

沈至歡只看了一眼,并不打算過去。

因為她并不覺得那裏面會是陸夜,二樓的房間那麽多,這個點了有人還沒睡實屬正常,而且陸夜就算是有事走了,也不至于還在這個客棧吧。

她裹了裹身上的衣服,轉過身打算老老實實的回去睡覺。

房內的燈芯燃燒,發出“啪”的一天聲響,顯得房中越發的安靜。

房間很大,此時跪滿了人。

連尤站在陸夜旁邊,道:“主上,客棧上下十八人,都在這裏了。”

陸夜右側的站了個蒙着黑紗的女人,女人手裏慢悠悠的玩着一把彎刀,道:“半年之前,客棧還是另一批人經營,半年以後就盡數換成了你們,确實人不動也就罷了,連人都換了,這是生怕我們發現不了嗎?”

為首跪着的老頭顫顫巍巍道:“…各位…各位在說什麽?小的聽不懂啊,這家客棧以前的主人姓張,他回老家娶妻了,小的才把客棧買了下來。”

“您…您說的什麽太子,小的不知道啊,太子殿下…那是遠在天邊的人,豈會同小的有聯系。”

另一人适時道:“主上,這人名叫李德全,二十年前是那狗皇帝身邊的太監,除了這間客棧,他還有十八家酒肆,店鋪,這些年裏一直在接應去江南查探的人。”

李德全臉色一白,連忙否認道:“大人你在說什麽,小的聽不明白,小的……”

陸夜雙腿交疊,眉宇間略有不耐,伸手擰了擰眉心。

他打斷李德全,低聲問:“除了你,還有其他人嗎。”

房裏一時鴉雀無聲,李德全身形顫抖,否認道:“什麽?…小的聽不懂,小的只是……”

陸夜擡了擡手,拿着彎刀的女人便随便擡手抹了跪着的衆人其中一個的脖子,那人離李德全很近,血濺了他一臉。

女人又重複問了一遍:“還有其他人嗎?”

李德全睜大眼睛,血液似乎流進了他的眼睛裏,他道:“沒有……”

女人便擡手,又殺了一個人。

“不!跟我們無關——”

“救救我,救救我,你快說啊……”

十八個人只剩十六個,除卻李德全,其餘的人皆驚悚至極,甚至有的大喊出聲來,有的爬着要去門邊開門。

這些人皆被一刀斃命。

眨眼間,房內就多了十具屍體。

其餘活下來的人,一句話不敢多說,跪在李德全旁邊,眼淚鼻涕無聲的流着。

李德全低着頭,掃過這一房的屍體,瞳孔緊縮,蒼老的手指微微顫抖,殺這些人前,根本就沒有絲毫預兆,他道:“…他們并不知情,你為何…為何要濫殺無辜?”

陸夜靠在椅背上,有些倦怠的閉上了眼睛,似乎絲毫不在意李德全的話。

他慢悠悠道:“不說的話,就不要浪費時間了。”

他又問向旁邊的人:“他如今還有親近的人嗎?”

“有一個十歲的孩子跟他比較親近。”

陸夜道:“一并解決了吧。”

李德全抹了抹臉上沾的血,他年紀大了,身形有些佝偻,這樣跪着,仿佛下一瞬就要散架一樣。

“…先帝若是知道你如今這樣的陰毒狠辣,恐怕也極是後悔生下你這個逆子。”

“放肆!”李德全話音一落,陸夜身邊的人便擡腳直接将李德全踹了出去,骨頭斷裂的聲音尤為明顯,他趴在地上不停的咳着血,挑釁道:“…我要是死了,你…你就永遠都別想知道,當年先帝是怎麽死的。”

陸夜看他的目光并無變化,半阖着眼,手指輕輕的點着桌面。

可熟悉他的人都知道,陸夜此刻的心情并不好。

同他對視了半晌,陸夜輕笑出聲來,他站起身,長靴踩在地上随着他的步子發出響聲,他停在李德全面前,用鞋子碰了碰他蒼老的臉。

“他怎麽死的,你以為我很想知道嗎?”

李德全倏然瞪大雙眼,根本沒想到陸夜會說出這樣的話。

陸夜轉過身,道:“不過既然你說我陰毒狠辣,那我就讓你看看什麽才叫陰毒狠辣吧。”

“你以為我會怕嗎!我活了七十年,半截身子入了土,你的那些折磨人的手段……”

陸夜退開幾步,然後道:“李公公真的就什麽都不在乎了嗎?”

不過是一條命罷了,死了也好。

陸夜卻随手抓起了跪着的一個年輕男人,男人在陸夜手裏哆嗦個不停,不停的小聲乞求:“大人饒命,大人饒命!李老頭,救救我…救救我……”

比起一開始興致缺缺,眼下的陸夜顯然來了興趣,接過女人手裏的彎刀,卸了男人的下巴後,然後把男人舌頭割了下來。将還在抽搐的肉條塞進了男人嗓子裏。

男人直接痛昏過去,可不知陸夜點了一下他哪裏,人又醒了過來。

“嗬!嗬……”男人只能發出一些意味不明的聲響,可他臉上的神色,足以表明,此刻他有多痛苦。

李德全幾乎睚眦欲裂,掙紮想要阻止,可他的腿被踢斷了,根本動彈不了。

他看着年輕男人痛苦的表情,不再看他,低聲道:“很快就過去了。”

卻有人掰着他的頭,強迫他必須要看。

“敢閉眼睛的話,那個十歲的小孩也是這個下場。”

陸夜像是在玩樂一樣,一點一點的敲斷了年輕男人的四肢,讓這人像一條蛆蟲一樣趴在地上。

陸夜道:“我們就來玩一個木偶游戲吧。”

他拿出帕子擦了擦手,道:“連月,你來。”

“是,主上。”

連月放下手裏的彎刀,随手拿了兩根筷子。

李德全睜大眼睛,幾乎要滴出血水來。

“李公公可要記住了,您身邊的每個人都會是這個下場。”

話音剛落,木筷便直接穿進了男人的手腕。

連月提着筷子,男人就像是木偶一樣也無力的擡起了手。

就在連月想要穿進第二根筷子的時候,李德全就像是卸了力氣一般,忽而道:“我說…我說……”

陸夜繼續坐在椅子上,目光從渾身是血面容扭曲的男人身上依依不舍的離開,“那說吧。”

李德全道:“…我說了,你要放過他們。”

陸夜點頭,道:“那是自然。”

李德全抿了抿唇,頓了許久才道:“…在我房間裏,書桌下有一個暗格,那裏是我這些年以防萬一留用的書信證據。”

得到陸夜的允許,連尤翻身出去。

“你我無冤無仇,我既然都告訴你了,你一會也要履行約定,放了我們。”

滿屋子的屍體讓陸夜格外的興奮,他有些敷衍的嗯了一聲,道:“放心。”

沒過一會,連尤回來,核查後告訴陸夜:“主上,是真的。”

陸夜問:“确定?”

連尤點頭:“确定。”

“好了,該放了我們了。”

陸夜站起身,走到了李德全面前。

李德全仰頭看着他,蒼老的面容帶着絕望的恐慌:“你得說話算話……”

陸夜又嗯了一聲,然後親自拔出長劍一掃,其餘的兩人頭顱便滾了下來,正好滾在了趴着的李德全的頭顱邊上,同他四目相對。

李德全緩緩移開目光,對上了陸夜面帶笑容的臉。

他的聲音有些随意:“我出爾反爾了。”

縱然是歇斯底裏的時候,李德全的聲音都尤為蒼老,很是嘶啞:“你——”

他突然笑了起來,撐起手臂看着陸夜,一下說出了許多話來:“哈哈哈,你這個樣子根本不配為帝王。你以為你還能改變的了什麽?正統血脈又如何?皇帝他活得好好的,現在的太子是周譽,你看看你自己,就算把皇位給你,你看看你自己這個畜牲還配嗎!”

連尤皺了皺眉,道:“屬下去割了他的舌頭。”

陸夜搖了搖頭,面上仍有笑意:“讓他說。”

這樣的聲音并不大,可詭異又扭曲,就像是指甲劃過牆壁的聲音:“…你以為還有誰不知道嗎,皇後娘娘,你的親生母親,是你親手殺的!真可笑啊,她當妓賣身供你讀書吃飯,你卻親自弄死了她!你天生就是個惡種。”

陸夜蹲下來,将穿在年輕男人的手腕上的木筷掰斷一大節,将斷口抵住李德全的下颌,旋轉碾磨,皮肉被磨爛,筷子進去一節。

他道:“繼續。”

李德全死死抓住陸夜的手,劇烈的疼痛讓他下意識的想要求饒,可是想起方才身邊人的死狀,還有連孩子也不打算放過的陸夜,就偏偏不想如他的意。

大概是知道自己活不成了,他的話也越發的惡毒:“…你是不是忘了你當初跪在大街上不停的給人磕頭讓人賞你一口吃的時候了,有一個人扔給一個包子,你還記得嗎?那個人就是你最恨的,鸠占鵲巢的當今陛下啊!”

斷口不斷的碾磨血肉,陸夜的臉上表情有些癫狂,額間青筋顯露,瞳孔帶着紅。

紅黑色的血不斷的從李德全下颚流出來,他聲音越來越啞:“你以為當初是幸運逃過追殺嗎,不過是耍耍你們罷了,搖尾乞憐的樣子真好看啊,可憐皇後娘娘一國之母居然真的去當妓,玩夠了你們就可以去死了……”

筷子已經進了大半,李德全聲音也越來越弱:“誰會可憐你啊,誰會可憐一條狗啊……”

筷子從他的後頸穿出,陸夜的袖子上全都是血,他的胳膊微微顫抖,而李德全尚未斷氣,暴戾的情緒翻滾成了一種扭曲的顫栗,他在他耳邊道:“可是我活下來了,所以你們都該去死了。”

陸夜一拍,筷子從他的後頸直接整個出來,李德全倒在地上,捂着脖子不停的抽搐。

陸夜仍舊蹲在地上,滿屋子的血腥味突然讓他開始有點恍惚,這樣都血腥味實在是太熟悉了,可是這麽多年過去了,他如今回想起來的,卻是十幾年前那個破茅草屋裏的血腥味。

小孩子的大聲哭叫,還有母親的哀求不斷的湧入他的腦海。

“小夜,救救母後……”

“母後真的,已經受不了了。”

“小夜,幫幫娘親,好不好……”

那些混亂的記憶最終都變成了滿幅的鮮紅,成了他腦海裏,最初的,關于鮮血的印象。

這樣的記憶就像是虛晃一下似的快速的閃過,他按了按太陽穴,覺得候間有些幹澀,目光落在蜷縮着的李德全身上,面無表情道:“與他有關的,一并處理了——”

“啪!”

是東西碎裂的聲音,木門緊接着被推開。

連月冷聲道:“誰!”

陸夜額上青筋顯露,面目沉冷,他一揚手,手中那根帶血的筷子破空而去,釘在了門邊。

離沈至歡的眼睛僅有一指的距離,她鬓邊的碎發被強勁的空氣削斷,輕飄飄的落下。

沈至歡光着腳,癱坐在地上,纖細的小腿還帶着些許紅痕,面色煞白,眼角甚至帶着淚,身上披着的長衫落在地上,身形削瘦。

她看着一身血跡,面色陰鸷冷漠的陸夜,顫聲開口:“……陸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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