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暗流
宮樓森森,玉階殿上衆臣靜默,各自心懷別事,對于靜安帝的發問,無言相勸,事到如今,和國的質子仍在宮中扣着,靜安帝是決心要起戰事,衆臣縱有萬般不從,也沒得什麽用了。
容王仍舊坐在他專屬的座位上喝茶,一壺雀舌飲的淡然,究竟他所在意的,到底是何人要将秦琅書送上戰場。
為着此事,他讓秦琅書告了病假,幾日都不曾上朝,可這幾日他也不曾聽到有何人,向靜安帝舉薦讓秦琅書舉兵出征,容王端着茶盞,輕輕撇了浮葉,在朝堂之上不說,能在朝堂之下說的,只有宮中人。
裴老太傅拿着玉笏,垂着手站在一旁,冷眼瞧着靜安帝,不是裴老太傅有不敬之心,只是那靜安帝,在玉階之上言語激昂,大有一統天下之勢,只可惜半生庸庸碌碌,只想着如何與他們這樣老臣相抗衡,如今妄顧國家大局,挑起戰事,此之行事,實在是令人側目。
秦拂風雙手籠在袖中,看着玉階殿上的群臣,目光尋視了一周,不見秦琅書,方想起來秦琅書稱身體不适,一連三四日都不曾上朝了。
秦拂風想至此處,微微的皺了皺眉頭,秦琅書一向身體好得很,怎麽患了什麽病症,還能讓他卧床三四日,真是一場病生的蹊跷。
翁涼慈同裴菡因站了個并排,只瞧見裴菡因低着眉垂着眼,一副要睡着的樣子,便伸手掩了口,輕輕的咳嗽了一聲。
果然裴菡因攸然擡眸,瞧了瞧翁涼慈,彎了彎眉眼,輕聲笑道,“每日起的忒早了,人打個瞌睡你還攪擾。”
翁涼慈笑了笑,說道,“那你不來上朝不就成了,還省得站在這裏打瞌睡。”
裴菡因聞言,又悄聲說道,“我們家裏,這一輩兒攏共就我和我大哥兩個男子,他又是個神叨的,我就被爺爺天天拽着來了。”
翁涼慈聽了微微勾唇,兩人便又有一搭沒一搭的說了起來,只聽聞上頭的宦官,扯着悠長細利的嗓子,唱了一聲,“退朝——”衆人方覺得一身疲憊,全被這一嗓子給洗去了,待出了玉階殿,更是神清氣爽。
裴老太傅微微展了展皺着的眉頭,擡步剛出玉階殿,将至白玉石廊上,便聽得背後的容王喚他,“太傅公。”
裴老太傅聞言回身,笑着供了個手,說道,“容王,喚老朽所為何事?”
容王眉眼間籠着淡淡的愁緒,給裴老太傅回了個禮,笑道,“家中府上新得了一副棋局殘譜,精妙無雙,想請太傅公前往府上一觀。”
裴老太傅聞言,容王話中有話,容王本是擅長下棋對弈之人,容世子年紀輕輕,便讓他教的亦是下得一手好棋,何須請得他去,想必是有事,又想着容世子一連稱病,便是笑道,“既然如此,那便恭敬不如從命了,容王請。”
裴老太傅這便是上了容王的馬車,讓裴菡因和裴大老爺兩人自回了太傅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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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裴老太傅到了容王府,容王便是領了路,将裴老太傅請至正堂之上,新茶端上,裴老太傅便是笑道,“王爺到底有何事,還讓老朽過來?”
容王這才嘆了一聲,說道,“還不是為了琅兒,幾天前我在宮中偶然得言,說是陛下他有意讓琅兒領兵出征,這,實在荒謬,那不是讓琅兒去送死嗎,讓本王十分費神。”
裴老太傅聞言擱下了茶盞,問道,“讓世子領兵出征?世子并非拜在哪個武功高強的人門下,何來此說?”
容王應道,“正是如此,讓人措手不及,只陛下還未曾說出來,若是說出來讓琅兒領兵而發,再難推脫,便只好讓琅兒稱病了。”
裴老太傅深嘆了一聲,說道,“陛下他這兩年,愈發的胡鬧了,縱容外戚不說,還容許後宮幹政,實在有失體統。”
容王聽了應道,“太傅公也認為是宮中人做的事?這幾日琅兒不在朝堂之上,我未聽得何人提起琅兒一句,可怎麽就讓陛下打了琅兒的心思了。”
裴老太傅捋了捋胡須,說道,“必然是宮中之人所做,”說着,微微頓了頓,看着容王的眼眸,又說道,“只有兩種可能,夢姬一黨吹了陛下的枕頭風,因着世子向來和太子殿下交好,畢竟王爺您手中也是大權在握,還有一種可能。”
話到這裏,卻是斷了,容王眉頭深鎖,眼見裴老太傅用手沾了茶水,在桌案上寫下了兩個字,太子。
見之令人心驚,裴老太傅将茶水潑在了上頭,那兩個字便化作一灘茶水,消失了。
只是容王心中未得平靜,是啊,他怎麽沒有想到太子,秦拂風他也算是看着長大,與他那莽撞激進的父王,可是大不一樣。
容王冷下了聲音,“若真是他,那他的心機,也太過深了,琅兒從小一直和他親份,可是如同親兄弟一般。”
裴老太傅嘆了一聲,說道,“此話若擱在三年前,是說的不錯,可如今的殿下,他變了,變的讓我看不透了,我一手将他教他,如今也不知道,他的心裏,到底在想着什麽。”
說起三年之前,便不得不說那一場東宮之變,皇後廢除,太子被禁,整整将東宮封了三個月。皆是因為當時已是寵妃的夢姬,與皇後起了争執,使得夢姬滑胎,靜安帝震怒,移主東宮之位,一時間,東宮如同冷宮一般,連着身為太子的秦拂風也不知受了多少冷待。
此時東宮中,秦拂風正端坐在椅子上,端了一盞茶,只在手中輾轉,面前立着一個垂着衣袖的侍者,靜默無言之下,暗湧翻流。
秦拂風将茶盞在桌上擱下,落出一聲不輕不重,“今日容王請了太傅入府,替本宮記下來。”
“是,”那侍者應了,從一只袖中拿出一本小冊,另一只袖中又拿出一支細細的炭筆,只見那侍者翻開了小冊,那上頭只見的密密麻麻的,竟是衆臣往來賬,從官居一品之人到玉階殿門前的侍衛,無一落下的。
那侍者正往小冊上頭記着,只聽得秦拂風又說道,“午後随我去容王府,容世子病了幾日,本宮也該去看看他。”
侍者又應道,“是。”
容王府中,裴老太傅已然起身,他身居要位,在手握重權的王爺府上久坐,也不合适,只讓容王不要送他,自行離開了容王府。
秦琅書自在屏風後頭聽着,裴老太傅離開,容王叩動了屏風的機關,問道,“你可全聽見了?”
秦琅書心中仿若有一把火,他并非愚笨之人,又生在皇家,皇家之人仿佛天生就會猜心揣度。裴老太傅說的兩種可能,他早就想過了,只是他覺得秦拂風不會,可一想到父親手中的權力,他若是秦拂風,也是不得不忌憚的,只得嘆出一聲,應道,“孩兒曉得了。”
容王說道,“也是我沒有察覺,他從來沒把十三皇子放在眼中,卻将矛頭對向了你,他有這樣的心機,那帝位他是穩坐了。”
秦琅書起身,垂了眼眸,說道,“父王,你讓我一人靜靜吧,此事,我想從長計議。”
容王聽得秦琅書說得此言,便曉得秦琅書心中還念着同秦拂風的舊誼,便嘆道,“罷了,那你自己好好想想吧,”說罷,便轉身離開,出了堂中,留秦琅書一人在此,思量翻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