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将離

秋日的清晨,寒意側側,裴蓮時從夢中醒來,屋子的窗戶半開着,吹進來絲絲涼風,将床上的青紗帳子吹的幽幽浮動。

裴蓮時半支了身子,身邊兒的床榻已經涼了,卻仍有些程恕年身上的龍涎香味。裴蓮時便是下了床,踩上了鞋子,看見桌上擱着的水盆,便是一番梳洗,方起身出了屏風。

待裴蓮時到了前屋兒,便是聽見了兵刃破風的聲音。他在門框上倚住,瞧着程恕年站在院子裏,半敞着衣懷,拉了滿弓,對着迎風不止的翠竹。

程恕年聽見了聲音,回身兒瞧了瞧裴蓮時,笑道,“你起來啦,可餓不餓?

裴蓮時搖了搖頭,說道,“不餓,你何時起的?”

程恕年笑了笑,說道,“我也剛起。”

裴蓮時聞言,點了點頭,只瞧着程恕年不說話。程恕年見狀,便是收了弓箭,走了過來,笑着問道,“今日我們去青蒼臺狩獵如何?”

裴蓮時笑着應了,“好,咱們什麽時候去,是一會兒就去,還是午後去?”

程恕年笑道,“咱們現在就去,好不好,趁着人少,我帶你去看青蒼臺裏邊兒的天澗泉。”

裴蓮時聞言,點頭應了,便是叫人準備了早膳。待兩人用罷了早膳,早有小道童在山門前準備了兩匹馬,兩人便是翻身上馬,禦馬朝着青蒼臺去了。

白雲觀在城西,青蒼臺在城郊行南。裴蓮時便是和程恕年從城中打馬穿行而過,天色尚早的很,路上行人并不多,兩人皆是生的神仙容貌,并行馬上,翩翩難得見。

正巧林湖色随着林侍郎上朝,林侍郎在早茶鋪子裏買吃食。林湖色在轎子裏等林侍郎,便只是掀起轎簾随意瞧了一眼,便是瞧見了裴蓮時和程恕年打馬而過。裴蓮時未穿深色的道服,而是穿了一件兒玉色的衣衫,竟如當年初見,依舊少年。

林湖色起身跳下了轎子,看着裴蓮時和程恕年已經行遠,背影成雙。林湖色除卻落寞,只瞧着兩人遠去的方向出神。

林侍郎拿着點心出來,看着林湖色站在那裏發愣,微微皺了皺眉,喚道,“湖兒,走了,”說罷,進了自己的轎子。

林湖色聞言,黯然的笑嘆一聲,微微勾了唇角,滿是自嘲,便也是回了頭。亦是回了自己的轎子中,一場相識,還不如不曾相見。

裴蓮時和程恕年到了青蒼臺,只見碩草萋萋,随風而擺,正是滿目秋色。程恕年便是翻身下了馬,為裴蓮時在前頭牽馬,笑道,“你來過許多回青蒼臺,可都不曾見過天澗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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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蓮時笑着搖了搖頭,說道,“是不曾去過的,總覺得在青蒼臺深處,去一趟太麻煩了。”

程恕年聞言笑了起來,回身兒對着裴蓮時笑道,“那便好了,今兒個我帶你有一條小路,咱們抄近路過去,一會兒就到了。”

裴蓮時笑道,“可是真的假的?”

程恕年應道,“自然是真的,一會兒到了你就曉得了。”

程恕年在前頭牽馬,裴蓮時坐在馬上,恰好看着程恕年的背影,有幾分消瘦。裴蓮時只別開了眼去,不再看着程恕年。

程恕年果然給裴蓮時引進了一條小道,将馬拴住了,拉了裴蓮時下馬。這是一條纖細的小道,兩旁夾道的樹木,有青有蒼。

程恕年拉住了裴蓮時的手,說道,“咱們從這裏上去,便到了天澗泉中間兒了。”

裴蓮時點頭應了,說道,“好,”便只管跟着程恕年身後頭行走。

只走了一會兒,便聽得見潺潺水聲,程恕年便回身兒向裴蓮時笑道,“你聽,就快到了。”

裴蓮時笑了笑,只沒有言語。又繞過可一片青松,便是天澗泉就呈現在了眼前,不是涓涓細流,只一方水簾,如同雨瀑。

程恕年笑問,“你看,好不好看?”

裴蓮時應道,“好看的,我很喜歡。”

程恕年笑着攬住了裴蓮時的肩頭,說道,“我就猜你會喜歡的。”

裴蓮時擡眸瞧了瞧程恕年,他曉得的,程恕年不久就要去戰場了,便覺得那被風吹起的天澗泉的水霧,打在臉上涼涼的。

“你什麽時候走?”裴蓮時輕聲問道。

程恕年聞言,眉眼微垂,說道,“還有段時日,你不要擔心。”

裴蓮時說道,“我沒有擔心,我想着,到時候同你一塊兒去。”

程恕年咬了唇,說道,“你不能去,太危險了,誰知道戰事會打成什麽樣子?”

裴蓮時看向程恕年的眼睛,問道,“那你能不能不去?”

程恕年不敢去直視裴蓮時的眼眸,他怕他一不小心就應下了,便将裴蓮時抱在了懷中,輕聲說道,“蓮時,都會沒事兒的,我會很快回來的。”

裴蓮時阖了眼眸,淚水順頰而下,打在了程恕年的肩頭,說道,“我好不容易才忘了林湖色,你知不知道,我不想讓你走,說去陪你也不讓,那你和林湖色有什麽兩樣。”

程恕年忍了心疼,說道,“不一樣的,怎麽會一樣,我只是不想讓你陷入危險之中,餘後半生,我還要同你共度。”

裴蓮時聞言,點了點頭,萬般無奈只得妥協,說道,“同去還有誰?”

程恕年替裴蓮時揩去了淚水,說道,“還有小侯爺和容世子。”

裴蓮時聞言,微微皺了眉頭,問道,“容世子也要去?”

程恕年點了點頭,“小侯爺和容世子是陛下欽點的,為此容王還入宮了一趟,陛下他,”說着,微微頓了頓,才又說道,“陛下他以君臣之威又兼手足情誼,鬧了好大一通,才讓容王沒法子應下。”

裴蓮時嘆了一聲,世事難料,想來裴露白還是不曉得的,便不再說此事。只與程恕年在青蒼臺盡興玩兒了一天,晚間方才回了白雲觀。

裴蓮時便是為裴露白修書一封,他料想裴露白還不曉得此事,确是猜得不錯。裴露白次日一早,接到書信展開看時。多虧房中無人,沒見着裴露白手拿不住一張紙,将那信輕輕的砸落在地上。

裴露白便覺得一連來的憂心都想通了,秦琅書為何總是稱忙,又如何每次對她欲言又止。

裴露白将信封拾了起來,将信紙放在了香爐中,瞧着它慢慢燃燒成灰燼,又将香爐蓋上。只覺得天地反轉,卻又不得與人說,她不怪秦琅書。她曉得他是怕自己傷心,只現下自己曉得原委,卻還不如早些跟她說了,也好過他一個人自己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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