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長身體

隔了很久, 溫印才聽到李裕從耳房中出來的聲音。

溫印原本也沒上樓,一直在底樓屏風後的案幾處翻着冊子打發時間,聽到李裕從耳房出來, 又隔了許久,應當是李裕歇下了, 溫印也放下書冊,在小榻上躺好。

清維見屏風後的人影躺下了, 上前輕輕問了聲,“夫人, 熄燈嗎?”

夫人睡覺不喜亮光, 哪怕夜燈都要放在離很遠的地方, 所以清維才會問起。

溫印輕嗯一聲。

清維俯身熄了夜燈,只留了屏風前的一盞夜燈,還放在案幾下。

溫印在底樓小榻上入睡,清維便在此處值夜。雖然清維心中有些奇怪,夫人今晚怎麽歇在這裏,但才經歷早前的驚心動魄,夫人應當是不想折騰了。

李裕和溫印兩人其實都沒怎麽睡着, 各自在床榻和小榻上輾轉反側,也都睜着眼睛清醒了很多。

今日一整日發生的事情太多,應接不暇, 也險些讓人喘不過氣來。雖然最後都逐一化解了去, 絕處逢生,但大抵都還有些驚心動魄藏在心底。

兩人都躺在床榻上,今日發生的事情如浮光掠影一般, 在腦海中掠過, 也反複推敲, 最後旁的都想完,便停留在彼此身上。

—— 夫人跟着婁長空去的(南順),身邊跟的都是婁長空身邊的人。

不知為何,李裕腦海中回想起的,都是這幾句。

溫印是永安侯府的嫡女,身份嫌貴,又生得貌美,求親的人将永安侯府的門檻都踏破了,京中這麽多子弟,多少人都想娶她,但溫印的婚事,永安侯府一直沒有動靜,都說是因為永安侯寵女兒,不想這麽早将女兒的親事定下來,所以一拖再拖。

但其實,應當是因為婁家吧。

李裕腦海中越發清晰。

婁家早前也是功勳世家,婁家祖上在太醫院做過太醫,服侍過兩代君王,其中一個是太.祖爺爺,婁家祖輩得了太.祖爺爺的封賞,被封了侯爵,但不是世襲,三代後就沒有再承襲爵位,但憑借早前的爵位,婁家在定州一帶慢慢做起了生意,成了定州一帶的商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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婁長空同溫印是表兄和表妹,婁家老太太病重的三年,溫印一直在婁家,同婁長空一處,溫印應當是喜歡婁長空的,每次提起婁長空,她都很緊張。

如果不是李坦借父皇的名義下旨讓溫印嫁給他沖喜……

他又想起早前時候,她指尖攥緊他手臂,微微打顫的模樣,溫印大抵是喜歡婁長空的……

她不是自己願意同他成親的,換作他是溫印,他也不會喜歡方才的親近舉動。

李裕越發睡不着,睜着眼睛望着床頂出神。

溫印也沒怎麽睡。

—— 阿茵,別怕,相信我。

她耳邊還是他撕開她衣裳的聲音,他抱着她,背後是冰涼的木櫃,她攥緊他手臂,整個人僵住,那種感覺很奇怪,就像……

她也說不好。

但她腦海裏都是那雙緊張,卻沉穩,淡定的眼睛,他将她藏在懷中,還有他親她的時候……

溫印略微失神。

其實方才見安潤的時候,她就已經心不在焉了。

真的是小奶狗嗎?

方才分明有些兇,還有些沉穩,堅定……

她是不是魔怔了?

兩人都在想着早前的事情,翻來覆去,都不知道是何時入睡的。

***

盡管睡前反複,但溫印習慣了早起,昨晚的那些破事在睡醒之後,仿佛都逐一抛到腦後。

寶燕入內,“夫人醒了,可要打水洗漱?”

溫印迷迷糊糊點頭。

很快,寶燕打了水來,溫印撐手起身,一面洗漱,一面聽寶燕問起,“夫人昨晚怎麽睡這裏了?”

溫印輕聲道,“看書看過了,沒留意。”

放下毛巾,溫印問起,“李裕起了嗎?”

寶燕搖頭,“殿下還不曾。”

溫印輕嗯一聲,想起他昨晚說的一路從密道跑回來,密道不短,他也沒好完,一路從密道那頭跑回來,抱着她的時候還喘着粗氣。

如果不是他跑了一路,昨晚早就出事了。

貴平沒那麽好應付,遲一分,這一整屋的人許是都要受牽連。

“夫人,先布飯嗎?”殿下還沒醒,寶燕是想問她要不要先用,她是聽魚躍說殿下睡得很熟。

溫印應好。

寶燕和塘間兩人在外閣間中布飯,溫印見案幾上堆了幾本冊子,等寶燕和塘間布飯的空隙,溫印随時翻了翻。

她沒在這裏看過書,應該是李裕。

溫印随手翻了幾頁,很快,先是臉紅,然後是臉都綠了。

也忽然知曉昨晚有人那些亂七八糟舉動的出處了……

用飯的時候,溫印吩咐了寶燕一聲,“把屋中的話本子都收了,只要是話本子都扔了。”

寶燕:“……”

寶燕應好。

溫印喝了一口粥,不能再讓小孩子看這種書了……

不知是不是采取了措施的緣故,心理作用下,這件事好像翻篇了。

溫印又問起安潤。

寶燕應道,“安潤姐姐今晨很早就出去了。”

溫印想起昨晚她同安潤說将趙記酒肆買下來的事,安潤應當去做了。安潤機靈,當然不會自己去,他會去琉璃坊,霓裳坊,醉月樓,反正他心中有數。

用完早飯,溫印同黎媽一道在苑中散步消食。

在定州三年陪着外祖母,溫印養成了三餐後都會散步消食的習慣,只要在家中,就雷打不動,若是外出,也多半會如此。

眼下黎媽陪着她一道,黎媽還在感嘆,“昨晚,幸虧殿下及時趕回來了。”

溫印輕嗯一聲。

好容易這件事才在扔了話本子之後翻篇了,黎媽忽然提起,溫□□底又似揣回了只兔子一般。

黎媽嘆道,“夫人同殿下……”

溫印敏銳,“沒有,就是當時來不及,什麽都沒有……”

嗯?黎媽詫異,

溫印看她。

黎媽輕聲道,“老奴是說,夫人同殿下,今年年關要一道回府中過年嗎?”

溫印:“……”

溫印眨了眨眼,想死的心都有了。

黎媽繼續道,“老奴是想着臘月上旬過去了,這一眨眼就是臘月中旬了,中旬一過就是下旬年關,離院中多少冷清了些,不如府中熱鬧,夫人是不是帶殿下一道回府中過年好些?”

溫印倒是不曾想過這條。

黎媽見她在思忖,便沒有出聲擾她。

片刻,溫印應道,“先看看這兩日再說吧。”

這兩日李裕見了江之禮,可能什麽都會不同,先想沒有太多意義。

“也好。”黎媽應聲。

言辭間,遠遠聽到元寶和銅錢的聲音,原來不知不覺間踱步到了舊亭這處,元寶和銅錢帶着臘初在跑着玩,臘初也玩瘋了,看到她,又竄着小腿兒跑到她跟前,要她抱。

溫印笑了笑,半蹲下抱起臘初。

“夫人!”元寶和銅錢問候,臘初也跟着汪汪叫了兩聲。

小奶狗,溫印原本是想開口的,卻莫名想起了還有一個人……

溫印出神的時候,臘初在她懷中舔了舔她指尖,溫印微微怔了怔,似是釋懷了,她昨晚是被小奶狗撲着舔了一口,把有人當成小奶狗就好了。

溫□□情愉悅放下臘初,“去玩吧。”

元寶和銅錢帶了臘初跑開。

黎媽在身後笑了笑。

溫印轉眸,正好見到舊亭附近的那個雪人。

是李裕和龍鳳胎一起堆的那個。

魚寶寶?

—— 小奶狗,魚寶寶,還有什麽是我不知道的?

溫印蹲下,看了看跟前的魚寶寶,出神的時候莫名伸手摸了摸它的鼻子。

掉了?!

溫印忽然想起早前在侯府中堆那個雪人魚寶寶,也是,她一碰,鼻子就掉了。

邪了門了……

她的手同他的鼻子犯沖嗎?

溫印從地上拾起那個鼻子,重新安好,但搖搖晃晃中,又掉下來了。

溫印.心中唏噓。

日後,不能随便亂碰他的鼻子了……

***

賞梅閣中,李裕起床洗漱,“溫印呢?”

魚躍應道,“夫人用過早飯,同黎媽一道去梅苑散步消食了。”

李裕輕嗯一聲,見寶燕在案幾前收拾書冊,李裕沒多想旁的。

等塘間布好飯菜,李裕在底樓用飯的時候,又見寶燕在收拾這裏的書冊。

“在收拾什麽?”李裕好奇溫聲。

寶燕笑道,“夫人今晨說,這些話本子都要扔了,奴婢趕緊收拾呢~”

李裕喝粥的時候被嗆到,臉色也莫名紅了,心知肚明怎麽回事,也不好提起。

等用完早飯,也去了梅苑。

正好見溫印蹲在那堆雪人前,伸手碰掉了雪人的鼻子,她愣了愣,伸手将鼻子安了回去,但很快,鼻子又掉了下來。

然後溫印就和鼻子較上了勁兒,最後鼻子還是掉了下來。

他笑了笑,上前,就在她身後,伸手環過她,從地上拾起那個蘿蔔鼻子,牢牢安回了魚寶寶的臉上。

沒掉了……

溫印眨了眨眼,不知道什麽時候起,她已經熟悉到不用回頭就知曉是他了。

李裕也在她身後蹲下,“阿茵,我有事同你說。”

她轉眸看他,眸間的清亮澄澈,透着說不出的明媚動人,他低頭起身,而後朝她伸手,想前她起來。

溫印看了看他伸出的手,忽然想,那是爪子,臘初的爪子……

然後腦海中,這只手同狗爪子慢慢重疊在一處,溫印淡然伸手,真的這麽想就容易多了。

兩人并肩踱步。

“我晨間沒看到安潤,不知道酒肆那邊的路探得怎麽樣了?如果不出意外,我想約江之禮三日之後在趙記酒肆見面。”他原本就是因為這個緣故才着急探得密道,三日的時間有些緊,但他想試試。

溫印沒有看他,低聲道,“安潤昨晚都告訴我了,他今日晨間就去了,那邊應當問題不大,今日就會消息傳回來,如果可以,我讓人送信給丁勝,未必需要三日,興許還能早些。”

眼下時間最寶貴,多一日可能都會多出變數來。

李裕卻愣住:“……”

他,他以為三日已經很緊了,畢竟,還要想辦法怎麽讓酒肆中的人避開。

溫印看他,“我是說未必需要三日,但不一定可以,你也抱太大希望了。”

萬一人家不肯賣呢?

只是剛說完,她自己也怔住,她為什麽要逗他?

如果讓韓渠去談,韓渠又知曉她不計價錢一定會要買下這間趙記酒肆,那幾乎沒有什麽風險,她為什麽要逗着李裕玩,她也不知道。

但李裕果真先睜大了眼,而後又低聲道,“哦,我知道了。”

溫印.心中不免輕嘆。

李裕其實大多時候都很聽話,也不多事,像只溫順的小奶狗,她這是逗貓惹狗……

兩人一面說話,一面走着,溫印思緒間,沒留意大雪壓低了側面的臘梅枝頭,她走過的時候,李裕伸手攔下了花枝,花枝沒刮上她,她也不知曉這一路李裕折開了多少花枝。

但這處是離院,也是最近才有了人,早前近乎廢棄,沒有人打理,這處的臘梅大都是自生自滅的,所以路上會有些坑坑窪窪,不下雪的時候能看見,下雪的時候被蓋在雪下,踩過的時候嘎吱作響,但有時也會一不留神踩空了去。

溫印險些摔倒,李裕伸手抓住她,“慢些。”

溫印點頭,她留神些是沒事的。

他卻順勢牽了她的手,輕聲道,“還是我牽着你吧……”

分明是詢問的話,但根本沒有給她留拒絕的時間,就已經牽着她走了。

溫印:“……”

寒冬臘月,處處都很冷。

昨晚兩個人各自在屋中睡着,其實凍醒過好幾次,幾次都想要不要去找對方,但都因為早前的事停了下來。眼下,苑中也很冷,兩人一個披着狐貍毛披風,一個披着大氅,但他伸手牽她的時候,兩人好像都不怎麽冷了。

奇奇怪怪的……

溫印和李裕走在前面,清維和魚躍遠遠跟在兩人身後,魚躍活潑,也悄聲笑道,“清維姐姐,你覺不覺得殿下好像長高了?”

“嗯?”清維意外,但魚躍這麽一提,她也跟着看去,“好像,同之前差不多呀?”

魚躍搖頭,“不是的,之前是一樣高的,現在高了那麽一點點。”

魚躍比劃的程度,清維不禁笑了起來,而後又道,“男孩子長得快,馬上要開春了,殿下的個頭要沖一沖了。”

魚躍感嘆,“我看是,殿下今日晨間又吃了三碗飯。”

清維跟着笑起來。

***

冬日的河面都結了冰,早前的碼頭停滿了游船,眼下,只剩了零星的文人墨客在碼頭處觀景詠詩,碼頭偏僻處,江之禮問起,“有消息了嗎?”

“有。”一身便衣裝扮的禁軍将手中書信交給江之禮,“江公子,這是洛晚鐘洛老大人的親筆字跡,沒讓人發現,托我帶出來的,洛老大人那處看管得不算嚴,還算有機會。”

“多謝了。”江之禮道謝。

對方拱手,“江公子客氣,早前若不是江公子,我一家老小性命早都沒了,江公子您要做什麽,吩咐一聲就是。”

江之禮點了點頭,先看信。

信是洛老大人的字跡。

—— 懷瑾,我已時日不多,勿涉險營救,并無意義。重要之物,我已讓外侄帶去定州避禍,事關重大,不能輕易透露,為保重要之物安全,需殿下親臨方可取之。

江之禮看完皺眉,殿下親自去取,哪裏這麽容易?

但轉念一想,也是對的,洛老大人的擔心并無道理,如果不是殿下,這麽重要的東西誰都不能給。如果殿下身陷囹圄,取這東西也沒用。

原本就是一環扣一環,眼下殿下已經醒了,有消息就是好的。

“對了,洛老大人身子如何了?”江之禮問起。

對方搖頭,“洛老大人年邁,怕是熬不住了……”

旁的也未多說,點到為止。

江之禮也未為難,“替我照顧洛老大人一程,走時,體面些。”

“是,江公子放心。”

“回去的時候小心些。”江之禮叮囑完,兩人才在江邊分開。

江之禮回到苑中,正好丁勝來了,家中廚房的人怕沖撞了他,同他知會聲,是送豬肉的,江之禮點頭,上前問道,“最近生意好做嗎?”

丁勝憨厚笑道,“好做。”

江之禮笑了笑。

丁勝輕聲道,“殿下約公子兩日後的黃昏,趙記酒肆見。”

趙記酒肆,人來人往的地方,殿下怎麽出來的?

看着丁勝背影,江之禮心中輕嘆,能照面就好。

沒想到,這趟來京中,真的照面上了。

***

溫印這兩日都在看着李裕吃飯,好似胃口大開,看得溫印目瞪口呆。

“你,會不會吃太多了?”溫印表示下關心。

“我餓。”李裕如實道。

溫印感慨,“看起來是很餓。”

李裕:“……”

“我在長身體。”李裕低聲。

溫印:“……”

“也是。”溫□□想這什麽鬼話,口中還是說道,“那你多吃點。”

李裕果真又讓魚躍盛飯。

溫印覺得他再吃下去就快變飯桶了。

黎媽卻笑,“殿下這個年紀忽然飯量上來了,是要長個子了,一頓三碗飯,很快就要高出夫人一頭了。”

溫印嗆到。

作者有話說:

女鵝:別,別長那麽快,吃少點,,,

魚寶寶:可是我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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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見~準時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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