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摘月亮

李裕也不知道他自己在胡說些什麽, 但這種尴尬的場景總要說些什麽,最後腦子一混沌,才莫名冒出了‘年關好’三個字。

溫印輕聲, “還沒到年關呢……”

突然被戳穿,李裕支吾, “我,這是提前說的。”

溫印看他:“……”

李裕只能繼續硬着頭皮, 問道,“我是不是最早說年關好的一個?”

溫印如實道, “黎媽剛才也說了。”

李裕:“……”

“那, 黎媽不厚道。”李裕也不知道自己在語無倫次什麽了, 尤其是到了這一句。

溫印輕聲道,“你起來……”

李裕才忽然回過神來,他還扣在她身上,方才一直都是。

李裕撐手起身,溫印這處的被子也終于被她松開。

溫印看了看他,牽了被子一角轉過身去,輕聲道, “睡了。”

“嗯。”他也牽了被子一角,背對着她躺下。

兩人誰也沒說話,也清楚, 此時說話只會更尴尬。

方才就是意外。

兩人在鬧騰着搶被子, 李裕不小心滑倒,而溫印正好轉身,兩人的位置正好對上, 誰也不是特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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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不提, 都可以當沒發生過。

兩人心中都如是想。

只是很快, 兩人的背後都開始漏風,漏風就會冷,暖意也會慢慢散開,但此時兩人誰都不好開口,尤其是李裕。

但終于,李裕忍不住,“阿茵,漏風了。”

溫印其實也知曉,李裕一提,她輕聲道,“那,還是一人一床……”

溫印話音未落,有人似泥鳅般直接轉身,像早前一樣從身後抱着她,打消了她剛說的一人一床被子的念頭。

“這樣暖和,阿茵,別分被子了。”李裕說這句的時候,溫□□裏還是有歉意的,但很快,“你晚上還會搶。”

溫印:“……”

趁她沒動,李裕又靠在她頸後,同往常一樣,只是又換回了剛才那句話,也換了溫和認真的語氣,“年關好,阿茵。”

他還是埋首在她頸後,說完之後,便沒再出聲了。

溫印指尖微頓,輕聲道,“睡吧,不是明日晨間還要放鞭嗎?”

他輕嗯一聲。

這次攬着她的時候,心裏有些東西在一點點融化。

這裏很好,她很好。

他有時候會想,如果他當時昏迷醒來的時候,離院沒有溫印,只有冰冷的四面圍牆,他眼下除了恨意,還會有什麽?

興許沒有……

他攬緊她,阖眸道,“睡了,阿茵。”

溫印應好。

……

李裕确實沒胡說,第二日晨間要早起放鞭。

長風國中有年關要放幾輪鞭炮的習俗,以前在宮中,諸事都有大監照看着,父皇和他都不需要親力親為,他很少留意這些。

但其實長風國中的世家很看重年關習俗,譬如永安侯府,從卯時起,就要年關的第一輪鞭炮爆竹。

原本應當是溫兆點卯時這輪的鞭炮。

卯時為一日之晨。

晨寓意朝陽,希翼,所以在這些世家當中,大都是由下一代家主點卯時的鞭炮。

溫兆不在了,就是瑞哥兒。

瑞哥兒年幼,小孩子雖然喜歡煙花爆竹多些,但要他們自己點爆竹危險,而且多半會怕。瑞哥兒年紀尚小,點鞭炮的時候要大人抱着,永安侯要點辰時的鞭炮,所以老夫人和世子夫人商議後,想讓李裕幫忙,李裕是侯府的姑爺,李裕抱着瑞哥兒比府中旁人都更合适。

李裕應了老夫人,所以晨間不能遲。

昨晚李裕就同寶燕交待過,卯時前兩刻務必喚他起來,寶燕準時提醒。

聽到寶燕的聲音,李裕微醒,但溫印還睡着。

昨晚他是從身後抱着她睡着的,但今晨醒來,她整個人靠在他懷中,手也在他衣襟裏,這樣的場景早前也有過,不算特殊,但不知為何,許是經過昨晚的一幕,總覺得好像有些不同……

溫印也略微醒了,但沒有睜眼,迷迷糊糊往他頸邊蹭了蹭,慵懶的聲音問道,“什麽時辰了?”

這樣的聲音很容易讓人浮想,李裕盡量平和,“還有兩刻到卯時,你再睡會兒?”

放鞭的事他就去好。

溫印卻抱着他,明顯不想動彈,這樣他也起不來。

李裕解釋:“阿茵,我答應了祖母,要抱瑞哥兒點卯時的鞭炮,不能遲了。”

“嗯。”她沒睡醒的時候都這樣,只應聲,不動彈,所以還着他的手還是沒松開。

“溫印……”他只能伸手将她的手從他背上拿下來,她又迷迷糊糊将手攬上他脖頸處。

李裕奈何,又伸手放下攬在他脖子上的手,但她的手順勢滑去了他腰間。

李裕看了看,實在有些沒辦法,再耽誤下去真的要誤時辰了,李裕低頭看了看她,循着昨晚的記憶,俯身吻上她唇畔。

這次,不是意外……

他俯身親她,心怦怦跳着,帶着愛慕和虔誠。

有些急促的呼吸裏,溫印緩緩睜眼,李裕在親她,她整個人半夢半醒,不由攥緊他衣袖,輕聲,“李,李裕……”

喉間喘着氣,李裕這才松開唇間,盡量平靜,“你再攥緊衣裳,不讓我去,祖母那處就真遲了……”

溫印懵懵看着他,迷迷糊糊意識到雙手還攥着他手臂上的衣襟。

她緩緩松開,他也松開她,俯身吻了吻她額頭,又撐手起身,下了床榻。

溫印只覺腦子裏嗡嗡的,應當,是在做夢。

但轉頭看向一側時,見李裕在屏風後寬衣,也似是不避諱她了,衣裳逐一寬下,露出裸.露而精壯的後背,她也越發覺得,她是在做夢的,小奶狗不會當着她的面換衣服。

她肯定是在做夢,雖然是做夢,也不應當看,溫印牽了錦被,連頭一起蓋過,這麽睡總能安穩了。

等李裕穿好衣裳轉身,已經見她整個人都裹在被子裏,連頭都裹了進去,李裕忍不住笑了笑,溫聲道,“我先去了。”

被子裏沒人應聲。

他怕她悶着,上前稍許扯開些被子讓她透氣。

溫印再次睜眼,這夢好長……

他看了看她,在她惺忪眼神中,俯身吻上她眉心,“再睡會兒,我出門了。”

她渾渾噩噩輕嗯一聲。

待得李裕撩起簾栊出了屋中,溫□□中再次感嘆,怎麽會做這種奇怪的夢,醒了就好了。

溫印重新将被子攏過頭頂……

***

李裕去到侯府大門時,老夫人,永安侯,還有莊氏帶着龍鳳胎都已經到了。

龍鳳胎都還沒怎麽睡醒。

早前溫兆在,是不需要龍鳳胎來的,眼下一個在乳娘懷中趴着,另一個在莊氏懷中抱着。

老夫人問起,“阿茵呢?”

李裕應道,“她還沒起來,這兩日回家中睡得踏實,讓她多睡會兒吧,這裏我在就好。”

永安侯看在眼裏。

“瑞哥兒,姑父來了,去姑父那裏。”瑞哥兒聽到母親的聲音,睜眼見是李裕,沒抗拒,伸手讓李裕抱。

李裕抱着他,他老實靠在他肩頭,一副沒睡醒的模樣。

差不多到吉時了,劉媽上前,将火星子遞給李裕。

李裕接過火星子,又朝瑞哥兒道,“姑父也沒點過,我們一起?”

瑞哥兒揉着眼睛笑道,“你也沒點過啊?”

“嗯。”李裕應聲。

瑞哥兒這回徹底醒了,“那你別怕。”

李裕輕笑,“好。”

李裕握着他的手,一道拿着火星子。

莊氏在一側囑咐道,“瑞哥兒,不怕,到時候點了引線,就趴姑父肩膀上,姑父會抱着你跑開的,你捂着耳朵就好。”

“嗯。”瑞哥兒聽母親的話了,但轉頭,悄聲告訴李裕,“姑父,你別怕,到時候點了引線,我就趴你肩膀上,你就跑,但是我要捂自己的耳朵,沒有辦法替你捂耳朵了。”

李裕嘴角微微上揚,“我知道了。”

悄悄話說完,管家上前,“吉時到了。”

隔壁府邸已經開始有放鞭的聲音傳來,陸續,整條街上都開始熱鬧起來,李裕也抱了瑞哥兒上前,“不怕,我們是男子漢,要勇敢,。”

瑞哥兒使勁兒點了點頭。

等火星子将引線點燃,瑞哥兒果真第一時間趴在李裕肩膀上,捂着耳朵;李裕抱他離開的時候,護着他的頭,确保不會有鞭炮繃在他身上。很快,身後都有噼裏啪啦的爆竹聲響起

瑞哥兒也從早前的害怕,到驚險刺激,再到眼下歡喜看着爆竹聲聲辭舊歲,嘻嘻哈哈笑起來;小鹿也在一側捂住耳朵笑。

許久沒見過這麽熱鬧的年關了。

宮中沒有,東宮沒有,但這裏有……

嬉笑聲中,鞭炮聲音過半,李裕莫名轉眸看向角落處,見溫印捂着耳朵,一面打着呵欠,依舊怕冷,還帶着她的大耳套。

李裕不由笑了起來。

“來娘這裏吧。”等鞭炮放完,莊氏上前。

但瑞哥兒抱着李裕不放。

李裕笑道,“沒事,我抱他回去吧。”

瑞哥兒得逞笑了。

莊氏責備看他。

瑞哥兒抱緊李裕。

點了卯時的鞭炮,便意味着年關正式開始了,李裕循禮問候,“祖母,岳父,年關好。”

老夫人欣慰笑道,“年關好,時辰尚早,回去休息會兒吧。”

永安侯也看他,永安侯早前就認識他,但那時的李裕是東宮,自幼跟随天家和太傅,年紀雖小,也有東宮氣度,但這幾日所見,李裕是天之驕子,卻不驕縱……

“祖母,晌午就要回離院了,多呆會兒。”李裕應聲。

永安侯解圍,“聽裕兒的。”

李裕是初次聽永安侯叫他裕兒。

溫印才從角落處上前,她方才一直躲在角落裏,家中都以為她沒醒,“祖母,爹,大嫂,年關好,哦,還有小鹿和瑞哥兒,年關好~”

李裕想笑。

溫印好些年沒在府中過年了,卯時的放鞭怎麽會不來?

溫印扶了祖母回府。

這三兩日的時間一晃就過,老夫人仿佛還沒同她說夠話,這都要到了回離院的時候。回苑中的一路,永安侯同李裕在一處說話,老夫人則在一處叮囑了溫印不少話,溫印一一聽着。

等送祖母回了苑中,溫印加入了年關除塵行列。

這幾年她都不在家中,應當替家中掃塵的。

她在,李裕便也一處,龍鳳胎也跟着一道。

這些清潔的活兒,早前下人就做過了,眼下只是象征性擦擦牆角和浮灰。龍鳳胎都做的簡單的活兒,譬如用雞毛撣子掃掃桌面的浮灰;溫印和李裕做難些的,譬如牆角新增的浮灰,也偶爾遇到夠不着的地方,溫印正想着去哪裏找凳子,李裕抱起她,“這樣快。”

溫印:“……”

李裕嘆道,“快,一會兒抱不動了。”

溫印趕緊,而且,溫印也确實這麽掃完了。等後來李裕再抱她的時候,她也不拘謹了,反倒問,“能再高一些嗎?”

李裕輕聲嘆道,“等我多吃兩碗飯的……”

溫印啼笑皆非。

等打掃完,回了祖母苑中,差不多都快到晌午了。用過晌午飯就要離開侯府,越舍不得時間便過得越快。

溫印和李裕這次不能留在府中一道用年夜飯,午飯就是一家人的團圓飯。

飯菜很豐盛,溫印也罕見得喝了好少酒,最後幾杯喝得有些急,李裕怕她喝多,提醒了幾聲,但明顯感覺溫印已經有些喝過了。

晌午飯一過,再不舍,也要到了離開的時候。

溫印眼中氤氲,但仍笑着擁了擁父親,“爹,新年好。”

永安侯摸了摸她的頭,像她小時候一樣,也叮囑道,“照顧好自己,諸事順遂。”

她輕嗯一聲。

她知曉,最擔心她的莫過于爹。

“岳父。”李裕拱手。

永安侯扶起他,和來時不同,這次永安侯叮囑,“照顧好阿茵。”

李裕颔首。

依次同祖母,大嫂還有龍鳳胎道別後,溫印終于上了馬車。

馬車行出很遠,溫印還一直撩起車窗上的簾栊,看着窗外,直至永安侯府和所有人都消失在眼簾盡頭。

李裕以為她會哭,連寬慰之詞都想好了,但等溫印放下簾栊,卻聽她輕聲道,“我想睡會兒。”

他知曉溫印又恢複了平日的模樣,泰然,鎮定,把事情藏在心裏不說。

他也不戳穿,溫聲道,“睡我肩膀上吧,來的時候那麽睡的,還記得嗎?”

李裕沒說完,她已經聽話靠在他肩頭,真同馬車來的時候一樣,連位置都相差無幾。

“大氅蓋上吧,我有些冷。”她是真的喝多了,阖眸說的話,也沒睜眼。

“好。”他從善如流。

也一樣調整着肩的高度,遷就她。

這次溫印沒有耷拉着腦袋,而是伸手環上他腰間,是親昵,也是呢喃,“魚寶寶,年關好。”

很輕聲,但他還是聽到。

她是喝多了,“魚寶寶”三個字都出來了。

他也仰首靠在馬車處,今日的雪有些大,來時的一個時辰,恐怕要兩個時辰才能回離院了。

思緒間,懷中的人說着呓語,“不準趁我睡着親我,做夢也不行……”

李裕:“……”

他親都親了,還親了兩次。

李裕低聲,“那下次,我光明正大?”

她睡着了,沒有再應他。

他也不惱。

這趟回侯府,他們之間好像多了一些東西,無論是同府中的人在一處,還是兩人在一處,都不一樣了……

***

李裕估量得沒錯,原本一個時辰的路程,走了兩個時辰才到。

到的時候,溫印還沒醒。

她今日晌午喝了不少,他都在想她會不會連軸轉,将年夜飯睡過去,但眼下不是想這些的時候。

“阿茵,到了。”他出聲。

她鮮有的撒嬌,“我還想睡會兒……”

“聽話,回去再睡。”他輕聲。

她今日起太早了,又喝了好些酒,眼下靠在他肩頭很舒服,全然不想動彈,繼續呢喃,“我不想走。”

馬車在院外停下,一直再等,李裕溫和道,“我背你,大氅披你身上,很暖和,不會冷的。”

果真,她這次沒拒絕了。

李裕無奈。

大氅裏帶着兩人的體溫,他取下給她披上,她不吱聲了。而後他背她下了馬車,又背她回的離院。

黎媽等人遠遠跟着。

溫印應當是很舒服,沒折騰,一直安靜趴在他肩上,都快至梅苑了,忽然輕聲,“哥哥,我的月亮呢?”

李裕愣住,她是尚未酒醒,也應當是想溫兆,夢到溫兆了……

李裕在想他要怎麽應聲。

背上,溫印又開口,只是這次帶着輕微的哭腔,“我不要月亮了,你回來吧……”

李裕微怔。

她繼續哽咽道,“哥哥,我不要月亮了,你快回來吧……”

李裕心中似是插入了一枚利箭般,剜心蝕骨難受着。

李裕沉聲道,“溫印,我給你摘月亮……”

再等等。

作者有話說:

看到這裏,說明這章補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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