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我自己放!

李裕一直背着溫印從離院大門處回了賞梅閣。

就開始的時候, 溫印迷迷糊糊說了幾句同溫兆相關的話,後來便沒聲音了,到李裕把她放回床榻上她也沒醒, 是從剛才起就睡着了。

“殿下?”一側伺候的清維詢問李裕的意思。

今晚是年關,眼下差不多也要入夜了。

冬日裏本就天黑得早, 回離院的路上大雪行得慢,眼下的時辰其實不早了。年夜飯是早前備好的, 但看模樣,還不知道夫人會睡到什麽時候……

“再等等吧, 晌午飯用得時間長, 等她醒了再說;要是沒醒, 也別叫醒她了,讓她睡吧。我在這裏陪着就好,你去忙你的。”李裕說完,清維福了福身應是。

等清維下了閣樓,李裕才重新轉眸看向溫印。

她是睡着了,他放她下來的時候,人是平躺着的, 但很快她就轉身,像早前一樣側身睡着,是習慣了。

他這時候才有時間仔細打量她——原來, 她每日背對着他入睡的時候, 是這樣的。

趁她睡着了,李裕湊近了些看她。

她背對着他入睡的時候,他當然看不見, 但眼下, 他是光明正大看她的。

她模樣本來就生得很好看。那種好看, 是刻在骨子裏的好看,不妖嬈,也不古板,似溫婉大氣裏,天生就帶了明豔動人,不需要刻意修飾,都寫在颦笑裏。

李裕忘了移目,安靜看她。

腦海中想起這兩日在侯府的時候,溫印教他煮茶,永安侯中途離開,他問她,“還煮嗎?”

“煮呀。”她溫聲,“又不是煮給我爹看的,你不是要學嗎?”

他笑了笑,“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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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安侯的茶櫃琳琅滿目,兩人挑茶的時候,腦袋好幾次湊在一處,最後挑了溫印覺得簡單意易上手的。他才開始學,溫印沒有同他對坐,而是坐在他身側,免得他才剛學煮茶,沒留意,被沸水燙傷。

溫印從煮茶杯開始,手把手教他。

她細致耐性,他如沐春風……

“怎麽樣?”等一沸出壺,他問起。

她目光微訝,“真挺好。”

他笑了笑,“那再煮一個?”

她喜歡煮茶,那就一處煮茶。

“要不,煮這個?”她這次從茶櫃裏挑了其中一個茶罐,看模樣,應當是她想煮的茶。

他眨了眨眼,是雲州珀珞。

他喜歡雲州珀珞,但昨日見過永安侯煮雲州珀珞,很難……

果真,溫印輕聲嘆道,“算了,這個好像對新手來說難了些,我們換一個吧。”

“怕什麽,不是還有你在嗎?”他唇畔微牽,從她中接過茶罐。

“也是。”溫印也跟着笑起來。

兩人回到茶幾前。

“慢一些……這個茶要慢慢下才能煮出味道。”溫印在一旁提醒。

“這麽慢行嗎?”他轉眸看她。

“湊合。”溫印輕聲。

他笑了笑,從善如流。

這茶确實難煮,火候,放茶的時間,還有旁的都要掌握好,李裕手忙腳亂,溫印嘗過之後不由感嘆,“方才那壺煮得好,我還以為是巧合,這壺這麽難的你也煮得好,說明你有煮茶天賦。”

他颔首,“那我日後煮給你喝。”

溫印知曉他打趣,“那得讓黎媽多備些茶才是,你這是在興致上,圖好玩,什麽都想試試,就同龍鳳胎吃糖一樣,其實不在乎哪個糖好吃一點,喜歡的是打開糖果時的驚喜感,就和你煮茶一樣,能煮成什麽樣子不知道,反而有興趣……”

她話音未落,他塞了瓣橘子在她嘴裏。

溫印:“……”

但她還是津津有味的吃了。

李裕笑道,“還要嗎?”

她也點頭。

李裕又喂了一瓣給她,她吃完看他,“好好的,你剝橘子做什麽?”

他應道,“昨日岳父說的,雲州珀珞配橘皮煮,有人喜歡。”

‘有人’自覺看他。

他又湊近了些,“诶,你說,你是不是其實喜歡的是吃橘子,不是橘皮煮茶?”

溫印剛想開口,忽然反應過來,他在諷刺她剛才說他煮茶像龍鳳胎吃糖的事……

“李裕!”溫印微惱。

結果剛開口,李裕又塞了一瓣橘子在她口中。

她被怼了一口橘子,忽然不說什麽了,因為,确實橘子好吃……

當時他便笑了。

眼下也是。

看着溫印安靜側躺在床榻上入睡,他伸手牽了牽錦被。

他早前對她有印象,是因為她是永安侯的女兒,也因為她是京中的世家子弟時常挂在口中的美人。

嗯,是美人不假。

就是,他怎麽沒早點遇到她……

但眼下也算遲。

李裕拿起一側的書冊,一面看書,一面安靜陪着她。

但許久過去,李裕也只看進去幾頁,起初還好,再後來便不怎麽翻得動了。

今日是年關,他不知父皇在宮中如何?

父皇一直不怎麽喜歡李坦,他們兄弟幾人一直都知道,宮中也都知道,便是朝中也都知曉。

李坦是他二哥,從小天資聰穎,從小時候起,諸事都要比旁人做得好,打着謙虛的名義,實則心高氣傲,回回都要把旁人比下去才行,所以會讓旁人尴尬得下不來臺。

李坦年長他六歲,卻在父皇跟前要同他比試誦書和策論。

他小李坦那麽多,小時候的他自然比不過李坦,那時的李坦也要多謙虛有多謙虛,還會在父皇面前指點他功課。

他那時候不覺得,長大了才察覺,每次李坦溫和指點他功課背後,都會有意無意參雜些□□,似是不經意間說與父皇聽的,大致都是,你這樣懈怠,偷懶,不上心,日後如何做儲君?

那時候的李坦是比他出衆,但他慢慢大了,李坦也開始有比不過他的時候。

剛開始還好,後來李坦就一直變着方子同他比,直至李坦勝出他一籌為止。其實大家都很難堪,他也見父皇臉色難看。但李坦就似鑽牛角尖一樣,一定要證明自己……

他會笑着說,不比了吧,二哥的學問本來就好,他就不出醜了。

父皇欣慰看他。

李坦卻道,“怎麽,你不敢給父皇看看,你是做功課去了,還是沉迷玩樂去了?昨日不還蹴鞠了嗎?”

他看向李坦,他蹴鞠是因為……

他同李坦之間的關系一直不好,李坦對他敵意很重,他也喜歡李坦,這種時候大哥如果不出來緩和,場面會更難看。

尤其是父皇這裏。

“小孩子活潑好動,太子這年紀已經算沉得下心了,二弟的學問好,父皇也欣慰,何時我能像你們一樣,也就知足了。”大哥掩袖咳嗽了幾聲,原本以為是輕咳,但後來咳得有些重,險些喘不過氣了,再後來,父皇便讓大哥回府将養。

大哥出身不高,是父皇早前身邊的婢女所生,大哥出生時正值動蕩,剛出生就受了閃失,父皇一直內疚。但大哥性子閑适,無欲無求,即便看了不少大夫,身子沒什麽起色,也不往心裏去。

到後來小丁卯出生,大哥還特意給他取了“丁卯”這樣的小名。

甲乙丙丁卯,丁卯最不起眼,民間說賤名好養活,大哥是期望丁卯身子康健,旁的都不重要。

他早前見江之禮的時候,江之禮同他說起過宮中之事。

舅舅帶他回京前,大哥同大嫂正好帶了小丁卯去京郊,剛好避過了逼宮這場禍事。但四弟年幼,還沒有到自立府邸的年紀,逼宮那日,四弟兵荒馬亂中落水而亡……

他聽江之禮說起四弟沒了的時候,愣了許久。

他們兄弟幾人在父皇跟前的場景,仿佛還歷歷在目,但轉眼間就像一場夢散盡了。

江之禮也說起,大哥和丁卯下落不明。

但此時的下落不明反倒好事,沒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李坦為了要他的儲君之位,日後的天子之位,手足在他眼中早就不是什麽,但四弟年幼,才滿了八歲。

年關時原本不應當想這些,他也盡量平和不去想起,但到底這個時候,除夕年關,萬家燈火,這些都浮上心頭。

明日是初一。

初一宮宴上父皇會露面,但他應當見不上了。

李裕也不會讓他見父皇,至少眼下不會。

他想起早前同岳父在一處煮茶的時候,岳父看着他,特意提醒,煮茶要有耐性,否則好茶會煮廢……

他知曉他眼下還有很多事情要做,去定州只是開始。

李坦能架空父皇,做這麽一個局,不會這麽容易。

李坦心高氣傲,眼下不會見他,但日後,等李坦手中的政權已經全然穩固了,他才會見他。

以居高臨下的姿态見他……

李裕收起思緒,見床榻上的溫印已經睜眼了。

“醒了多久了?”他問起。他剛才根本沒留意,一直看着書頁出神,他是不知道她醒多久了。

溫印輕聲,“好久了,看你一頁書冊都沒翻過去,做樣子。”

他笑了笑,“我在想事情。”

溫印是沒怎麽睡醒,所以他說一句,她迷迷糊糊接一句,“嗯,看出來了。”

李裕放下書冊,“酒醒了嗎?”

她點頭,又問起,“什麽時候了?”

他轉頭看了看一側的銅壺滴漏,溫聲道,“吃年夜飯的時候了,吃嗎?”

“吃,當然要吃。”溫印撐手起身,一面揉着眼睛,“我同黎媽說了,年夜飯讓廚房做了好多好吃的。”

李裕湊近,“你是不是每次起來都會這麽揉眼睛?”

“嗯?”她費解看他,“怎麽了?”

他笑了笑,“別揉了,越揉越腫~”

溫印愣住,忽然反應過來他是在笑她今日離府前哭過,但等她反應過來,李裕已經下了樓梯。

“李裕!”溫印惱火。

……

溫印睡了些時候,身上的衣裳都褶皺了,溫印換了一身衣裳,洗了臉精神了稍許才下了閣樓。外閣間這處,年夜飯已經備好了。

雖然今晚只有她和李裕兩人,但年夜飯的飯菜還是很豐盛,種類多,但份量少,也沒浪費,每樣都很精致。

李裕一眼看出與平日的菜不同。

“這些是定州菜,山珍海味你吃膩了,肯定沒吃過定州的年夜飯,我讓黎媽尋了定州的廚子做的。”溫印說完,李裕好奇伸了筷子,“這是什麽?”

李裕看着夾住的話梅。

“酸甜口的開胃涼菜,話梅番石榴。”溫印自己也夾了一塊入口。

番石榴?李裕想到,“南順才有吧。”

他能認出不奇怪,溫印也不隐瞞,“是,是從南順運過來的。”

李裕想都不用想,“又是婁長空?”

溫印夾的話梅剛放到嘴裏,不由皺了皺眉,怎麽總往婁長空這處猜。

早前李裕總提婁長空,她還緊張擔心暴露,慢慢的,她發現李裕是不會把她往婁長空這處想的,她也就沒那麽緊張了。

但李裕好像對婁長空總有莫名敵意,她覺得他是惦記鐵礦,耿耿于懷的緣故。

溫印輕嗯一聲,沒多提。

李裕酸意,“他怎麽總喜歡給你帶東西?”

溫印頭疼,一個謊要十個謊來圓,早知道不讓人做話梅番石榴了。

溫印硬着頭皮道,“他……很貪嘴,喜歡吃,所以,到處的零嘴他都有,我也貪嘴,所以他都會帶我一份。對他來講,也就是舉手之勞的意思,算不上喜歡給人帶東西。”

只是剛說完,見李裕一直看着她,她頓了頓,好似眼下才忽然覺察了些什麽一般,補了句,“他也給趙暖帶,趙暖更貪吃,比我還貪吃,趙暖經常把他的都吃了,他也拿趙暖沒辦法。”

她心中略微錯愕,李裕……李裕不是在吃婁長空的醋吧?

這個念頭讓溫印慌張得咽了一整口白米飯。

但她說完,李裕确實臉色微緩。

溫印同他成親了,同婁長空什麽關系?至少,眼下坐在這裏和她一起吃年夜飯的人是他,相擁而眠的人也是他……

李裕心中莫名舒坦了。

溫印拼命給他夾菜,“嘗嘗這個,還有這個……”

趕緊沖淡話梅番石榴什麽。

李裕看了看,果然是酸的,甜的,辣的,酸甜的,酸辣的,甜辣的……她喜歡的都是口味重的,黎媽一點都沒說錯。

年夜飯要吃得久,也要吃得熱鬧。

眼下就他們兩人,溫印每給他夾一道菜,都會說出一長段這道菜的由來,而且都是一段趣聞,聽起來不僅不枯燥,而且輕松有趣,兩人不時都有笑聲傳來。

早前的年關,李裕多是同父皇一處,這次是溫印。

這是他和溫印一道過的第一個年關,同他早前過得所有年關都不同。

父皇對他溫和,但父皇也是君王,身上有帝王威嚴。

他與父皇既是父子,也是君臣,總會有距離感……

但溫印不同。

他同溫印在一處的時候,他可以不用想旁的事,簡單在一處聽她說一桌子菜的由來,輕松吃完一頓年夜飯,對他而言又是另一種年關。

早前不曾有過的年關。

他也破天荒的将桌上的每一道菜都嘗了一口,于是每一道菜伴随一個故事,就是一頓簡單而溫馨的年夜飯,雖然只有兩人,卻并不冷清。

“是不是到放年關煙花的時候了?”溫印想起。

他轉頭看了看窗外,輕聲道,“這裏,應當看不到吧……”

他其實不想她失望,但這處離京中乘馬車都有一個時辰的腳程,京中城樓處放煙花,這裏哪裏看得到?

溫印放下碗筷,“誰說看不到的?”

李裕溫聲道,“阿茵,這裏隔得太遠了,京中放煙花看不到的。”

溫印湊近,笑盈盈道,“誰說要看他們放煙花的?”

李裕:“……”

溫印笑道,“我自己放!”

李裕:“???”

溫印繼續道,“我想什麽時候看就什麽時候看,想看多久看多久,現在就放!”

李裕:“!!!”

溫印說完,喚了聲黎媽。

黎媽入內。

溫印笑道,“黎媽,讓人放煙花吧,差不多時候了。”

黎媽笑着應好。

李裕嘴角不由抽了抽,但到眼下,李裕都還有些沒反應過來她口中自己放的意思。

直至梅苑的夜空中煙花綻放,夜色被一輪又一輪的煙花照亮,李裕才真的信了她方才說的話。

這裏看不到年關煙花,所以她真的自己放了……

作者有話說:

還有1.5更,淩晨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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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章開始有周末紅包,記得吐魚泡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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