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年關守歲
溫印先起了身, 行至賞梅閣苑中,仰首看着夜空中的煙花。
煙花是在梅苑暖亭那處放的。
暖亭到賞梅閣的距離正好,太遠和太近都不好, 苑中又沒有窗戶和屏風的遮擋,視野最好, 能看得最清楚。
李裕也踱步到了賞梅閣苑中。
一輪輪的煙花綻放,很容易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去, 李裕也終于明白,他問要不要吃年夜飯的時候, 她一面揉着眼睛, 一面說吃, 當然要吃,因為有年關煙花。
他沒想到,在離院這個年關,也能看到煙花。
李裕安靜擡頭。
苑門處是敞開的,無論是在苑內還是苑外伺候的丫鬟婆子,看了煙花都激動起來,忍不住一面仰首看着, 一面同身側的人說着話!
年關啊,誰不想熱鬧些!
離院這處地方本就不期望能看得到京中城樓放的煙火,但眼下梅苑裏自己放了, 便忽然有了濃郁的年味兒了。
無論是清維, 寶燕,魚躍,塘間, 還是朱媪, 元寶, 銅錢,甚至就是餘媽,趙媽等人,還有值守的禁軍也都短暫停下手中的事,同周遭一道仰首望着夜空,說笑着。
年關,是團圓日。
在這處值守不能與家人團圓,看着煙花,好似通過這場煙花也能憧憬與家中親眷一道看煙花的模樣,也是片刻溫情,所以都不想移目。
今晚的離院,也仿佛有了不一樣的熱鬧喜慶。
周圍都是歡呼聲,驚嘆聲和笑聲,伴随着一輪一輪的煙花綻放又熄滅,周而複始,好像真的沒有盡頭似的。
李裕緩緩轉眸看她,溫聲問道“哪來那麽多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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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印嘆道,“私房錢吧……”
李裕輕笑,“都說世家有底蘊,原來世家底蘊這麽厚?”
溫印也環臂笑着,“我讓安潤去問過,也算過,這種煙花放得不高,樣式不多,能看到的距離也不遠,但不貴,離院這處用就夠用了。安潤買的多,價格也合适,所以,不用替我心疼錢,我高興。”
李裕知曉她是打趣話,也不由笑了笑。
尤其是那句“我高興”。
溫印身上有不少秘密,她沒說,他也不問。
兩人并肩站在苑中,仰首看着頭頂的煙花在年關的夜空裏綻放,好似看多久都看不夠,也看不膩。分明是最熱鬧的場景,卻往往最容易讓人心中寧靜。
李裕想起早前同父皇在一處看年關煙花時,父皇告訴他,無論在哪裏,能決定你心境的只有你自己。
他一直記得,所以即便在離院,他也清楚知曉他要做什麽,該做什麽……
而與溫印而言,這處煙火又有不同。
原本,這些煙火是買給趙暖的。
這些煙火是像她剛才告訴李裕的,放得不高,樣式不多,能看到的距離也不遠,但并不是不貴,這批煙花是從羌亞運來的。
羌亞盛産煙花,最有名的煙花都在羌亞國中,這是她提前兩年從羌亞的商人處付了銀子定下來的,從羌亞運到長風路途不遠,好容易趕上了年關,趙暖卻不在長風京中了……
她左右不了的事情很多,眼下能做的,做一件是一件。
溫印在思緒中,所以看着煙花出神,原本就環臂,但覺察冷了,雙臂攏得緊,也朝黎媽道,“黎媽,取下我的披風。”
她剛才看着煙花就出來了,沒留意旁的。
周圍的人也都看煙花去了,誰都沒留意她沒穿披風就出來了。
溫印話音剛落,李裕已經脫了外袍給她披上。
她詫異看他。
她才剛開口,黎媽都還沒來得及應聲,李裕如果才聽到,是來不及這個時候脫下外袍披在她身上的。
“帶體溫的,比披風更暖和,你先披着”李裕低聲。
“你不冷啊?”她看他。
兩人離得很近,李裕輕聲,“我怕你冷……”
她看他。
正好黎媽上前,“夫人?剛才煙花聲太大了,沒聽清。”
溫印身上都披着李裕的外袍了,李裕接過話,“黎媽,幫我拿下我的大氅。”
“哦,好。”黎媽這才反應過來殿下将衣裳給夫人了,黎媽趕緊折回。
帶着體溫的外袍披在身上很暖,比狐貍毛披風還要暖得快,但黎媽還是将她的狐貍毛披風同李裕的大氅一道拿了來。
李裕自己伸手去接了,是真冷了。
李裕披上。
黎媽叮囑道,“別凍着了。”
李裕一面颔首,一面将大氅攏緊了些。
溫印仰首看着煙花,不由笑了笑。
“笑什麽?”他知曉她笑的同他有關。
溫印搖頭,“随便笑笑,就是覺得,大氅下面是中衣,這種穿戴挺少見的……”
李裕:“……”
溫印見李裕臉紅了。
“還看嗎?”溫印是怕他真凍着。
“不看了。”他如實應聲。
“接着用年夜飯吧。”溫印轉身,他也一道。
年關一般會放兩次煙花,第一次在年夜飯間的時候,因為年夜飯是團圓飯,是一年中家人最齊的時候,年夜飯的時候,家中的老人孩子也都沒睡,一家人看煙花才更有年味兒。
第二次煙花是在子時,也就是守歲之後,也稱為守歲煙花。
能看到那個時候煙花的人,多是家中守歲的人,所以看到守歲煙花就是新年了,辭舊迎新,是吉兆。
“還放嗎?”李裕看到窗外的煙花未停。
溫印應道,“放,年關的煙花要放夠一刻鐘才吉利,兩刻鐘最吉利,我們眼下需要吉利,所以要放夠兩刻鐘。”
這是什麽我覺得是道理就是道理的道理,李裕好氣好笑。
但溫印又道,“再說了,我放我自己的煙花,之前也沒人告訴我不讓放煙花啊?”
李裕覺得她說的都對。
溫印說話的時候,李裕又夾了一片番石榴放口中,雖然還是酸得皺了皺眉頭,但好像比剛才吃起來好多了……
他再夾了一片,嗯,其實,好像真的覺得好吃了。
人是不是就這樣,習慣了,就潛移默化了?
李裕低頭用菜。
溫印喚了清維上前斟酒。年夜飯要飲酒,他們的年夜飯推遲了些,剛吃了不久又到了年關煙花的時間,所以眼下才開始。
“少喝些。”她晌午才喝多了,李裕其實不想她喝。
清維停下來,看向溫印。
溫印目光示意她放下就好,清維照做,溫印自己拿起酒壺給兩人斟酒,“年夜飯的酒不能省,否則不吉利,我又不是貪酒的人,你怕什麽。”
也是,李裕忽然反應過來,晌午是因為要離開侯府,她舍不得,所以多同祖母、岳父還有莊氏喝了幾杯,眼下在離院,她是不會飲多。
“否極泰來,諸事順遂。”
兩人碰杯。
李裕的手握住她手中的酒杯,再次溫聲道,“別喝那麽急。”
溫印從善如流。
“黎媽。”溫印又喚了聲,黎媽笑眯眯上前,雙手遞上一封紅包給她。
李裕瞪圓了眼,“做什麽?”
“年關紅包,拿去,壓歲用~”溫印遞給他。
李裕沒伸手去接,一張臉都氣得有些漲紅,“小孩子才有壓歲紅包,我又不是小孩子。”
他不喜歡她總拿他當小孩子看。
溫印眨了眨眼,“每個人都有啊~”
李裕:“……”
李裕尴尬看她從黎媽放下的錦盒裏拿出一個又一個的紅包,整整幾大疊,口中也念念有詞,“黎媽的,清維的,寶燕的,魚躍的,塘間的,還有元寶和銅錢的……”
李裕驚呆,但更驚呆的是,連餘媽趙媽,和值守的禁軍都有。
李裕:“……”
他方才果真想多,還以為她拿他當小孩子,但眼下看,她還真是一視同仁,沒拿他當小孩子。
看着周圍黎媽和清維幾人都笑很開心,李裕沒打開紅包。
“怎麽不看?”溫印托腮看他。
“不看。”銀票對他來說沒有意義,他又不好拂了溫印的好意,補了句,“不是壓歲錢嗎,我明日再看。”
“也好。”溫印忽然說了這麽一句,李裕忽然意識到給他的紅包裏可能不是銀票,李裕剛要伸手去開,溫印攔住,“不是說了明日看嗎?”
他手又放下,有古怪……
重新回到年夜飯上,經過早前的煙花和剛才的紅包,年夜飯的氛圍是有了,兩人也一面繼續飲着酒,一面說起龍鳳胎的事,然後是溫印小時的事,再是李裕幼時的事。
不知不覺間,一杯一杯很快下去,都不知不覺。
等李裕反應過來的時候,溫印已經有些臉紅了。
“別喝了。”李裕伸手蓋住她面前的酒杯,他方才光顧着同她說話去了,沒留意她喝了這麽多了。
“那去苑中散步消食吧。”溫印提議,今晚兩人都用了不少。
“苑中風大,你才喝了酒,吹了風會頭疼的。”
“我帶帽子就好。”
李裕發現他扭得過溫印的時候其實很少。
溫印要去梅苑裏散步消食,李裕只能伸手牽着她。
溫印腦海裏的确開始有些暈暈的,他牽她,她看他,“不用特意牽着我,我帶了帽子,很暖。”
李裕看她,“我不是怕你冷,是怕你摔着,才下了雪,地上滑。”
溫印:“……”
李裕叮囑,“你牽緊我。”
溫印真信了。
年關時節,臘梅開得最好,梅苑很大,但行至何處都有臘梅幽香,清淡有餘,不會浮誇。早前讓餘媽備了不少年燈,眼下年燈點亮,梅苑裏暖暖的,也溫馨。
“怎麽總喜歡散步消食?”他其實早就想問了,眼下有時間,又不能散步幹走,便正好問起。
“外祖母喜歡啊,總跟着她就習慣了。”溫印應聲。
是啊,有時候習慣是件可怕的東西,就像他都習慣了她散步消食的習慣……
“還冷嗎?”他換了話題。
溫印正好想起了旁的事,應了聲,“不冷。”
在他準備再開口的時候,溫印忽然問起,“你,今天是不是背了我?”
她方才才想起的,好像是經過了同一段路。
“不重,別介意。”他一語帶過,是不想她再問早前的事,怕她想起溫兆,所以特意調侃。
溫印被他帶的笑了起來,好像确實沒想起早前。
他牽着她,又忽然駐足,“還想我背嗎?”
他一定也是喝多了,不然不會這麽問,他想看了看她,在她跟前單膝蹲下,“阿茵,來。”
溫印莫名上前,他背起她。
他早前背她的時候,她睡得迷迷糊糊,但眼下,她是清醒的。
“阿茵,你攬緊我,我也盡量慢些。”他提醒。
她輕嗯一聲,心跳聲莫名加快了些,也伸手攬緊他脖子,忽然覺得這樣的場景有些熟悉,便不由想到早前,哥哥也是這樣背她的。
她趴在他背上,溫兆提醒道,“抓穩了,別摔了。”
她笑了笑,知曉就算她不抓穩也不會摔,因為哥哥不會讓她摔,“哥,等我長大了,你還背我嗎?”
溫兆嘆道,“會有人背你的,不是哥哥,但會有那個人,哥哥相信,他肯定是人中龍鳳。”
溫印好笑,“溫‘未蔔先知’,你又知道了!”
溫兆也笑,“我妹妹這麽好,一定得是人中龍鳳才配得上。”
溫印忍不住笑,“那你把關!”
溫兆搖頭,“不敢。”
溫印再次笑出聲,“為什麽?”
“我要說這人好,日後你們鬥嘴,你會埋怨哥哥把關把得不好;我要說不好,好像也不對。這種吃力不讨好的事還是交給爹,他是做岳父的,不滿意女婿是常事,惡人讓爹做。”
溫印笑開。
“哥哥~”
“嗯?”
“你再多背我會兒吧……”
“好。”
“能背到天亮嗎?”
溫兆:“……”
溫兆如實道,“說吧,這回要我幫忙做什麽?”
溫印笑不可抑。
……
都是許久之前的事了,溫印想起,眸間淡淡氤氲。
“怎麽忽然不說話了?”李裕也察覺。
溫印收回思緒,“在想事情。”
李裕怕她想起溫兆,他特意不提起了,背上的人卻忽然低聲道,“魚寶寶,你一直背我吧。”
李裕:“……”
李裕輕聲,“好。”
“背到天亮。”
李裕:“……”
李裕奈何,“好。”
溫印好奇看他。
只是她在他背後,看不清他臉色,她追問,“真背嗎?”
“嗯,”李裕輕聲,“你不是想嗎?你想,我就背……”
溫印也輕聲,“我真不沉嗎?”
“……”李裕如實,“沉。”
溫印笑,“你會不會說話啊?”
李裕奈何,“那,到底是沉還是不沉啊?”
“哪有說女孩子沉的?”溫印反問。
李裕當即從善如流,“不沉。”
話音剛落,趴在他背後的溫印,伸手摸了摸他的頭。
他愣住。
“聽話的魚寶寶。”她說這句,他知曉她酒意濃了。
他沒吱聲,她繼續道,“你一直做魚寶寶好不好?”
他剛想開口,她又低聲嘆道,“可魚寶寶怎麽不吐泡泡呢?”
李裕頭疼,知曉她是喝多了。
“溫印,我們回去吧。”雖然散步消食最後成了他背着她走,但大抵天色晚了,她酒意上頭,他怕她着涼。
她将頭靠在他肩膀上,輕嗯了一聲,“聽你的。”
李裕心底莫名怔了怔,又很快,臉色微微漲紅。
……
年關要守歲,但溫印這幅模樣很難守歲。
“我去洗漱,精神一下。”溫印去了耳房,李裕留在屋中随手翻了翻冊子。
年關要有長明燈。
屋中的案幾上就亮着長明燈,一直到年關後的那個晨間,長明燈都不能熄,溫印在耳房中,他在案幾這處一面翻書,一面照看着。
溫印去了些時候才回來。
回來的時候,他見她沐浴了。
喝多了酒的人不能單獨沐浴,沒有旁人在真的有溺水的可能,溫印應當沒洗太久,頭發絲還是濕的。
在侯府的兩日都是李裕替她擦的頭,李裕從她手中接過毛巾,溫印也沒說旁的,就安靜坐在小榻處,讓他擦頭。
“稍後怎麽守歲?”她問起。
“你想怎麽守歲?”他都聽她的。
“摸牌九吧。”
“兩個人?”李裕意外。
“兩個人也可以,摸三家牌,還算不到牌。”
也是,李裕應好。
“輸得人腦門上得貼紙條。”溫印突發奇想,守歲難熬,得添些籌碼。
她說完,李裕半蹲下,湊近認真看她。
溫印:“……”
溫印往後,“怎麽了?”
李裕認真道,“看看你腦門夠不夠大,能不能貼到守歲的……”
“李裕!”
最後,事實證明,兩人的腦門都夠大,等兩人的腦門處都貼得都沒處貼,溫印在看李裕腦門哪裏還可以再貼一條,李裕說貼不下了,想躲,她笑着按--------------/依一y?華/他在小榻一側的時候,正好年關煙花在夜空中綻放。
是守歲了。
這麽快……
兩人都不由扯下額頭上貼的紙條,靜靜看向窗外良久。
是真的守歲了。
溫印看着窗外的煙花,溫聲嘆道,“李裕,新年好,大吉大利。”
說完,她才轉眸看向他,他已伸手攬上她頸後,将她帶到他跟前,安靜吻上她唇間。
作者有話說:
看到這裏就是補全了,太困了,明天一起修錯別字,太多了,今晚熬不起了
本來周末紅包是周六開始,但我腦子有好用了,以為今天是周六,日子過迷糊了,那就多發一天,記得吐泡泡,晚安,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