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驚險

“大哥的生母身份卑微, 是早前父皇身邊服侍的侍女。大哥剛出生的時候,父皇還是皇子身份,正值京中動蕩, 父皇受皇位之争的波及,險些性命不保, 後來是心腹拼死護着才逃出京中,沒顧及上大哥和他母親。”

李裕輕聲道, “當時大哥雖然保住了性命,但當時兵荒馬亂, 她母親才生下他, 那種時候逃不出來, 大哥是乳娘帶出京中的。他出生時就受了閃失,身子一直不好,所以在我們兄弟幾人中,父皇一直對大哥內疚。後來丁卯出生……”

李裕解釋道,“丁卯是大哥的兒子。丁卯出生後,父皇對丁卯的疼愛,朝中都看得見, 父皇是把對大哥的內疚都化成了喜愛,加諸在丁卯身上。”

溫印不知曉背後這些事。

但她從小在京中長大,大皇子身子孱弱, 久病不愈, 她是知道的;天家對皇長孫的喜愛,京中更是有目共睹。

溫印眼下才知曉這些由來。

李裕繼續道,“父皇一直不怎麽喜歡李坦, 而且同李坦的母親昭妃也疏離, 我也不知曉其中緣由。但父皇越是不喜歡李坦, 李坦就越覺得是父皇偏愛我,所以我同李坦的關系一直不太好,大哥經常出面調和。在印象裏,大哥清心寡欲,不好紛争,最大的善意都給了丁卯。大哥的身子孱弱,一直對什麽都提不起興趣,有時外出踏青,作詩時,大哥寫的字大多悲春傷秋,但自從小丁卯出生,大哥才像有了寄托。”

李裕仰首輕嘆,“所以,我從來沒往大哥身上想過,直到初一宴那天,我認出邵安知,才不得不往大哥身上去猜。但如果往他身上去猜,那一切都說得通了,可是大哥同我親厚,我不知道……”

李裕噤聲,臉色有些難看。

溫印适時道,“晚些再說了,鐘大夫交待過,你不能泡這麽長時間。”

她是知曉他心裏不舒服,所以特意打斷,又尋了理由。

李裕輕聲應好。

只是應完,又開始咳嗽。

連續說了這麽長時間的話,咳得有些厲害。

咳嗽得厲害就坐直了些,多露出水面些,沒那麽難受。

溫印怕他涼,拿了毛巾給他披後背上,又舀了水澆上,李裕是覺得暖了很多。

“好些了嗎?”溫印問道。

他颔首。

溫印取了一側的浴巾來,李裕看她,“阿茵,你,你去屏風後吧。”

他還是怕她看到,臉上有羞赧。

溫印起身,“別說話了。”

他點頭。

溫印在披風後等他,其實透過屏風的縫隙,她能看得李裕從浴桶裏出來,用浴巾擦身子,然後換上入睡的寬大袍子。

來了屏風後的小榻處,溫印給他擦頭。

耳房中水汽袅袅,一側就放着碳暖,李裕坐在小榻上也不冷,只是又開始咳嗽,咳得不似剛才厲害,但也咳了段時間。

“李裕?”溫印看他。

他搖頭,“沒事。”

他是怕她擔心。

溫印替他擦頭,他靠近,她身上的臘梅花香,莫名讓人心安。

“怎麽了?”溫印也察覺他靠近她。

李裕輕聲,“阿茵,前兩日,真是你替我沐浴的?”

溫印輕嗯。

她沒騙他,但輕描淡寫。

“我……”李裕支吾着,“我困了。”

他說完,靠在她身上。

溫印溫聲,“再等等,快了。”

“不急。”他輕聲。

溫印微怔,李裕應當也反應過來,改口道,“我是說,我不冷……”

溫印沒戳穿。

他又伸手抱緊她。

“李裕……”溫印看他。

他低聲呢喃,“我就是……阿茵,我就是很慶幸,每次醒過來,你都陪着我,不是剩我一個人。”

不知為何,溫印聽到這句,心底總有些難過參雜在其中。

溫印溫聲,“李裕,你是不是很累了?”

他輕嗯一聲,靠在她懷中安心阖眸。

“快好了。”她輕輕擦着,怕慢,也怕他不舒服,還怕擦不幹他睡覺時寒氣會讓他睡不好,第二日頭疼。

等她擦幹,李裕似乎已經靠在她懷中睡着了。

溫印喚他也不是,不喚也不是,但終于不能一直坐在這裏。

溫印輕聲,“李裕,好了。”

他迷迷糊糊嗯了一聲。

等回床榻,李裕也很快就睡着,原本就困了,精神不怎麽好,藥性也上來,扛不住。

等李裕睡着,溫印也喚了寶燕換水。

看着李裕,溫印想起他早前說起他大哥的時候,他對他大哥和對李坦不同,所以他心中猜到很多事,但都難以接受,就像一根刺紮在心裏,不覺察的時候仿若無事,想起的時候,說不出的刺痛。

溫印伸手撥開他額頭一縷青絲,讓他睡得而舒服些。

睡吧,明日醒來,我還在……

等溫印沐浴回來,也上了床榻上下。

自從李裕昏迷開始,都不是他從身後抱着她入睡,而是她靠在他身側入睡,她也習慣了。

他沒醒的時候,呼吸都很輕,就是夜裏咳嗽得厲害時候,她會替他撫背,撫胸口。

這處不比旁的地方,小鎮裏什麽都只能将就。

夜裏很冷,她就擁着他暖和,也會伸手到他衣襟裏,他迷迷糊糊側身向着她,将她圈進懷中。

溫□□底微暖。

李裕醒過來,就好似一切都恢複如初。

他擁着她,她背心都是暖的,在他力所能及的範圍內,她都是暖的……

也一直到天明……

***

翌日醒來,天色已經大亮,李裕接連咳嗽了好長一段時間。

寶燕聞聲入內,在屏風後問起,“殿下醒了?”

李裕輕嗯一聲,因為咳嗽,聲音裏帶了些許嘶啞,“溫印呢?”

寶燕應道,“夫人晨間起來了,帶着下下在苑中玩去了,殿下要起嗎?”

李裕又輕咳一聲,“起來。”

寶燕去打水給他洗漱。

等李裕換好衣裳出了屋中,見溫印在苑中的暖亭內,拿着逗貓棒,逗着下下完。

下下玩得不亦樂乎,溫印也樂在其中。

“殿下!”安潤見到李裕,不由感嘆,“還是活蹦亂跳的殿下好~”

李裕:“……”

李裕不知道該道謝還是該惱,但安潤的性子就是如此,可以一直不停說話一整日都不重複,總有一兩句語出驚人的。

李裕問起,“哪來的?”

李裕只是想問逗貓棒是哪來的,安潤就似打開了話匣子一般,“殿下問我就問對了,這處鎮子不大,前前後後也沒多少人家,差不多就是處村落大小,我見有人家養貓的,就去要了根逗貓棒,人家起初不給,我就拿了東西給她換……”

李裕頭疼。

但最後安潤終于說完,“下下這個沒見過世面的,玩得不知道多高興,夫人也高興。”

李裕這才笑了笑。

安潤一直是跟在溫印身邊的,早前在趙記酒肆的時候,安潤也同李裕說起過,他是婁家老太太讓來護着溫印的人,從探趙記酒肆的時候,李裕就知曉他身手極好。

眼下,安潤一直是跟着他的,他在屋中,安潤大都守在外閣間,等他出了屋中,安潤也才一道。

李裕能猜到,這周遭都是禁軍,但禁軍都是李坦的人,溫印怕他這處再有閃失,所以一直讓安潤跟着他。

李裕踱步上前,溫印正拿着逗貓棒逗下下玩。

稍不留神,往後的時候,撞到李裕懷中,李裕伸手攬緊她腰身,溫聲道,“慢些,玩得高興的時候也不看路。”

溫印轉眸看他,不由笑了笑。

李裕從她手中拿下逗貓棒,然後順手遞給了安潤。

安潤懵了。

溫印也沒反應過來,想開口的時候已經完了,安潤握着逗貓棒,下下就開始朝安潤撲過來。

安潤怕貓,“別,別別,別!”

“別跟着我呀!啊啊啊~”下下追着安潤攆,整個苑中雞飛狗跳。

越是緊張,安潤就越忘了手中還握着逗貓棒,所以下下才跟着他攆得,苑中多了幾分莫名喜感。

就連值守的禁軍也一面頭疼,一面想笑。

但安潤就似忘了逗貓棒這一茬,在苑中轉着圈被下下追。

“這麽早?”另一處,溫印看向李裕。

李裕松開她,“不早了。”

“好些了嗎?”溫印問起。

他點頭,“還行。”

一起來就咳嗽了一大段,腦子有些暈,溫印看他,“吃過早飯了嗎?”

他搖頭。

“清維,準備些吃的。”溫印吩咐聲。

清維應好。

李裕看她,“你吃過了嗎?”

溫印笑道,“我起得早,剛才同下下一道玩餓了,我陪你。”

李裕笑了。

兩人回屋中,正好苑中禁軍換了一波輪值。

李裕喝粥,吃些小菜。

這些日子同李裕的相處中,溫印能看得出李裕不挑食,也不怎麽講究,他貴為太子,其實還不如她平日裏見慣的那些世家公子哥驕奢金貴。

那時候爹問她,京中可有中意的子弟。

她搖頭,“沒有。”

也如實道,有哥哥在,京中這些世家子弟似是都矮了一大截。

爹笑不可抑。

所以她的婚事不是祖母和爹拖着,是她真的不喜歡。

看着眼前的李裕,溫印喝了一口粥,天家能讓他去軍中,對他并未嬌慣,而且,她也見過,見過他不太明顯的腹肌……應當是嚴于律己的一類人,再加上不挑食,心思缜密,朝中之事了然于心,是往天子去培養的,才會如此。

思緒間,李裕已經放下完碗筷。

溫印也放下,她原本也是陪他的,吃不了太多。

漱了口,兩人去苑中散步消食。

又開始下雪了,看模樣,前面的路應該沒那麽快通暢。

“說是三五日,應當是預計到了,如果繞路,路上興許還會遇到大雪封路,你病着,不便折騰,我讓回來等的。”溫印如實道。

“都聽你的。”李裕輕聲。

溫印看他。

這句都聽你的,莫名覺得有些寵溺在……

她覺得有些別扭。

苑中都是禁軍,兩人也不好說話。

苑子不算大,兩人身後只有寶燕遠遠跟着,其餘幾人在忙着各自的事。方才安潤被下下攆了一身汗,去換衣裳去了。

兩人散步時就說着一些打趣話。

都是聰明人,相處有趣,也不會累。

只是說了會兒話,李裕又握拳,別過頭去,咳嗽了兩聲,怕她擔心,又繼續問起,“黎媽呢,這次黎媽怎麽沒跟着一道來?”

他昨日就想問的。

溫印迎道,“主苑在重建,雖然有盧管事和餘媽看着,但總要有自己人盯着,怕出岔子。”

聽到她口中“要有人自己盯着”“怕出岔子”幾個字,李裕就會意是密道的事。

溫印也看出他會意。

兩人都各自低頭笑了笑,真不知什麽時候開始的默契,她的一句話一個眼神,他就了然于心;他想什麽,她也多少能猜到,說什麽,她也能會意。

這種默契,就似……

李裕正在想什麽詞,忽然間,耳邊急促而尖銳的聲響擦過。

李裕近乎是一瞬間反應過來,箭!

邊關,他同溫兆逃跑的時候,聽到過最多的聲音就是這樣的利箭從身後襲來的聲音。

李裕剎那間臉色煞白,想都未想,下意識朝溫印撲去。

溫印還未反應過來,就被李裕抱着想一側翻去,箭矢擦着她手臂內側而過,溫印頓時疼得哭了出來。

但若不是李裕反應開,箭矢已經射中她。

“阿茵!”李裕心都躍出嗓子眼兒,“沒事吧。”

溫印盡量咬唇,沒出聲。

也知道李裕眼下無暇多擔心她傷口這處,溫印搖頭,李裕也看到是擦傷,但溫印眼中眼淚是噙着着,但嘴唇咬住沒出聲。

是強弩!

李裕咬牙。

很快,周遭的護衛的禁軍也陸續倒下,遠處的強弩射來,射中就很少生還。除了強弩,還是旁的箭矢,這些禁軍擋住了部分,但絕大多數都應聲倒下。

李裕扶起溫印,“回屋裏,溫印。”

溫印輕嗯一聲,知曉這種時候她越慌,李裕越難顧全左右。

很快就有禁軍來馳援,但臨近李裕和溫印的時候,卻忽然拔刀相向。若不是李裕警覺,這一佩刀下去李裕就已經斃命了。

那人也沒想到李裕會忽然反應過來,也當機立斷,奪下佩刀。

李裕也是能帶兵打仗的人,快速對付一兩個禁軍不是難事。

但這一波湧上的十餘個禁軍全都倒戈相向,李裕應付已然吃力,身邊還有溫印在。

他要護着溫印,身上不免被佩刀劃傷,打鬥激烈,周圍也有鮮血濺到他和溫印的衣裳上。

溫印不敢出聲,李裕牽着她,她跟着李裕一處。

“阿茵,低下!”

“阿茵,躲開!”

“阿茵,過來!”

李裕說什麽,她都照做,根本來不及多想,也來不及反應,但她絕對相信李裕,所以才能處處險中逃生。

“阿茵,跑。”李裕見縫插針,将溫印推開,自己瞬間被這十餘個人包圍。

李裕推開溫印時,肩膀上才挨了一佩刀,推開溫印之後,胸前,手臂都挨了一刀,溫□□慌,眼見着身後的人揮刀砍向李裕,李裕根本來沒留意,溫印驚呼,“李裕!”

李裕聞聲回頭,可來不及反應,眼見佩刀落下,溫□□都提到嗓子眼兒,李裕!

但佩刀沒有落下,揮着佩刀的人轟然倒地。

是才換了一身衣裳的安潤。

安潤懵住,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但見所有的禁軍都在圍攻李裕和溫印,安潤就第一時間上前。

但有安潤背靠背,李裕這處壓力小了許多。

苑子不大,早前的幾聲強弩和密集的箭矢之後,強弩聲和箭矢聲都停下,這些要從遠處布局,應當是被苑外值守的禁軍發現了。而苑中這披禁軍,不知是換上了禁軍衣裳混入的人,還是就是禁軍!

苑中一片混亂,也有禁軍同禁軍厮殺在一處,溫印記得是有侯府的侍衛在的,轉眸時,正好見到侯府的侍衛入了苑中,身上都帶血,是方才就已經激戰過,但不在苑內。

而湧入苑中的禁軍越來越多,李裕殺紅了眼,“帶夫人回屋中。”

禁軍太多,李裕在何處,禁軍就湧向何處,侯府的侍衛只能護着溫印先撤回屋中。

溫印受了傷,但因為跑商的時候也見過,所以眼下混亂的場景溫印也沒慌亂,她越慌亂,侯府侍衛,安潤和李裕這裏都不好做。

等退回屋中,侍衛阖上屋門,但也不敢松懈。早前七八個侍衛已經折了四五人,只剩了四人,一人守着此處,另外三人上前幫忙。

清維和寶燕等人都在屋中,是方才被侯府的侍衛救下的,“夫人!”

都見她受了傷。

鐘大夫不在這處苑中,溫印搖頭,“我沒事。”

但清維看見好長一條口子,“夫人!”

寶燕,魚躍和塘間幾人都吓倒。

溫印才看向手臂,難怪那麽疼,好長一條口子。她不算嬌氣的,但方才眼淚都疼了出來,但眼下不是關心這個時候。

看向窗外時,苑中兵戎相見,打鬥激烈,宋時遇帶人入了苑中,所有的弓箭架上,禁軍侍衛也上前。早前混跡在苑中的這批禁軍已經知曉是樯橹之末,很快很剿滅,活口也咬舌自盡。

“公子沒事吧?”宋時遇見他身上有刀傷,也都是血跡。

李裕扔了佩刀。

宋時遇沉聲道,“查,早前混在何處的?整個禁軍翻過來也要查!”

他不知道禁軍中還藏了多少人!

李裕往屋中走去,他知曉溫印擔心他,臨到屋門時,溫印撲向他,他險些踉跄沒站穩。

“李裕!”溫印方才一直忍住的哭聲,眼下似是不受控。

李裕怔了怔,擁緊她,“沒事了。”

溫印攬緊他,修長的羽睫輕輕顫着,整個人也輕輕顫着。

他伸手撫上她發間,“沒事了,不怕,阿茵。”

作者有話說:

補齊了,不欠賬啦,晚上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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