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一次月事初潮, 莫說婉婉自己不适應,就是初次迎接變化的身體也有些不暇。
婉婉幾乎一直躺在床上,眷眷的不願動, 稍有什麽大動作,某處便決堤般, 楓荷一看小姐僵在那不動了,便知該換月事帶了。
這玩意的到來, 是叫人極不方便的,婉婉每每被帶去清理換洗都要嘟囔上一陣陣,哀怨的道上幾聲“麻煩”,然後嘟囔得覺得心裏舒服些了,才算作罷。
衣媽媽這些日子一口氣做了好些個月事帶, 一摞一摞的擺滿了婉婉的小櫃子。
她一邊分門別類的規整着, 一邊和楓荷說:“這個短的小巧, 行走方便,姑娘出門的時候可用。”
“這個長的能整個包裹住, 給姑娘夜裏就寝時用。”
“還有這個薄的。”衣媽媽算了下日子, “姑娘今日已經是第四日了,明兒開始就給姑娘用這個薄的吧, 天漸熱了,太厚恐會捂出痱子, 用這薄的就夠用了。”
衣媽媽是婉婉身邊唯一擁有幾十年月事經驗的人,長短薄厚運用起來得心應手。
可卻是苦了一旁的楓荷, 她認真聽着衣媽媽的叮囑卻還是聽了個糊塗。
她比婉婉小, 婉婉從大禹寺回來那日, 楓荷吓得都快要昏過去了, 如此懵懵懂懂的, 可她不允許自己迷糊,因為她還要照顧小姐起居呢。
婉婉趴在床上,原本是有一搭沒一搭的聽着衣媽媽的話,心不在焉,結果聽到痱子兩個字後,她沒辦法淡定了。
捂出痱子!
這玩意會捂出痱子?
那兒長痱子?
婉婉單是想想就覺得可怕,從頭發絲到腳趾蓋,渾身上下都是拒絕!
她可不要長痱子,堅決不要!
Advertisement
可她覺得她八成現在就長痱子了,濕答答的極其難受。
婉婉一刻也不想等了,扭着身子,“媽媽,我現在就要換薄的。”
從耳房出來,婉婉覺得自己了了塊心病,衣媽媽見小姐這都好幾日還是悶悶不樂的。
便道:“姑娘,其實月事對女子來說,是上天安排給女子單獨的恩賜,這種好事男子可沒有呢。”
“媽媽您是在說笑呢吧?”婉婉有些想不通,這麽麻煩的事,怎麽就是恩賜了呢?
恩賜你動不動就腹痛?
恩賜你每個月血流成河?
這哪是恩賜,誠心要她的命吧?
衣媽媽見小姐不信,她拿起妝臺上的銅鏡放在婉婉面前。
“姑娘你瞧,有沒有發覺您這幾天皮膚變好了?”
婉婉這兩天心情煩悶,都不怎麽照鏡子了,她移上目光,發現鏡子裏的自己,果真皮膚比之前更加好了。
白裏透着紅得粉嫩,水潤得仿佛是挂在枝頭成熟的水蜜桃。
婉婉摸了摸自己吹彈可破的臉頰,又捏了捏,不可置信道:“竟是真的。”
衣媽媽笑道:“月事可是女子排毒養顏,保養肌膚的絕佳機會。”
她就知道小姐一時半會還不能真正的接受身體的變化,與其讓小姐抵觸着慢慢接受,倒不如想些辦法,讓小姐覺得月事也并不是是煩惱,還有很多益處和驚喜。
所以這幾日,衣媽媽在小姐的補湯中放些有排毒養顏功效的草藥,幾日下來小姐的氣色不減反增,甚至更上了一個臺階。
“姑娘若再連續吃上幾日排毒養顏湯,皮膚還會更細膩,更明豔呢。”
婉婉的皮膚已經很細了,嫩得就像剛出生的小嬰兒,仔細看都看不到毛孔,滑得就像是撥了殼的雞蛋。
可即便是這樣,她依舊拒絕不了變美的誘惑,若她早知道小日子能讓人皮膚變好,別說這疼還能忍,就是疼死,她也願意!
方才心裏那股子還很濃烈的抵觸情緒此刻早已蕩然無存。
她說:“媽媽,這就是您說得排毒養顏湯吧?”
衣媽媽說:“是。”
婉婉接過來,仰頭,一飲而盡,很是有氣吞山河的架勢。
這時楓荷來報說:“郁姑娘和柔姑娘來了。”
婉婉昨日收到了弘昌伯府的請柬,弘昌伯府的嫡小姐雲潇潇舉辦春日宴,邀上京城裏的姑娘都參加。
可她趕巧來了月事,且又正是最不爽利的那幾日,就稱病婉拒了。
郁司寧和丁懷柔定是去了不見婉婉,聽聞又病了,這才趕過來看。
果然郁司寧人還沒進聲先到,“婉婉你怎麽樣,沒事吧?”
丁懷柔是娴靜端莊的性子,她提裙款步邁進門檻,用溫溫柔柔的聲音,問了和司寧同樣的話。
婉婉心裏暖暖的,她雖從沒得到過母愛,可從小到大,她身邊的人都是愛她的,關心她的。
“我沒事,惹你們擔心了。”她大白天在榻上,身上還蓋着被子,雖不見病态,可怎麽瞅都覺不正常。
郁司寧問:“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一旁衣媽媽笑道:“兩位小姐不必緊張,我們姑娘只是來了小日子,不礙事呢。”
“小日子?”郁司寧不解,“是什麽節日嗎?”
有小日子,那麽是不是還應該有大日子?
一年中的大日子那就當屬除夕了,可現在離除夕還遠呢,所以小日子到底是什麽?
郁司寧正神游着,一旁的丁懷柔卻早已了然了是怎麽回事。
她坐到婉婉身邊叮囑:“這個時候體質最弱,最容易得病,要注意保暖,對涼的東西也不能碰了,免得染了風寒。”
婉婉點頭,一一都記下了,“有媽媽在,我一切都被照顧的很好。”
丁懷柔點點頭。
“柔姐姐,那你也有嗎?”婉婉不免好奇的問。
好像她們姐妹之間,從未聊過這個。
丁懷柔點點頭,“嗯”了聲,“在去年,也是差不多這個時候。”
“那怎都沒見你提呢?”
“這種事有什麽好說的,我以為你們都知道。”
她家裏姐妹多,單是一個姨娘生一個,就夠住滿了院子,如此她頭上也有好幾個年長的姐姐,女子葵水這種事,她見得多了,知道的也多,輪到自己也沒什麽好意外的。
可郁司寧不知道啊,每個人的體質不同,郁司寧就是那個有些晚熟的姑娘。
不過經過科普,很快司寧也明白這是怎麽回事了,她的反應比婉婉還激烈,婉婉勸慰她可美容養顏也不行,這麽個麻煩事,她只祈禱晚點輪到她!
丁懷柔此次來,看婉婉的同時,也是想要向婉婉請教理帳。
上次尤姨娘趁着長寧侯不在家,大張旗鼓的以正室夫人的姿态出席了重陽長公主的游園會,出盡了風頭的同時也丢盡了長寧候府的臉面。
而最關鍵的還不止丢臉,她還說了許多很話有意在宴會上拉攏別家夫人,結果無意中得罪了重陽長公主,觸了長公主的黴頭,惹了禍。
長寧侯得知後勃然大怒,堅決要處死尤姨娘以保候府安危,丁嫣柔哭得幾次昏厥,也未能挽留母親的命。
而府內這些年一直都是尤姨娘管家,突然她死了,府中事務無人料理,永安侯無奈只能向大夫人求助。
侯夫人莊氏纏綿病榻多年,連說話都有氣無力的,哪裏還能料理家事。
他有心再擡一個可心的姨娘管家,但莊氏卻四兩撥千斤的都給否了。
剛出了這麽大的事,上不得臺面的人硬拉出來,是要惹禍的,長寧侯也不傻,可夫人不理事,他又沒時間自己來管理府裏這些瑣碎事。
就在長寧侯一籌莫展之際,莊氏提出了讓自己的女兒丁懷柔暫代管家之職,料理家事。
長寧侯起初還不同意,覺得女兒太小,如何管家。
莊氏就問他,難道他嫡出的女兒還不如後院的姨娘?
長寧侯被噎得一梗,一張老漲得通紅,想想就答應了。
丁懷柔提起前些日子家中翻天覆地的變化,至今如在夢中。
“所以莊伯母沒有精力管家其實都是假的,她始終是在退避鋒芒,故意縱容尤姨娘嚣張跋扈,最終惹出滔天大禍。”
丁懷柔點頭,“是這樣,從我記事起,尤姨娘就在府裏橫行霸道,母親隐忍蟄伏了這麽多年,我真的很意外。”
丁懷柔是真的沒有想過,母親竟織了這樣大一張網,設下這麽深的陷阱,慢慢養着尤姨娘,引着她自己走進去。
夫心難收,莊氏起初也不是一開始就走了這步棋,只是長寧侯寵妾滅妻,她在這上面吃了不少虧,最後還傷了身。
莊氏一時拿她不得,不想夫妻離心,最後只能稱病抱恙,退避鋒芒,放任不管。
任由妾室為非,人一旦縱容慣了,便就有了雄心豹子膽,就是天大的窟窿都能捅出來。
丁懷柔說:“其實母親的身體一點問題都沒有,只是尤氏剛死,她現在不好立時康複,便要我先代理管家,待我日後出嫁,母親病好,這掌家權便順理成章的回到母親手中。”
“莊伯母康健是好事。”坐在一旁始終未許的郁司寧道,“只是委屈了柔兒,從小到大一直被尤氏母女欺負,受了不少的苦。”
丁懷柔想起她兒時的經歷也很是感觸,她原以為自己這一輩子就是這樣的命了,可沒想到還有守得雲開見月明的一天。
婉婉知道,柔姐姐還小,沒辦法告訴她真相,雖然她于理上理解莊伯母的做法,大局為重,舍小保大,可于情上,婉婉覺得身為母親,看着自己女兒受委屈而不護,內心應該也很是煎熬吧。
“母親與我坦白那日也說她對不起我,從小到大也沒護着我。”可這些對丁懷柔來說,曾經的一切已經不重要了,“我不覺委屈,只要能搬倒尤氏,受再多得苦我都願意!”
溫溫柔柔的語氣卻帶着堅毅與決絕。
她說:“前些日子你在大禹寺,我便想要找你讨教,但那時剛掌管理事,應接不暇,如今你又不舒服,便等些時日,也不急于一時。”
婉婉知道柔姐姐是在體諒她,可一個剛過門的新婦入門,要想贏得合府上下信服,還要頗花費些心思收買立威。
更何況柔姐姐還是未出嫁的閨閣小姐,以前又柔弱無依處處受人冷眼,眼下尤氏雖死了但餘黨尚在,這一攤爛泥想想都覺頭疼。
這個節骨眼,正是查賬立威的好時候,不能耽擱。
婉婉伸手道:“柔姐姐,拉我起來,我可以!”
她十二歲便開始掌管家裏的賬目,十三歲時已經開始幫哥哥看生意鋪面。
婉婉的母親蘇氏是上京城第一女商人,生意遍布全國。
婉婉這天生的頭腦便也是随了母親,她對賬目異常敏感,若有人在賬面上動手腳,婉婉只要一搭眼,便已了然三分。
郁司寧是最讨厭算賬的,單是聽到算盤聲響就開始打哈欠,沒一會就睡着了。
傍晚時分,郁司寧才伸着懶腰起身和丁懷柔一起離開。
丁懷柔性子雖柔弱恬靜,但在理帳這方面卻十分聰慧,她沒有婉婉經驗多,但很多事婉婉只一說,她就立刻明白。
臨走時,丁懷柔說,“上次春日宴你沒到,下月初我要在府中舉辦春日宴,到時你一定要來。”
丁懷柔以前從不會在家中舉辦宴會,如今家裏沒了尤姨娘管事,做起事來也變得方便許多。
這是好事。
婉婉自然要捧場。
“一定到的。”
丁懷柔和郁司寧走後,婉婉便開始興致勃勃的和楓荷一起翻箱倒櫃的,準備去參加宴會的衣裳。
楓荷說:“姑娘這件水藍色的好看,最襯您。”
婉婉穿藍色的确很美,以前她是喜歡粉色,如今她發覺藍色更适合她。
“可這套沒有搭配的首飾頭面。”楓荷忽想起什麽,“夫人有一套與這衣裙簡直絕配,只是……”
“姑娘若帶,還差一對耳洞……”
婉婉沒有耳洞,平日都是帶耳夾。
她想了想,咬唇道:“那現在就紮一對吧。”
楓荷:震驚臉!
此時翊王府書房。
高湛正在處理軍務。
祁沨進來禀報,“殿下,梁州世子來了。”
話音還未落,便有一身影進來,那人輕功及佳,不在高湛之下。
高湛眉目不動,這身影便一閃站在了他面前,那人一身赤紅衣袍,額間墜着兩绺飄逸碎發,一雙狐貍眼微微上調,眼中含笑道:“許久未見,翊王殿下別來無恙?”
此人便是梁州世子花辰,梁州地處金國最南之地,因風俗不同,衣着上也與上京有所不同。
“世子未經傳照擅自進京,可知這是欺瞞君上的大罪。”高湛連眼皮都未擡起來看他一眼,只淡淡闡述。
花辰卻不以為然,跟祁沨要了盞茶,自顧自道:“招我入京的官諜文書明日便要八百裏加急的送出,我就算此時不入京,十日後也必入上京城,算起來不算欺瞞。”
高湛懶得與他理論,直入主題,“雍州王謀反之事,你父子二人知道了?”
梁州與雍州正是金國一南一西,兩州土地緊密相鄰。
雍州王屯兵數年,秘密操練雄兵百萬,若想要一舉殲滅,梁州便是最先能夠植入腹地的最佳選擇。
可皇帝擔憂,雍梁兩州相鄰那樣近,雍州王起兵謀反,豈知梁州王有無謀反之心,暗中與雍州結盟。
若如此,便是兩州聯手,就是高湛也會措手不及。
于是高湛提議,将梁州王世子花辰宣入上京城,明是宣召和親,實則是為質子,以此脅之,以防梁州王有不臣之心。
花辰痛恨道:“你這主意好不惡毒,你可知我吃不慣北方的飯,喝不慣北方的水,自從出了梁州之後的每日都很是煎熬,險些水土不服。”
他好端端的現在這,純是胡謅,水土不服是沒有的事,煎熬倒是有那麽一些。
他來上京城,本不是為什麽雍州王謀反的事的,他是另有目的,只是好巧撞上了這事,上京城一入,高湛的眼線便将消息禀報了來,他與其被高湛抓出來,不如自己上門,讨個人情。
“我父親有沒有謀反之心,聖上不知,難道殿下你還不知?”
當年高湛與安南人交戰,梁州王派世子領兵支援,高湛與花辰曾是過命的交情,如此他決定開始打感情牌。
高湛說:“世事無常,說不準。”
花辰痛心疾首,世上有那個謀反的,會主動把自己送上門來,自尋死路嗎?
他現在不圖別的,只圖雍州這一仗快點打完,這樣他也好早點回家。
高湛直接忽略了他的捶胸頓足之痛,只道:“如今密折還未送出,你在上京城內不易露面,十日之後再去驿館報道,到時我自會保你周全。”
男子合上最後一道公文,起身準備離去。
花辰卻忙攔住高湛,從袖口裏拿出一張畫像。
道明來意:“我此次入京,其實還有一事。”
他将畫上的女子給高湛看,“這個女子就住在上京城,你可知道她在哪?”
男子只淡淡瞥了眼,便道:“不知。”
花辰不死心,又問:“你再仔細看看?”
那畫上的女子生得清姿逸麗,傾國傾城,一雙杏仁眼,笑起來還帶一對小虎牙。
高湛連回都懶得回,徑直走了,只留下花辰滿臉的困惑,“他不該不認識啊!”
離開翊王府,花辰端詳着手裏的畫像,又端詳着另一只手上的玉雕小人。
他問向身後心腹溫言:“畫的不像嗎?”
溫言看了看畫像又看了看玉人小像,“簡直一模一樣。”
花辰也覺得,這畫是他照着這玉雕人偶的模樣,一筆一筆的扒下來的,沒有不像的道理。
“這玉雕明就是他雕的,可是他怎麽就認不出呢?”
溫言想了想,道:“許是時間太久,翊王忘記了。”
“你以為他是你,臉盲?”
雕刻得這麽玲珑精美的玉人,就連眼睫都恨不得根根分明,如此用心,怎會忘記?
花辰不信邪,在上京城裏随便進了個胭脂鋪子。
脂粉香濃郁,他問店鋪裏的夥計,“可認識這畫上的女子?”
那夥計接住沉甸甸的金子,手都快砸漏了,一眼就認出,“這是容太傅家的小姐,閨名叫容念婉。”
那夥計答得太快,怕這錢來得太容易恐遭反悔,于是又機靈的附和一句,“至今未曾婚配。”
花辰笑了,他就知道高湛在說謊!
于是他收了畫像,滿意得又扔了一定金子給夥計。
那夥計激動的心,顫抖的手,望着燦燦發光的金子,眼白一翻,嘎一下,整個人過了去。
-
婉婉是對自己下了狠心了,為了能帶上漂漂亮亮的耳飾,磨着衣媽媽,為她紮了耳洞。
衣媽媽之所以答應,倒也不是全因為小姐的軟磨硬泡,當初老爺視女如命,不肯在小小嬰兒的耳朵上殘忍的紮洞,所以姑娘這一耽擱就到現在。
如今姑娘大了,眼看就要笈笄嫁人,衣媽媽想,日後做了人婦,嫁去婆家總不能還要帶耳夾吧。
萬一丈夫滿心歡喜的送了小姐一對耳墜,小姐卻因為沒有耳洞而不能佩戴,那豈不是掃了夫妻間的情趣?
再說現在正是初春,氣候還算涼爽,傷口還好愈合,衣媽媽是很認真的想了很久,權衡利弊之後,才答應的。
兩顆豆子在女子薄薄耳垂上反複揉搓,直揉搓到麻木的沒了知覺,再用火燒過的銀針,穩準狠的穿進薄薄耳垂。
衣媽媽拿了兩個半圓形的銀耳針,穿進小姐剛剛紮好的耳洞裏,然後再塗上事先準備的藥膏。
因為都搓得麻木了,銀針穿進去的時候,婉婉有知覺,但卻并不覺得疼,可大概過了半柱香的時間,那麻木勁過了,耳垂便開始漸漸發熱,恢複知覺,然後火辣辣的疼。
等到用晚膳時候,楓荷拿着廚房送來的餅,在婉婉的耳垂上比量着,她道:“姑娘,您的耳朵腫得跟發面餅一樣大了呢。”
不過一個時辰的功夫,婉婉的耳垂就漲得好似快爆炸了,她看着那白胖胖,厚墩墩的發面餅,這麽大?
這也太誇張了吧。
楓荷說:“一點都不誇張,小姐不信自己照鏡子看看。”
衣媽媽說:“姑娘還是別照鏡子了,看了之後,這幾日怕是要不肯出門見人了。”
婉婉不信,便非要親眼去看,結果兩個耳垂腫得似兩個晶瑩剔透的大燈籠。
而這燈籠因為是新傷,耳洞處還染着隐隐血跡。
高媽媽說:“姑娘要有心理準備,今日是血,過些日子沒準會化膿。”
婉婉:自閉了……
夜裏,高湛踏月而來,蕪華院靜悄悄的。
婉婉沒睡,她正窩在繡床上不開心。
高湛進來時,她第一反應就是将自己埋在紗賬裏。
“仙人,我今日這模樣,委實不易見人,還請您見諒。”
高湛這幾日忙着朝事,有三日未來,他知小姑娘來了小日子,可估算着也是該過了。
于是他溫聲問她:“怎麽了?”
婉婉透過紗帳望過去,便見軒窗下男子立得筆直,桃色紗帳映在男子月白衣袍上,成了更淡的粉色。
她說:“今日打了耳洞,現在腫的厲害,所以不想見人呢。”
婉婉郁悶的托着下巴嘆氣,她現在這模樣嚴重的完全超出了她的預期,婉婉都有些擔心,她還能不能趕上柔姐姐的春日會了?
她的傷口不易愈合,并不适合弄這些。
高湛回憶起上兩世的婉婉,耳垂小巧又飽滿,并沒有耳洞,怎麽突發奇想就紮了……
這期間男子已經走到了床帳前。
即便小姑娘覺得自己此刻形象不佳,可男子卻并不放心就這樣聽之任之。
他掀起遮擋在兩人之間的紗帳,露出裏面半依着床邊的小姑娘。
婉婉覺得自己這樣子實在是沒臉見神仙了,可她的耳朵腫得着實再太嚴重了,遮不住那就只擋住臉吧。
她捂着臉,心道自己這模樣,也不知有沒有醜到家,好在她除了耳朵醜了些外,其它各處都還是好好的,且很拿得出手。
這樣想着彌補一下,心裏倒有些平衡了。
“怎麽想起來打耳洞?”男子清清冷冷的聲音,帶着疑問。
婉婉道:“喜歡母親的首飾頭面,想要帶就只差一對耳洞……”
小姑娘就是這樣,平時柔柔弱弱怕磕怕碰的,可到這種時候,為了美就什麽都不怕了,拼搏精神很是值得學習。
“疼嗎?”
婉婉還沒等回答,忽得耳側傳來了陣陣清涼。
那清涼帶着濃濃的菩提香,婉婉從來沒有這麽近距離的聞過這香氣,她覺得很好聞,便下意識挪開手,卻見男子此刻正俯身,薄唇對着她的耳垂,一口一口的輕輕吹氣。
火辣辣的耳垂被徐徐清風吹得陣陣微涼,舒服極了。
婉婉有些怔怔的看着近在咫尺的仙人,他生了一副極好看又禁欲的皮囊,高挺鼻梁,深邃眼眸。
他的唇瓣也極為有形,仿佛是上天鬼斧神工造就的絕美藝術品。
果然有仙術就是有便利的條件,容顏不老,還都是孤品。
婉婉羨慕不已,看得癡神,高湛則又換到了另一側,去吹她的另一個耳垂。
他越過小姑娘玲珑精致的面頰,婉婉覺得他的鼻尖都快要碰到她的鼻尖了。
那一刻心口怦跳的悸動感,慌亂了好一陣才恢複平靜。
“還疼嗎?”
他極認真且耐心的吹了許久,才去問她。
婉婉先是下意識的搖頭,複又點頭。
她道:“吹的時候不疼,不吹了就又開始疼了。”
她只是實事求是的闡述一下事實,可說完婉婉覺得自己這話是不是有點得寸進尺了?
仙人給她吹涼涼就已經很感謝了,還怎麽能要求他一直吹呢?
好吧,若他主動想再吹一會,婉婉也是不介意的。
高湛就算是再功底深厚,可也到底也只是個凡人,是凡人就需要呼吸,便不能一直一直的吹氣,若一直吹,就是大羅神仙也是要受不住的。
高湛吹了多久?粗略的算一下,每一側的耳垂,大概十幾次吧。
他見方才紅的厲害的耳垂,此刻似乎顏色消下去了不少。
但吹涼氣這種辦法只是暫時的緩解,治标不治本的,這腫怕是到明天早上也不會消。
男子站起身道:“我去給你取些藥來。”
他有專門針對消腫的秘藥,婉婉聽說仙人有藥,眼睛閃閃的先道了聲謝。
高湛出去沒一會就回來,時間短暫的,婉婉甚至都懷疑那藥就在這個院子。
他回來時手裏多了個精致的小藥瓶,打開瓶蓋,露出裏面成晶露狀的透明藥膏。
男子用小木片在頂端剜上藥膏,便欲給婉婉塗藥。
婉婉說:“我還是自己來吧。”
方才仙人給她吹耳垂,她便已經覺得很勞煩了,且兩個人離得太近,便會有一種莫名其妙,奇奇怪怪的感覺。
婉婉說不清楚,所以她下意識拒絕,可男子卻并沒有想要假手于人的打算。
他躲開了小姑娘去拿竹片的手,道:“你看不見,我幫你。”
婉婉眨巴着眼睛,她的确無法看見自己的耳垂,可坐在銅鏡前就看見了,凡事都有辦法解決的嘛。
可并未給她任何反駁機會,冰冰涼涼的藥膏已經覆蓋在她的耳垂上。
高湛一邊塗一邊道:“你體質特殊,最不易消腫,你該懂得規避,不讓自己受傷。”
他的樣子活像一個老父親心疼女兒,在一本正經的說教。
婉婉規規矩矩的坐着受教,乖巧點頭說:“我知道了。”
她覺得耳朵涼涼的很舒服,已經沒有剛才那樣難受了,高湛的手很輕,一絲不茍的。
可是動作太輕便會覺得有些癢。
“別動。”
她明顯有感覺那藥膏被圖到別處了,如此小姑娘繼續娴靜乖巧,不再動了。
可身子不動,嘴巴還是可以動的,屋子裏靜悄悄的,婉婉覺得兩個人不說話,氣氛有點尴尬,于是問他:“仙人是怎麽知道我體質特殊,不易消腫的?”
這件事她自己都不知道呢,所以很是好奇。
男子手上的動作微微停滞了下,腦海中便不禁浮現出許多旖旎畫面。
他略定了定神,繼續了手上的動作,語氣鮮少帶了幾分低沉道:“是你母親告訴我的。”
婉婉“哦”了聲。
可總覺得哪裏怪怪的。
藥塗完,男子收了手,骨節分明的手指扣上蓋子。
他問:“還想聽故事嗎?”
他不過三日未來,她就給自己惹了個這麽大的麻煩。
婉婉這模樣哪裏能睡着覺呢,若今日仙人不來,婉婉便打算抱着話本子打發時間,什麽時候看的眼皮都睜不開了,什麽時候再睡。
但仙人來了,她說:“要呢,要聽故事呢。”
高湛也看到小姑娘枕頭讓,那一摞五顏六色的話本子。
他随手拿起幾本翻看,這不看還好,一看可是不得了。
《西廂記》——教唆小姑娘和書生偷情。
《牡丹亭》——教唆小姑娘為愛自殺。
《鳳求凰》——教唆小姑娘叛離家族。
最後一個更過分,《霸王別姬》項羽殺死了自己心愛女人,而後自殺,雙雙殉情,成就一段凄美佳話。
高湛……
這都是些什麽亂七八糟的。
他瞧着那書都有些舊,明顯有反複翻過的痕跡,特別是《霸王別姬》這本痕跡最重,想必是看了又看的。
“喜歡看這些?”他瞧着小姑娘仿佛對這書視若珍寶,很是緊張的樣子。
婉婉腦袋閃過一道靈光,她怎麽能承認她喜歡看這些畫本子呢。
她當着仙人的面,自然是更願意聽仙人的故事才是。
所以她并不肯承認:“都是無聊時才翻看的雜物,比起來,我更喜歡仙人您的故事。”
她拍馬屁的準頭還是十足的。
高湛自然不是在醋她除了聽他的故事外,還看別的。
只是現在坊間流傳的這些書實在難以入目,随便拎出一本,不是女子為愛自殺,就是為愛衆叛親離。
仿佛女子為了情愛犧牲一切是理所當然,而書中的男子,不是一貧如洗就是文弱書生,甚至還有戲子,反正就是我老哥一個,要錢沒錢,要命也不一定給,只那一顆赤誠的心,口口聲聲說愛你,然後那些個富家小姐便瞎了眼了似的,愛得死去活來,愛的抛棄一切。
愛一個人,怎會舍得見她做任何事?
而這些渾然不懂的小姑娘們卻還因此趨之若鹜,看得鼻涕一把淚一把的,竟絲毫不覺這有問題?
男子冷俊眉角上挂上了一層寒霜。
“以後不許看這些,免得學壞。”
婉婉并不覺得哪裏就會學壞了,可是她明顯感覺仙人的口氣都比平時生硬了幾分,她也不是個頂風作案的主兒,于是乖巧點頭。
說:“我知道了。”
之後高湛一口氣給她講了,《匡衡鑿壁偷光》,《陳平忍辱讀書》,《王羲之苦練書法》,《孫敬懸梁刺股》的故事。
說完還不忘總結,“與其浪費時間看那些毫無用處的情愛話本,不如學些正向的知識充實自己。”
婉婉不贊同,那些話本也是充實自己精神世界的一種,怎麽就是毫無用處了?
可她沒這個精神争辯這個了,因為她被成功的用正面故事給哄困了。
小姑娘耷拉着眼皮送仙人回到天上去。
高湛臨走時,又不放心的看了眼婉婉的耳垂,婉婉低聲嘟囔。
“已經不覺疼了,仙人,你這個是神藥嗎?竟然這麽好用。”
高湛将那白玉小瓶收入袖中,瞧着那肉眼可見,漸消的耳垂。
回憶起上一世,這藥是專門為她調制,只在每每事後塗在那處,以用來消腫。
他不禁道了句:“的确神藥。”